父親的不明白 有時候我在想,,父親就是一棵站在我們心里的大樹,,時間就像一把無情而又鋒利的大鋸,我的姊妹們正在和時間進行一場爭奪,,它每把父親向前拉一把,,在父親生命的年輪上刻下一輪傷痕,劃下一道皺紋,,增出一根白發(fā),,我們的心里就會疼一場。就這樣我們和時間站在父親的兩端,,疼痛地整整拉了六十一個回合,。 父親生性一副好口才,,農(nóng)閑時節(jié)經(jīng)常找來一些關(guān)于民俗的書籍閱讀,也經(jīng)常被村里的人請去主持一些紅白喜事,。在他的耳睹目染下,,我們喜歡上了承載人生喜怒哀樂的文字。父親的大半輩子幾乎全部耗在了那幾畝并不富饒的土地上,,然而無論一年到頭他付出多大的艱辛,,一畝地還是那么一些數(shù)的過來的收成,如果父親眼里的“老天爺”發(fā)慈悲照顧人,,莊稼不遭遇什么天災(zāi)禍亂,,八百多斤糧食頂多買到五六百塊錢。每年當麥子平安地收進糧倉時,,父親就會把粗壯的手插進糧倉,,兩手來回揉搓金黃的麥子時,那份欣喜和幸福只有父親才能深切地領(lǐng)略,,不懂事的我們只是輕描淡寫地過問一下:“大,,今年糧食收成怎么樣?”,,父親會露出憨厚而又權(quán)威的笑臉:“還行,,這不關(guān)你們的事情,你把書念好就行了,。地里的事情輪不到你們操心,。” 這是多年前的對話,,現(xiàn)在一直銘記在我心?,F(xiàn)在我通過讀書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脫離了勞動,,遠離了麥地,。父親不再種田,我們把父親這棵大樹從農(nóng)村“移植”到城市,,然而他的根系卻仍牢牢地扎在農(nóng)村,城市的土壤不適宜他,,他試圖努力適應(yīng)城市的環(huán)境,,盡管他過著衣食無憂的安逸生活,每天看看電視,,逛逛街,,和大街上廣場里的那些老人拉拉家常,打打牌,,然而,,每個傍晚,,當他沐浴著夕陽的余暉回到樓房,我們?nèi)匀荒芸吹贸鏊麩o法釋懷的落寞和無聊,。城市的土壤沒有溫度,,有的只是一種浮在表面上的喧囂和游走在人們臉上的冷漠。他無法深入城市的內(nèi)心,。 他不明白為什么城里人之間不可以毫不設(shè)防地自由出入鄰居家的大門,?他不明白為什么鄉(xiāng)村里一腳就能揣開柴門的院落一年到頭發(fā)生不了一起盜竊事故,而城里鐵將軍,、防盜門,、電子眼層層嚴密把守的小區(qū)卻接二連三地被盜?他不明白村莊里自家院里種的蔬菜瓜果,,養(yǎng)的豬雞不通過農(nóng)產(chǎn)品檢驗就能放心地進入我們的腸胃,,而城里菜市場里的雞鴨魚肉、瓜果蔬菜卻要層層檢驗才能穿行于居民的廚房餐桌,,且他們經(jīng)常生?。克幻靼诪槭裁闯抢锏姆孔哟罅?、窗子亮了而人們的幸福感卻小了,?他更不明白的是,他的兒子一會兒功夫?qū)懙那О炎值奈恼掳l(fā)在知名報刊的一篇就能換來幾百元的稿費,,這可是他和母親兩個人全年風(fēng)里來雨里去,,起早貪黑像伺弄子女一樣精心勞動一年,一畝地才能掙來的??! 有一次,我的一千兩百多字的文章發(fā)在《讀者》雜志后收到七百多元稿費,,那篇文章不長,,只有巴掌大的一點空間,當我把文章拿給他看時,,他竟然不相信這么一點點東西竟能得到如此巨款,。在他眼里,我的巴掌大的文章遠遠沒有他的一畝地廣闊,、有內(nèi)涵,,我的文章與地里的莊稼相比太輕太輕,太縹緲太不實際,,然而,,這些淺薄的文字換來的稿費實實在在地改變著我們的生活質(zhì)量。我的沉默的父親臉上露出非常不可理喻的神情,突然他老淚縱橫地說了一句:“娃娃(自小到大父親一直這樣稱呼我,,無論我多大,,我永遠是他眼里長不大的娃娃),沒有文化,,眼睛再亮,,也是瞎子啊,;沒有追求,,你有再多的財富依然是窮人。我自以為是地和他開玩笑說:“種莊稼真沒意思,,一年到頭苦死了還不如寫幾篇文章實惠,。”突然父親神情嚴肅地說了一句粗話:“孬種,,你忘本了不成,?別忘了,無論走到哪里你都磕不掉腳上的泥巴,。沒有了莊稼你喝西北風(fēng),?沒有了莊稼一切都沒了意義!”我很慚愧,,不得不佩服這位在農(nóng)業(yè)的部落里以莊稼比擬人生的“哲學(xué)家”,。 盡管父親現(xiàn)在不種莊稼,但他的表情仍在莊稼內(nèi)部?,F(xiàn)在他每天坐在真皮沙發(fā)上吃著莊稼人一年到頭吃不了幾回的好酒好菜,,然而他喝酒吃飯的姿態(tài)仍與隨意坐在田埂上喝粗茶吃淡飯的模樣無異。他秉承著一種與土地血肉相連的傳統(tǒng),,堅守著種莊稼曾踢予他的那種幸福與苦樂,。在父親眼里莊稼是很神圣的,他對種莊稼的事業(yè)極其虔誠,、敬若神明,,容不得我們說半句褻瀆土地和莊稼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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