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講稿

(一)一步登天還是一步登空

    畫外音：柳宗元少年成名才華出眾,，可是就在他平步青云的時候,，一場政治打擊卻向他猛烈襲來，面對這場異常猛烈的打擊,，柳宗元將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繼續(xù)解讀系列節(jié)目《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一集《一步登天還是一部登空》,，敬請關(guān)注,。

    柳宗元是我國唐代著名的文學(xué)家、思想家,，與韓愈同為唐代古文運動的開創(chuàng)者和領(lǐng)導(dǎo)者,，柳宗元字子厚，山西運城人,，生于唐代中期的公元773年,，卒于公元819年，終年四十七歲,。柳宗元的人生經(jīng)歷完全可以用大起大落來概括,，少年時代的他才華出眾、平步青云,，然而就在事業(yè)蒸蒸日上的關(guān)鍵時刻,，他卻遭到一場異常猛烈的政治打擊。那么,，這其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繼續(xù)解讀系列節(jié)目《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一集《一步登天還是一步登空》,。

    康震：給大家朗誦一首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好詩，大家都知道是誰寫的吧,？唐代著名的詩人柳宗元寫的《江雪》,。我問你，讀這個詩,，你的第一感覺是什么,？一派清涼世界。感覺到非常地清靜,，非常地清涼,，非常地超然獨立，萬籟俱寂,，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個蹤影。在那寒冷的江面上,，只有一個孤獨的小舟,。在那孤獨的小舟上，有一個披著蓑衣的老漁翁,，正在那兒垂釣,，他想釣什么，釣魚嗎,？不知道,。所以這首詩給我們傳遞出來的首先是一種意境，意境特別好,，就二十個字,，意境全出，非常地優(yōu)美,，所以這首詩連小學(xué)生都會知道,，更不用說我們這些成年人了。但是我要再問一句,，就是柳宗元為什么會寫這首詩,，你能回答我嗎？可能你就未必能回答上來了,。當(dāng)然你可能會說我知道,，柳宗元喜歡清靜，他喜歡一個人待著,，不讓人打擾,。你說我還知道，柳宗元內(nèi)心里邊,，覺得自己的人格冰清玉潔,，不想跟這個污濁的凡世有什么瓜葛，所以寫這首詩以表心跡。你還可能說,，柳宗元心里有事,，特別煩，就想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所以寫了這首《江雪》,。沒錯，你說的都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呢,，我要告訴你的是什么呢？就是在這一首非常優(yōu)美的,、我們說它是山水詩也好,，抒情詩也好，在這樣一首優(yōu)美的詩的背后,，其實隱藏著一段巨大的悲劇,，隱藏著一段巨大的落差，還隱藏著一種極度絕望的心情,。

     那我還真不是聳人聽聞，還真不是故做奇異之談,，是有根據(jù)的,，這個根據(jù)在哪兒呢？這還得從柳宗元青少年時期的極度的輝煌說起,，柳宗元的青少年時代,，那跟韓愈不一樣。我們前面講韓愈,，覺得都挺慘的一個苦孩子,，磕磕巴巴的，最后通過讀書,，然后終于考丨中了進士,，考丨中進士半天又做不了官等等等等。（柳宗元）沒有,，咱們柳宗元“根正苗紅”,。

     他第一大輝煌是，他有一個非常耀眼的家族（出身望族）,，就是柳宗元這個柳姓,，在唐代是一個大姓，特別是柳宗元是河?xùn)|人,，就是現(xiàn)在的山西省的運城市人,。這個河?xùn)|的柳氏，還有河?xùn)|的裴氏，河?xùn)|的薛氏,，是三大著姓,，就是三大家族。從魏晉南北朝到隋唐之際,，這幾百年的時間里,，柳宗元的家族里邊做官的，往大了說,，不是大將軍就是大都督,，最小的怎么著也是個刺史，再小了都不好意思跟人說去,。在唐代的初期,，他就有兩個祖先非常地厲害，一個是唐高祖李淵的孫女婿,，算是個準(zhǔn)駙馬吧,；還有一個是唐高宗李治的第一位皇后王皇后的舅舅。你看,，人家這身世,，多排場，多氣派,。這種顯赫的家世,，家族的歷史，那無疑的,，讓柳宗元從青少年時代就是一個驕傲的人,。

     第二，柳宗元這個人,，從小少有大志,，聰明過人，而且在同齡人當(dāng)中是一個佼佼者,。何以見得呢,？在唐德宗時期，有一個反叛的藩鎮(zhèn)將領(lǐng)叫李懷光,，朝廷平叛把他鎮(zhèn)丨壓了,。有一個姓崔的高官,，就想寫一封給朝廷的賀信,，他就找到了柳宗元，柳宗元就代他寫了一封給朝廷的賀信,，這封賀信的名字,，就是《為崔中丞賀平李懷光表》,。這一年，柳宗元才十三歲,。等于說,，他替一個高級官員給朝廷寫了一封祝賀打勝仗的這封信。有人可能說,，我懷疑,，不可能，哪兒那么多神童??？你懷疑也是對的，可是你要知道,，王勃在十八九歲的時候,，就寫出了“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卑拙右自谑邭q的時候就寫出了“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跟不用說那個李賀了,，是吧,，二十七歲他就死了，可是以他的地位,，已經(jīng)是唐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詩人,。自古天才出少年,，這話是丁點都不差,，所以我們有理由相信,，柳宗元在十三歲寫了這樣一篇大文章,。柳宗元自己曾經(jīng)說過,，我這個人,，

“始仆之志學(xué)也,，甚自尊大,，頗慕古之大有為者,，”——柳宗元《答貢士元公瑾論仕進書》

     我從小啊,，我就沒打算把事做小了,，我的目標(biāo)就是瞄著那歷史上有大作為的人去的。韓愈曾經(jīng)有一段話,，對柳宗元有一個精辟的評價,，這段話翻譯成白話文怎么說的呢？說柳宗元這個人聰明能干,，從小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就沒有他不明白的道理，雖然年輕,，但他成熟得早,，二十一歲中進士，二十五歲通過了博學(xué)宏詞科的考試,，他的才華是如此的卓越,，他是個精明強悍的人，特別擅長發(fā)議論,，每當(dāng)他發(fā)議論的時候,，往往是廣征博引，出入于經(jīng)史子集當(dāng)中,，他非常博學(xué),，他口才特別好，當(dāng)他要跟你辯論的時候,，他總是滔滔不絕,，意氣風(fēng)發(fā)，所向披靡,，想跟他辯論的人,，就沒法辯贏，必得給你辯得張口結(jié)舌,，才算完了,，這么一個人。而且柳宗元因此,，這么小啊,，才華超眾，所以在長安的時候,，王公大人都特別地欣賞他,，交口稱贊，都恨不能把他收到自己的門下,，說柳宗元是我的門生,。就是這么火，就是這么招人喜歡,。

    畫外音：宗元的從政經(jīng)歷既簡單又經(jīng)典：他二十一歲考中進士,。二十五歲通過博學(xué)宏詞科后,，任集賢殿書院正字，即皇家圖書館校對管理員,。二十八歲任首都長安下轄的藍田縣尉,，即縣公安局局長；三十歲任監(jiān)察御史里行,，即國家監(jiān)察部高級公務(wù)員助理,。三十二歲任禮部員外郎，即文化部兼教育部的高級公務(wù)員,，正六品,。柳宗元用了僅僅十一年時間，便由一名普通的讀書郎,，成長為國家重要部委的高級公務(wù)員,，這與在仕途之路上坎坷不斷的韓愈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那么為什么柳宗元的仕途之路會如此平坦呢,？

   康震：大家可能就會問了，說憑什么呀,？憑什么柳宗元年紀(jì)輕輕的,，仕途就順風(fēng)順?biāo)模鸵恢蹦芡献瞿?，原因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告訴你，這有國內(nèi)的大氣候,，也有個人的小氣候,。就是柳宗元所處的唐德宗時期是個什么時期啊,？對藩鎮(zhèn)割據(jù)的勢力有點姑息茍且,，宦官們手握禁軍的軍權(quán)，還有,，這個唐德宗，老是對宰相不信任,，所以他任命那些宰相都像倭瓜一樣,，特別軟，在他跟前唯唯諾諾的,，所以整個的朝政處于萬馬齊喑的狀態(tài),，沒有生氣，沒有生機,，當(dāng)時像柳宗元這樣的年輕的官員,，都有著要改革朝政的這樣一種愿望,，而且在這個過程當(dāng)中，他認識了他這輩子跟他的命運緊密相關(guān)的兩個人,，太重要了,。第一個人，是他的同科進士劉禹錫,，就是寫“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钡哪莻€人,。劉禹錫不但是他的同科進士，而且跟他在一生當(dāng)中都是最親密的朋友,，他們倆在政治上,、在文學(xué)上、在哲學(xué)上,、在思想上,，很多的想法都非常地接近。還有一個人,，就是通過劉禹錫,，他認識的王叔文》王叔文？大家可能對這個人就非常陌生了,。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下王叔文,，王叔文是越州人，就是現(xiàn)在的紹興人,，他出身很低微的,，他下棋下得特別好，所以皇帝召他為棋待詔,，就是說,，我有功夫，叫你來陪我下盤棋,，就這個活兒,，這地位是很低的，就是雜耍一類的,，是不是,？可是這個人喜歡讀書，當(dāng)時的太子李誦,，特別地欣賞他,，經(jīng)常叫他跟自己一起讀書，這個王叔文很有政治頭腦,，他經(jīng)常勸太子說,，你應(yīng)該多多地網(wǎng)羅人才,。經(jīng)常跟他說，你看這個人,，將來您要是登了大寶之位,，這個人可以做宰相。您看那個人,，將來他可以做將軍,。有一次這個李誦，他不是太子嗎,，他召集手底下的門客,，說咱們應(yīng)該集思廣益，給咱們現(xiàn)在當(dāng)今的圣上,，就是我的父皇,，提點政治上的建議。大家一聽都特別高興,，非常踴躍,，你一嘴我一言的，就提好多建議,。只有王叔文,，坐邊上不吭聲，耷拉個腦袋,。這會議完了之后,，李誦就非常地納悶兒，就問他說,，哎,，你今兒是怎么著？有狀況??？你怎么不說話呀？王叔文說您傻呀,？您做為太子,，主要應(yīng)該關(guān)心皇上的健康，和他的身體狀況,，您怎么能夠在他跟前說長道短,，說您的朝政這兒不成，那兒應(yīng)該提點建議,。您知道當(dāng)今圣上，在位的時間已經(jīng)很長了,，他的疑心又那么重,，您要是這么做,，皇上到時以為您要收買天下人心，對你有什么好處啊,，這不是自找麻煩嗎,？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李誦當(dāng)時聽了以后非常感激,，跟他說哎喲,，多虧先生提醒啊，我這兒大夢方醒啊,，說著說著眼淚都掉下來了,。從此更喜歡王叔文了，這就成他的死黨了,。

　　當(dāng)時劉禹錫做什么官呢,？劉禹錫在太子的東宮里邊做官，所以他跟王叔文就認識,，他就又把柳宗元介紹給王叔文,，就這么認識了。你想,，在當(dāng)時那種政治形勢下,，王叔文、柳宗元,、劉禹錫等一批年輕的政治家和官員,，早就渴望著要豎起革新和改革的大旗，早就對政局不滿了,。所以他們都聚集在王叔文周圍,，我們姑且把他們叫做“革新集團”。

    畫外音：公元805年正月,，唐德宗病逝,，太子李誦卻突發(fā)中風(fēng)，各方勢力開始覬覦皇帝寶座,。危急時刻,，以王叔文為首的“革新集團”果斷出手，成功擁立李誦登基,，這就是唐代第十位皇帝唐順宗,。唐順宗即位后，王叔文先后擔(dān)任翰林學(xué)士,、度支等職,，成為朝廷最主要的決策者，而柳宗元等人也分別被委以重用，他們大膽改革前朝遺留下來的弊政,，例如廢除苛捐雜稅,，罷免貪官污吏，召回被貶忠臣,，廢除擾民害民的“宮市”,，還將上千名宮女放出皇宮，讓她們自由選擇生活等等,，史稱“永貞革新”,。這些改革措施深受民眾的歡迎，史料記載“百姓相聚,，歡呼大喜”,。可是誰又能想到,，僅僅八個月的時間,，這場看似轟轟烈烈的革新運動就失敗了，主要的參與者或者被殺,，或者被貶,，這究竟是為什么呢？作為“永貞革新”的重要成員,，柳宗元的人生之路又將走向何方呢,？

    康震：可是我要告訴大家的是什么呢，我們剛才前面說了,，說那首《江雪》的詩背后隱藏了一個很大的悲劇和落差,，這個落差和悲劇就慢慢地開始醞釀了。

　　第一,， 改革推進了,，但是有一點你注意到了沒有，這些改革都是皮兒上的,，沒有觸及到藩鎮(zhèn)割據(jù)這個要命的話題,。這王叔文他們當(dāng)時一掌握政權(quán)之后，就有一些割據(jù)的藩鎮(zhèn)勢力跟他們套近乎,，拉攏他們說,，你看，你把我的地盤再擴大一點,，我就支持你,，我就力挺你。王叔文不吃這一套,，差點把（藩鎮(zhèn)）派來的官員給殺了,。但是這樣一來呢,，這些藩鎮(zhèn)的將領(lǐng)一看，王叔文的（來頭）不對,，他們就轉(zhuǎn)而去聯(lián)絡(luò)那些宦官,，跟那些宦官勾結(jié)起來，共同地對付改革派,。所以第一，他們沒有能夠真正從實質(zhì)上觸及到藩鎮(zhèn)割據(jù)的勢力,。王叔文他們也沒有辦法,，只能有時候派些使者去安撫安撫他們，沒有什么具體的強力的舉措,，這是第一條,。

　　第二，你要知道在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改革和革新的主要的對象是誰,？一個是藩鎮(zhèn)，還有誰??？宦官嘛，這很清楚啊,。當(dāng)時我們知道,，宦官手里是有軍權(quán)的，什么軍隊,？就是皇家的禁軍,。你不把皇家禁軍的軍權(quán)拿到手里頭，那皇上人都在他的控制之中,。王叔文他們意識到這個問題了,，倒是派人去想把這個軍權(quán)奪過來，人家不給,，不給怎么辦,？王叔文也是奈何奈何，沒辦法,，他們沒有強有力的措施能夠把軍權(quán)奪過來,。因為什么呢，軍隊都在人家手里頭,，都是人家的人,。所以宦官這一塊，他搖不動,，宦官的軍權(quán)也拿不走,。

　　第三，還有一個很要命的地方，唐順宗是個什么人啊,，是個說不出話來,，行動不便的一個半身不遂的人。所以他坐著皇帝（位置）,，全國人民跟著擔(dān)心,。就有一個強烈的訴求，什么訴求??？想盡快地立一個太子。這太子立誰??？就是當(dāng)時的廣陵王李純，就是后來的英明神武的唐玄宗,?？墒悄阒溃@家伙很危險,，為什么呢,，王叔文等人他們一塊兒擁立了李誦唐順宗，現(xiàn)在這個太子要立了的話,，太子的心思肯定是跟他們不對付的,，而且太子身邊也有另外一撥宦官，就是那幫掌握軍權(quán)的宦官,，他們早就把自己的命運和這個太子拉到了一起,。這樣一來就很麻煩，你知道為什么嗎,，本來王叔文等人進行的革新運動,，他的目標(biāo)是針對誰的？宦官,、藩鎮(zhèn),、朋黨、種種的弊政,，但是現(xiàn)在如果要立了這個李純?yōu)樘?，矛盾就轉(zhuǎn)變成什么了？轉(zhuǎn)變成你想不想立他為太子,，你想立誰為太子,，這直接就關(guān)系到說你想將來讓誰當(dāng)皇帝的問題，這麻煩可就大了,，這就變成個政治問題了,。你知道柳宗元在這個過程中扮演了一個什么角色嗎,？柳宗元寫了一篇文章，這篇文章的題目叫《六逆論》,，它里邊有一個很核心的觀點,，是比較要命的，他說什么呀,？他說繼承大統(tǒng)其實沒有什么貴賤之分的,，高貴的人如果智能不夠，也不一定能繼承大統(tǒng),。低賤的人如果腦子聰明也不是不可以繼承大統(tǒng),。還有一條，就是嫡出的呢還是庶出的,，也不應(yīng)該受限制，對不對,？你說你是嫡出的能繼承,，你腦子不夠用，你也不能繼承皇帝的寶座,。那我說我這庶出的,，如果腦子聰明，就也可以繼承,。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考證這篇文章,，是不是為了配合太子的擁立的問題寫的，但是他的立論本身,，你說這個后來的唐憲宗看了能高興嗎,？這就是輿論工作。所以說,，王叔文等人當(dāng)時就比較沉重,，因為這問題就變得非常復(fù)雜了，問題就是李純最終還是被立為太子,，這就是埋下了一個大地雷,，你知道嗎，李純心里很清楚,，你們這幫人就不想讓我當(dāng)太子,。其實我們知道，唐憲宗后來是一個銳意改革的君主,，他改革那些舉措,，咱說白了，跟王叔文他們那改革舉措有沒有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呢,？一點都沒有,。關(guān)鍵是誰掌握領(lǐng)導(dǎo)權(quán)的問題,，特別是你想讓誰當(dāng)皇帝的問題，這就是你死我活的斗爭,。

    畫外音：唐憲宗李純是唐順宗李誦的長子,，以“剛明果斷”著稱，是一個有為的君主,。而當(dāng)年,，在自己能否被立為太子的問題上，“革新集團”的敵視與對立態(tài)度,，深深刺痛了他,。皇權(quán)之爭向來都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這也是“革新集團”覆滅的根本原因,。事實上，“革新集團”當(dāng)政之后,，本來是可以站穩(wěn)腳跟的,，但是集團內(nèi)部一系列不健康的因素，卻使得他們迅速地走向分崩離析,，走向覆滅,。那么這些不健康的因素究竟是什么呢？

    康震：再有一個,，他們的工作作風(fēng)不大好,，就是這些年輕人，他們把自己給孤立起來了,，當(dāng)他們在一塊議論事的時候,，他們都說什么呢，在一塊兒互相夸耀,，這個說我看你像諸葛亮嘛,，那個說我看你像樂毅嘛，那人說我看你像管仲嘛,，就互相夸,。然后呢，輕易地封官許愿,，凡是跟他們關(guān)系好的,，說我看那誰還不錯，明天給提拔提拔,，過兩天真就給提拔了,。再過兩天說我看那個誰也還可以再考慮考慮，還真就考慮了,。所以到底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太年輕，而且這樣引起了不好的風(fēng)氣,，在王叔文,、柳宗元、劉禹錫等人的家門口,，就門庭若市,，來來往往，車水馬龍,，都干嘛呢,，那不得套近乎嗎？再加上我們說這些人少年得志,，免不了有些宗派習(xí)氣,，洋洋得意，自以為是,。所以朝廷里邊的老臣都是以一種沉默,，來做一種消極的抵抗。我給你講個很簡單的例子,，你馬上就清楚了。這韋執(zhí)誼,，很年輕的宰相,。韋執(zhí)誼跟當(dāng)時另外三位年紀(jì)很大的宰相在政事堂、也就是宰相辦公室吃飯,。按規(guī)定,，宰相們吃飯的時候，別人是絕對不可以打擾的,。這時候,，王叔文來找韋執(zhí)誼，因為從內(nèi)在關(guān)系上我們知道,，王叔文是他的什么呢,，是他老板吶，他的宰相是王叔文給的,。王叔文找他，外邊吵吵嚷嚷的，后來外頭看門的人進來說,，他讓你出去,。這韋執(zhí)誼就特別難受，你知道嗎,，因為他并不愿意真的被叫起來,，然后出去見王叔文,，可是他又害怕王叔文。他最后憋紅著臉,，然后出來見王叔文,，兩個人在走廊上說話。其他的三位老宰相就不吃飯了,，等著他回來,。結(jié)果過了一袋煙功夫，人家傳過來話說,，這個王叔文王學(xué)士,，已經(jīng)叫了飯了，讓韋執(zhí)誼到他那屋吃去,。當(dāng)時就有兩個宰相表示,，我要告病，我不干了,，我要回家,。沒有體統(tǒng)，沒有尊嚴(yán),。就是這些事看上去是小事,，但實際上，他不但影響到你的觀感,，你的形象,，也影響到這批老大臣的心理。

　　再有一個,，改革派內(nèi)部出現(xiàn)問題,。我剛才說了一個人，大家不熟悉,，叫韋執(zhí)誼,。這個人是個投機派，為什么呀,？韋執(zhí)誼是長安的大族,、望族。我跟你說,，他本來是看不起王叔文這些人的,，你想王叔文什么出身啊,？既非進士,，又非望族。他就是因為棋下得好,，皇上給他弄個待詔,，然后跟太子的關(guān)系不錯,，這么著上來的。韋執(zhí)誼覺得他們現(xiàn)在得勢了,，所以應(yīng)了他們的要求,，到這兒來做宰相，算作是改革派里頭的人,?？蛇@個人是個見風(fēng)使舵的人，當(dāng)他一旦發(fā)現(xiàn)王叔文等人根基不穩(wěn)之后啊,，他就考慮要挪窩,，要轉(zhuǎn)向。他好幾次都跟王叔文說,，說你別老看我跟你的意見不一致,，其實我跟你說，我的心跟你們是在一起的,，我只是覺得有時候這么做,，面上不太好看，我要把這個關(guān)系處理得比較順暢,，做出來的事讓這些老官僚們看著也舒服,，別人也覺得我比較公道，這樣咱們的事才能干得更好,。你說王叔文又不是傻子,，知道這是個兩面派，但是這說明什么,？說明在他們這個年輕的改革集團內(nèi)部，他們的陣營并不穩(wěn)固,，出現(xiàn)了分裂,。最要命的是現(xiàn)在，就跟足球的臨門一腳一樣,，在改革進行得特別艱難的時候,，在革新正在如火如荼的時候，在這個新派和舊派的斗爭已經(jīng)達到了白熱化的時候,，這個王叔文他母親去世了,。你知道，在古代,，當(dāng)官的如果他們家老頭老太太去世,，這可就是轉(zhuǎn)折性的一個事件。他沒辦法呀,，他得守丁憂,。丁憂至少得幾年?。康萌?，黃花菜都涼了,。

    王叔文是個理想主義者，他臨走的時候,，他還把幾個最主要的宦官,，擁護他的和反對他的，都叫在一塊兒吃了頓飯,，他希望在他走了之后,，能夠暫時緩和這樣一種矛盾。但是,，這確實是緣木求魚,，癡心妄想。政治斗爭是非常殘酷的,，王叔文守丁憂一走,，馬上局面就發(fā)生了急劇的轉(zhuǎn)變，在唐順宗的永貞元年,，八月四日這一天,，唐順宗禪位，把皇帝的位置讓給了太子李純,，這就是后來的唐憲宗,。八月四日禪位，太子李純奉他的父親為太上皇,。到了八月六日,，就貶謫了王叔文。第二年,，就殺了王叔文,。然后，把柳宗元和劉禹錫等,，這些參與改革的年輕的官員們紛紛貶往偏遠地區(qū),，第一次貶的時候，紛紛是貶往那些老少邊窮地區(qū)做刺史,。后來剛貶不久,，馬上覺得這不夠狠，改了,，全部貶往更加蠻荒偏遠的地方做司馬,。司馬是什么呢，相當(dāng)于副刺史?？墒悄阆?，對這批人，他還有什么實際的權(quán)力嗎,？他不可能有,。所以我們說，所有這些元素和因素,，都造成了革新派在很短的時間里頭就失敗了,，前后加在一起八個月，從永貞元年正月到永貞元年八月,，八個月,，好算得很。反而是那些以宦官,、藩鎮(zhèn),、官僚大臣們、老臣們結(jié)成的集團,，比他們老到和成熟得多,，人家各個擊破，把自己的地盤看管得很嚴(yán),，然后在一些最關(guān)鍵的突破點上,，取得了勝利，很輕易地就把牌翻過來了,。

    畫外音：“革新集團”失敗之后,，柳宗元等相關(guān)參與者均受到了嚴(yán)懲，柳宗元本人被貶為永州司馬,，與他同時被貶的,，還有劉禹錫等七個人，這八個人在歷史上被稱為“八司馬”,。那么,，從當(dāng)年平步青云的政治新星，到如今失魂落魄的戴罪之臣,，柳宗元將會如何認識自己的這段曲折經(jīng)歷呢？

    康震：說了這么多,，那大家可能就要問了,，說那柳宗元后來怎么樣了呢？柳宗元自己也在反省,，柳宗元在被貶了五年之后,，他是當(dāng)時被貶到永州做司馬，就是現(xiàn)在湖南的零陵縣。他給一個官員的信里邊說,，我是個罪孽深重的人,。你仔細想想柳宗元犯了什么樣的罪孽？其實我告訴你,，他革新有沒有錯,？沒有錯。他積極地參與政治改革有沒有錯,？也沒有錯,。他錯就錯在什么呢，錯就錯在,，在對待立唐憲宗為太子的問題上,，他是一個反對派,，所以他罪孽深重。他現(xiàn)在待在這個地方是百病交集,，他在（信）里邊說，我“……痞結(jié)伏積,，不食自飽,?；驎r寒熱,，水火互至,，內(nèi)消肌骨,，非獨瘴癘為也……”　——柳宗元《寄許京兆孟容書》　　我現(xiàn)在真是處在水深火熱當(dāng)中,，我每天不吃飯肚子都是飽的,，我自己渾身都在打擺子，忽冷忽熱,，我告訴你,，這并不僅僅是當(dāng)?shù)氐恼伟O之氣，讓我得了這個病,，我的心里邊有病,。他心里這個氣出不來，他說自己早年跟著王叔文在一起,，的確是要為天下蒼生謀,，想要干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yè)。我們知道他年輕的時候,，就是有大志向的人,，而且他是一個奇才。但是現(xiàn)在落到這般田地,，他說什么呢,，說我呀，

　　“……很忤貴近,，狂疏繆戾,，蹈不測之辜，群言沸騰,，鬼神交怒……以此大罪之外,，詆訶萬端，旁午構(gòu)扇,，盡為敵仇,，協(xié)心同攻，外連強暴失職者以致其事,?！薄谠都脑S京兆孟容書》

　　說我們的改革為什么會失敗,？我們每前進一步,，就有無數(shù)的人，來詆毀我們,；就有無數(shù)的人,，來圍攻我們,。還不包括那些割據(jù)的藩鎮(zhèn)的勢力也加入其中。所以,，我現(xiàn)在落到這個田地,，我自己覺得朝廷對我已經(jīng)很寬大了，我還白拿著朝廷的俸祿,。只是可惜呀，不知道朝廷的未來在哪里,。在后來給另外一位朋友的信里邊,，他講了這樣一句話，說我為什么會失敗,，他說“然仆當(dāng)時年三十三,，然仆當(dāng)時年三十三，甚少,，自御史里行得禮部員外郎,，超取顯美，欲免世之求進者,，怪怒媢嫉,，其可得乎？凡人皆欲自達,，仆先得顯處,，才不能逾同列，聲不能壓當(dāng)世,，世之怒仆宜也,。與罪人交十年，官又以是進,，辱在附會,。”——柳宗元《與蕭翰林俛書》　說我當(dāng)時做禮部員外郎的時候,，才三十二三歲,，太年輕了，凡是這個世上的人,，都想要自己發(fā)達的,，都想要自己得官的，他們那樣地嫉恨我,，嫉妒我,，難道是不應(yīng)該的嗎？正因為這樣,，我這么年輕,，做了這個六品官,，才能又不是那么地卓著能夠服眾，人家引以為怒,，也是應(yīng)該的,，更何況后來，我跟王叔文等人關(guān)系那么密切,，怎么能不招致人家的嫉恨呢,？

　　所以你看，他從少年時代的那種輝煌,，從青年時代的那種仕途的順暢,，到后來得到王叔文等人的賞識，參與到了最核心的政治革新運動當(dāng)中,，本來可能能造就一番大業(yè),，但是由于種種原因，非常復(fù)雜的原因,，最終卻落得一個悲劇的下場,。柳宗元三十二三歲被貶之后，后半輩子再也沒有能夠回到長安,，沒有回到洛陽,，他就一直在被貶的永州和柳州度過了殘生。

　　所以我們現(xiàn)在再回過頭來看那首詩,，《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千萬座群山那，沒有一只鳥,，千萬條道路啊,，沒有一個人，沒有一丁點的聲響,，都是沉浸在恐怖的和痛苦的那樣一種沉默當(dāng)中,。正是在這種萬籟俱寂的、絕望的寂靜當(dāng)中,，我一個人在孤獨著垂釣,，至于我能釣上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我也無法知道,。所以我剛才說，在這首詩的背后，它隱藏著一段悲劇,，一段政治的大悲劇,，至于這段悲劇，誰是贏家,，誰是輸家,，一時又有誰能說清楚呢？這里邊蘊藏著一段巨大的落差,，不論是對柳宗元,，對劉禹錫，都是如此,，更隱藏著一段絕望的情感,。所以對當(dāng)時的柳宗元來講，他并沒有在垂釣什么,，他也許想釣起一段希望，但他知道,，釣上來的只能是無窮無盡的絕望,，他仿佛是一個被遺棄的孤兒，從此就要在茫茫的江天之際,，在茫茫的雪原上,，獨自地行走。

　　我們有時候真的是止不住想問,，難道就真的沒有一個人能夠同情他嗎,？難道就真的沒有一個人給柳宗元一點希望嗎？就聽下一集吧,，謝謝,。

下集預(yù)告：

　　柳宗元是一個命運坎坷，半生淪落的政治人物,，然而無論是在他春風(fēng)得意之時,，還是在被貶之后，始終有一個人,，與他心心相印,，肝膽相照，兩個人成為了終其一生的良師益友,，那么,，這個人會是誰？他在柳宗元的人生歷程中,，到底起到了怎樣的作用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繼續(xù)解讀系列節(jié)目《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二集《朋友一生一起走》,，敬請關(guān)注,。

    畫外音：　　柳宗元是一個命運坎坷，半生淪落的政治人物,，然而無論是在他春風(fēng)得意之時,，還是在被貶之后，始終有一個人,，與他心心相印,，肝膽相照，兩個人成為了終其一生的良師益友,，那么,，這個人會是誰？他在柳宗元的人生歷程中,，到底起到了怎樣的作用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繼續(xù)解讀系列節(jié)目《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二集《朋友一生一起走》,，敬請關(guān)注。

　　公元805年,，三十二歲的柳宗元因為參與“永貞革新”,，被貶往湖南永州。此時他雖然有正六品的官職,，卻因為戴罪之臣的特殊身份,，而失去一切實際的政治權(quán)力，所以在永州,，柳宗元差不多就像是一個囚徒,。在這種情況之下，原來與柳宗元交往的許多人因為擔(dān)心受到牽連,，對他避之猶恐不及,，更別說是噓寒問暖，關(guān)心他的前途命運了,。不過,，有這樣一個人，無論是在柳宗元春風(fēng)得意之時,，還是在他被貶之后,，卻始終與柳宗元心心相印、肝膽相照,，兩個人成為一生一世的好朋友,。那么，這個人會是誰？他在柳宗元的人生歷程中到底起到了怎樣的作用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繼續(xù)解讀系列節(jié)目《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二集《朋友一生一起走》,。

宋八大家之柳宗元(二)朋友一生一起走 講稿

    康震：　　上一集,，我們發(fā)出了一些悲觀的哀嘆，柳宗元,，你看寫了個《江雪》是吧,，”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呀,，難道就這么孤獨地,、在沒有任何的同情的聲音當(dāng)中就走完這一生嗎？也不盡然,。當(dāng)時有一個人寫了一首詩,，有幾句是這么寫的：

　　……四門肅穆賢俊登，數(shù)君匪親豈其朋,。郎官清要為世稱,，荒郡迫野嗟可矜,。

　　……吾嘗同僚情可勝,，具書目見非妄征,，嗟爾既往宜為懲,?！　　　n愈《永貞行》節(jié)選

　　.這首詩的意思是什么呀,？它的意思就是說,，當(dāng)今朝廷新任命的宰相都是很賢能的,，像你們,，柳宗元、劉禹錫,，跟王叔文本來非親非故,，不至于有那么大的罪過嘛。他們原來所擔(dān)任的職務(wù),，都是朝廷的清要之職,，都是很有聲譽的人。現(xiàn)在遭此貶謫,，實在是太可憐了,，太值得同情了。想當(dāng)年我們同朝為官,，是很不錯的朋友跟同事?，F(xiàn)在，我要把我對你們的同情寫在紙上，給你們看,。我希望你們能夠一路走好,，希望你們的前程能夠好一點。

　　大家說,，就這個嗎,？這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你想想,，柳宗元,、劉禹錫等人是什么樣的罪犯？他是欽犯,，是唐憲宗點了他們的名的,。他們當(dāng)年的作為，不管是主觀上怎么想的,，在客觀上,，就是成為唐憲宗想要做太子，甚至以后登上大寶之位的絆腳石,，他們等于是唐憲宗直接的敵人,。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寫出這樣寄予同情的詩,，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也能夠看得出來，他們彼此的情分,。

　　大家可能會說,，這人是誰啊,？就是韓愈,。你看，關(guān)鍵時刻,，還是我們的韓愈出現(xiàn)了,，他依然是一個敢說也敢寫的人。大家可能不太清楚,，我們以前說過,，韓愈從唐德宗貞元三年到貞元十二年這期間，一直在長安參加科舉考試,，參加那個讓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博學(xué)宏詞科的考試,。在這期間，劉禹錫和柳宗元,，也在長安參加科舉考試,。雖然他們不是同一屆的,，但是互相之間，想必是很熟悉的,。你想嘛,，韓愈都考了那么多時間了，都是老考生了,，都是很有名氣的,，彼此之間應(yīng)該是很熟悉。后來到了唐德宗貞元十九年的時候,，柳宗元和劉禹錫都在朝廷里邊做了監(jiān)察御史,，就是我前面說的國家監(jiān)察部的高級公務(wù)員，韓愈正巧也做了監(jiān)察御史,。所以他們?nèi)齻€從廣泛的意義上來講,，應(yīng)該算是同學(xué)，又是同事,，同時又是非常鐵的朋友,。何以為證呢？這個劉禹錫后來寫過一篇文章,，回憶他們?nèi)齻€人當(dāng)年的友情,，翻譯成白話文是這么說的，說自從結(jié)識了您――韓愈,，我們的心情都是非常愉快的,，為什么呢，說您呢,，不但才學(xué)豐厚,，又勇于追求真理，您經(jīng)常用很精辟的語言開導(dǎo)我,，讓我茅塞頓開呀,，讓我的思路變得很開闊,，咱們兩個人風(fēng)格各有不同,，你是長于寫文章，我是長于議論,，咱倆之間的關(guān)系就好象你拿著長矛,，我拿著盾牌，你來我往,，爭論不休,，往往有時候還爭得不可開交，這時候柳宗元就出現(xiàn)了,，他會笑咪咪地,、很和藹地在我們兩個人之間打圓場,，但這絕對不是和事佬，該是堅持原則的時候,，還是依然地堅持,。劉禹錫說，回想起當(dāng)年的愉快時光,，就好像還在昨天一樣,。這說了一個什么問題呢，就是他們?nèi)齻€人當(dāng)時在朝廷里做監(jiān)察御史的時候,，那是談天說地,，論說古今，從上古一直說到現(xiàn)在,，從昨天一直可以談到明天,。總而言之,，一切以真理為上,，把誰說服了，算誰最后掌握了真理,。

　　你看,，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源遠流長，是有來歷的,。那么現(xiàn)在這兩位好朋友因為參予了“王叔文集團”吧,，被貶了，而且被貶到那么蠻荒的地方去,，作為好朋友,，作為曾經(jīng)的同事的韓愈，當(dāng)然寄予很大的同情,，所以寫下了剛才的那幾句詩,。

    畫外音：此時的韓愈也是被貶之臣，就在前一年,，他因為為民請命,，上書皇帝而被貶廣東陽山，所以他對柳宗元的被貶感同身受,，兩個人之間更多了一份患難之交的真情,。然而，韓愈對柳宗元也有另一層不同的看法,，他認為自己之所以被貶,，可能與柳宗元等人有很大的關(guān)系。那么,，韓愈為什么這樣懷疑自己的好朋友,，這件事情的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呢,？

    康震：幾乎就在同時，韓愈還寫了另外的兩首詩,，那就表現(xiàn)出了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

　　第一首：　　同官盡才俊，偏善柳與劉,?；驊]語言泄，傳之落冤仇,。二子不宜爾,，將疑斷還不。

                 ――韓愈《赴江陵途中寄贈翰林三學(xué)士》

　　什么意思??？說當(dāng)時同朝為官的人很多，包括我在內(nèi),，都是監(jiān)察御史,。可是,，當(dāng)時的朝廷為什么偏偏對你們兩個那么地器重,，那么地友善？我甚至懷疑,，我給你們兩個講過的一些事情,，我對當(dāng)今朝政的一些議論，被通過你們的嘴泄露出去,，所以造成了我現(xiàn)在的困境,。可有一樣,，現(xiàn)在是不是你們倆干的這個事,，我只是在猜測階段，我一時還難以斷定,，可是我愿意把這個話先撂在這兒,，你們倆肯定有問題，這是第一首詩,。

　　第二首詩：

　　念昔始讀書,，志欲干霸王,。屠龍破千金,，為藝亦云亢。愛才不擇行,，觸事得讒謗,。前年出官由,，此禍最無妄。

　　　　　　　　――韓愈《岳陽樓別竇司直》

　　這詩什么意思啊,，說想當(dāng)年我讀書的志向,，那是要求王霸大略的?？上а?，我現(xiàn)在的狀況，就好像學(xué)了一個屠龍之術(shù),，沒有用武之地嘛,，我上哪兒找龍去？我沒得可屠啊,，我白白地有一身好武藝,，無法施展。我告訴你們,，我交友不慎,。我因為交友不慎，所以我落得現(xiàn)在的下場,。我想起我前面的被貶的經(jīng)歷,，跟我現(xiàn)在糟糕的狀態(tài)，我心里就發(fā)狠,，我就忿忿不平,。大家說，這不就成小孩了嗎,？前面還好么樣的,，說我同情你們，我們是朋友,，我們是同事,，你們當(dāng)年都做了清要之官，現(xiàn)在落得如此的下場,，我特別地同情你們,，你們真是很可憐，希望你們將來在未來的道路上走好,，現(xiàn)在怎么突然就變了臉呢,？說為什么同樣是一朝做官的，單獨對你們倆好,，為什么給你們倆說的話,，最后卻變成了我現(xiàn)在這個下場？我的那些話想當(dāng)年也不是什么特好的話,，但是屬于悄悄話,，秘密的話,，沒讓你們泄露出去。如果說第一首詩――你注意啊,，是在猜測,，他一時難以斷定?？傻诙自娒鞔_說了什么樣呢,，交友不慎，交你們這朋友,，我倒了霉了我,。

　　大家都說這是什么人哪這是，這個需要稍稍地把記憶拉回去一點,，讓我們回到韓愈原來我們講的那幾集,。我們當(dāng)時講《敢問路在何方》這一集的時候說到了，說三十六歲的韓愈當(dāng)時剛做了監(jiān)察御史,，他就辦了一件事,，什么呢？當(dāng)時長安地區(qū)發(fā)生了災(zāi)旱,，災(zāi)情很嚴(yán)重,，可是當(dāng)時的長安市的市長李實這個人很壞，他為了討好朝廷呢,，他說這個災(zāi)情不要緊,，照收當(dāng)年的各種苛捐雜稅。那韓愈這個監(jiān)察御史的官,，就是管這個事的,，他要給皇上提醒啊，他就給皇上寫了一道奏章,，說什么呢,，說這個旱情是十分嚴(yán)重的，希望皇帝引起重視,，已經(jīng)收了就算了,，沒收的呢等一等，等旱情緩一緩,，來年再收也不遲,。就這么個事，他也沒有點誰的名,，也沒有罵誰,，也沒有指責(zé)誰，就是一個很客觀的甚至是很小心翼翼的一個建議，可是咱們都知道,，他做夢都沒想到,，奏章上去剛過不過十來天,，他還等好消息呢,。“好消息”來了,，一道詔書,，給他貶到了幾千里外的廣東的陽山縣。那可是一個欠發(fā)達地區(qū),。

　　韓愈這個恨啊,，他為什么恨啊，第一,，他覺得,，我提這個建議，有可能潛在地得罪了李實,，對不對,？但是你要說，我也沒說什么過分的話,，你就給我一下弄得那么遠,，這也說不過去，我得罪誰了我,。他被貶到廣東陽山之后,，唐德宗后來去世了，后來唐順宗繼位之后,，把李實給罷免了,，可是他（唐順宗）還沒有把韓愈叫回去，朝廷還沒有把他召回去,。按理說,，最有可能懲罰他的兩個人都已經(jīng)或者死了，或者受到懲罰了,，那他（韓愈）應(yīng)該再回去啊,，沒有。他就很納悶兒,，不知道到底把誰給得罪了,，他想啊想，他就琢磨琢磨,，分析來分析去,，最后確定，是他曾經(jīng)的同事和好朋友，柳宗元,、劉禹錫,，就是你們倆干的。大家可能會覺得很奇怪,，說弄錯了,，肯定是什么地方有點問題是吧，三個人都挺好的,，是吧,，都是唐代歷史上最重要的哲學(xué)家、思想家,，都是著名的詩人,，韓愈和柳宗元是“古文運動”的共同的開啟者和倡導(dǎo)者，是唐代最大的散文大家,，這么崇高的人品,，怎么可能干這事呢？不可能啊,。你注意呀,，韓愈在那詩里邊，他是這么說的,，他說：或慮語言泄,，傳之落冤仇。

　　我想,，可能你們無意當(dāng)中把我議論王叔文朝政的一些不好的話,，無意當(dāng)中泄露給了王叔文等人，他們可能認為或潛在地認為我是阻擋革新改革的一個阻力,，所以,，找個借口把我給貶了。這里邊的關(guān)系非常復(fù)雜,，你注意,，他們?nèi)齻€是好朋友，又是同事,，可是我們知道劉禹錫和柳宗元很早就和王叔文怎么樣呢,，成了那個政治集團里邊的同盟者，他們的關(guān)系是很好的,，但是這種關(guān)系在當(dāng)時并不是特別張揚的,，它是一種很潛在的關(guān)系，就是不是說非得讓大家都知道,，那么也就是說,，柳宗元和劉禹錫把韓愈還是作為自己的好朋友,，寫文章、寫詩,，我們都是好朋友,，但是他們兩個已然是那個政治集團里邊的人。在這個問題上,，就是他們沒有把韓愈也劃到那圈里頭,，也可能韓愈對王叔文等人就有他的不同看法，這是完全允許的,。但是這里邊就很錯位,，他們是好朋友,，那個好朋友呢,，又是王叔文集團里頭的，那么,，韓愈可能跟他的好朋友就說了,，我對朝政是怎么個感覺，怎么個看法,。那二位也是年輕人,，在無意當(dāng)中可能就說漏嘴了，不是有意識的,。結(jié)果說者無意,，也許聽者有心了。這樣一來,，就在他們?nèi)齻€人之間,，造成了這樣的誤會。

    畫外音：由此可見,，柳宗元與韓愈是文學(xué)摯友,，與王叔文則是政治同盟者，這種微妙的關(guān)系,，導(dǎo)致了這一場誤會的發(fā)生,。那么在這場誤會出現(xiàn)之后，柳宗元與韓愈的關(guān)系是否會受到影響呢,？作為唐代并駕齊驅(qū)的兩位文化巨人,，柳宗元與韓愈為我們留下了無數(shù)的名篇佳作，兩個人猶如雙子星,，相互輝映,，照耀著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的天空。應(yīng)該說,，在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和文化史上,，像“韓柳”這樣并稱的文化名人很多，但是，只有“韓柳”這兩個人的關(guān)系最為特殊,，這又是為什么呢,？

    康震：我們大家都知道，韓愈和柳宗元并稱“韓柳”,。在中國歷史上,，有很多這樣的并稱，讓我們聽起來都是非常地親切和溫暖,。比如說“孔孟”,，比如說“老莊”， 比如說“李杜”,， 比如說“蘇辛”,，再比如說像“班馬”，指的是司馬遷和班固,?？墒悄阋肋@些并稱都不如“韓柳”的并稱來得特殊，為什么這么說呢,？你看,，“孔孟”，差著一百多年,，都不認識,；“老莊”，也差著呢,，也不認識,，這個稱謂是后人說明他們是儒家和道家的創(chuàng)始人，重要的代表并稱起來的,?！鞍囫R”也是一樣，倆人也差著一百多年,，他們因為是中國史學(xué)的重要開創(chuàng)者,，所以并稱?！疤K辛”也是一樣,，他們是豪放詞的重要代表人物，可是誰也不認識誰,，彼此也沒交情,。“李杜”好點,，倆人認識,，還有點交情,，一個浪漫主義，一個現(xiàn)實主義,?？捎幸粯樱瑐z人在當(dāng)時的地位極為不平等,。李白當(dāng)時是紅得發(fā)紫的人,，杜甫呢連個“粉絲”都沒有，可能連個“粉末”都沒有,。

　　可是“韓柳”是不一樣的,，知道為什么不一樣嗎？首先,，韓柳兩個人他們共同在當(dāng)時開啟和倡導(dǎo)了“古文運動”,，他們當(dāng)時就是“古文運動”的雙雄，領(lǐng)袖人物,。第二,，在“古文運動”的過程當(dāng)中,，在儒學(xué)復(fù)興的過程當(dāng)中,，“韓柳”都創(chuàng)作大量的流傳千古的散文和詩歌，他們倆都是在唐代最重要的哲學(xué)家,。第三,，與那些并稱的人相比，他們倆年齡相近,，就差了五歲,，而且彼此的經(jīng)歷也非常地像，都是進士出身,，甚至還共事過一段時間,。所以說，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更為近密,，更為平等,，更為均衡，尤其是兩個人都有過被貶謫的經(jīng)歷,，特別是在柳宗元被貶之后,，他們兩個人從來沒有中斷過聯(lián)系，他們兩個的友誼也沒有因為剛才的那種誤會和誤解而產(chǎn)生更大的裂隙,。我覺得這個真是中國文化史上一個最大的榮幸,，也就是說，在柳宗元漫長的被貶的歲月和生涯當(dāng)中,，韓愈始終在跟他進行思想的交流,，文章的交流,，他們兩個人之間依然是朋友的關(guān)系，依然是思想諍友的關(guān)系,。

    畫外音：柳宗元與韓愈相互傾慕,，相互支持，在患難中升華友誼,，在交流中傳遞溫暖,，成為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個亮點。韓愈著名的《師說》在后世廣為流傳,，備受推崇,，但在當(dāng)時卻遭到很多人的嘲笑，因為在唐代,，門第,、血統(tǒng)依然是打開仕途之門最重要的敲門磚之一，高門望族的子弟們既不屑于讀書求教,，更恥于為人師表,，他們認為，《師說》是狂人亂語,，韓愈更是自夸自賣,，有失體統(tǒng)。那么遠在貶謫之地的柳宗元,，又會如何看待韓愈的這篇《師說》呢,？兩位文化巨人如何實現(xiàn)思想上的深度交流呢？

   康震：柳宗元雖然后來被貶之后,，長期不在中原地區(qū),，但是我們說，他跟韓愈之間是聲氣相投的,，彼此是呼應(yīng)的,，他們不但在思想上是交流的，而且在很多的政治,、文學(xué)的主張方面是互相呼應(yīng)的,。大家都知道，韓愈是提倡勇于為師的,，是要給別人當(dāng)老師,，而且倡導(dǎo)師道的尊嚴(yán)。他說了嘛,，老師不分先后,，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 ――韓愈《師說》

　　原來我給大家介紹過，這《師說》一出來之后,，韓愈立刻遭到了很多人的嘲笑,，這個人不知羞恥，好為人師,。但是,，當(dāng)時遠在永州的柳宗元知道了以后，是堅決力挺韓愈的,。我們知道當(dāng)時他雖然被貶永州,，但是柳宗元在當(dāng)時的文壇上影響很大，有很多的年輕人甘愿來到這個荒蠻之地,，來追隨他,。當(dāng)時有一個姓韋的年輕人，專門到永州來拜訪柳宗元,，要拜他為師,，跟他學(xué)習(xí)古文。柳宗元就跟他說,，你別拜我為師了,，我不愿意給別人當(dāng)老師。四川這些地方烏云很多,，陰天很多,，老是見不著太陽。四川這些地方,，這些狗從來沒見過太陽，等云一散,，狗就開始叫,。我自來到柳州，也很少見到下雪,，可巧,，下了幾天大雪，這兒的狗很靈的,，從來沒見過雪,，看見雪也叫喚。現(xiàn)在韓愈已然做了四川的太陽了,，引得那個地方的狗都叫,。你現(xiàn)在難道想讓我做永州的雪嗎？引得永州的狗也跟著叫嗎,？你不用拜我為師,，你想要學(xué)習(xí)寫文章,，我就可以告訴你，這文章該怎么寫,，該參考哪些書,，該讀哪些圣賢書，這不就完了嗎,？咱們不要這個名,。

　　有的人說那這個不算呼應(yīng)啊，他不是怕這事嗎,？他還是沒有韓愈的膽子大,。其實不然，韓愈曾經(jīng)對他有一個評價,，說自從柳宗元到了湖南以后,，所謂衡湘以南，讀書的人都紛紛地向他求教,。柳宗元也紛紛給予他們指教,。就這么說吧，柳宗元當(dāng)年在長安的時候,，少年成名,，文章獨步天下，已經(jīng)有很多的人拜他為師,，他也給大家指導(dǎo)寫文章的那樣一些方式和方法,。那么現(xiàn)在被貶永州之后，當(dāng)?shù)氐娜撕椭車娜?，也都不遠千里甚至不遠萬里地去向他求教,。他雖然不愿意背負一個勇于為師的名義，但在實際上,，他用自己的行動呼應(yīng)了韓愈的要為人師,，要把這種古文的運動,，通過指導(dǎo)學(xué)生,，傳布給更多的人。如果他害怕的話,，他可以完全不接受這樣的事情,。所以,，以他當(dāng)時的政治的境遇是那樣地艱難，但是他依然在遙遠的南方,，呼應(yīng)著,，用自己實際的行為和行動，呼應(yīng)著韓愈的號召,，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覺得他們倆真是聲息相通,。我經(jīng)常就在想,，兩個真正的思想家，兩個真正的為這個時代而思考的人,，他們究竟是怎么溝通的,？他們其實并不需要那些明顯的承諾，他們并不需要賭咒發(fā)愿,。他們需要的是什么呢,？是內(nèi)心思想的默契，而思想的力量是巨大的,。

    畫外音：作為唐代著名的文學(xué)家,、文學(xué)理論家，柳宗元與韓愈在文學(xué)觀念和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常常有著“心有靈犀”的默契,，但兩個人的交往也并不都是風(fēng)平浪靜。唐憲宗元和九年,，即公元813年元月二十一日這一天,，柳宗元給韓愈寫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對韓愈冷嘲熱諷,，言辭激烈，態(tài)度強硬,，毫不留情,。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讓柳宗元如此大動肝火,，韓愈難道做了什么對不起朋友的事嗎,？他們兩個人的友好關(guān)系會不會因此而受到影響呢？

    康震：大家可能說,，你看你講的“韓柳”,，這關(guān)系這么好，誤會都消除了,，那看來他們兩個人之間，確實是彼此共同前進,，彼此共同地互諒互讓,，關(guān)系是非常友好的。我跟你說,，如果兩個思想家之間,，永遠都是你好、我好,、天氣好,、大家都好的話,，他們不會有真正的思想火花的。他們兩個人之間,，那要真的爭論起來,，也是唇槍舌劍，你不讓我,，我不遜你,。

　　我這兒講一個故事，唐憲宗的元和八年,，公元813年,，朝廷給了韓愈一個比較實在的官職，他原來不是老在國子監(jiān)里邊做博士嗎,，那是一個又窮又沒地位的窮官?，F(xiàn)在讓他做史館修撰，而且是首席修撰,，就是負責(zé)修國史的史官,。品級提高了，待遇提高了,，地位也提高了,，按照我們平時對韓愈的理解，那就大刀闊斧開始干起來,，恰恰相反,，韓愈接到這個任命之后，噤若寒蟬,。為什么,？其實說起來，道理也不復(fù)雜,。做史官的第一要素,，是要尊重歷史，是要實事求是,。但你要尊重歷史,，要實事求是，你寫的是國史,，對待國史,，皇帝的看法和宰相的看法，跟你能不能完全一樣呢,？不可能一樣,。你是堅持真理呢，還是堅持皇權(quán)呢，還是堅持權(quán)力呢,？這樣一種巨大的矛盾,，在韓愈的內(nèi)心反復(fù)地翻滾著，所以這是他不愿意做史官,，或者畏懼做史官的一個根本的原因,。

　　當(dāng)時有個姓劉的秀才，給他寫了一封祝賀信,，他給這劉秀才寫了一封回信,，說他自己的心情，捎帶手地又“復(fù)印”了一份,，給柳宗元寄了一份,。他在這封信里是怎么說的？你想都想不到,。他說：夫為史者,，不有人禍，則有天刑,，豈可不畏懼而輕為之哉,？——韓愈《答劉秀才論史書》

　　我告訴你吧，當(dāng)這個史官,，要不然要遭到上天的懲罰,，要不然就惹來人禍，這可不是好玩兒的,，我很猶豫,，干不干還兩說呢。他舉了一些例子,，他說什么,，他說孔丘治《春秋》，這是一部史書,，可你看孔丘什么下場,，周游列國，惶惶如喪家之犬,，最終還是懷才不遇,。左丘明寫《左傳》，落什么好處,？眼睛瞎了,。司馬遷寫了《史記》，落什么好處啊,，遭到了宮刑。他舉了好幾個例子，來說明修史的人,，不遭上天的譴,，便遭人禍。他說朝廷給我這個位置,，就是看我年紀(jì)大了,，想著好歹給我個位置，讓我能夠享受一些俸祿,，就足矣了?，F(xiàn)在大唐建立以來有這么多的人才，這么多的杰出之士,，哪是我一個人修史能修得過來的呀,？咱們這個史館里頭有這么多的有才能的人，你劉秀才就是一個,，我看你就挺不錯的,。不一定非得我來干這個事，別人都能干得了,。

　　就這個,，給劉秀才一封信，這信,，“復(fù)印件”又給了柳宗元一份,。柳宗元一看，那是相當(dāng)?shù)厣鷼?，說這還是你韓愈嗎,？說出這等遜色的話來，你怕什么怕呀,？他就沒客氣,，說什么呢？說接到你的信,，“私心甚不喜”,。接到你的信看了，非常不高興,，一丁點兒都不高興,。為什么不高興啊,？說,，難道說你認為宰相讓你做史官，就是為了給你個頭銜,，讓你干領(lǐng)俸祿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在那兒待著。你不覺得慚愧嗎,？用著公家的紙,，用著公家的墨水，是不是,？然后呢,，給別人寫點墓志銘，掙點小錢,。你用公家的東西,，掙自己的私份錢，你慚愧不慚愧??？我建議你早點從那個位置離開，你別干了,。這是第一個意思,。

　　第二個意思是說什么呢？說你不是怕嗎,？你怕得要命嗎,，要不就有天刑，要不就有人禍,。那我就想不通了,，你現(xiàn)在做的是史官，沒錯吧,？有一天你要是做了負責(zé)監(jiān)察的和負責(zé)審判的御史中丞,，那該怎么辦呢？那些官可都要大大地得罪人的,，你難道到時候能夠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兒,，吆喝來吆喝去地，吃著好吃的,，看著好看的嗎,？再者說了，你要是再做了宰相呢,？我告訴你,，宰相是有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的。那你得罪人不是更多了,？那你不更活不了了嗎,？那你不是怕得要命了嗎？你還怎么往上爬啊,。這是他說的第二點,。

　　第三,，就是說，你舉了好多例子,，孔子啊,，司馬遷啊，左丘明啊,，他說我告訴你，孔子懷才不遇不是因為修《春秋》修的,，他就是不修《春秋》他照樣懷才不遇,；左丘明眼睛瞎了，那是生理上的問題,，跟他修《左傳》沒關(guān)系,；司馬遷受了宮刑也不是因為他修了《史記》，而是因為李陵的案子,，他發(fā)表了不該發(fā)表的意見,。你說的這些，根本跟這沒關(guān)系,。柳宗元說了一句話,，很要命，說什么呢,？說：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禍非所恐也,。――柳宗元《與韓愈論史官書》

　　我告訴你，你不是怕遭天災(zāi)人禍,，你是不想再堅持自己的理想了,。你把這官看得很重，你把你的理想看得很輕,，所以,，說這話的人，就不是韓愈,，這就不是你的做派,，你應(yīng)該感到慚愧啊，是不是,？你都放棄理想了,，你拿那天災(zāi)人禍在那兒說事，你說你能說服自己嗎,？你還說什么有的是人才來寫這些傳記,，大唐這么多人你怎么寫得過來,，好,，你不寫，他也不寫,，他他也不寫,，那唐代的歷史由誰來記載呢,？由誰來記載,？你韓愈不是一個坐得端,、行得正,、敢發(fā)表言論的人嗎,？如果說現(xiàn)在連你韓愈都已經(jīng)變得畏畏縮縮了，你還指望這個世道上誰來做這個公正的史官呢？我覺得，你也甭在那兒耽誤事了,，你要是還在這兒猶豫呀,，麻溜兒的，趁早，你把這官辭了，回家吧。

　　柳宗元在這封書信里頭對韓愈是毫不留情，因為這里邊牽扯到一個本質(zhì)的問題,，做史官，第一要務(wù)是什么？要尊重歷史的事實,，要記錄歷史的事實，完全尊重歷史而不是尊重權(quán)威,，更不能夠被權(quán)威所壓倒。所以，柳宗元是一語中的,，關(guān)鍵的問題是你能不能堅持自己的原則,，能不能堅持你的理想，能不能堅持你的信念，如果這些你都不能堅持,，第一你就不是韓愈,，第二你更不會做史官，第三,，回家抱孩子去吧。

　　所以你想想看，什么是真正的朋友，那歌里唱得好啊，“朋友一生一起走”，怎么才能一起走，就是作為韓愈和柳宗元這兩個人,，他們的朋友的方式,，跟一般人可能是有所不同,，那就是說，必須要說真話,，必須要說警醒對方的話,，必須要說一些讓對方清醒的話，必須要說出一些讓對方嚇一跳的話,，這樣的話是什么話呢,？是真話，是心里話。天天在一起打哈哈,，是不可能出現(xiàn)真正的思想的火花,，也不可能成為在中國歷史上留下青史的、這樣的思想家,。所以我為什么說,，不管是柳宗元是否被貶，也不管韓愈是否發(fā)達,，只要他們還在堅持真理,，堅持原則，堅持自己心里邊的理想,，他們就會永遠是朋友,，這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那說到這,，大家可能說,，唉呀，這柳宗元一貶貶這十幾年,，也真不容易過,，我們就很想了解一些他生活方面的細節(jié)，我們很想知道,，這個很高尚的思想家在平凡的生活當(dāng)中,，是怎么解決一些具體的困難的，我們很想了解一個思想家在艱難的處境當(dāng)中是怎么生活的,。所有這些,，就要等到下一集，再給大家說,。

下期預(yù)告：

　　少年得志的柳宗元因為一場難分對錯的政治紛爭被貶湖南永州,，相對于仕途的黯淡，永州的生活更充滿了煩惱,。根據(jù)史書記載,，一向以世家子弟自豪的柳宗元，心中卻藏有難言之隱,，這到底是為什么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做客百家講壇,，為您解讀“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三集――《世家子弟的難言之隱》,。

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三)世家子弟的難言之隱 講稿

    畫外音：在柳宗元步入仕途時,，他才二十歲出頭，意氣風(fēng)發(fā),，有整頓國家的激情與壯志,，于是參與了由當(dāng)時的名臣王叔文、王丕所領(lǐng)導(dǎo)的永貞革新,。由于在太子即位的問題上革新派與后來的唐憲宗立場不同,，所以革新失敗，革新人士隨即被貶,，三十三歲的柳宗元也被貶永州,，永州即今天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區(qū)，柳宗元來到永州,，即將開始長達十年的謫居生涯,，那么，在這里等待柳宗元的會是什么樣的人生呢,？百家講壇邀請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為您解讀《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三集《世家子弟的難言之隱》。

    康震：那么,，柳宗元當(dāng)時在永州,，他擔(dān)任的是什么職務(wù)呢？這個職務(wù)有一個全稱,，叫做“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什么意思啊,？這個“員外置”就是編外的意思,。我們知道他來這之前，他擔(dān)任的是禮部員外郎,，正六品,。這個地方這個官，永州司馬也是正六品,，等于是同級調(diào)動,，沒有升，也沒有降,，但是這個員外置,，這個編外，就界定了這個官職在永州的地位,。再加上柳宗元本身是戴罪之人,，所以，他到這來。第一,，他是沒有實際的行政權(quán)的,。第二，也沒有公家給他配的住房,。這個地方既沒有權(quán),，又沒有房子，所以呢,，遠看仿佛是司馬一個，近看就是死馬一匹了,。為什么呢,，因為他在這兒沒有什么任何用處。那么他住哪兒呢,，一開始住在一個廟里頭,，這個廟還是比較有特點的，為什么呢,，柳宗元有兩句詩來描寫這個廟,，說：鳧鸛戲于中庭，蒹葭生于堂筵,?！谠堕h生賦》在這個廟的大堂里邊，有鸛鳥,、鶴鳥在這兒翩翩起舞,，在這院子里頭有很多蒹葭，一種植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瓷先ネτ性娨獾?，但你想想，住的地方,，中庭里邊全都是鳥,，院子里邊全是野草，就這么一個環(huán)境,。而且永州這個地方,，在當(dāng)時它的建筑主要是竹子和木頭，不像我們現(xiàn)在都是水泥,，所以永州這個地方的住房特別容易發(fā)生火災(zāi),，這柳宗元在這兒住到第五年頭上的時候，他那屋子里已經(jīng)起了四次火災(zāi)了，每次火災(zāi)爆發(fā)的時候,，他都要把那個墻上掘個洞,，或者把窗戶給扒開了，光著腳丫子逃出去,，特別狼狽,。意思是什么呢？就是這個居住的環(huán)境,，這個條件特別地艱苦,，特別地簡陋。他這兒還是司馬,，尚且如此,，那要是比他低的人，還不定住的是什么樣子呢,。

　　永州的整體狀況不好,，居住條件也不太好，那周圍環(huán)境怎么樣呢,？出去走走吧,，在屋子里待著又難受，出去走走啊,，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在給朋友的信里邊說，這個周圍看上去都是田野,，里邊全都是蝮蛇,，蝮蛇我們知道，是最毒的一種蛇類,，水里邊全是蛇,。還有什么呢？還有大螞蜂,。說那別在田野里頭轉(zhuǎn)了,，有什么池塘湖泊啊，你去看一看,，寫寫詩也行,，去不了，快到水跟前的時候,，水里邊有一種毒蟲,，這種毒蟲，只要一看見人靠近水邊,，它在水里邊發(fā)起攻擊,。所以你看我們原來講蘇軾的時候說蘇軾到了黃州，沒多少錢，住的地方也比較艱苦,，后來自己還得種地,，我跟你說，（柳宗元）他這個地方連種地都種不成,，你先沒種呢,，先讓蛇咬你一口，你還沒播種呢,，先讓毒蚊子先叮你一口,。

　　很簡陋的環(huán)境，在這樣的環(huán)境當(dāng)中,，那身體就不能太好,，柳宗元在給他朋友的信里邊就說，我自從來到永州,，我身上這個病，還稍稍好一點了,，原來啊都是一兩天就犯一次病。他自從被貶之后，他身上得了很重的病,，現(xiàn)在就是一個月大概能犯那么兩三次,。雖然說病大體上緩解了，但是付出的代價是吃了很多的藥,，藥吃得太多了,，就傷了我的元氣了，我現(xiàn)在只要一走路啊,，我的膝蓋,，就特別地在顫抖，一邊走膝蓋在顫抖,，只要一坐下來,，我的肌肉和關(guān)節(jié)都非常地疼痛。而且本來他是個讀書人,，他說現(xiàn)在不成了,，為什么呢，記憶力減退,，我現(xiàn)在一讀古人的傳記,，讀得好好的看了幾頁之后，就得再翻回來看,，為什么呢,？讀著讀著不知道讀誰的傳記，把名忘了。記憶力減退了,，這個我們大家都能理解,，上一次我們在講到柳宗元被貶的時候那種狀況，他寫的《江雪》當(dāng)時的那個心情,，就是這一方面是心理上的,，一方面是生理上的，還有周圍的環(huán)境,?？墒悄阒浪麑戇@些信的時候，在給他朋友匯報他的身體狀況和他周圍的環(huán)境的時候,，他才多大呢,？他也就只不過才三十六七歲，可是我們聽上去感覺這個人好像已經(jīng)到了五六十歲的樣子,。

    畫外音：永州地處湖南省西部,，在唐朝時屬于遠離首都的貧困地區(qū)，柳宗元在此寫下了傳世名篇《捕蛇者說》,。這篇文章描述了永州“苛政猛于虎”的現(xiàn)狀,，還描述了永州相對原始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柳宗元在此不僅健康狀況下降,，而且背負著一種特別的難言之隱,，這是怎么回事呢？

    康震：柳宗元在永州時期,，他最操心的事,、最擔(dān)憂的事情，那還真不是身體健康,，你猜是什么?。渴巧鷥河?。再說白點就是怎么傳宗接代的問題,，這對他來講，是工作的重中之重,，是頭等的大事,。大家可能會覺得很不可思議，你這說什么呢,？首先,，這對于柳宗元來講，是個問題嗎,？在中國古代的男性,，特別是像他這樣當(dāng)官的,，誰還沒有個三妻四妾，是不是,？想傳宗接代,，這恐怕很富裕的一個事，還用得著憂心忡忡嗎,？還用得著下這么大的決心說是工作中的最重要的重心嗎,？言過其實了吧。第二,，就是說柳宗元你不是說了嗎,，他是在唐代跟韓愈一樣最杰出的散文家，最杰出的哲學(xué)家,，又是很著名的詩人,，他腦子里邊應(yīng)該考慮的都是很重大的政治問題，他怎么會突然把注意力就這么迅速地就轉(zhuǎn)到了生兒育女和傳宗接代上面呢,？所以這個問題肯定對一般人來講就不大好理解,，覺得你這么說，柳宗元在我們心目當(dāng)中有點太那個了,。

　　其實我還告訴你,，他還真不那個，因為為什么我們能夠知道這個狀況呢,？柳宗元在給他的朋友和一些官員的信里邊屢次地、反復(fù)地強調(diào)這個問題,，把它提到一個很高的高度,。他提到什么高度呢？就是說如果朝廷能夠?qū)λM行有限度的赦免,，那么這個赦免的理由就是什么呢,，就是我要傳宗接代，不然我就不能很好地傳宗接代了,，我們柳家就會絕后,。他在給翰林學(xué)士李建的信里邊是這么說的，說我現(xiàn)在體弱多病,，沒有死就是很大的幸運,，作為一個普通的老百姓，說實在的我現(xiàn)在對建功立業(yè)這事不是特別關(guān)心了,，我顧不了那么多,，只要朝廷能夠減輕對我的懲罰，把我能調(diào)到中原地區(qū)去,，調(diào)到離首都比較近的地方去,，我就跟當(dāng)?shù)氐睦限r(nóng)民的女兒一結(jié)婚,，然后我們弄上幾畝地，我們就天天種地,，我們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就這么過下來了。如果我在勞動之余還有余力,，我再寫寫文章歌頌歌頌咱們偉大的時代,，太平盛世，我這輩子就足夠了,，是吧,，人這一輩子，這三十年,，三十年都是很快的,，彈指一揮間就過去了。我希望如果您能跟朝廷說說,，幫我減輕點罪過,，就是主要是我要娶妻生子，我得盡快地生孩子,，這個對我來說很重要,。

　　柳宗元在給朋友的信里邊說，清明節(jié)的時候,，大家都要去掃墓,，你看那些掃墓的人群里頭，不一定非得是達官貴人,，有一些都是些販夫走卒,，社會地位比較低下的。起碼跟我比起來,，我好歹還是個官嘛,，可是呢，我卻現(xiàn)在沒有這樣的權(quán)利去掃墓,，人家地位再低的人也能到墳上去掃墓,，還有就是死去的死者里頭，有些社會地位也不高,，甚至身份比較低賤,，但是他們也能享受到后代子孫給他們的供養(yǎng)，更何況像我的祖先,，我原來說過,，多么地煊赫啊，是不是,，但是由于我現(xiàn)在的地位,，遠隔千里之遙,，所以不能去掃墓、拜祭祖先,。柳宗元說,，我想到這兒，我覺得真是非常地罪過,。我們祖先的墓地在長安城南,，我們的子弟沒有人去護我的墓園，我就是交給村子的鄰居去看護,，可是自從我被貶之后,，我被貶的消息可就傳到了那村子里頭，為我們看守墓園的人,，就不再把這當(dāng)回事了,，我現(xiàn)在操心的是什么呢？天哪,，那放羊的,、那放牛的，都在一遍一遍地踐踏著我們那個墓園,。那些割草的,，也會把我們的墓園弄得一塌糊涂。我的這個先人們在地底下怎么能夠安眠呢,？我想到這個,，我心里頭又是覺得特別地難受。所以你看,，他不能去掃墓,，他也不能去守墓園，他也不能夠去祭奠祖先,，更可怕的是什么呢,？他說了,，他說我們家在長安城城西,，還有數(shù)頃田地，還有上百棵的果樹,，這些田地和果樹,，估計要么是荒蕪了，要不被人砍了,，要不然被人霸占了,。在長安城里頭還有我們家老房子呢，我們家老房子里頭還藏了皇上賜給的三千卷書,，現(xiàn)在這個房子已經(jīng)三易其主,，換了三個主人,，這房子跟書啊，現(xiàn)在都不知道在哪兒了,，這可都是我的祖先留下來的產(chǎn)業(yè)啊,。這真應(yīng)了那句話，我一朝身敗名裂,，我的家族也跟著蒙受恥辱,。

　　但是你知道，傳宗接代不僅僅簡單地說生一堆孩子的問題,，而是什么呢,，而是在傳宗接代的后邊，他要承續(xù)的是整個兩千五百多年來柳氏家族所創(chuàng)造的,、所擁有的,、所有的文化，所有的產(chǎn)業(yè),，所有的地位,，所有的聲譽。他為丟掉了這些產(chǎn)業(yè),，丟掉了這些聲譽,，這些東西在他手里發(fā)生了斷絕，而感到痛心疾首,。所以柳宗元是一個什么呢,，家族榮譽感特別強的人。

    畫外音：柳宗元出身于著名的河?xùn)|柳氏,，柳氏先祖為東周時著名的柳下惠,，河?xùn)|柳氏在北朝時已是著名的門閥士族，后來與李唐皇室的關(guān)系也很密切,。但到了柳宗元的祖父輩,，家道已經(jīng)衰落。柳宗元少年得志,，一心想要光復(fù)柳氏家族的榮耀,，所以他對傳宗接代之事看得很重。被貶永州時的柳宗元剛過而立之年,，那么,，在此之前他的家庭生活究竟是怎樣的呢？

    康震：他在二十四歲的時候,，娶了弘農(nóng)楊氏之女,。弘農(nóng)在哪兒呢？就是現(xiàn)在河南的靈寶,。弘農(nóng)的楊氏家族,，也是中原地區(qū)的數(shù)一數(shù)二的望族,，他娶的這個楊氏之女呢，她的父親,，也就是柳宗元的岳父叫楊憑,，這個人很厲害，后來也做過京兆尹,，就是長安市市長,。娶了他的女兒，這不挺好嗎,？從史書的史料上來看,，他這媳婦還挺活潑的，還挺可愛的,，他們家太夫人也還比較滿意,。可是有一樣,，這姑娘腳有點問題,，有足疾，腳有點毛病,，走路不大利索,。最要命的是什么呢，她確實懷過孩子,，可是根據(jù)資料的記載說,，怎么回事呢，說她“孕而不育”——《亡妻弘農(nóng)楊氏志》 “尚有一男子,，然無一日之命”——《與楊京兆憑書》

     什么意思?。渴紫?，這位楊氏,，柳宗元的夫人，懷上了孩子,，懷上了,，但是沒有能夠把他完整地生下來。然后柳宗元又說,，是個男孩,，但是他的性命不到一天,。那么在生產(chǎn)的過程當(dāng)中,，她可能是比方說難產(chǎn)，或者是發(fā)生了什么流產(chǎn),，但是孩子肯定是生產(chǎn)下來了,，可能都有了人形了,，可是是個死胎，或者是沒有生命了,，反正就這個意思,。所以你看他開始是結(jié)過婚的，有夫人,，而且差一點就要有一個孩子了,，有一個男孩了，但是因為這個緣故,，沒了,。

     那大家說接著可以娶嘛，是,，可以,，可以接著娶，但是呢,，在之后的長達十多年的時間里頭,，柳宗元沒有再續(xù)弦。你注意啊,，他沒有續(xù)弦,，但并不代表他沒有孩子。大家說你到底說什么呢,？怎么沒有續(xù)弦還有孩子呢,？對，根據(jù)資料的記載呢,，在這十多年中間,，他確實沒有明媒正娶一位夫人，但是他可能跟一個女人同居過,，他跟她的關(guān)系不是正式的法律意義上的夫妻關(guān)系,，是一種同居關(guān)系。為什么呢,，柳宗元在永州的時候,，為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寫過一篇很短的、就類似于像墓志銘一樣的文字,，當(dāng)然那么小的孩子她不可能有什么墓志銘,。叫什么呢，叫《墓磚記》,。里邊怎么說呢,？說： “下殤女子生長安善和里，其始名和娘?！臀迥晁脑氯?，死永州，凡十歲,。其母微也,，故為父子晚?！?/SPAN> ——柳宗元《下殤女子墓磚記》

    什么意思?。空f這個小姑娘,，十歲的小姑娘叫和娘,。她在元和五年去世的，當(dāng)時她十歲了,，那么她就應(yīng)該出生在唐德宗貞元十七年,，也就是公元801年。而柳宗元的夫人是在貞元十五年去世的,，這就意味著和娘的母親是在楊氏去世之后跟柳宗元同居的,。這里邊有一段話，很關(guān)鍵,，說“其母微也,，故為父子晚?！币驗樗哪赣H身份太低微了,，所以我公開承認我和和娘之間是父女關(guān)系的這個事，就比較晚,。那么顯然的,，這位和娘，這小姑娘后來也跟著柳宗元去了永州,，在永州夭折了,。所以你看，你注意第一個要點,，我們記住了,，就是他的正房的夫人去世之后，他沒有再續(xù)弦,。然后他跟這位和娘的母親有過同居的關(guān)系,。第二，在永州時期,，他還寫過一篇墓志,，這篇墓志的名字叫《馬室女雷五葬志》,。其中說道： “馬室女雷五，以其姨母為妓于余也,，將死……”——柳宗元《馬室女雷五葬志》

    這里邊說的，這個人叫馬雷五,。這個人死了,，他給她寫了篇墓志，她的姨媽跟柳宗元有同居關(guān)系,，這里邊出現(xiàn)的這個“妓”,，不是妓女的意思，是什么呢,？是侍妾,、侍女、姬妾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說吧,，它的本質(zhì)就是說，我跟她之間有同居的關(guān)系,，這是第二個要點,。第三個要點你注意，柳宗元去世以后,，韓愈給他寫的墓志銘,，在這篇墓志銘里邊，韓愈說柳宗元的身后：

     “子厚有子男二人,，長曰周六,，始四歲；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SPAN> 韓愈《柳子厚墓志銘》

     柳宗元身后留下了四個孩子。兩個男孩,，大的四歲,，叫周六，就是禮拜六那個周六,。老二是在柳宗元去世以后才出生的,，叫周七，就是禮拜天那個周七,。還有兩個閨女,，太小了，而且也沒有名字。你看啊,，現(xiàn)在情況就變得比較復(fù)雜了,，在這四個孩子當(dāng)中，顯然這位馬雷五的姨媽,，很有可能是其中某一個或某兩個孩子的母親,，當(dāng)然也有可能全都是，這個我們沒法推測了,。也有可能還有其他的人,，跟柳宗元有同居關(guān)系，而生下的孩子,。但不管怎么說,，有一個結(jié)論是可以證明的，就是在楊氏去世之后,，柳宗元再也沒有明媒正娶過,，這在他的詩文里頭根本看不到，所有的說還有一位正房的夫人的記載,，而是跟一個或者數(shù)個這樣的女性有過同居關(guān)系之后,，然后養(yǎng)育了這些孩子。那么剛才我們說,，我們已經(jīng)說了,，柳宗元給他的朋友和那些官員都寫過信，他在給他原來的岳父大人寫的信里邊,，特別地直接說到了一點,，說： “至今無以托嗣續(xù)，恨痛常在心目,。孟子稱「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今之汲汲于世者,，唯懼此而已矣” ——柳宗元《與楊京兆憑書》

     他說岳父大人,，他也能說，意思是說,，你看你閨女,，也沒給咱落下個兒子什么的，孟子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我到現(xiàn)在沒有后代,，這個事對我來講,，實在是一件非常嚴(yán)重的事,，很憂心如焚的事。如果老天爺能開眼,，送給我一個兒子,，那我就太感謝了。所以你看這就是為什么柳宗元他一次一次地,，他跟這些女性之間有這樣一種同居關(guān)系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因為我們說,，柳宗元的出身是與眾不同的,，他本身認為他們河?xùn)|的柳氏家族是有著高貴而純正的血統(tǒng),。咱們說句實在話,，以柳宗元本人的學(xué)識,，以他的出身,，雖然現(xiàn)在被貶了,，好歹也是個官員,，那么按他自己的道理來講,，他當(dāng)然很希望再娶一房像楊氏那樣，無論在門第,，無論在家族,，都跟他很匹配的這樣一個夫人?？墒撬肋@做不到,，為什么呢，他在給他的朋友的信里邊是這么說的,，我就翻譯成白話文了,，他說一方面在這樣一個蠻荒之地，我就沒有抱希望能夠找到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這樣一位夫人,，我覺得這不太可能,，我不可能跟當(dāng)?shù)氐倪@些，在當(dāng)時來說身份和地位比較低下的女子正式結(jié)婚,。第二,，如果有門當(dāng)戶對的女子，人家也不愿意嫁給我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啊,，人嫁給我干嘛呢,？我三十多歲了，然后窮困潦倒,，政治上又沒有任何前途,，人家也不一定嫁給我啊。所以萬般無奈之下,，就不再追求血統(tǒng)的純正和高貴了,，只能追求一般性的延續(xù)香火,，就是生孩子，只要有個后代,，就行了,，就認了，對不對,？更何況,，柳宗元當(dāng)時年紀(jì)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差,，這個問題再不解決,，就會真的成為一個大問題。所以你看,，講到這兒我們就知道了,，柳宗元很憂慮的問題，是傳宗接代,，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呢,，他也想了一些辦法，這個辦法說白了,，那就只能跟當(dāng)?shù)氐囊恍?，在他看來地位比較低下的女子湊合在一塊兒過，同居在一起,。

     話是這么說,，大家聽了以后肯定是心里頭覺得不痛快，為什么呢,，大家說你這么做不太好吧,，是不是，社會地位低下一點,，只要能干活就行,，人家給你生了孩子，你憑什么跟人不結(jié)婚,？是不是,？你還柳宗元呢，我們都認為你是這個時代的思想先鋒,，你就不能打破這個傳統(tǒng)觀念,，然后人給你生了孩子，人家給你做家務(wù),，人家照顧你生活,，你跟人家結(jié)婚，又能礙著您什么,，不就是不好看嗎,？你都說了,，人家那個條件好的也看不上你啊，你不能湊合??？這實際上是一個很多人心里邊都在想的問題，而且因為這個我們都覺得柳宗元這個形象大打折扣嘛,，太迂腐了,，滿腦門子還是等級觀念。

    畫外音：既然柳宗元最大的擔(dān)憂就是“無后為大”,，那么,，在永州生下了幾個孩子后，這個煩惱應(yīng)該說自然就解除了,，柳宗元求仁得仁,，應(yīng)該滿足了。按道理說,，作為孩子的母親,，她也應(yīng)該得到相應(yīng)的名分,。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讓柳宗元和她們一直處于這種尷尬的狀態(tài),，其中有什么樣的隱情呢,？

    康震：其實我跟你說吧，你這么說也對也不對,。為什么呢,，這是有很深刻的原因的，我重點就講兩個原因：第一,，我們知道在唐代,，一個男人、一個讀書人要結(jié)婚那可有講究,，第一要看門第,。第二要看對方的經(jīng)濟條件。第三,，這才是彼此之間,，比方說人品啊才識的這種匹配。最重要的是門第,，我跟大家說啊,，在唐代的時候這個門閥士族，雖然它作為一個社會階層已經(jīng)大大地衰落了,，但是門閥士族的這種貴族的觀念,，在人們腦海當(dāng)中還是揮之不去,，甚至是很嚴(yán)重的。當(dāng)時在唐朝有這么幾個比較大的所謂的望族,，比方說山東清河,、和河北博陵姓崔的，崔氏家族,，這是唐代的第一等大家族,。還有什么呢，還有河北的范陽盧氏家族,，就是我們現(xiàn)在的北丨京,，你要是北丨京人，然后世代在北丨京居住,，姓盧,，那可有得查，好好查一查,，也許還能查出點什么名目來,。還有比方說，甘肅的隴西李氏家族,，這是皇族,，當(dāng)時的唐太宗啊、唐高祖,，這是他們的皇族,。還有河北的趙郡李氏家族，河南滎陽的鄭氏家族,，以及山西太原的王氏家族,。山西太原的王氏家族，比方說王維,，唐代詩人王維,，就是山西太原的王氏。這些家族,，就是當(dāng)時年輕人選擇結(jié)婚對象的一些很重要的目標(biāo),。

     唐代的好幾位大詩人結(jié)婚結(jié)的都不俗，比方說王維,，我們知道他的夫人呢,，是博陵的崔氏（河北）。杜甫,，他的夫人是弘農(nóng)的楊氏（河南）,。韓愈呢，他的夫人是范陽的盧氏（北丨京）,。杜牧,，他的夫人是河?xùn)|的裴氏家族（山西）,。都很聰明，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去結(jié)婚,，找的都是大家族,，這對他們將來未來的仕途是有很大的好處。

     我再舉個簡單例子,，一說大家就全明白了,，唐代有一個皇帝叫唐宣宗，他有個閨女叫萬壽公主,。這閨女該嫁人了,，就讓宰相幫忙，這宰相是誰呢,，是白居易的堂弟白敏中,。他找了一個小伙子，不錯,，這小伙子姓鄭,，叫鄭顥，是滎陽鄭氏家族,，狀元,，剛考中狀元。而且問題是鄭顥,，人當(dāng)時已經(jīng)有訂婚了,，馬上要結(jié)婚了,，訂婚的對象是誰呢,？是范陽盧氏家族的女兒。這白敏中愣給半道上給人拽回來,，要求他必須跟萬壽公主結(jié)婚,。結(jié)婚了，做了駙馬爺,。后來白敏中不能做一輩子宰相啊,，中間他那宰相職務(wù)不做了之后，他要到外地做官,，他特別害怕,。為什么呢，他專門去見唐宣宗,，他說你看當(dāng)時啊你閨女要出嫁,，就拜托我，我半道上給人家鄭顥拉回來,，我跟您說啊,，鄭顥“不樂國婚,，銜臣入骨髓”。他不喜歡做駙馬,，他恨我恨到骨髓里,，人家是要去娶那個范陽盧氏的女兒的。我做宰相的時候,，鄭顥拿我沒辦法,，現(xiàn)在我不做宰相，我要到外地做官去了,，他肯定要在您跟前說我壞話,，我死無葬身之地啊，皇上你可要替我做主啊,。他很害怕,，唐宣宗是個明白人，他說你不用顧慮,，他就把鄭顥彈劾他的奏章交給白敏中看,，說你看，他早就在說你的壞話了,，我就沒理他,，我知道他不痛快。

    我說這個例子是什么意思,，連皇族們都很看重跟這些貴族之間聯(lián)姻,。而這個鄭顥，他要娶的范陽盧氏的閨女呀,，她們家族早就衰落了,，就沒什么實際的利益了，但是他寧可要那個,，他不愿意要這公主,。當(dāng)然也有可能這個公主太嬌縱，他怕不好伺候,。但是從這個例子你就能看出來,，當(dāng)時的婚姻觀念里頭，這種貴族的觀念是多么的重,。那更不用說像柳宗元這樣的,，他不但是貴族、望族,，他本人還很有品位的一個大文人,。

    大家說這個貴族沒落的意識，這個不好，柳宗元應(yīng)該可以克服,。那我就得再說一個原因,，這個原因他就不太好克服了。他要是把這個都克服了,，他有可能把自己就克掉了,。這是什么原因呢？就是根據(jù)唐代的法律規(guī)定,，唐代也有“婚姻法”,，叫《戶婚律》。這個規(guī)定什么呢,？規(guī)定在唐代這個社會里頭,，一個賤丨人是不能跟良人結(jié)婚的。大家說什么意思??？在唐代社會里頭把人分為三等，第一等是官人,，做官的,，這部分人有特權(quán)。第二叫良人,，良人是什么呢,？就是平民老百姓，但是有獨立的社會地位,，這些人沒有特權(quán),，該交稅交稅，該服役服役,，這是第二等人,。第三等人叫賤丨人，就是下丨賤的賤,，這部分人是什么呢,？說白了有官賤和私賤之分，說白了就是官府的和私人的奴婢,、奴仆等等，這個人群,。這個人群社會地位是最低的,。最低的奴婢甚至沒有人權(quán)，她可以被作為財產(chǎn)自由買賣,。法律規(guī)定,，如果一個賤丨人，他娶了一個良人做妻子，這個賤丨人要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半,。被娶的這個良人呢,，也要判處一年徒刑。翻過來也一樣,，如果一個良人娶了一個賤丨人做自己的妻子,，判一年半。你那妻子啊,，也得判一年徒刑,。如果這個奴婢、這個賤丨人的主人明明知道這件事情,，但卻不報官,，打屁股板子打一百下。這是法律,。所以你不能僭越這個法律,，不能越過雷池。所以你就可以理解,，你知道吧,，柳宗元他跟這幾個女性同居了之后，生了孩子,，那么生了孩子以后,，他也不能把他們母親的名字寫下來，記下來,，他只能非常隱晦地進行某種表達,。為什么呢，因為跟這些社會地位很低的女性同居呢,，首先法律干涉不了你,，畢竟沒有正式結(jié)婚。生了孩子,，法律也不能干涉你,。但是在當(dāng)時的這種社會等級很森嚴(yán)的情況下，這不是一件特別光彩的事,，我說的是對于柳宗元來講,。因為他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找個人照顧自己,，就是要家里邊有個主婦,，甚至就是要為了傳宗接代，所以他不想去宣傳這件事情,，也沒有必要,，所以這是一個很無奈的舉動,。這你就理解了柳宗元在永州時期，他這種最巨大的擔(dān)憂,，和面對這種擔(dān)憂的時候,，他自己的一種尷尬和無奈。

    畫外音：唐朝時期,，社會觀念仍然延續(xù)了自南北朝時期以來的“門閥士族”制度,，一個人的出身門第決定了他的一切，也固定了他的思維模式,。柳宗元出身河?xùn)|柳氏,，他的多位至親也都與當(dāng)時的各大豪門聯(lián)姻。這樣的宗族觀念使得柳宗元很難在擇偶觀念上妥協(xié),，再加上有《戶婚律》的規(guī)定,，所以柳宗元有著很多的不得已。但是,，畢竟柳宗元已經(jīng)有了兩個兒子,，河?xùn)|柳氏后繼有人，那么,，他們后來的人生又如何呢,？

    康震：現(xiàn)在啊，有意思的是我們回到那周六和周七,，還記得那倆孩子吧,？這個周六和周七，其中的周六后來被劉禹錫撫養(yǎng),，劉禹錫撫養(yǎng)了他,。根據(jù)史料的記載，這個史料的來源是什么呢,？東雅堂本的《韓昌黎集》第三十一卷《柳子厚墓志銘》里邊的注釋說,，唐懿宗咸通四年，也就是公元862年,，那一年的科舉考試錄取了二十五個人,，其中有一個人排到第三名，他的名字姓柳名告,，告就是告知的告,，柳告。說這個人就是那位周六,，就是柳宗元的孩子,。大家可能說，你憑什么說他是周六,，他也可能是周七。我跟您說，這個名字你看上去好像是隨便起的,，其實不然,，它大有深意。這個名字從哪兒來呢,？是從《周易》的益卦里邊來的,，益卦里邊有兩句話，在第六三爻卦的卦辭里邊說：

　　益之用兇事,，無咎,。有孚。中行告公用圭,。

　　　　　　　　　　　　　　——《易經(jīng)》益【卦四十二】六三 風(fēng)雷益

     巽上

     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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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的意思是，周武王去世了,，在祭祀的時候增加人牲就沒有災(zāi)禍,。抓到了俘虜，中途去報告周公,，舉行祭祀吧,。

　　第六四爻卦的卦辭里邊說，中行告公,，従,，利用為依遷國。意思是說,，東征商國勝利了,，在回來的路上，報告周公成王有命,，把殷商的移民處理好,，對國家是有好處的。

　　你注意,，在這兩個卦辭里邊,，出現(xiàn)了什么呢，出現(xiàn)了“六”,，出現(xiàn)了“告”,，出現(xiàn)了益，就是得到什么利益的那個“益”,。柳宗元這個孩子姓柳,，叫柳告，他的字叫用益,，他的小名叫周六,，這幾個關(guān)鍵詞都在這個《周易》的益卦的卦辭里邊有體現(xiàn),，所以我們說，看上去仿佛是隨隨便便起的名字,，其實里邊是大有深意的,。

　　你看，講到這兒我們知道,，柳宗元煞費苦心地要為柳氏家族傳宗接代,，你還真別說，他的目的還真達到了,，這位周六還真是沒有辜負他父親的一番期待,，雖然他考科舉的時候，距離他父親去世已經(jīng)整整四十三年,，他考中的這一年也已經(jīng)四十七歲了,，但是不管怎樣，他總算是沒有辜負他的父親,，還有他那些遙遠的祖先,，對于柳氏后代子孫的這種期待，這多多少少是柳宗元人生悲劇當(dāng)中的一個喜訊吧,，當(dāng)然大家可能也會問一個問題,，就是說，那柳宗元到底他是一個思想家,、哲學(xué)家,，他不可能在永州時期就考慮的是傳宗接代的事。沒錯,，他還考慮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這個問題是什么呢？下集再講吧,。

    下集預(yù)告：

　　被貶湖南的柳宗元,，時時刻刻都夢想回到長安，經(jīng)過多方求救,，終于如愿,。但樂極生悲，回到長安的柳宗元等人卻因為一首桃花詩,，又再次獲罪,，這是怎么回事呢？面對朋友劉禹錫的困難,，柳宗元挺身幫助,，患難之處見真情。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做客百家講壇,，為您解讀《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四集——《破解一道無解之題》,。

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四)破解一道無解之題 講稿

    畫外音：被貶湖南永州的柳宗元，時時刻刻都夢想回到長安,，經(jīng)過多方求救終于如愿,，誰知樂極生悲,，回到長安的柳宗元等人,，卻因為一首《桃花詩》又再次獲罪，這是怎么回事呢,？面對朋友劉禹錫的困難,，柳宗元出手相助，患難之處見真情,，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做客百家講壇，為您解讀《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四集——《破解一道無解之題》,。

　　從唐憲宗元和元年起,，柳宗元在湖南永州開始了長達十年的謫居生涯，其間雖有惡劣自然環(huán)境帶來的困擾與生兒育女的擔(dān)憂,，但柳宗元也有機會去飽覽山水,、了解民間疾苦，他的學(xué)術(shù)與詩文在此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永州終究遠離中央,，柳宗元時時刻刻都在盼望能夠回到長安，卻始終不見朝廷的詔令,。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讓柳宗元的仕途竟成為一道無解之題,，要想重回長安,，柳宗元該怎么辦呢？百家講壇邀請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為您解讀《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四集——《破解一道無解之題》,。

    康震：他還關(guān)心的一個重大問題，就是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重新回到長安呢,？長安既是我的家,，又是我要施展政治抱負的最大的舞臺，最重要的舞臺,?？墒俏腋阏f，柳宗元面對的這個問題,，說白了,，就是一道無解的題,，沒有根，沒有根的一道題,。為什么呢,，因為這道題的答案在誰的手里呢，在唐憲宗的手里,。唐憲宗不松開這個拳頭,，柳宗元想要回到長安這道難題，就解不開,。為什么這么說呢,？因為在唐憲宗登基之后，有好幾次重要的機會,，本來柳宗元是完全可能回到長安的,，但是最終沒有實現(xiàn)。

　　我們來數(shù)一數(shù),，唐憲宗的父親唐順宗,，是在永貞元年的八月，把他的皇帝位置讓給了他的兒子,，也就是唐憲宗,。那么，唐憲宗在元和元年的正月一日正式地登基,，并且尊他的父親為太上皇,。這時候按照慣例就要發(fā)布大赦令,，他這個大赦令很有講究,，這次大赦令說，除了死刑犯以外,，其他所有的罪犯都得到不同程度的赦免,，并且給老百姓當(dāng)中的老壽星送一些禮物,。這次赦免，連除死刑犯之外其他所有的罪犯,，都獲得了不同程度的赦免,，但是柳宗元有沒有得到呢？沒有,。

　　到這一年的六月份,，唐憲宗尊自己的母親為皇太后。這也是一件大事,，這次又發(fā)布了大赦令,。這大赦令程度就更深了，為什么呢，就是死刑犯可以免死刑,，改為流放,。流放以下的各種罪行都可以減去一等。那大家想,，連死刑犯都赦免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最大的,、最重的犯罪分子都赦免了,，改成流放了，那柳宗元他們應(yīng)該能回來了吧,？沒有,。

　　到了這一年的八月份，唐憲宗開始分封同姓王,，但是同時下達了一道非常嚴(yán)厲的詔書，這道詔書的內(nèi)容是這樣的：“左降官韋執(zhí)誼,、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韓曄、凌準(zhǔn),、程異等八人,，縱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薄　　　　　　　　　　　　　　　　杜f唐書?憲宗本紀(jì)》

　　就是你們這八個人，當(dāng)初我貶的你們這八個人,，我告訴你們,，你們就踏踏實實地在那被貶的地方待著吧，我就是再大赦一百回,，也赦不到你身上去,。你們好好想想為什么不能赦免你們。他說了,，“縱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薄蔽揖褪窃偕饷?，也不赦免你們。大家說為什么呀,？得饒人處且饒人,，是不是,？死刑犯都赦免了，難不成這幾個人比死刑犯還嚴(yán)重,？你還真給說著了,，其實原因啊，前面咱們已經(jīng)講過,，也很簡單,，柳宗元等人雖然不是死刑犯，但對唐憲宗來講,，他們比死刑犯更可惡,，更讓自己感覺到危險。為什么呢,，死刑犯那是刑事犯罪分子,。那像柳宗元他們，實際上嚴(yán)格來講屬于什么犯呢,？是政治犯,。當(dāng)初唐憲宗要被立為太子的時候，柳宗元他們是站在唐憲宗的對立面的,。換句話說,，如果讓柳宗元當(dāng)年得逞了，那現(xiàn)在這個皇帝就不是唐憲宗了,，誰知道是誰呢,？他怎么能饒過你啊,？他這個題的答案,，牢牢地、永遠地攥在我的手心里,，我只要一天不死,，你這道題就甭想解開。

    畫外音：從唐憲宗對待八司馬不依不饒的態(tài)度,，我們可以看出,，當(dāng)年因政見不同而結(jié)下的恩怨有多么深?？梢哉f只要唐憲宗不松口,，他們的前途真是黯淡無光。但出身名門又少年得志的柳宗元,，自然不甘終老他鄉(xiāng),。那么要想重回長安，他應(yīng)該怎么辦呢？

    康震：但是我們知道,，你要解開這道難題,，要想讓自己重新回到長安，你得掂量掂量當(dāng)時人們的輿論的環(huán)境,，我們知道這輿論環(huán)境很重要,，常言說得好，人言可畏,。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啊,。當(dāng)時柳宗元他們所處的輿論環(huán)境是什么輿論環(huán)境啊,？他在給朋友的一封信當(dāng)中對這個有清楚的認識,，他怎么說啊，哎呀,，他說現(xiàn)在朝廷對我們這幫人是不能有一點寬大,，稍微有一點點寬大，朝廷里的那幫小人,，就會死死地咬住我們不放,，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這種形勢了。如果他們想要往上爬,，就得把我們臭罵一頓，就得把我們罵死,，就得把我們罵得狗血噴頭,，好像他們才很清白。好想罵了我們以后,，才能證明他們對朝廷是忠心的,，他們對唐憲宗是忠心的。你們反正是朝廷最討厭的人,，最仇恨的人,，所以呢我不管跟你有沒有關(guān)系，我只要把你罵臭了,、罵倒了,，我就能得到朝廷的信任。所以你說在這種情況下,，柳宗元怎么才能啟動自己回到長安的工程呢,？沒辦法，還得靠朋友,，還得靠親人,，就得給朝廷里的朋友寫信，但是寫信這東西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是真費腦子,。為什么呢,？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心理,，有不同的地位。你給他寫信,，你得先揣摩他的心思,。因為什么呢，柳宗元現(xiàn)在處的地位是很糟糕的,，他是皇上的仇人,。你是皇上的仇人，然后你給朝廷里正在做官的朋友寫信,，請求他幫助你擺脫現(xiàn)在的困境,，你說這不給人坐蠟?zāi)芈铮克赃@寫信呢就是一個高度的技巧,。他給當(dāng)時的兵部郎中知制誥李建寫了一封信,，這封信的特點用四個字就可以概括，叫借力發(fā)力,。李建當(dāng)年跟柳宗元也算同事,，也是朋友。柳宗元被貶了,，人家沒被貶,，人家一點一點升上去了。知制誥是幫助皇上起草詔書的,，所以他是能接近皇帝的人,。那怎么個借力發(fā)力呢？柳宗元在給李建的信里邊一開始就引用了《列子》的一句話,，這話怎么說的,？

　　“貧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終也。處常得終,，尚何悠哉”——《列子》,。什么意思？說這個貧困啊,，是讀書人的常態(tài),。死亡是一個人的終結(jié),。我以平常的狀態(tài)等待死亡的到來，我有什么憂愁的呢,？大家說,，這話是什么意思啊,？我給你說句實話,，柳宗元的形象經(jīng)過那幫小人的糟蹋，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高度妖魔化了,，人都是見了他就繞著彎走的,。那你現(xiàn)在要給朋友寫信，你總得告訴朋友你現(xiàn)在是個什么狀態(tài)才行啊,。他就說了,，說我是安于貧困的。我是個讀書人,，我以這種平穩(wěn)的心態(tài)來等待死亡的到來,。所以您甭?lián)模也皇钳傋?，我不是神?jīng)病,，我很正常。這個給李建說了,，李建看了才能放心,，接下來才能借力發(fā)力，怎么借力發(fā)力呢,？因為李建是他的老同事,，是他的朋友，他就給李建說,，說你有一個哥哥，不是在常州做刺史嗎,？你原來答應(yīng)過,，說讓你哥哥關(guān)照我的，可是現(xiàn)在你看我這個身份呢,，你哥哥又做著官,，我主動給他寫信，多少有點不太合適,。你看能不能你給你哥哥說一下,，讓他主動跟我聯(lián)系一下，把我關(guān)照關(guān)照,，這是第一,。

　　第二呢,，說你看你在朝廷中人很熟，我不好給很多人都寫信,，我給你寫這封信之后,，你拿上我這封信，再找另外兩個原來咱們的同事和朋友,，把我給你的信給他們倆也看看,，讓他們了解了解我的訴求，了解了解我現(xiàn)在的想法,，這叫借力發(fā)力,，找一個熟悉的人，自己了解的人,，敢說心里話的人,，不但讓他幫忙，讓他再通過其他的人,，聯(lián)絡(luò)更多的資源,，來幫助自己解除困境。費腦子呀,，這是李建這樣做可以,。

　　他還寫一封信，是當(dāng)時的右補闕蕭俛,。右補闕是個什么官?。空f白了就是皇帝身邊專門負責(zé)給皇帝提意見的官,。（給）蕭俛的信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叫巧用比喻。這話怎么說的,？當(dāng)時柳宗元是被貶了,，朝廷發(fā)生了一件大事，當(dāng)時朝廷正在動員軍隊,，要討伐反叛的藩鎮(zhèn),。柳宗元捕捉到這個信息，他很敏感,。他給蕭俛說,，朝廷打這一仗肯定能勝利。勝利之后,，肯定要天下大赦,。您可得抓緊這機會啊，你得讓皇帝的恩澤的陽光照在我的頭上才行,。他做了一個非常巧妙的比喻,，他說什么呢,，他說像我這種人現(xiàn)在，朽木不可雕也,。陽光再照到我這個朽木上,，也發(fā)不出新的樹芽來了?？捎幸粯?，我是發(fā)不出新的樹芽，我能長出蘑菇啊,，我還能長出靈芝來呢,。那蘑菇要是開出花來，不是也挺好看的嗎,？總歸還是有營養(yǎng)的,，還是有點用處的。你看,，你要是把我赦免了,，我回到長安以后，我什么官我都不當(dāng),，我什么野心都沒有,。我就老婆孩子熱炕頭，三十畝地一頭牛,。老老實實,，踏踏實實地在家過日子。我有余閑了,，我不是還會寫文章,，還會寫詩嗎，我用我的文章和詩歌頌歌頌咱們這個偉大的時代,，歌頌歌頌咱們這個圣明的君主,，你看，這多好啊,，這就是蘑菇和靈芝的作用,。用了這么個比喻，朽木上頭長蘑菇,，朽木上頭長靈芝。勸朋友意思是什么呢,，我還有得用,，別把我當(dāng)垃圾一樣就扔到一邊不管了。這蕭俛跟他也是朋友,，但可能這朋友的關(guān)系,，他就不像李建那么深入,，所以用這樣的方式、比喻的方式,，來說明自己的價值,。

　　第三個方面的人啊，就比較重要了,，這個人叫許孟容,，是京兆尹，長安市的市長,，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北京市市長,。許孟容是個大學(xué)問家，很博學(xué),。你跟他說這蘑菇的事,，他肯定不感興趣。你再給他寫信說讓他找七找八的他也不會干,。怎么辦呢,，他是學(xué)問家，咱就談學(xué)問,。給許孟容的信用四個字來概括,，叫做什么呢，叫以古辯今,。柳宗元就覺得自己現(xiàn)在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為什么呢？叫這幫小人糟蹋的,，他現(xiàn)在渾身上下都是泥水,，他得為自己辯清白。怎么辯清白??？行，他就給許孟容講歷史故事,，他說漢代有個人,，這人的名字比較奇怪，叫直不疑,，簡直就不能懷疑,。這個直不疑身材偉岸，是個帥哥,，長得特別帥氣,。這長得帥就麻煩多，為什么呢,，他的仇人就告他,，說直不疑跟他的嫂嫂通奸,。直不疑聽到這個以后非常生氣,，氣得都笑了,，為什么笑了呢？直不疑說,，我連哥哥都沒有,，我哪來的嫂嫂啊，我跟誰去發(fā)生這種不清不白的關(guān)系??？這是直不疑。當(dāng)時還有一個人叫第五倫,，這個名字也比較奇怪,，奇怪人的身上可能總愛發(fā)生一些奇怪的事情，第五倫也很冤枉,，他的對手就告他,，說什么呢，說他有家庭暴力,，在家里虐待他的岳父,，扇他岳父耳光。漢光武帝劉秀見到第五倫就問他,，說你怎么了,？你長本事了，你在家里頭打老人吶,？第五倫呢,，氣得也笑了。為什么呢,，他說天可憐見得我,，我先后結(jié)過三次婚，我這三任妻子從小都是幼年喪父,，愣是沒有岳父,，零岳父。我找誰扇去我,？所以你看,，這告人的人就很險惡，他也是慌不擇言了,，是不是,，你也找個有模有樣的你去告啊，這倆人都沒有，你怎么告?。克赃@說明什么呢,，連沒影的事他都敢告你,。柳宗元意思是什么，說連這樣超級清白的,、沒影的,，人家都能告，那要是直不疑真有個哥,，第五倫真有個岳父,，那這就說不清楚了，是不是,？反正查無實據(jù),，但是事出有因吧？這叫癩蛤蟆上你腳面,，不咬你他惡心你,。柳宗元從這幾個故事里頭總結(jié)了一個結(jié)論，就告訴了許市長,，他說什么呀,，說：“自古賢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謗議不能自明者,，僅以百數(shù)”——柳宗元《寄許京兆孟容書》

　　說自古以來這些賢人、能人,，他們要遭了誣陷,，能不辯而自明的，我告訴你,，沒那么多人,，也就百十來個。大部分人都是吃了啞巴虧了,，憋著吧,，沒辦法，該著你倒霉你就倒霉,。所以他就轉(zhuǎn)到自己身上來,，像我這樣的，就像直不疑一樣,，就像第五倫一樣,，也是遭受了很多不明不白的冤屈，現(xiàn)在渾身上下潑的都是臟水，沒辦法,，說不清,。怎么辦呢？您是在朝廷里頭有聲望的人,，您還得替我做主,，您得在皇上的跟前，在重要的大臣跟前得替我辯白,，我是一個清白的人,。你看，這是給許孟容的信,。對有學(xué)問的人,，你就得拿學(xué)問來跟他說事。

　　第四類信是給誰寫的呢,？是給自己原來的老丈人,。我們知道，柳宗元他的夫人是弘農(nóng)楊氏,，他的老丈人叫楊憑,，原來也是京兆尹，長安市市長,。對楊憑寫信,，他主要是親情打動，為什么呢,，他給這楊憑寫信的時候,，楊憑正倒霉呢，為什么呢,，剛讓人撤了京兆尹的職務(wù),，也被貶到貴州的一個小地方。他給楊憑說啊,，說你看,，我其實現(xiàn)在沒什么宏圖大志，人家別的人被貶之后,，想的都是怎么樣趕緊翻過身來,，我現(xiàn)在一點都沒這想法。我跟您那閨女結(jié)了婚之后啊,，一直都沒有孩子,，我現(xiàn)在就想的是，能夠有機會讓我回到長安去,，我就是呢娶上一房妻子,，然后呢生個兒子,，然后能傳宗接代，我這輩子我就了了,。我知道您雖然現(xiàn)在被貶了,，但是您這是老虎不吃人，威名在外,，您總有一天還會回到朝廷的,，是吧？那意思啊,，就是看在我跟您閨女夫妻一場的份兒上，您老丈人啊有機會了,，也給朝廷里頭好好說說,，讓我趕緊回去吧。你看,，這是給親人寫的信,，話就說得比較直白。

　　最后一類,，是分量最重的人,。給當(dāng)時的宰相李夷簡寫的信，這信簡單,，四個字可以直接概括,，大聲呼救。什么叫大聲呼救呢,？他給李夷簡的信里頭,，講了個故事，說有個人掉在懸崖里了,，馬上就要掉下去了,，就扒到懸崖邊上大聲地呼救，救命啊救命,，很多人從懸崖邊上過去,，沒人敢去救。為什么,？第一,，沒這本事。第二呢,，這個,，有這本事也沒這心。第三呢,，這反正跟我沒關(guān)系,，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所以就走了,。這人喊來喊去,，最后就等來了一個人，這人是個什么呢,，是個大力士,，而且身上正好帶了滿滿的一捆繩索。這個人一看,，那就是你要救我,，趕緊就喊，沒想到大力士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么原因,，扭頭就走了。他跟李夷簡說,，您看,，正確的人在正確的時間，以正確的方式就可以把他救出來,，卻不做,，這個人死定了。我現(xiàn)在就是懸崖邊上這人,，您就是從懸崖邊上走過的大力士,，身上還帶著繩索，您不救我誰救我呀,。柳宗元說這么一句話,，說：“生之通塞，決在此舉”——柳宗元《上門下李夷簡相公書》

　　我這命就攥在您手心里了,，您看著辦吧,。為什么說得這么直接呀？對待宰相,，就別再玩兒心眼了,，別再玩兒那套里格棱了，你就大聲呼救,，只有您能救了我的命,。你看，剛才說了這么幾種類型,，又是作比喻,；又是靠親情；又是給人家說歷史故事,；又是借力發(fā)力,；又是大聲呼救,，辦法是用盡了，目的只有一個,，希望從不同的角度,，能夠把這道難題給解開了。

    畫外音：身處官場輿論漩渦的柳宗元,，為了重回長安,，向他所能找到的官員發(fā)出了求救的信號，這些官員與柳宗元或是姻親,，或有舊誼,，現(xiàn)在又身處高位。那么他們會不會幫助柳宗元呢,？柳宗元這樣竭盡全力地為自己活動,，會有什么樣的效果嗎？

    康震：也許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突然的,，柳宗元在被貶的第十年的時候,，等到了一個機會，什么機會呀,？也許是這八個人被貶的時間太久了,，你想一個人一生中能有幾個十年啊，所以當(dāng)朝的一些宰相也生了憐憫之心,，又覺得這些人多多少少還都有點才能,，所以就下了一道命令，把他們八個人都統(tǒng)統(tǒng)地召回長安,。哎喲,，接到這個消息，柳宗元太高興了,，他寫了一首詩：南來不作楚臣悲,，重入修門自有期。為報春風(fēng)汨羅道,，莫將波浪枉明時,。

　　　　　　　　　　　　　　　　　　　　　——柳宗元《汨羅遇風(fēng)》

　　當(dāng)初被貶永州的時候，我就沒像屈原那么絕望,。我要回到朝廷來,，重新大干一場。希望汨羅江的波濤不要阻止我的腳步,。你看,，非常樂觀,，非常高興。跟他一塊兒回來的,，還有劉禹錫等,，他們一共八個人。希望在前啊,，寫了這么多的信,，也許就是這些信起了作用?？墒前?，世事難料，人心叵測,。他們剛回來,，才不過一兩個月，事情就發(fā)生了急劇的轉(zhuǎn)換,，一首小小的詩歌,，就葬送了他們所有人的前程。這是怎么回事??？這首詩就是劉禹錫寫的，劉禹錫跟幾個朋友到長安的玄都觀里邊去觀賞桃花,，你就觀賞桃花不就完了嗎,？不行，人家寫詩言志抒情,，這詩寫得好：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劉禹錫《戲贈看花諸君子》

　　這詩一聽就有弦外之音啊,，來到玄都觀里,，大家都是來看桃花的，我進來一看,，哦喲,，玄都觀里這么多新種的桃樹，這么多新開的桃花,，都是我老劉走了以后,，你們才開的吧？這些樹都是我走了以后才栽的吧,？朝廷上那些新貴們,，都是我走了之后才提拔的吧,？是不是？我走了你們都發(fā)達了吧,？你說這不是招事嗎,？劉禹錫后來在給朋友的信里邊，也這么說：“一坐飛語,，如沖駭機”——劉禹錫《謝中書張相公啟》

　　我這個話一說出來,，就跟扣動了扳機一樣，引起了軒然大波,。長安待不成了,，皇上是一道詔書,，給他們都升了一級,，你們都別做司馬了，委屈著你們了,，你們都做刺史,，做首席行政長官,，可有一樣，比原來的地方再遠點,，那這還不如在跟前待著呢,，是不是？其實你說是不是就是因為這首詩?。恳膊皇?，這首詩說白了也就是一個導(dǎo)火索,。剛才已經(jīng)說了，唐憲宗解這道難題的答案,，永遠在他手里攥著,，這是第一。第二,，宰相里頭還有好些人都是柳宗元等人當(dāng)年的政敵,，本來對他們回來就意見不統(tǒng)一，這時候正巧出現(xiàn)了“桃花詩”,。那行了,，你們就到更遠的地方賞桃花去吧，省得看見我們這些人心煩,。完了,，轉(zhuǎn)瞬之間，柳宗元在長安待了還不到一個月,，就又要被貶到遙遠的他鄉(xiāng),，這次被貶還有一個特別麻煩的事,，你知道為什么呀，劉禹錫他寫這首詩,，他貶得最糟糕,，他被貶到了播州，就是現(xiàn)在的貴州遵義,。當(dāng)年的遵義,，那真是不毛之地啊，當(dāng)時整個播州的人口還不到三千人,。那么這個劉禹錫呢,，他的母親當(dāng)時已經(jīng)八十幾歲了，這么高齡的老母親,，是不可能跟著他兒子到這么落后的偏遠的這個地方去的,，那說白了，這次他母親要是不能跟他一塊兒去,，母子兩個從此就是生死訣別,。柳宗元呢，是被貶到廣西的柳州,，那兒其實也好不到哪兒去,，柳州當(dāng)時也就是七千多人，都是很貧困的地方,，但是總比這個播州好點兒,。

    畫外音：也許是樂極生悲，或許是唐憲宗根本就沒有寬恕的意思,，柳宗元和劉禹錫他們因詩得禍,，再一次從天堂墜入地獄。廣西柳州相比原來的貶謫之地湖南更為偏遠,，柳宗元的仕途更加黯淡,。但是，在得知好朋友劉禹錫被貶播州之后,，柳宗元卻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這是怎么回事呢？

    康震：柳宗元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什么決定?。克o朝廷寫了一封信,，說劉禹錫的母親年紀(jì)太大了,，以這么大的年齡要跟著他去到那蠻荒之地，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不跟他去,，那就是母子生死訣別,，這是不符合人道的。我有個提議,，我這地兒雖然也差點,，但是比起他那地兒，還是強點,，我跟他換換,，我的母親在永州早就去世了，我沒有家庭拖累,，我去播州,，他來這個柳州。寫信上去了,，大家要知道,，這可是個危險的建議，為什么,，你也不看看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對不對,？你哪有發(fā)言提建議的資格,，你是個被貶的官員，你還跟朝廷提條件,，還換,，換什么？五十步笑百步,，你以為能好到哪兒去,？他這信上去了，朝廷沒反應(yīng),。還好，當(dāng)時御史中丞相當(dāng)于我們現(xiàn)在的最高法院的院長,，裴度這個人,，我們多次講到這個人，他起了憐憫之心,，就給唐憲宗說,，說你看，這不合適,，你給他貶到那么遠的地方去,，到時候他母親有個三長兩短的，朝廷的臉面不好看啊,，你得同情他呀,?？墒悄銊e忘了，唐憲宗有自己的原則,，唐憲宗說,，他早干嘛去了，作為人子,，他做事情的時候,，就要考慮到會不會給父母帶來麻煩，當(dāng)初他鬧騰的時候,，怎么沒說孝敬父母呢,？現(xiàn)在被貶到播州了，出現(xiàn)孝順的問題了,，沒門兒,。裴度說，您不能這么說,，讓人笑話,，您正在侍奉皇太后，你也是個孝子,，孝子說出這種話來,，將來在大臣面前您就沒法說話了。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這唐憲宗才說,，我其實只是針對劉禹錫說的，并沒有針對他母親的這個話來說,，還是裴度了解我,，裴度愛護我，可是你要知道,，唐憲宗是一個非常智慧的人,，他才不會愚蠢到說，你給我寫封信,，說我們倆換換,，我就說那行，我給你去換換,，那我成什么了,，成你倆跟班了，沒門兒,。你說要換,，這是你的主意，我是不同意換的，我重新給他安排個地兒,，這叫皇帝的恩澤,，要照太陽，也是我的太陽照到他頭上,，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啊,。所以你看，就這么個事也能體現(xiàn)出來憲宗皇帝的這種手段,。不管怎么說,，無論是柳宗元的這封信，他的請求,，抑或是裴度的勸告,，總算使得唐憲宗是收回成命，將劉禹錫改貶往連州,，就是現(xiàn)在的廣東省的連縣,，情況能好一點。

　　說這個故事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現(xiàn)在大家要知道的,，在一個人落難的時候，特別像柳宗元在永州已經(jīng)待了十年的情況下,，好不容易要回來了,，又被貶，這次被貶地方更遠,，他的情況比劉禹錫好不到哪兒去,，但他卻能這么做。韓愈對柳宗元的這個行為有一個高度的評價：“嗚呼,，時窮乃見節(jié)義”——韓愈《柳子厚墓志銘》

　　一個人倒霉了,，落難了，才能看出一個知識分子高貴的氣節(jié),。他接著怎么說,？說你看現(xiàn)在這街坊鄰居、單位同事,，平時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在一塊兒，我握著你的手,，我拍著你的肩膀說哎喲,，咱倆這關(guān)系還有得說嗎,？咱們都是鐵哥們兒啊,，關(guān)系好著呢，我跟你那是有難同當(dāng)，有福同享啊,，你要是有什么事,，言語一聲，絕對沒得說,，拍著胸脯,，指天發(fā)誓，指地發(fā)誓,，流著鼻涕,，流著眼淚，一邊喝著酒,，一邊碰著杯,，一邊發(fā)下驚天的誓言。

　　韓愈說：“真若可信”好像說的跟真的一樣,?？捎幸粯樱阂坏┡R小利害，僅如毛發(fā)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皆是也,?！n愈《柳子厚墓志銘》

　　同樣是這幫家伙，昨天還在賭咒發(fā)誓,，還在一塊兒碰杯呢,，一旦碰到有利害沖突了，那點利害沖突,，好像頭發(fā)絲那么一點,，馬上翻臉不認人，不但翻臉不認人,，對方要是遭了難,，他不但不去救，還在底下給你使絆子,，一腳給你踹井里,，踹到井里還不甘心，還在里邊扔點石頭,。他說：這樣的小人,，現(xiàn)在比比皆是,。“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fēng)，亦可以少愧矣,?！薄n愈《柳子厚墓志銘》

　　這種行為連禽獸都做不出來，那做出來的人就是禽獸不如,。他們這種小人,，這種禽獸不如的家伙，要是聽到了柳宗元的做派,，柳宗元這種氣節(jié)的表現(xiàn),，難道不感到慚愧嗎？你看我們前面曾經(jīng)講過,，韓愈跟柳宗元曾經(jīng)有過誤會,，而且這個誤會，還是比較深的,，要跟我們一般人就想,，這誤會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消除呢，可是你看,，在對待柳宗元這個行為上,，韓愈給出了明確的評價，所以我們覺得,，不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們?yōu)榱谠淖龇ǘ械缴钌畹母袆樱矠轫n愈的這個評價,，而要喝彩,，這才是真的朋友，這才是真正的有氣節(jié)的君子和讀書人,。

　　所以我們就在想,，柳宗元一直夢想著能夠回到長安去，這對他來講是一道很難解開的難題,，但是呢,，當(dāng)劉禹錫——他的朋友遇到危難的時候，他義無反顧地讓出了自己也很可憐的,，似乎是能稍微好一點的利益,，把它讓給自己的朋友，他回不了長安,，這道題解不開了,，但是他這個行為,，又解開了他人生當(dāng)中一道非常重要的難題，那就是面臨困難的時候,，面臨危難的時候，究竟應(yīng)該怎樣對待道德,，究竟應(yīng)該怎樣對待朋友,，究竟應(yīng)該怎樣來對待氣節(jié)這兩個字。

　　現(xiàn)在我們幾乎可以肯定柳宗元是百分之百回不了長安了,，只要唐憲宗還活著,，那道題的答案，就永遠攥在他的手里,，那怎么辦呢,？我們總不能看著這樣一個優(yōu)秀的人，就這樣窮困潦倒的,，最后就死在了窮鄉(xiāng)僻壤,，到底誰能夠解救他，誰又能夠拯救他的靈魂呢,？我們下一集再講,。

　　下集預(yù)告：寓言是柳宗元散文創(chuàng)作最鮮明的特色之一，千古傳頌的《黔之驢》幾乎是他最為人們熟悉的代表作,，在柳宗元的寓言故事當(dāng)中,，動物是最生動有趣的主角，那么作者究竟想通過動物表達怎樣的思想感情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與我們一起讀寓言、講故事,?！短扑伟舜蠹摇分读谠返谖寮秳游镩_口會說話》。

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五)動物開口會說話 講稿

    寓言是柳宗元散文創(chuàng)作最鮮明的特色之一,，千古傳頌的《黔之驢》幾乎是他最為人們熟悉的代表作,。在柳宗元的寓言故事當(dāng)中，動物是最生動有趣的主角,，那么作者究竟想通過動物表達怎樣的思想感情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與我們一起讀寓言,、講故事,。《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五集《動物開口會說話》即將播出,。

    畫外音：柳宗元是個失敗的政治家,。他在朝從政只有短短的兩年時間,，在短暫的仕途得意之后，就因參加“永貞革新”而被貶永州,、再貶柳州,，落得個半生潦倒、怨恨到老的結(jié)局,。然而,，苦難的經(jīng)歷激發(fā)起柳宗元天才的文學(xué)創(chuàng)造力，動蕩的人生給予他太多的創(chuàng)作靈感與文學(xué)素材,。在被貶永州的十年里,，他留給后世大量優(yōu)秀的散文作品。寓言故事是柳宗元散文創(chuàng)作最鮮明的特色之一,。柳宗元的寓言故事中,，動物的形象生動有趣，有著強烈的個性特征與象征意味,，令人難以忘懷,。那么，柳宗元為什么要以寓言的形式來表情達意呢,？他又是如何通過動物來警醒世道,、啟發(fā)人生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與我們一起讀寓言,、講故事,。《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五集《動物開口會說話》正在播出,。

    康震：今天啊一開始先講一只小蟲子的故事,，說有一只小蟲子，這蟲子很有特點,，在路上爬,，一邊爬一邊爬，就看見路邊上有什么小米粒啊,，小麥穗啊,，就背到背上去，然后再接著爬,，爬一會兒又背一些東西,，這越爬走的路越多，路邊的東西就越多,，背到背上的東西也越重,，背得哼哧哼哧挺累的。有的好心人看見這小蟲子在那路上走,，覺得它太辛苦了,，背這么多東西,，就給它拿下來一點，讓它喘口氣,，緩過來勁兒,。可是這個蟲子有個特點,，等它緩過來勁兒以后,，它又接著把卸下來的東西又背上去了，再接著走,，接著往前爬，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且這個蟲子還有一個特點,，喜歡爬高，它不光是喜歡負重而行,，而且喜歡負重爬高而行,，哪高跟哪走，越高越高興,。爬著爬著,，那么重、那么累,，爬得那么高,，稍微有一個技術(shù)動作不過關(guān)，啪嘰,，摔下來了,，就摔死了，就是一個小蟲子的故事,。這個小蟲子的名字呢,，大家很不熟悉，叫蝜蝂,。那么我講完這個小蟲子的故事以后,，大家會說有個什么印象呢，對這個蟲子,？大家說這個蟲子是一個很勤勞的蟲子,，不知疲倦、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是這么一種蟲子。那大家說康老師您這只蟲子,，是從哪爬過來的呢,？是不是從《伊索寓言》里頭“爬”過來的,？我還真跟您說啊，這個真不是從《伊索寓言》里邊的蟲子,，也不是古希臘版的,、也不是古羅馬版的，反正不是外國版的,，是純正的中國版的一只小蟲子,。具體點說呢，就這蟲子的版權(quán)呢是歸柳宗元所有,，是柳宗元創(chuàng)造的一只小蟲子,，柳宗元給這蟲子起名叫蝜蝂，給它寫了一篇傳記就叫《蝜蝂傳》,。

    畫外音：中國古代很早就有寓言這種文學(xué)形式,，比如《詩經(jīng)》中就有《鴟鸮》這樣的寓言詩。先秦時期,，寓言有了很大的發(fā)展,，《孟子》、《莊子》中都有許多膾炙人口的寓言故事,，但這一時期的寓言只是一種說理論事的手段,，不是獨立的文學(xué)形式。寓言在柳宗元的手中,，真正成為一種獨立的文學(xué)作品,，這是柳宗元對中國文學(xué)史的一大貢獻。 柳宗元寓言有著鮮明的時代特色,，反映了當(dāng)時的社會現(xiàn)實,。那么，這篇《蝜蝂傳》究竟有著怎樣的現(xiàn)實背景,？這只在現(xiàn)實世界中并不存在的小蟲子,，究竟背負著什么深刻的寓意呢？

    康震：那大家可能會覺得很奇怪,，說有問題呀,，康老師，你前面剛說過,，說柳宗元被貶到永州,，這是十年的時間。后來又被貶到柳州,，這是四年,。他就是在柳州最后去世的，前后加在一起十四年的被貶的時間，他的精神是很痛苦的,，他的生活是很艱難的,，他的環(huán)境是非常惡劣的，他的前途是非常絕望的,，這么一個人,，他怎么還會有這種閑情逸致寫一些這種小蟲子的故事呢，是不是,，不是神經(jīng)失常了吧,？我前面說過，柳宗元給很多人都寫過信,，請求這些人的幫助,，但是，石沉大海,、泥牛入海,，沒消息。別人要救自己救不了怎么辦呢,？那就只能是自己自救,，怎么自救呢,？柳宗元就借著這種小蟲子,，這樣的小動物，可能要把自己內(nèi)心里頭的憤懣,、把自己的不滿,、把自己的牢騷和對這個不公平的命運的吶喊要發(fā)泄出來，所以,，把這小蟲子的故事寫完了以后,，柳宗元就大發(fā)了一通議論，他怎么發(fā)的議論,？他說這個世道有很多的人,，就跟這蝜蝂一樣，他們天天大把地撈錢,，把這錢放到自己家里邊,，還覺得自己家里填得不夠滿，很多的人還在拼命地往上爬,，還覺得爬得不夠高,，官做得還是不夠大，可是有一天呀,，突然地倒了霉了,，摔下來了，一切都喪失掉了,，這下下場可就慘了,?？捎幸粯樱菚r來運轉(zhuǎn),，沒過多久他們又重新回到朝廷,，重新又做了官，他們就會又故態(tài)重萌,，繼續(xù)撈錢,、繼續(xù)往上爬、繼續(xù)要去做官,，一直等到有一天就跟這只蟲子一樣,，爬得太高了，一腳沒踩穩(wěn),，摔下來,，啪嘰，就摔死了,。柳宗元說現(xiàn)在這個世道,，很多人都像這只蟲子一樣奮不顧身地、不顧生命地,、不顧性命地去扒錢,、去抓官，但是就沒想到自己的性命已經(jīng)是岌岌可危了,。他最后說啊,，這些人從外形上來看，那是個人,，挺高大,，還挺英俊、挺體面,、挺排場,，可是他們這腦子、他們這智力,，跟這蟲子沒什么兩樣,，人形但是蟲腦。

　　很顯然,，我們說柳宗元是想借著這個小蟲子的故事來譏諷那些當(dāng)權(quán)者,，那些在臺子上的貪贓枉法的人，那些以權(quán)謀私的人,、貪得無厭的人,、為非作歹的官員，是在諷刺他們。但是我們自己想想,，看見這只小蟲子,，我們就覺得這蟲子挺熟悉，好像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們要是自己把手放在胸口上,，回到家里慢慢想想，好像覺得在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當(dāng)中,，在自己的生活當(dāng)中,，在你自己的身邊，好像也有這只小蟲子的影子在晃悠,。那么,，當(dāng)你看見那只小蟲子在很勤奮地爬的時候，當(dāng)你看見它不顧一切地把很多東西背在背上的時候,，當(dāng)你覺得它快累得半死了,，你很可憐它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曾經(jīng)想過,，在冥冥之中,、在上蒼之中有一只同樣很憐憫的眼睛在看著你呢？這不一回事嗎,？我們在上天看來,，也就是一只小蟲子，所以你別老看著故事嘲笑蟲子,，你在嘲笑那蟲子,、可憐那蟲子的同時,，你得可憐自己,。

　　這個寓言故事就是很有力量，它像一個雙刃劍,，你在砍別人的時候,、刺別人的時候，也砍自己,、刺自己,。我告訴你這蟲子身上不但有我們的影子，也有柳宗元的影子,，你得想想這個,，難道不是嗎？你說柳宗元他被貶了,，他為什么痛苦?。恳驗樗粍儕Z了參與政治的權(quán)利，被剝奪了前進的權(quán)利,，被剝奪了表達思想的權(quán)利,，被剝奪了往上爬的權(quán)利，所以他痛苦啊,?？墒悄悻F(xiàn)在是很痛苦，你怎么沒想著當(dāng)初,，你少年得志,、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呢？那個時候你不是喜歡跟人辯論嗎,？你不是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嗎,？你不是感覺一切的機會都是為自己準(zhǔn)備的嗎？你不就像那只蝜蝂一樣,，給背上背了那么多東西,。當(dāng)然你背的不是東西，你認為自己在背上插了好多旗子,，你覺得這些旗子又輝煌,、又鮮亮，是我榮譽的象征,，但我告訴你,，你插一面旗幟、兩面旗幟可以,，你的背上如果插了一百多面旗或者五百多面旗,，那你要不然就是賣旗子的，要不然就是這些旗子已經(jīng)不是旗子了,，它成了什么呢,？成了你的沉重的負擔(dān)了，那時候這些旗子還是你的榮耀嗎,？

    韓愈曾經(jīng)評價柳宗元,，說柳宗元這個人年輕的時候少年得志，敢為人先,，不太懂得謹(jǐn)慎從事,，凡事都是一馬當(dāng)先，功成名就,，那都是頃刻間的事,，結(jié)果落得個身敗名裂。你看啊,，為什么我們這里頭有柳宗元的影子,？柳宗元被貶永州十年之后,，不是朝廷有一次把他們又召回去了嗎？那時候柳宗元多高興啊,，覺得機會又來了,，我又殺回來了，天下又是我們的了,，特別地興奮,、特別地高興，覺得要挽開袖子,、要重新再大干一場了,，那么高興，為什么高興??？那不就是剛才象《蝜蝂傳》里面寫的那個情景嗎？可是還沒等到他要大干一場的時候,，朝廷又一道召命把他貶到柳州了,，這時候又是垂頭喪氣、患得患失,，全世界就是他最慘,。那你說，這不是一只典型的蝜蝂嗎,？沒錯,，柳宗元寫這小蟲子，主要的目的還是諷刺那些在臺子上的,、耀武揚威的家伙們,，但是我想，夜深人靜的時候,，當(dāng)他看著自己的手掌上這只蝜蝂的時候,，他也未必沒有看到自己的身影。

　　剛才我說了,，沒人能救柳宗元,，沒人有本事能把他從被貶的地方再召回到長安去,。也許看著這只蟲子,，寫下這些文字，這多少能夠讓他自己的心靈安靜一點,。拯救,，有時候未必就是非得脫離苦海，能讓自己的心靈平靜,，也許是更大的拯救,。

    畫外音：柳宗元所處的時代,，正是唐王朝社會矛盾尖銳、各方勢力錯綜復(fù)雜的動蕩時期,。官場的腐敗和仕途的失意,，都讓柳宗元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在他的筆下,，無處不在地反映著對社會現(xiàn)實的極度憤懣和對自身遭遇的深刻反省,。在柳宗元所有的寓言故事中，人們最熟悉的就是《黔之驢》,。那么,，除了我們知道的“黔驢技窮”這個傳統(tǒng)內(nèi)涵之外，在柳宗元的心目中,，他創(chuàng)作這篇寓言的真實意圖又是什么呢,？

    康震：說到這兒大家還記得那只貴州的毛驢嗎？就是那黔之驢,，黔驢技窮的那只驢,。貴州沒有毛驢，有人就把一只毛驢“空運”到貴州,，放在那兒,。老虎一看，嚯,，這么大的一個,，因為它沒有見過毛驢，這么大,，這肯定很厲害,。老虎很害怕，躲在樹林里悄悄地窺視它,，看來看去,，不敢接近。過了一會兒呢,，那毛驢“嗷”地叫了一聲,，給這老虎嚇壞了，以為它要吃自己,，后來又等了半晌,，看來看去覺得，除了叫好像再沒別的什么本事,，這老虎就開始在它的周圍走來走去,，一會兒給你噌一下，一會兒給你掃一巴掌,，就挑釁它,，弄來弄去呀,，驢雖然老實，百家講壇下載但是也有脾氣呀,，怒了,，“咵”地一腳尥個橛子。老虎一看,，哼,，我的明白，您呢就這兩招,，第一是叫喚,，第二是尥蹶子。這就好辦了,，一上去這驢就沒了,。大家說你講這故事我們都挺熟的，你凈講這些挺熟的故事,，太沒意思了,。我告訴你，還還真不了解這故事,，關(guān)于這個故事,，我先告訴你應(yīng)該怎樣從兩個角度來理解：第一，是老虎的角度,，作為老虎,，一定不要被這種龐然大物所迷惑，不要懼怕那些外形上看上去很巨大的龐然大物,。但是這叫戰(zhàn)略上你要藐視它,，在戰(zhàn)術(shù)上我們還得重視它。老虎在樹林里觀察它,，經(jīng)過了幾次偵察之后發(fā)現(xiàn),，除了叫、除了尥蹶子沒別的,，那才能斷然出擊,。你不能說那是一只犀牛，你也斷然出擊,，那你不是自找苦吃嗎,？老虎的角度記住了啊。第二,，是這毛驢的角度,。毛驢的角度比較獨特，就是作為毛驢您就本本分分地,，您沒真本事,、沒有真才實學(xué)，您不要張牙舞爪,、虛張聲勢,、故作姿態(tài)。生活當(dāng)然是美好的,，生活有時候也是很善良的,，但是呢，你要是把生活惹急了,，它把面具拉下來,，露出殘酷的、丑陋的面目的時候,，那你也是很難受的,，是不是？毛驢也是這樣,，做人你就要老老實實,，不要虛張聲勢，不然到最后,，受害的是你自己,。你看，我們一般教育我們的孩子,，教育我們的少年兒童,，說《黔之驢》就是這兩個角度。

　　可是我告訴你還有第三個角度,，你做夢你都想不到,，而且這第三個角度是柳宗元自己的角度，跟我們那倆都不一樣,。柳宗元寫完《黔之驢》之后,，他后面有一小段自己的評論，他是怎么說的,，他說唉,，這驢死得冤吶，為什么呢,，說這驢呀,，它死不是因為它沒本事，是它貿(mào)然地暴露了自己的缺點和弱點,。換句話說,，這驢要是從一開始就不叫喚、不尥蹶子,，保持著一種沉默的,、很尊嚴(yán)的巨無霸的形象,，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它的底細，老虎永遠躲在小樹林里,，那這個故事就不會發(fā)生了,。那這個小毛驢就是很沉著的一只驢，它就會靜默地待在那兒,，充當(dāng)一個巨無霸的角色,。你看，柳宗元的角度是：你沒隱藏好啊,，你要藏就從頭藏到尾,，把這條命保住了。柳宗元的結(jié)論是：必須善于隱藏,，不會隱藏的人就會丟掉性命,。大家一聽，說康老師,，柳宗元這個角度有問題,，這不是教育人的角度，我們就是說要實事求是,，是吧,，沒本事不要虛張聲勢。你怎么交給我們說是明明沒本事還要裝成很有本事的,，而且還要裝的好,，還要隱藏好，不能暴露呢,？這是不對的呀,。

　　其實我跟你說，柳宗元這么說是有原因的,，他有一段話就寫到自己為什么要寫《黔之驢》,，他是這么說的：　　“吾恒惡世之人，不知推己之本而乘物以逞,，或......出技以怒強......然卒迨于禍,。”　　　　——柳宗元《黔之驢》

　　這世上的人啊,，沒有幾個人真正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大,，好多人都不知道自己能吃幾碗干飯，所以呢,，貿(mào)然出擊,、耀武揚威，最后送了性命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這么一說你大體就明白了,，你想啊,，柳宗元少年成名，三十歲剛出頭就做到了六品,，而且是在中央朝廷里頭做官,，仕途異常地順暢,，可是也同樣是在三十歲出頭的時候,，他又一下子被貶到了永州，后來又被貶到柳州,，后半輩子全部都是在貶謫當(dāng)中度過的,。在這樣慘痛的人生經(jīng)歷當(dāng)中，他可以真是說,，一招失誤,、滿盤皆輸。這一輩子都搭進去了,，他怎么不會聯(lián)想到想當(dāng)年自己也許就是因為逞強好勝,，想當(dāng)年自己也許就是因為太容易嶄露頭角了，太愛顯擺自己了,，結(jié)果呢,，就身陷不毛之地了。這是長期以來在殘酷的政治斗爭當(dāng)中,，在唐代的社會政治斗爭當(dāng)中,，總結(jié)出來的慘痛的、帶血的經(jīng)驗教訓(xùn),。所以,，你要知道他寫《黔之驢》的那個角度、那個動機,、那個原因跟我們現(xiàn)在看《黔之驢》,，那不是一條驢，那是兩條驢,，你得這么看這個問題,。所以我們說，他要拯救自己,，你看,，我現(xiàn)在慢慢講到這兒，你就看出來了,，他一直在借助這些動物,，干嘛呢？反省自己。在反省的過程當(dāng)中,，也許這顆躁動的,、憤恨的心才能稍稍地平息一些。

　　與這只毛驢頗為相似的還有一只麋鹿的故事,，說有個人買了一只麋鹿,，很善良的一種動物啊，買回家了以后,，他家里養(yǎng)了大狼狗,，這狼狗看見麋鹿非常興奮，覺得是不是午餐來了,，老盯著這個麋鹿看,。這主人非常生氣，主人強調(diào),，這只麋鹿要跟這些狼狗和平共處,，要成為好朋友。然后呢,，他就教給麋鹿和狼狗,，你們應(yīng)該怎樣在一起玩耍，怎樣友好地相處,。這個狼狗因為它也得聽主人的,，麋鹿就更不用說了，一來二去呢,，在主人的監(jiān)督下和精心的培育下,，麋鹿和狼狗之間就建立了一種模棱兩可的、誰也說不明白的友誼,，它們在一起“友好”地玩耍,，百家講壇免費下載但是這些狼狗往往在主人不注意的時候，舔一舔舌頭,，那饞勁兒還沒過去呢,。時間長了有一個不好的效果發(fā)生了，就這只麋鹿忘了自己是一只鹿,，它以為自己也是狼狗呢,。有一天，它想出去透透氣,，走到了鄉(xiāng)間看見一群野狗在那玩兒,，麋鹿很興奮啊，這是朋友啊,，奔跑著歡快地要跟它們在一起玩兒,，這些野狗一看都傻了，還有這樣的麋鹿嗎？當(dāng)然不能放過了,，大家就沒客氣,，一擁而上，這只麋鹿就消失了,，這就是一只麋鹿的故事,。我跟您說這麋鹿死可比這驢要冤得多，它到死都不明白,，為什么我的朋友要傷害我,。

    畫外音：寓言是人類智慧的表現(xiàn)，是通過比喻表達人生哲理的文學(xué)方式,，而比喻的實質(zhì),，就是從生活中最熟悉,、最普通事物中發(fā)掘出耐人尋味的道理,，因此，生動的形象,、活潑的語言,、通俗的表達，就成為寓言必備的要素,，那么,，對于柳宗元筆下這只麋鹿的遭遇，我們又該如何理解其中的涵義呢,？

    康震：咱還是那個老辦法,，要理解這個故事得從兩個角度切入：第一個，是主人的角度,。因為這里頭就仨,，狼狗不用說了，它指定是要吃這麋鹿的,。先從主人的角度來講,，主人是個好人，是個善良的人,，是個好心人,，他買回來麋鹿，手心手背都是肉,，麋鹿是他的小伙伴,、小朋友，狼狗也是他的小朋友,，他是主觀上希望狼狗和麋鹿能夠和平共處,，建造一個和諧的一個家庭氛圍。可是您要知道啊,，這倆本來不是一類的,，麋鹿和狼狗那本來就是敵我的關(guān)系，你硬是不顧實際情況,，生拉硬拽地給它湊到一起,，遲早會出問題。記住了,，柳宗元借著這個故事要告訴我們什么,？善良的動機不一定產(chǎn)生良好的后果，好心人也可能成為殺人犯的,。動機和目標(biāo)之間不一定是完全能統(tǒng)一的,，所以，要做一個善良的人,，但最重要的要做一個善良的,、有智慧的人，不能做一個善良的,、愚蠢的人,，這是主人的角度。

　　還有什么角度呢,？當(dāng)然是我們這只麋鹿的角度了,，作為麋鹿來講死得很冤枉，但是也怪它不聰明,，為什么呢,？一只聰明的麋鹿，應(yīng)該知道在什么情況下才能跟狼狗在一起玩兒,，在什么情況下呢,？在主人監(jiān)管的情況下。你貿(mào)然地跟自己不熟悉的那些狗在一起玩兒,，那就是葬送自己的性命,。所以，麋鹿的特點是,，它不懂得敵,、我之間的關(guān)系，有時候是需要條件的,，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朋友和敵人的這種關(guān)系,，要在特定的條件下,，才可能發(fā)生轉(zhuǎn)換,。如果不顧條件，盲目地交朋友,、盲目地打擊敵人,，那結(jié)果是有可能傷了朋友，害了自己,，讓敵人占了便宜,。

　　所以你看，這柳宗元真厲害,。我跟你說這編寓言,，其實挺不好編的，我們大家最熟悉的是《伊索寓言》,，每一個故事都可以從很多不同的角度來解讀它,，而且能給我們這些人,，一代一代的人,，以無窮無盡的啟發(fā)和啟示,。

　　說完了這幾只動物,，最后再來說一個獵人,，這個獵人是最聰明的,。首先說一些對等關(guān)系,，說，鹿最怕的動物是叫貙,，貙最怕的動物是老虎，老虎最怕的動物是羆,，也就是棕熊,。這個獵人扛著槍出去打獵，他要打誰呢,？打鹿,。他有一個技巧，他會模仿各種動物的叫聲,，他就在那模仿鹿叫,，鹿一叫，這鹿來了,，鹿一來好辦了,，啪！鹿就打死了,?？钙鹇箘倻?zhǔn)備回家，沒成想,，那貙聽見了鹿的叫聲,，也來找鹿來了,，那貙一來獵人就慌了，他打的是鹿,，他打不過貙,，怎么辦呢？趕緊學(xué)老虎叫,，老虎一叫,，老虎來了，貙一看,，老虎來了,，走了?？墒抢匣砹说糜薪Y(jié)果呀,，貙走了，就是你（獵人）了,。這獵人一看更慌了,，怎么辦呢？學(xué)羆叫吧,，就是棕熊叫,，棕熊一聽有門，又來了,，一看見老虎,。老虎一看，羆來了,，那我走,。那羆說我不能白來一趟啊，老虎走了,，還剩誰呢,？還剩你，獵人,。你這回學(xué)什么叫?。恐荒茏约簯K叫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羆給吃了,。這個故事比前面那些故事都血腥，原來以為黔之驢是最血腥的,，沒想到這個比那個血腥多了,。柳宗元在這故事的結(jié)尾說了一句話：

　　“今夫不善內(nèi)而恃外者，未有不為羆之食矣,?！薄谠读`說》,。在這個世道上，那些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家伙都逃脫不了被棕熊吃掉的下場,。這個故事講到這,，我就覺得越講越有意思了。為什么呢,？我們來看看那些既可愛又可憐的動物,，還有那個看上去很聰明，其實很愚蠢的獵人,。先來看那小蟲子蝜蝂,，勤勤懇懇一輩子，任勞任怨,，不作假,、不作秀，為生活而奔忙,，這是這個時代勤奮而刻苦的象征,。可你知道勤奮地過了頭,，就是貪婪了,，它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能力的極限，在他沖破那個極限的瞬間,，它送了命,。再看那條毛驢，是個老實人,，沒招誰沒惹誰,，有多大本事就顯露多大本事，能吃幾碗干飯就吃幾碗干飯,，它惟一的錯誤就在于生不逢時，處在一個居心叵測的環(huán)境當(dāng)中,，卻不自覺到,。沒辦法，老虎肯定要吃它,，左也是吃,，右也是吃，所以這是一個老實人認不清環(huán)境的一個故事,。第三,，善良的麋鹿，這個麋鹿最可悲的地方,，就是它從始至終都生活在一個騙局當(dāng)中,，它是很善良,，它越善良，這個騙局對它就越合適,，它跟前面那幾位的最大不同就是,，它的這個騙局欺騙性還籠上了一層溫情的柔紗，其結(jié)果是,，百家講壇下載它毫無防備地當(dāng)它走出這個騙局的時候,，殘酷的現(xiàn)實就在路邊上等著它。最后就是這個最愚蠢的,，但是看上去是最聰明的獵人,，他比起蝜蝂來這個人不夠勤勞，好好地練槍法不就完了嗎,？學(xué)什么動物叫啊,，他不夠勤勞。比起毛驢這個人不夠誠實,，沒本事就算了,，還狐假虎威，玩兒騙子的手段,，蒙完一個蒙下一個,，最后把自己也蒙進去了。比起麋鹿,，這個人不夠善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他是可能在這里頭最愛顯擺聰明的一個,，但也是最愚蠢的一個，死得也是最慘的,，按柳宗元的原書上說,，那只羆把他撕碎了，慢慢地把他吃掉了,。

　　其實大家也都看出來了,，就是這里面所有的故事，都涉及到一個核心問題,，就是你能否認清自己的本性,；你能否認清自己的本來面目；你能否客觀地準(zhǔn)確地認識自己,，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不能正確地,、客觀地認識，你怎么來認識別人呢,？就好比你自己就是一面鏡子,，你是個凹凸鏡,，天吶，你自己都是疙里疙瘩都不平,，你還能指望照出別人也是很正常的影像嗎,？不可能啊。所以我們說,，他們這些之所以最后都取禍的主要的原因,，都是不能正確地認清自己、認清形勢,、認清自己跟社會,、跟環(huán)境的關(guān)系。

    畫外音：我們知道,，柳宗元是一位著名的詩人,，他的山水詩清新俊雅，他也是一位著名的哲學(xué)家,，他的許多哲學(xué)思考成為中華民族思想寶庫中的瑰寶,。那么，作為詩人與哲學(xué)家的柳宗元,，為什么對寓言有如此之大的興趣呢,？促使他寫作寓言故事的主要動因又是什么呢？

    康震：大家可能會問,，說你看柳宗元這么個政治家,、哲學(xué)家、詩人,，他怎么就寫這些寓言小故事,，是給自己解悶兒的嗎？他寫作這些東西的動因還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嗎,？我們說還有,，首先第一個毋庸諱言，柳宗元是被貶永州跟柳州,，他是一個政治上的失敗者,，作為一個政治上的失敗者，他必然會對現(xiàn)在在位置上的,、政治上的既得利益者，保持著一種憤懣的,、冤屈的,、不公平的心態(tài)，所以他寫的這些寓言,，直接的原因是為了諷刺,、譏諷和嘲笑,、攻擊那些在臺上的政治的對立面，但是在當(dāng)時四面楚歌的政治環(huán)境當(dāng)中,，他沒有辦法也不敢直接地把這些話說出來,，只能怎么辦呢，轉(zhuǎn)著彎說,，通過這些可愛又可憐的動物傳遞出自己的某些看法,，某些批評的意見。第二,，就是對自己的反省,，對自己人生經(jīng)歷、仕途經(jīng)歷深刻的反省,。這些內(nèi)容也不便于直說,，我們知道一個人面對別人很容易，面對自己非常困難,。有多少人面對自己的時候說實話呢,？這是很打折扣的一個事。所以,，他寫這些寓言說白了,，這個寓言故事，它就好像是一個面具一樣,，就好像是一個演雙簧的人,，前面有一個人在那兒表演，自己的聲音在后邊兒,，這樣多多少少能夠讓自己不要直接地面對慘淡的人生,，能夠好一些。所以,，你看他這些寓言故事寫得都很短小,，都是，形象都很鮮明,、個性都很鮮明,，都有很強的諷刺性、針對性,，這就是寓言的特點,，百家講壇下載我們知道，寓言這種文學(xué)在先秦時代就有,，在《莊子》,、在《韓非子》的著作里面都有，那是中國古代寓言文學(xué)的一個高潮期，也是中華民族智慧的一個重要象征,，柳宗元我想也許是先秦之后作為個體文學(xué)家,，最杰出的寓言文學(xué)家了，柳宗元寫這些寓言故事的時候,，肯定有他特定的,、具體的目的和針對性。但是我跟你說,，這文學(xué)作品有個特點,，只要它一產(chǎn)生，流傳到社會上,，完了,，不由作者自己了，所以很多的寓言故事,，人們在流傳的過程當(dāng)中,，就從自己的生活經(jīng)歷和自己的生活實際來干嘛呢，來解讀它,，賦予了它很多更新的涵義,。我們說柳宗元在這些小動物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寫著這些動物的故事,，自己的心靈也能稍稍得到一些平靜，也許心靈還能得到一點拯救,，可我告訴大家,，拯救他的不光這些動物，還有一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這些小人物,，特別小的小人物，在柳宗元的生活當(dāng)中,、文學(xué)當(dāng)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那么柳宗元跟這些人到底什么關(guān)系啊,？這些人到底幫他多大忙?。课覀兿鹿?jié)課再講,。

    下集預(yù)告：被貶永州的柳宗元,，還沒有來得及回味自己的痛苦，就被別人的痛苦所震驚,，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們的故事,，讓他真切地看清楚了唐朝官員的面目,，他只能拿起筆，通過為小人物寫傳記來表達自己的憤慨,，并提出相應(yīng)的對策。那么,，除了著名的《捕蛇者說》以外,，柳宗元還為哪些小人物寫過傳記？對于提出的對策,，他自己又能不能說到做到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繼續(xù)解讀系列節(jié)目《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六集《小人物大道理》,。

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六)小人物大道理 講稿

    畫外音：柳宗元被貶永州之后,，精神和肉體都經(jīng)受了殘酷的打擊。但他也因此接觸到了社會下層,。當(dāng)他深入民間,、了解到民生疾苦的時候，個人的榮辱已經(jīng)變得不再重要,，他只能拿起筆做武器,，毅然將目光投向社會的下層，為一系列小人物寫文章寫傳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捕蛇者說》,。他寫這些文章和傳記的目的，就是要通過小人物的經(jīng)歷,，來反映社會的大弊端,，從而表達自己的政治理想，和自己從未低頭的革新精神,。那么,，除了《捕蛇者說》之外，柳宗元還為哪些小人物寫過傳記呢,？他又從中揭示了唐朝什么樣的弊政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康震繼續(xù)解讀系列節(jié)目《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六集《小人物大道理》,。

    康震：今天這一講,，我們先從毒蛇開始。這關(guān)于毒蛇的故事,，也是柳宗元寫的,，就是非常著名的《捕蛇者說》。說永州這個地方產(chǎn)一種毒蛇,，黑底白花的,，劇毒無比。草、木,、人,、畜，碰著就死,，挨著就亡,，特毒?？墒沁@個毒蛇啊,，它有一個很大的藥用價值，你把這蛇抓住之后,，拿回家里頭,，洗剝洗剝，掛起來給它晾干了,、曬干了以后,，能治麻風(fēng)病這樣的疑難雜癥。蛇它死了它也有絕活,。朝廷知道這個蛇的好處,，就下令，你們定期要給朝廷上貢這種毒蛇,，這黑底白花的蛇,。當(dāng)然作為報償，作為獎勵,，凡是抓著蛇的,，上交了蛇的，你就可以免除當(dāng)年的租稅,，苛捐雜稅,。所以你看，要么你就是交稅,，要么就是冒生死的風(fēng)險,。

　　在永州當(dāng)?shù)兀幸粋€姓蔣的這么一個農(nóng)民,，柳宗元采訪過他,，這個人祖宗三代都是干這個活的，抓這個黑底白花的蛇,，他爺爺就死在這蛇的上頭,，他父親也死在這蛇的上頭，他自己已經(jīng)抓了十二年了,，好幾回都差一點就死在這毒蛇的身上,。談起往事,，這蔣先生面有憂戚之色，也是非常地傷心,，也是非常地苦惱,，他就是再會抓蛇，那蛇總歸不會聽他的,，該咬你還得咬你,。柳宗元很同情他，說你看,，老蔣，既然你這么痛苦,、這么害怕,，，我好歹也是在永州是個官對不對,，我跟他們說說去,，恢復(fù)您的苛捐雜稅，咱不干這個腦袋拴在褲腰上這買賣了,，太危險了,。這老蔣本來面有憂戚之色，一聽他說要給他換回去,，改成交苛捐雜稅啊,，不是憂戚之色，臉上都有死人的顏色了,。說不弄這個,，您與其讓我去交苛捐雜稅，不如讓我還干這個冒死的買賣,。哎,，柳宗元說你這人還奇怪了，你不是說這活干得你自己覺得很危險嗎,、很冒險嗎,？給你換你還不答應(yīng)。（老蔣）說哎,，您不知道啊,，有所不知。我給您提供一組數(shù)據(jù),，你就明白我為什么不愿意恢復(fù)到苛捐雜稅的狀態(tài)了,。想當(dāng)年，跟我爺爺住鄰居的人,，現(xiàn)在十戶人家里頭連一戶都找不著了,，跟我父親住鄰居的那些農(nóng)戶,，十戶里頭連兩三戶都找不著了，跟我住一塊兒的,，現(xiàn)在十戶里頭連四五戶都沒有了,。這些人干嘛呢？有兩個前途：第一,，受不了苛捐雜稅之重,，被迫背井離鄉(xiāng)，跑了,。百家講壇免費下載第二種什么呢,？在苛捐雜稅的壓榨下，死了,。我在這一年當(dāng)中,，按朝廷的規(guī)矩，只用抓兩次蛇,，也就是說我一年當(dāng)中有兩次玩兒命的時候,。可是我的鄰居們每天都在玩兒命,，整個這一年360多天,，天天都在玩兒命。我跟他們比起來,，那就已經(jīng)過的是神仙日子了,，我活得已經(jīng)夠長的了，我死得已經(jīng)夠晚的了,，我怎么能換這個呢,？您這賬你得這么算啊。柳宗元一聽,，這么回事啊,，哎呀就想起孔子說過的一句話，叫“苛政猛于虎”,，那種殘暴的政治,、殘暴的政策，是比老虎都要兇猛的,?？稍蹅冞@得換一句話說，就是唐代的這個殘暴的政治,、殘暴的政策,，以及執(zhí)行這個殘暴政策的殘暴的人，他們也是比毒蛇還要歹毒,、還要可怕,，他們甚至比死亡更可怕,。所以你看，我們在這位老蔣的身上就看到了唐代當(dāng)時政治和政策的一個縮影,，通過他,，我們就感覺到當(dāng)時的老百姓生活在怎樣的狀態(tài)當(dāng)中，苛政猛于虎,，甚至苛政毒于蛇,。那可能有的人就問了，說康老師你這個說得也不確切,，我們知道唐朝是個什么社會,，唐朝在中國古代社會，那都算是很輝煌的一個王朝,，出現(xiàn)了很多的明君,，出現(xiàn)了很多的好官，但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勤政的官、天天為民所思的官,，這樣的官就一定受老百姓歡迎嗎,？他們所做的事情就一定有益于老百姓嗎？換句話說,，他們做的事的效果就一定好嗎,？有人說，不一定,。這話還真不是柳宗元說的,，是什么呢，是柳宗元筆底下的一個小人物說的,。

    畫外音：相比于當(dāng)年風(fēng)華正茂,、仕途通達，被貶永州的柳宗元有了更多的機會接觸生活在社會下層的人們,，他在對這些小人物寄予無限同情的同時,，也從他們的經(jīng)歷中看到了深刻的社會危機。作為文學(xué)大家,，柳宗元只能通過自己的那支筆來表達自己的想法,，那么他的下一個主人公又會是什么樣的小人物呢？

    康震：這人姓郭,，什么名字現(xiàn)在想不起來了,，他有個生理上的特征，他是個大駝背,，他特別嚴(yán)重的駝背,，不是駝一點,，整個那個背、那個脊梁骨全都隆起來,，像駱駝一樣,，大家就著這種形狀叫他“橐駝”，就是駱駝的背的意思,。他這個人自己想得很開,，他說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很符合我的外形特征，我認可,，就要這名字吧,。他種樹種得好，為什么種樹種得好啊,，成活率高,。這京城里頭啊，有錢的人要造個園子啊,，要種點果樹,，他種的樹枝葉繁茂，而且結(jié)的果又大又多,，很多的同行,，一塊兒栽樹的、種樹的都覺得很奇怪,，怎么他這樹就種得這么旺,，成活率就這么高？是吧,，結(jié)的果就這么多,？也都想從他那兒偷點技術(shù)。沒門兒,，一點戲都沒有,。有人就問他說，橐駝呀,，您這樹怎么會種得就這么好呢,？橐駝?wù)f其實也沒什么，不就是個種樹嗎,？沒什么特別的秘訣,，說到底就是兩條，說：“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柳宗元《種樹郭橐駝傳》

　　總的一個原則,，就是順應(yīng)這棵樹本來的規(guī)律,，讓它去生長,，不要強拗它。他具體怎么說呢,，他說就這兩條,，第一，這樹的根很重要,，這個樹的根就跟我們?nèi)说哪X袋一樣,，你腦袋不養(yǎng)好了，這人就廢了,。樹也一樣,，根要養(yǎng)好。根怎么養(yǎng)好啊,，土要培好,，要用原裝的土，那土要給它拍瓷實咯,，土要給它拍均勻了,，讓根部處在一種松弛的、舒展的狀態(tài),，讓它非常地舒服,，能夠很舒服地生長。根得伺候好了,，這是基礎(chǔ)。等根弄好了,，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它愛怎么長就怎么長，它本來想怎么長就讓它怎么長,。人說這也太抽象了,，您這說的，那誰還不都是這樣長,，你這還是不愿意說你的秘訣啊,。這橐駝?wù)f你是不知道別人怎么養(yǎng)樹的，我一告訴你,，你就知道我這辦法是怎么回事,。他說你看那有的種樹的，那真是要了命了,，早上起來摸一摸那樹,，看那枝長得直不直，飽滿不飽滿,。剛一回身,，又返回來,，再摸一摸。有那特神經(jīng)的,，給樹皮扒下來,，看里頭、摸摸里頭到底怎么樣,，還有的可能做得更過分的,，唯恐這樹長得還是不夠快，得拔起來,，先看看這根上到底是怎么個狀態(tài),，是吧？你說這人吧,，他真的是愛樹,，操心這棵樹，可是這么個操心法挺嚇人的,，這就不叫操心了,，這叫折磨。你想你這樣去干擾這棵樹,，這棵樹光顧著你了,，它還哪顧得上自己生長啊。

　　有人說,，喲,，橐駝您這樹種得我覺得挺有水平的，您這套辦法能不能用在咱們政府管理的方面,？提供一些借鑒,？橐駝很謙虛，橐駝?wù)f,，哎喲,，我就是一個種樹的，都不太識字,，你問我政府管理我一點都不懂,，可有一樣，我在我們鄉(xiāng)里頭,，見過咱們唐朝的政府官員是怎么管理的,，我跟您說說，您就明白了,，這些官員都是好人,，一片好心，勤政愛民。早上來了說,，哎,，趕緊的，該播種了,，早點趕緊去種,，該播種了，該耕地了,。大家說好好好,，去耕地。還沒過多長時間呢,，晚上過來了,，又說，該喂豬了,，該打農(nóng)藥了,，該收莊稼了。說好好好,，再去,。這兒還沒完呢，正吃飯呢,，突然又說,，哎，孩子一定得養(yǎng)好,，得重視教育,。這兒飯碗還沒放下呢，那兒鑼又敲響了,，說是要開會,。你那功夫都廢在這上面了，正經(jīng)的莊稼活顧不上了,。

　　為什么我們就把這兩個故事放在一塊兒講？前面的那撥官員,，那就是實實在在的,、直接的暴政的體現(xiàn)，后邊這撥官員,，貌似非常地勤政,，但實際上，他的基本的觀念上,，還是把老百姓看成自己管的對象,。換句話說，就沒把自個兒跟老百姓看成一撥人。你們是受我管束的,，而不是說,，咱們是一群人，我是為你服務(wù)的,。所以,，后邊的這種所謂的勤政，從其本質(zhì)上來講,，是更具有隱藏性和欺騙性的暴政,。因為他對老百姓的實惠，對老百姓的發(fā)展,，是沒有利的,。所以你看，一個郭橐駝,，一個抓蛇的,，一個種樹的，就這兩個小人物,，他們所經(jīng)歷的事情,，經(jīng)過柳宗元的發(fā)掘發(fā)現(xiàn)，提煉以后,，總結(jié)出來唐代的政治有著兩大弊端,，而且這是非常要命的、本質(zhì)的弊端,。

    畫外音：遠離京城的柳宗元從捕蛇農(nóng)民和種樹老人的故事中,，揭露了當(dāng)時兩類官員的嘴臉，反映了暴政和所謂“勤政”給百姓帶來的災(zāi)難,。那么柳宗元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官員又是什么樣子呢,？他又會通過一個什么樣的小人物來表達自己的政治理念呢？

    康震：柳宗元給一個木匠寫過一篇傳記,，叫《梓人傳》,。柳宗元說自己當(dāng)年年輕的時候，在長安工作的時候,，有一個姓楊的木匠,，這個木匠很特別，第一,，柳宗元看他們家桌子腿兒壞了,，說你怎么不修修，你木匠啊,。那人說我還得請個木匠來修呢,。那說你怎么不會?。浚窘常┱f我不干這個,。說你們家里頭怎么就連個刨子,、連個斧子、連個鋸子都沒有,，只有一些墨斗什么之類的測量工具,？說我看你這樣子不像是個真木匠，像是個冒牌貨,。這老楊不高興了,，說你別這么說啊，我要給官府里打工,，官府給我的酬金,，相當(dāng)于一般人的三倍。我要給私人打工,，包個工段,，我的酬金相當(dāng)于這個工作團隊里邊的三分之二還要強呢。柳宗元很納悶了,，就覺得這個人吹牛真不用上稅,，這怎么可能呢？你自己什么都不會,，連桌子腿,、凳子腿都不會修，你的工錢比別人高,？哪有這么牛的事?。窟@人還真牛,。為什么呢,，那一年啊，京兆尹修政府樓,，也就是長安市市政府修樓,，柳宗元看見這位楊木匠就在工作的現(xiàn)場，這木匠在干嘛呢,？第一,，他站在那兒，周圍站了,、圍了一群的其他的木匠，大家都看著他,，他在墻上畫了很大的一幅這個政府辦公樓的設(shè)計圖紙,，然后，對于那些建筑的材料進行認真的甄別。過一會,，給甲木匠說,，你去，拿斧子把這塊木頭砍了,。又給乙木匠說,，你去拿鋸子把這塊木頭給它劇咯。指派所有的木匠干這個,、干那個,、干那個，分工特別明確,。凡是干得不好的,，當(dāng)場就訓(xùn)斥，毫不留情,。凡是干得好的,，當(dāng)場給予肯定，也絕對不會隱瞞他的工作,。干得是熱火朝天啊,，分工明確，等到最后末末了,，這樓蓋起來了,，大梁上要落款，這樓是誰建的的,，時候,，就這老楊的名字寫在上頭，其他的木匠都不能具名,。就這么牛啊,，是吧，人不動手,、只動嘴,，就把事全辦齊了。柳宗元這才知道,，原來這位爺,，人家是整個這個樓的總設(shè)計師、總建筑師,，難怪他用不著修桌子腿呢,，他關(guān)心的是大事、大局,。

　　柳宗元就很有感慨,，為什么有感慨呢,？在他看來，這個楊木匠,，那都是個宰相的材料,，為什么，他設(shè)計總的建筑圖紙,，這就好比宰相制訂政府的若干年的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一樣,，是吧，政府要發(fā)展,、要規(guī)劃,、要設(shè)計總的藍圖，這就跟木匠設(shè)計建筑圖紙是一樣的,。第二,，這個木匠，他對所有的,、其他的木匠,，是讓他們各司其職、各盡所能,，發(fā)號施令,，是令行禁止，這就好比宰相把政府整體的工作,，分派到各個部門,，然后去具體地實施。第三,，這木匠有個特點,，老楊，他把工作分下去之后,，絕不攙和具體的工作,，絕不干擾具體的工作。這就好比一個宰相,，把任務(wù)分給各部門之后,，交代清楚之后，那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絕不干涉具體工作。這個木匠從來不會,，看見這個人鋸木頭,，哎，你這鋸得不好,，我?guī)湍沅??；蛘f你砍得不好，我?guī)湍憧?。他不弄這個事，他舉重若輕,，只關(guān)心大局,，只看整體的建筑的結(jié)構(gòu)。所以柳宗元總結(jié)了一句話,，叫什么呢：

　　“梓人之道類于相,，故書而藏之”——柳宗元《梓人傳》

　　這個木匠的道行，就是跟宰相差不多,，所以我才把他的事記下來,，收藏起來，以便于將來的政府官員看到之后有所借鑒,。柳宗元曾經(jīng)在給朋友的一封信里頭這樣說：“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職乎？蓋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柳宗元《送薛存義之任序》

　　你知道一個地方官的職能是什么呢,？他就是給老百姓當(dāng)仆人的,，他不是到這個地方上去魚肉百姓的。所以我們說,，柳宗元在這個問題上,，在這個關(guān)鍵的問題上，他腦子非常清楚,。他還舉了一個非常漂亮的例子,，他說，一個官員和老百姓的關(guān)系是什么關(guān)系呢,？官員就好比是老百姓花錢雇到家里邊的一個管家,，好嘛，現(xiàn)在唐朝的官員做了官之后,，貪贓枉法,、徇私舞弊，這就好比說我花錢請了一個人到我們家來當(dāng)管家,，這個人不但不干活,，反而偷我們家東西，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打,？該不該送官,？該不該判刑,？當(dāng)然應(yīng)該。柳宗元說,，那現(xiàn)百家講壇在為什么唐朝的老百姓治不了唐朝的官呢,？因為這老百姓跟官之間的距離，這種落差太大了,。但是這個道理對不對,？道理是對的。那就好,，只要道理對,，那唐朝的上上下下的官員該不該好好地反省反省，到底怎么擺正自己跟老百姓之間的關(guān)系,，你要是一天擺不正,，你再勤政那都沒用。你只有擺正了關(guān)系,，你的政治,、你的政策、你的措施才能收到好的效果,，不然就是南轅北轍,。

　　你看，我說了,，這就是柳宗元給小人物寫傳記的一個很強大的動因,。柳宗元少年得志，很快被貶永州和柳州,，他一生在政治的道路上是個悲劇,，他如何才能夠讓自己在這個悲劇的情境當(dāng)中，心靈得到稍稍的緩解呢,？正是從這些小人物的身上,，他發(fā)現(xiàn)了寶貴的、智慧的光芒,，這就是他為小人物寫傳記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畫外音：被貶永州的柳宗元，通過這些小人物的經(jīng)歷和故事,，揭露了社會的弊端,，同時也提出了相應(yīng)的對策，如果說在永州期間,，他職位低下,，沒有機會實現(xiàn)自己的想法，那么，等到他后來官階提升,，有了機會之后,，柳宗元自己能夠說到做到嗎？他還會給小人物寫傳記嗎,？

   康震：那接下來大家可能就問了,，說柳宗元他不是年輕的時候就仕途很順暢，后來雖然被貶了,，但是在永州也做過司馬,。在柳州官做得比較大了，是柳州市的市長,，他不能光說不練啊。他有這么先進的理念,，有這么好的想法,，到底他作為一個政治家，有沒有什么具體的作為呢,？有沒有什么實踐呢,？讓我們見識一下。我們說確實有,，柳宗元在柳州辦得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杜絕販賣人口、販賣奴隸,。我們大家知道,，在唐朝，法律是嚴(yán)禁販賣奴隸和販賣人口的,，但是在柳州這樣的貧困地區(qū),，販賣奴隸和人口的行為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但是主要表現(xiàn)為兩種形態(tài)：第一,，家里頭窮啊,，窮怎么辦呢？窮就得借錢,，借高利貸,。可借了高利貸你得有所抵押啊,。你說咱們現(xiàn)在買一個房子或者買什么,，你都有抵押，銀行得有抵押,，是吧,，抵押了然后你才能貸款。拿什么抵押呢,？他們的風(fēng)俗是,，把自己的孩子,，兒子、閨女交給對方,，抵押,。這里邊有一個訣竅，抵押了之后,，比方說我借了你100文錢,，到了規(guī)定的時間，你還沒還這本金,，如果有一天,，你借的錢的利息也達到了100文，跟本金相同,，那對不起,，您這倆孩子，兒子閨女都歸我了,，做我的奴隸,，跟你就沒關(guān)系，等于是把孩子就賣了,，這是一種,。

　　第二種是什么呢？還是窮,。因為太窮了,，養(yǎng)不起孩子，等孩子長到七八歲的時候,，就把孩子賣了,。有的人家什么呢，賣了孩子,，你不能生一個再賣一個,，為了要掙錢再生再賣，他沒孩子賣了怎么辦呢,，他就綁架別人家的孩子,，把他賣掉，賣為奴隸,。有的成年人也被綁架,，甚至有的身體比較強壯的少年也參與綁架。這種綁架的風(fēng)氣跟剛才前面做抵押的那種風(fēng)氣,，在當(dāng)時在當(dāng)?shù)?，都已?jīng)是“蔚然成風(fēng)”，所見不怪了。當(dāng)?shù)氐墓賳T也是麻木不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管他呢,，只要老百姓別鬧事就行,。所以當(dāng)時主要就是兩種傾向。

　　那么針對這兩種情況的第一種,，柳宗元是有作為的,。他想了很多辦法。首先他想什么辦法呢,，他想這欠錢那一方實在是太窮了,，他還不起。那么就從政府的角度考慮,，能不能給他一定的補貼,，幫他把這錢還上，但這個辦法很被動,，因為你這不是長久之計啊。他想了一個變通的法,，你不是說我孩子給你做抵押了嗎,？當(dāng)人質(zhì)啊，行,，我沒錢,，可我們孩子能干活啊，對不對,，我給你們家干活,，等干活干得夠了那100文的時候，那工錢累計到100文的時候,，我也不要你工錢,，我就以工代款了。只要我干的活,，我的工作量達到了100文的價值,，孩子就回到家里來，這是個很好的辦法,。他的上級官員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很高興,，就把這個辦法推廣到了當(dāng)時整個的廣西地區(qū)。當(dāng)年就因為這個舉措的實行,，那些人質(zhì)回到家里跟家人團圓的有一千多人,，這個數(shù)字是很大的。這是第一個辦法的解決。

　　第二種辦法呀,，那真得是“公檢法”一起上,，不是短期內(nèi)就能見效的?？墒悄?，柳宗元在這個時候體現(xiàn)出了他工作的特色，他善于抓典型,，抓正面典型,。我抓著了一個敢于跟綁架犯奮力抗?fàn)帲瑺幦∽约簷?quán)益的人,，我就大做宣傳,，要張正氣壓住邪氣。在這方面大家都很清楚,，他寫了一篇很重要的記敘文,，就是《童區(qū)寄傳》。說有個小孩兒打柴的,，叫區(qū)寄,，就是當(dāng)?shù)厝耍?/SPAN>11歲,。那天又打柴了,，打著打著呢，碰見兩個綁架犯,，就把他綁架了,。那肯定啊，綁了干嘛呢,？拿市場上賣啊,，賣給需要他的奴隸主啊。綁架了以后呢,，綁得很遠,，離開他的家四十多里路。這個區(qū)寄是一個非常聰明機靈的小孩,，他假裝很害怕,，渾身發(fā)抖，他不是真的害怕,，因為大部分小孩是真害怕,，他假裝很害怕，不停地哭,、不停地鬧,，渾身發(fā)抖,。這兩個強盜一看，這孩子這么害怕,，沒出息,。就放松了警惕。兩個人把他的嘴堵上,，給他手綁起來,，然后就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其中一個人醉醺醺地到市場上去找這個買家,，另外一個人呢，就躺在地上睡著了,。他睡著了這倒問題不大,，可是他有一個疏忽的地方，因為他喝醉了,，再一個他實在沒把這個11歲的少年放在眼里,，他就把匕首順手就插在地上，就睡了,。我們剛才說了,，區(qū)寄是一個非常聰明而且膽子很大的孩子，他這會兒用不著再假裝害怕了,，他瞅這家伙睡著了,，他就就著那個刀刃，把自己的繩子就割開了以后,，當(dāng)機立斷,，拿起刀來,，一刀下去,，強盜甲就不存在了。然后區(qū)寄是一陣狂奔,，想快點跑回家去,。你說，事情就這么寸,，他跑啊跑啊跑啊,，那強盜乙就回來了。哎,，一撞見,，這怎么回事啊,？那你活了,，你跑了,，那甲呢？那甲肯定是死了,。這人起了殺心要殺他,。

    畫外音：十一歲的兒童區(qū)寄，此刻命懸一線,。那么,，他究竟是怎樣脫離險境的？而柳宗元這樣一位地方長官和文學(xué)大家,，為這樣一位兒童寫傳記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康震：你注意啊,，他不但是要有膽量,，而且他還得非常聰明；他不但得要聰明,，而且他得有智慧,。不能光瞎抖機靈。哎,，你別殺我,，你殺我你就虧本了。你想想,，你要讓我當(dāng)你的仆人,，你說我給你們倆人當(dāng)仆人好呢還是給你一個人當(dāng)好啊,？你就是要賣我,，你說賣了錢你們倆人分好呢還是你一個人拿好啊,？這賬,、你得會算賬啊。那個人對我不好,，你要對我好點,，別殺我，你可以賣個好價錢,。哎,，這個強盜一聽，道理很對,，我要把他殺了，我不是白干了嗎,？那我干嘛來了呢,？好，不殺他,，不殺他是對的，但也感覺到這孩子不一般,，你想11歲的孩子，手起刀落就把他那兄弟給結(jié)果了,。這回嘴巴堵得更緊了，捆得也更牢實了,。因為他已經(jīng)談好了,，直接就把這孩子帶到集市上去了。去了以后天色已晚,，那買主還沒來呢,，怎么辦呢，反正給你捆結(jié)實了,，刀也掖在衣服里頭,，然后他就又睡了。你不能睡啊,，你一睡，區(qū)寄的機會就來了,，你在屋里睡著,，原來在那外頭的時候，有匕首你可以這么噌,，現(xiàn)在沒有匕首怎么辦呢,？你還有火塘啊還有爐子呀，所以不但要機智,，不但要智慧,，不但要膽大,，而且還要什么呢,，還要不怕疼痛，不怕死,。這區(qū)寄就把捆著的繩索放在這爐火當(dāng)中,，給它燒斷以后，當(dāng)機立斷,，拿起他（強盜）懷里那刀,，又是一下,，這強盜乙也消失了。這回聰明的區(qū)寄再也不跑了,，因為他不知道再會跑出什么結(jié)果來,，他就放聲大喊，我是區(qū)家的孩子,、我被人綁架了,，怎么怎么著，哎,，一喊,，集市上的都起來了，看著這孩子,。然后他很從容不迫地給大家講了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要求見官，哪兒也不去,。我不知道你們還要給我?guī)膬?，我要見官。好,，帶著他見了?zhèn)長,，鎮(zhèn)長見了，哦喲,，太了不起了,。帶他去見縣長?？h長見了,，哦喲，太了不起了,。又帶他見什么呢,，見這個應(yīng)該什么，地區(qū)專員,。地區(qū)專員覺得還不解氣,，帶他去見省長。大家都覺得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了不得,。最高長官說你要不然在我們政府里頭辦個差什么的？我不干,，我柴還沒打完呢,，我回去接著打柴去。區(qū)寄的意義并不是只在于這個故事的過程很精彩,。關(guān)鍵意義在于后期的威懾力,。那些綁架人的強盜,，沒有一個人敢從區(qū)寄家的門口過，連正眼都不敢看他,，為什么呢,？說當(dāng)年跟著荊軻一起去刺秦王的秦舞陽，殺人的時候13歲,，區(qū)寄比他還小兩歲,，那等區(qū)寄到了13歲的時候，那得是什么樣??？就是這么個故事，百家講壇下載非常地傳奇,。

　　大家注意,，幾乎所有讀這篇故事的人，都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少年的小英雄,，是如何的機智勇敢,，在罪犯的手中順利地得以逃脫。但是有一個問題大家沒想過,，就是柳宗元這個大文學(xué)家為什么會為這么個砍柴的窮小孩,，寫了這么詳細而周到的一篇文字？我們可以說第一,，它很像是一個詳細的案例報告,。第二，我們說它是一個謳歌小英雄的報告文學(xué),。第三,，我們說它可以說是一篇震懾罪犯的檄文，而且它還是一個關(guān)愛下層民眾的,、一個調(diào)研的報告,。所以以往我們只是注意到了情節(jié)的生動，但是沒有想到柳宗元為什么要這樣寫,，因為只有這樣寫了,，才能夠?qū)Ξ?dāng)時的社會風(fēng)氣有所扭轉(zhuǎn)。連一個11歲的小孩都敢于從土匪的手中把自己的性命解救出來,，你們難道還要再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虎狼之口里頭去嗎,？難道你們那些被劫持的人質(zhì)，被劫持要去賣作奴隸的人不會自己抗?fàn)巻?？而且這對當(dāng)時的犯罪分子也是一個巨大的威懾,。所以我們說,，柳宗元這篇文章是從一個文學(xué)家的角度對當(dāng)時的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提出了一個鮮明的挑戰(zhàn),，它特別像是一顆春雷，炸響之后,，對當(dāng)時官場上那種陳腐的風(fēng)氣,，對于腐爛的、落后的社會風(fēng)氣是一個警醒,。我想這個《童區(qū)寄傳》它的意義在這個地方,，這也是他為什么寫這篇文章的一個很重要的出發(fā)點。

　　柳宗元被貶永州,，被貶柳州之后,，意氣一段很消沉，怎么才能拯救他的心靈呢,？他前面寫了很多小動物的故事,，從那些故事身上，從那些小動物的身上,，他能夠反省自己的人生,，反思自己的人性，反省自己未來的生活道路,。那么,，從這些小人物的身上，他又進一步的思考重大的政治問題,、社會問題,、哲學(xué)問題，以及人生問題,。我經(jīng)常就在想,，像柳宗元這樣的思想家和哲學(xué)家，他肯定有一天他會死去,，他也會消失,，但是他的這些寶貴的思考是永遠不會消失，也不會死亡,，他會隨著這個民族的不斷發(fā)展而越來越豐富,，越來越明確，越來越明晰,，他會成為我們這個民族政治智慧,、哲學(xué)智慧和社會生活智慧的一個重要的參考和重要的啟示。韓愈曾經(jīng)評價柳宗元被貶永州,，他說：“居閑,，益自刻苦，務(wù)記覽，為詞章,，泛濫停蓄,，為深博無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間,?！薄n愈《柳子厚墓志銘》

　　意思是說，柳宗元身處這被貶之地,，每天沒有別的事情好做,，只是閱讀詩文、創(chuàng)作詩文,，他寫的文章博大精深,，汪洋恣肆，像海洋一樣看不到邊際,。他投身到山水之間,，跟山水進行對話，寫了大量的山水文學(xué),，那么柳宗元到底是怎么跟山水跟自然進行對話的,，他的著名的山水游記又是怎么寫出來的呢？這就是下一講我們要接著給大家說的,，謝謝,。

    下集預(yù)告：柳宗元在被貶永州期間，心情極度抑郁苦悶,，但是,，就是在這樣的處境中，他卻寫出了名傳千古的山水游記,，成就了一個古文大家的絕世風(fēng)范,。那么，在與大自然的對話中,，柳宗元究竟有著怎樣的心路歷程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康震教授繼續(xù)解讀系列節(jié)目《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七集《與大自然對話》。

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七)與大自然對話 講稿

    畫外音：從公元805年到公元815年,，柳宗元被貶永州長達十年,。在永州的十年，親族朋友不來理睬,，地方官員時時監(jiān)視,，這是柳宗元平生最為困厄、最為艱難,，心情也最為孤寂郁憤的十年,。但正所謂“禍兮福所伏,，福兮禍所倚”，這困頓的十年,，居然真正造就了柳宗元作為一個古文大家的絕世風(fēng)范,。就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下，就是在這種心情下,，柳宗元的山水游記,，卻取得了他文學(xué)人生中最輝煌最杰出的成就,。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成就了柳宗元山水游記的巔峰？在與大自然的對話中,，柳宗元又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的心路歷程呢,？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繼續(xù)解讀系列節(jié)目《唐宋八大家》之《柳宗元》第七集《與大自然對話》,。

    康震：我們大家都還記得,，最開始我們講柳宗元的時候是從他那一首優(yōu)美的《江雪》講起的，柳宗元啊,，不但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山水詩的詩人,，還是一位非常有才華的山水游記散文的作家。他的很多山水游記,，寫得非常地優(yōu)美,。比如，他寫的《小石潭記》：“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huán)，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巖,。青樹翠蔓，蒙絡(luò)搖綴,，參差披拂,。”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記》

　　隔著竹林，聽到小溪叮叮咚咚的聲音,，非常地清脆,，好像玉佩和玉環(huán)碰撞的聲音一樣，真是美極了,。真的是忍不住,，于是就從竹林中間，開出一條小道,，一直走下去,，看見的是一泓深幽的水潭，水潭的底是一整塊的大石頭,，石頭有些部分冒出水面,，變成了水中的小島，這個水潭的周圍長著青蔥的樹木,，長著碧綠的蔓樹,，它們彼此纏繞、參差披拂,，微風(fēng)過處飄逸非常啊,。

　　柳宗元接著寫道：“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徹,，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游者相樂,?！?/SPAN>

　　這潭水太清澈了、太透明了,，水中有一百多條的小魚,，自由地游來游去，感覺好像不是在水里,，而是在空中,，非常地自由。陽光照射在潭水上,，直射進潭底,，水是如此地透明，把小魚兒的影子都映在了石頭上,，這些小魚一會兒呆呆地一絲不動,，突然地游向了遠方,，好像在跟周圍游玩兒的人一起輕快地玩耍一樣。

　　寫得非常地美,，那樣一種意境,，感覺像是一首散文詩一樣。大家可能不了解,，在柳宗元的眼中,，永州像這樣的山水多達二三十處，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其中的八處,，這些景物在柳宗元的眼中就像仙境一樣,。譬如，在永州的西山上,，登高一望,，萬千山水盡在懷抱之中,，頗有一種“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在這山上喝酒,，那也是特別地提神,，越喝越多，一醉方休,，喝醉了倒頭就睡,，睡著了就做各種各樣特別有趣的夢，恍惚之間,、半醉半醒之間,，仿佛與周圍的山巒，與自然界融為了一體,。在這山的旁邊還有一個大水潭,，特別地幽深。到了中秋節(jié)的晚上,，明月當(dāng)空,、天高氣闊的時候，看著一股飛瀑傾注瀉下深潭,，那樣的一種境界和感受,，真的不像是在人間。在這潭水的旁邊,，還有一座小丘,。這座小丘，上面全是各種各樣的草木,，各種各樣的奇異的花朵,，躺在這個草地上,，看著空中白云朵朵，耳邊是清泠的泉水的聲音,，聽上去好像仙界里傳來的音樂一樣,。再仔細一聽，好像又傳得特別遠,。美不美,？確實很美，美得讓人都覺得心疼,?？墒悄憧赡懿恢溃褪沁@么美的景色,，這么美的山水,，在永州，千百年來沒有人關(guān)注過,，也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去欣賞。柳宗元在游記中寫道,，就是這座風(fēng)景獨特的小山丘,，這么美，賣四百兩銀子,，賣了好多年,，死活就賣不出去。他自己實在同情這小土丘的命運,，花了四百兩把這小土丘買下來之后,，和幾個朋友平整土地、修葺花草,，小土丘立刻展現(xiàn)出了奪目的風(fēng)采,。柳宗元就感慨，就像小土丘這樣的風(fēng)光要是在長安城里,，每天漲價一千兩銀子搶都搶不到手里,，可惜呀，他感慨,，永州這樣的山水太多了,，它們就沒有那個命，到中原大地去展現(xiàn)它們的奇光異彩,，它們只能默默地千百年來,，在這偏荒的山地，在這偏荒的沒有人關(guān)注的地方,，埋沒自己的風(fēng)采,。它們的命好啊,，是撞上了我，要是別人還不一定要埋沒多少年呢,。他聽人家說,，永州的山水這么美，為什么沒人發(fā)現(xiàn),，那就是老天爺專門留著,，給像你這樣被貶到這兒的人來看的，你看看它們,，你心里頭就有點安慰了,。柳宗元說，至于是不是這么回事我不知道,，大概只有天知道吧,。

　　講到這大家多少對永州的山水和自然就品出點味兒來，為什么這么說呢,？你看看,，永州的山水跟柳宗元是一個命，懷才不遇啊,。這么好的景致,，愣是沒人知道,、沒人欣賞,，柳宗元以戴罪之身，懷才不遇的心情來到了永州,，看到這些長期被人遺忘的美,，怎么能不想到自己呢？這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見何必曾相識”?。∷@些自然山水,，那真是同命相憐,、惺惺相惜。

    畫外音：唐代的永州還是一個經(jīng)濟文化欠發(fā)達的城市,，人口稀少,、信息閉塞、民生凋敝,，是安置被貶官員的首選之地,，但就是在這里，柳宗元的文采像泉水一樣噴涌而出,，柳宗元的思想,，,，像火花一樣熠熠生輝，發(fā)言為文,，無不悲惻動人,，下筆成篇，莫不發(fā)人深省,，他在這里留下了許多清麗雋秀,、寓意深刻的游記散文。其中《始得西山宴游記》,、《至小丘西小石潭記》,、《石渠記》、《石澗記》等八篇山水游記,，被后人稱之為《永州八記》,，成為我國古代山水游記中不朽的經(jīng)典篇章。而永州這個本來默默無聞的小城,，也因為《永州八記》而聞名天下,，成為無數(shù)文人墨客頂禮膜拜的圣地，應(yīng)該說柳宗元算是為永州做了一個免費的大廣告,，沒有柳宗元,，永州城不可能有這么大的名氣?？墒橇谠f萬沒有想到,，秀美的永州山水，不僅不感謝他,，不領(lǐng)他的人情,，反而與他打起了筆墨官司，要跟他討一個說法,，也正是柳宗元筆下的這場口水仗,，卻讓我們清晰地看到柳宗元那不為人知的心路歷程,。那么,，這到底會是一場怎樣的筆墨官司呢？

    康震：永州的山水是挺美,，如果沒有柳宗元的《永州八記》和其他的散文,，可能我們真的不知道永州山水有這么美,，但是我告訴你，永州的山水并不因此而領(lǐng)柳宗元的情,。不但不領(lǐng)他的情,，而且對他還很反感、對他還很討厭,、對他還很不滿,，甚至向他提出了嚴(yán)正的抗議,。大家說這不有病嗎？你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拼命想讓別人發(fā)現(xiàn),，別人發(fā)現(xiàn)了你,，是你的大恩人，你怎么還能對人家這么有意見呢,？這大家就有所不知了,，這話就長了，為什么呢,？就是,，但凡是柳宗元筆下的永州山水都有一個特點，這些山水都跟一條溪水緊密相關(guān),，這條溪水的名字叫冉溪,。剛才我講的那些景物，都是分布在冉溪的前后左右周圍這些地方,，為什么叫“冉溪”這么個奇怪的名字?。空f是有兩個原因,。第一,，當(dāng)時有一個姓冉的家族住在這兒，叫了“冉溪”,。還有一種說法是,，冉溪的水是天藍色的，可以用來染衣服,，所以叫“染溪”,。那不管怎么說吧，反正人家是有名字的,，人家是有來歷的。柳宗元一到永州,，看到冉溪的風(fēng)光不錯,，就住下來，他住下來先做了一件事,，把冉溪的名字給改了,，本來其實也沒什么，改名字嘛,，改得漂亮點,、改的美點，這不挺好嗎,？可是你做夢都想不到,，柳宗元給冉溪改這名字,，沒人會喜歡，冉溪更生氣,。為什么呢,？他給冉溪改的名字叫“愚溪”，愚蠢的愚,。

　　大家說那為什么呀,？好好的，還不如剛才那“冉”了呢,。柳宗元在《愚溪詩序》里頭說了兩個原因,。第一：他說我被貶到了永州之后，我覺得我這個人吧,，為什么能被貶呢,？我愚鈍，我愚蠢,，我不合時宜,。所以我一到這兒來，我住在冉溪邊上的時候,，我看著冉溪這么好,、這么美，于我心有戚戚焉,。我就覺得呢,，你是我的朋友，得了吧,，我也給你改一名兒,，就叫愚溪吧。第二：他講了一個故事,，說什么呢,？說春秋戰(zhàn)國的時候，齊國齊桓公碰見一個老頭,，這老頭做了一件事情,，老頭叫一個村子里頭的年輕人欺負了，可是他不告官,，當(dāng)?shù)厝硕加X得這老頭真是愚蠢,，叫他愚公，他住的地方是個山谷,，就把這個山谷叫愚公谷,。齊桓公很奇怪，就問他的宰相管仲，說他為什么不告官呢,？管仲說,，他對官府沒信心，他知道告了也白告,，所以根本就不告,。但是呢，愚公谷這名字就流傳下來了,。柳宗元說啊,，我瞅愚溪這地兒，跟那愚公谷也差不多,，將就點吧,，就這倆原因，你就叫愚溪吧,。這名字就這么起了,，就這么改了。

　　聽到這大家也說,，老師你這是故作玄虛,，不就改了一條河的名字嗎？又不是把永州城改稱叫愚州城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嘛,！我告訴你，還真的挺嚴(yán)重的,，為什么呢,？他改的不光是愚溪這名字，他把相關(guān)聯(lián)的很多的地方都改了名了,。愚溪的旁邊有一座小山丘叫愚丘,；愚丘的旁邊有一股泉水，改名叫愚泉,；愚泉流過一條山溝叫愚溝,；愚溝再往前流匯成一個小水池叫愚池；魚池中間有一個小島叫愚島,；旁邊有一座小房子改叫愚堂,；愚堂的旁邊有個小亭子改叫愚亭?？偠灾且黄蓿麄€都愚成一塊兒了,。

    畫外音：經(jīng)過康震教授的講解,，我們似乎對這場筆墨官司的原委有點明白了，柳宗元被貶永州，自認為是個不合時宜的蠢人,，所以,，觸目所及之處也都成了愚溪、愚丘,、愚泉,、愚島了。這也難怪永州山水會對柳宗元有意見,，那么,，永州山水是怎么給他提意見的，它們討到一個說法了嗎,？而此時此刻的柳宗元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康震：改了名字之后的五天，這愚溪就向他發(fā)出了抗議,，人那愚溪的水神,，到了半夜三更的時候，給他托了一個夢,，向他提出正式的抗議,。柳宗元寫了一篇文章叫《愚溪對》，在這篇文章里頭,，他詳細地記載了他跟愚溪水神的對話,。愚溪就問他，你憑什么侮辱我??？你干嘛給我起這名啊,？我要真是犯蠢的話,，你給我起這名我也就認了，我是那種蠢貨嗎,？我不是啊,。我告訴你，天下的真正的蠢貨是誰,？大家說是不是柳宗元,？不是。他給柳宗元舉了幾個例子,，他說在南方,，有一條河叫惡溪，大白話講就是壞水,，為什么,？這水里頭有鱷魚吃人的,，人喝了這水拉肚子，這是壞水,。在西北,，還有一條水叫濁溪，就是臟水,，為什么呢,？因為這里邊泥沙太多，人和牲畜都沒法飲用,。在西方,，還有一條河叫黑水，這就不用我解釋了,，這條河流幽暗而且險峻,，沒人知道它的來處。你看這些,，人家給它起的名是又臟,、又黑、又壞,，它們也無所謂,，你愛叫什么就叫什么，這是因為它們本身就壞啊,?？晌也灰粯影。闱皟善獙懳恼逻€說我們這兒山水多美,，我這水又能灌溉菜園子,，小船還從我的水面上走過，多好啊,，你干嘛給我起這名字,，你吃我的、你喝我的,，你住在我這兒,，然后你還罵著我，你還侮辱我,，你這不是有病嗎,？它質(zhì)問柳宗元，柳宗元怎么回答,？柳宗元說哎呀,，還這么當(dāng)真那，,，說你是愚你就真愚蠢哪,？不一定,。我跟您也說個故事,，說南方有一種泉水的名字,，叫貪泉。據(jù)說喝了這個水的人都特別貪婪,，其實我跟你說沒這回事,，那都是貪婪的人喝了這泉水，才給它起的這個名字,。你要實在不滿意,，我給你出個主意，名字就能改過來,，給你改成智溪,，智慧的智?？捎袀€條件,，就是你得把人家朝廷里頭當(dāng)權(quán)的那些達官貴人、聰明人請到您這兒來,，給您改名字,，可我知道，那幫人他永遠不愿意到這來,，你命不好,，只有我這種被貶的家伙跟你待在一塊兒，你就認了吧,。就叫個愚溪又能怎么樣,？這愚溪水神聽了之后就很不高興，說你愚蠢你的就完了,，你拉上我干嘛呀,？你要死了拉個墊背的，你要是犯蠢還拿我做陪襯,，哪有這種事?。坎恍?，你得給我個說法,。柳宗元說你要說法是吧？行,，我給你個說法,，你聽說過有個人叫寧武子的嗎？這是春秋時期的一個官員,，這人有個特點,，天下太平的時候,，他就顯得很智慧。天下一大亂,，他就裝傻,。你聽說過顏回吧？顏回這個人,，跟他的老師孔子整天在一起談話,，他有個特點叫做“不違如愚”，一整天不說一句跟他老師有不同意見的話,。這倆人是真傻假傻?。窟@倆人叫大智若愚啊,，那都是裝傻的,。我是怎么回事呢，我告訴你,，我是這么回事,，人家冬天穿棉衣，我穿夏天衣服,。人家夏天都就著有風(fēng)的地方住,，我非要跑到那火焰山去。我趕著馬車,，我分不清山路和平坦的道路,，所以我的車就摔壞了。我在河里頭劃船,，我分不清什么是急流,、什么是緩流，所以我的船就翻了,。我看見毒蛇和蜥蜴,，我都不知道害怕。我告訴你,，我在太平盛世里,，凈做些違反常規(guī)的事，我是真傻,、我是真蠢,，你拿我怎么辦吧，我就這樣了,。用咱們現(xiàn)在的話說,，這膽兒大的他怕那玩兒命的，那玩兒命的,，他怕那不要命的,。那愚溪愚溪你撞上這么一位真傻的家伙,，跟這個世道就不合時宜的人，你能拿他怎么辦呢,？愚溪水神嘆了一口氣,，說什么：

　　“嘻！有余矣,，其及我也,。”啥也別說了,，你都蠢成這樣了，你是真蠢那,。你蠢得都溢出來了,、都濺出來了，能不連累我嗎,？拱拱手,，拜拜吧！跟你沒什么話說了,，這名就這么叫了,，我也不跟你爭了。你看我們想的是,，一般我們想,，一個詩人、一個散文家,，跟自然山水對話,，那得是藍個盈盈的天，那得是多么白的白云飄過,，那得是多么清泠的流水流過,，流水嘩啦啦的，白云飄來飄去的,，多么美好的意境下,，跟自然山水對話?？晌覀兛催@柳宗元,，他跟永州山水的對話，一點都不愉快,，不但不愉快,，而且有點感傷、有點火爆,、還有點無奈,，還有點什么呢,？還有點落寞。其實我們大家都能感覺得出來,，永州的山水,，它的美確實是柳宗元發(fā)現(xiàn)的，但問題是柳宗元發(fā)現(xiàn)發(fā)掘這些山水之美的動機是什么,？一方面確實美,，但另外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覺得永州的山水,、永州的風(fēng)光,、永州的自然跟他自己的命運是休戚相關(guān)的，跟他的命運是完全相同的,。

　　我們這么說吧,，永州的山水確實很美，這也就好比是柳宗元抱著報國的志向,，懷著經(jīng)天緯地的才華,。永州的山水懷才不遇，這就好比柳宗元被貶永州,，無處施展才華,。永州的山水在他眼里是愚笨的、是不合時宜的,，這不也就等于是柳宗元在這個世道上,，不被人所知，不被人所理解嗎,？所以我們說柳宗元跟山水的對話,，其本質(zhì)是柳宗元在跟自己對話，這是非常無奈的對話,，也是非常痛苦的對話,，但同時也是希望通過對話，能夠讓自己這顆痛苦的心靈能稍稍地得到一些平靜,。柳宗元說了,，你能把我怎么著？我就蠢,、我就不給你改,，我看著你也不合時宜，我也不合時宜,，咱倆正好配對,。你要改你讓那些人改，可他們不愿意來，我還能陪著你呢,，他們能陪著你嗎,？不可能啊。柳宗元說：“以愚辭歌愚溪,，則茫然而不違,，昏然而同歸，超鴻蒙,，混希夷,。”——柳宗元《愚溪詩序》

　　我用我這愚昧的詩文來歌頌愚溪,，在冥冥之中,，我感覺跟愚溪合二為一了，好像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古人說的好“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柳宗元不光是樂山樂水,，最關(guān)鍵的是他跟永州的山水融為一體，他用山水來寫文章,；他用山水來寫自己的人生,；他用山水來表達自己的心靈和靈魂。這么說吧,，在柳宗元的思想和靈魂的深處,，他已經(jīng)和永州的這些山山水水完全地融為一體，所以他的詩,，所以他的文就體現(xiàn),，還不能夠停止，其重要的原因就是在于此,。不僅是他在寫山水,，而是用山水在寫自己的人格。在政治上,，也許柳宗元遭到了不幸,，但是在文學(xué)上、在精神上,、在境界上,，他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地。

    畫外音：柳宗元與自然山水對話,，表達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抒發(fā)自我的詩意情懷，留下一代文豪的名篇佳句,，這些優(yōu)美的山水游記,，是柳宗元的人格寫照,，代表了古代中國人對自然之美的經(jīng)典感覺，它們開拓了古代散文反映生活的新領(lǐng)域,，也確立了山水游記作為獨立的文學(xué)體裁,，在文學(xué)史上的地位。柳宗元也因此成為開創(chuàng)我國山水散文天人合一意境的第一人,。在被貶永州十年之后,，柳宗元又被貶廣西柳州擔(dān)任刺史，柳宗元在柳州刺史任上,，雖然只有短短的四年時間,，但他解放奴婢、興辦教育,，開荒掘井,、種柑植柳，為官一方,、盡職盡責(zé),，深得百姓愛戴。元和十四年即公元819年,，柳宗元病逝于柳州任上,，終年四十七歲。那么,，回望“唐宋八大家”中,，唐代的兩位文學(xué)家韓愈和柳宗元，我們會如何得到怎樣的啟示,？康震教授將會如何點評韓愈和柳宗元呢,？

    康震：現(xiàn)在，讓我們就回顧一下我們所講過的韓愈和柳宗元,，我們會發(fā)現(xiàn)很多非常有意思的東西,。第一，你來看這倆人,，韓愈活了五十七歲,。前四十年始終是在讀書考試，考不中,，接著考,，最后做一系列的小官，這個過程當(dāng)中度過的,，也算是懷才不遇吧,。到了后邊的十來年，這官才越做越大，才能夠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柳宗元跟他恰恰相反,，柳宗元活了四十七歲，前三十年,，那不用說,，風(fēng)頭正健、仕途順暢,?？墒牵筮呥@十四年,，被貶永州和柳州之后,，那是窮困潦倒之極。韓愈發(fā)達的時候,，都是柳宗元倒霉的時候,。柳宗元發(fā)達的時候，是韓愈倒霉的時候,。當(dāng)然這兩者之間沒有什么直接的聯(lián)系,，可是僅僅就從表面的對比來看，我們不能不信那句俗話,，正所謂“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這告訴我們一個什么道理呢,？做人做事都要著眼長遠,，不可只看到腳面。韓愈跟柳宗元,，不管是誰在前誰在后,，都經(jīng)歷了很多的挫折波折和苦難，但最后,，無論在政治上,、在文學(xué)上、在思想上,、在哲學(xué)上都取得了很大的成績,。這是為什么呢？那就是雖然在曲折當(dāng)中,、在波折當(dāng)中,、在苦難當(dāng)中，但從來都沒有放棄過。第二,，韓愈跟柳宗元,，都是善于轉(zhuǎn)化、轉(zhuǎn)移痛苦的大師,，人生自古多磨難啊,，哪一個人沒有痛苦呢？都會有痛苦,，但如果沉溺于痛苦之中不能自拔,，那人生就會走向毀滅。韓愈和柳宗元恰恰是在苦難當(dāng)中卻為我們奉獻了無比優(yōu)美的,、有著崇高境界的詩歌,、散文和其他的文學(xué)。也就是說,，善于把生活中的苦與痛轉(zhuǎn)換成為藝術(shù)中的美與享受,。

    畫外音：作為“唐宋八大家”的一員，韓愈和柳宗元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文學(xué)遺產(chǎn)和精神財富,，他們在政治上具有革新的觀念和勇氣,，即便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也在所不惜。在思想上,，他們積極傳承孔孟的仁義之道,，即便因此被世人視做瘋子、異端,，也永不悔改,。在文學(xué)上他們開一代文學(xué)之新潮流，韓柳幾乎成了唐代散文作者的代名詞,，韓愈與孟郊開創(chuàng)的韓孟詩派是中唐詩壇的重鎮(zhèn),，柳宗元則是唐代貶謫文學(xué)最重要的作家之一，是古代山水詩與山水游記散文的杰出代表,。在人格上韓愈和柳宗元更是以實際行動實踐了孟子所提倡的“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君子品格,。當(dāng)然,，韓愈與柳宗元畢竟是人、不是神,，他們的身上也有缺點,，也犯過不少錯誤，而且往往由于他們的成就太耀眼了,，就使得這些缺點和錯誤顯得格外刺眼,、格外明顯,。那么韓愈與柳宗元的主要缺點、錯誤是什么呢,？我們從中可以汲取怎樣的教訓(xùn)呢,？

    康震：從韓愈和柳宗元的身上，我們還得汲取教訓(xùn),，什么是教訓(xùn)呢,？無非是做人做事兩大點。像做人來講,，首要的一點要堅持原則,，什么叫堅持原則，就是一個人應(yīng)該有脊梁骨,，一個沒有脊梁骨的人,，那不是完整意義上的人，不是一個真的人,。你跟一個軟骨頭打交道,；你跟一個面目不清的人打交道；你跟一個沒有原則,、沒有底線的人打交道,，是永遠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所以,，首先做人,，應(yīng)該堅持原則，當(dāng)然應(yīng)該是正確的原則,，是符合絕大多數(shù)利益和道德的原則,，也就是一個人要始終在任何情況下，挺直了脊梁骨,?？捎幸稽c，你不能渾身只長骨頭不長肉啊,，你渾身都是骨頭，骨頭太硬了,，倒是有骨感,、很酷，但是缺乏親和力,，人需要用骨頭來支撐起自己的天地,，但也需要豐滿的肉來填充這天地之間的內(nèi)涵，讓它變得豐富,。所以這兒就回到做人的第二個原則,，不但要挺直脊梁骨,，而且在堅持原則的前提下還有時候要善于妥協(xié)，要善于回旋,，要善于軟化你周圍的環(huán)境,，最終以達到我們想要達到的正確目的和目標(biāo)。

　　再比如做事,，這就更難了,，人做好了，怎么才能把這個正確的做人灌注到正確的做事當(dāng)中去呢,？古人常說做事要做好,，有三個條件：要天時、要地利,、要人和,。什么叫天時？就是大趨勢,、大潮流,、大方向要正確。什么是地利,？地利就是具體的機遇,、機會，沒有具體的機遇和機會,，你的大趨勢和大潮流永遠無法具體地得以實現(xiàn),。有了天時和地利，人和就顯得異乎尋常地重要,，什么叫人和,？人和就是你能調(diào)動多大人力資源來做成這件事情，你能凝聚多少人心來和你一起完成這件事情,。天時,、地利、人和三個,，一個都不能少,，韓愈和柳宗元，包括前面講到的很多作家,，他們之所以倒霉的時候你就看,，不是缺人氣就是缺機遇，要不然就是做的事情跟潮流是違背的,。

　　所以我們現(xiàn)在總結(jié)起來看,，一個人做事，你就看這韓愈,，你就看這柳宗元,，從他們身上就能總結(jié)出來這個經(jīng)驗和教訓(xùn),。一個人做事，第一要有明確的目標(biāo),，有了明確的目標(biāo),，要有堅定的正確的決心，有了決心還不夠,，還需要什么呢,？還需要機遇，及時的機遇,、恰當(dāng)?shù)臋C遇,，可有了機遇還不行，還需要什么,？還需要人氣,、還需要人心，有了人心還不夠,，還要什么呢,？還需要能力。所以我們說,，從韓愈和柳宗元的身上,，我們不但能夠汲取很多文化的營養(yǎng)，不但能夠汲取到很多人生的經(jīng)驗,，同樣,，他像一面鏡子，也給我們提供和反射出了很多人生的教訓(xùn),，能夠幫助我們盡量多做正確的事,，少做錯誤的事，能夠盡量地合乎潮流,，而不被潮流所拋棄,。

　　那么截止到今天為止，我們就把唐宋八大家的唐代的韓愈和柳宗元全部介紹完了,，從下一集講座開始,，我們將要系統(tǒng)地介紹唐宋八大家中的宋代的其他幾位作家，其中第一位,，就是宋代著名的政治家,、散文家、詩人,、詞人，還有文物收藏家歐陽修,，他將給我們展現(xiàn)出另外一道別樣的風(fēng)采,。好,，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