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嬰眼中的魯迅與許廣平
清癯,、瘦高,盡管頭發(fā)有些花白,,但那標志性的“周氏”之眉卻依然又黑又濃,。或許知曉周海嬰身份的每個人在見到他的第一面,,都會近乎本能地將這張面孔與深印在腦海里的“魯迅”形象作細細審視與對比,。而這樣的目光,實際是76歲的周海嬰一直抗拒甚至厭惡的;但作為魯迅的兒子,,在他出生的第一天起,,便已注定終生與其如影相隨,。 記者◎李菁 清癯、瘦高,,盡管頭發(fā)有些花白,,但那標志性的“周氏”之眉卻依然又黑又濃?;蛟S知曉周海嬰身份的每個人在見到他的第一面,,都會近乎本能地將這張面孔與深印在腦海里的“魯迅”形象作細細審視與對比。而這樣的目光,,實際是76歲的周海嬰一直抗拒甚至厭惡的;但作為魯迅的兒子,,在他出生的第一天起,便已注定終生與其如影相隨,。 也許是因為學理工科出身,,周海嬰總是言語冷靜而用詞謹慎。在提到母親許廣平時,,周海嬰仍舊親熱地喊“媽媽”,,而在提及父親時,他更多的是用“魯迅”而非“爸爸”,?;蛟S潛意識里,他已意識到他與父親的私人空間早已被“公共的魯迅”所占據(jù),。 記者◎李菁 母親告訴我,,我是她和父親避孕失敗的產(chǎn)物——母親覺得當時的環(huán)境很危險、很不安定,,他們自己的生活還很沒保障,,將來可能還要顛沛流離,所以一直沒要孩子,。母親在1929年生我的時候,,已是高齡產(chǎn)婦,拖了很長時間沒生下來,,醫(yī)生問父親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父親回答是大人,沒想到大人孩子都留了下來,。 我的名字是父親給取的,,“先取一個名字‘海嬰’吧!‘海嬰’,,上海生的孩子,,他長大了,愿意用也可以,,不愿意用再改再換都可以”,。從這一點來看,父親很民主,,就是這么一個嬰兒,,他也很尊重我將來的自主選擇。 很多人對父親在家庭里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形象感興趣,,其實我小時候并沒感覺到自己的父親跟別人家的有什么不一樣,。只記得父親一旦工作,家里一定要保持安靜,。四五歲的時候,,保姆許媽便帶我到后面玩。那時候上海也不大,,房子后面就是農(nóng)地,,魯迅覺得百草園有無限樂趣,而我的天地比百草園大得多,,有小蟲子,、有野花,這里也是我的樂土,。 或許是由于政治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父親的形象都被塑造為“橫眉冷對”,,好像不橫眉冷對就不是真正的魯迅,、社會需要的魯迅。的確,,魯迅是愛憎分明的,,但不等于說魯迅沒有普通人的情感,沒有他溫和,、慈愛的那一面,。我后來也問過叔叔周建人好多次:“你有沒有看見過我爸爸發(fā)脾氣的樣子?”他說從來沒有,。我又追問,,他是不是很激動地跟人家辯論,?他告訴我說,他平素就像學校老師一樣,,非常和藹地跟人講道理,,講不通的時候也就不講了。人家說,,魯迅的文章很犀利,、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之類的,但那是筆戰(zhàn),,是和舊社會,、舊思想在對抗,必須要激烈,。過去把魯迅誤導了,,應該把魯迅歸還到他自己的真面目?! ≡谖已劾?,母親與父 母親告訴我,我是她和父親避孕失敗的產(chǎn)物——母親覺得當時的環(huán)境很危險,、很不安定,,他們自己的生活還很沒保障,將來可能還要顛沛流離,,所以一直沒要孩子,。母親在1929年生我的時候,已是高齡產(chǎn)婦,,拖了很長時間沒生下來,,醫(yī)生問父親保大人還是保孩子,父親回答是大人,,沒想到大人孩子都留了下來,。 我的名字是父親給取的,“先取一個名字‘海嬰’吧,!‘海嬰’,,上海生的孩子,他長大了,,愿意用也可以,,不愿意用再改再換都可以”。從這一點來看,,父親很民主,,就是這么一個嬰兒,他也很尊重我將來的自主選擇。 很多人對父親在家庭里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形象感興趣,,其實我小時候并沒感覺到自己的父親跟別人家的有什么不一樣,。只記得父親一旦工作,家里一定要保持安靜,。四五歲的時候,,保姆許媽便帶我到后面玩。那時候上海也不大,,房子后面就是農(nóng)地,魯迅覺得百草園有無限樂趣,,而我的天地比百草園大得多,,有小蟲子、有野花,,這里也是我的樂土,。 或許是由于政治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父親的形象都被塑造為“橫眉冷對”,,好像不橫眉冷對就不是真正的魯迅、社會需要的魯迅,。的確,,魯迅是愛憎分明的,但不等于說魯迅沒有普通人的情感,,沒有他溫和,、慈愛的那一面。我后來也問過叔叔周建人好多次:“你有沒有看見過我爸爸發(fā)脾氣的樣子,?”他說從來沒有,。我又追問,他是不是很激動地跟人家辯論,?他告訴我說,,他平素就像學校老師一樣,非常和藹地跟人講道理,,講不通的時候也就不講了,。人家說,魯迅的文章很犀利,、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之類的,,但那是筆戰(zhàn),是和舊社會,、舊思想在對抗,,必須要激烈。過去把魯迅誤導了,應該把魯迅歸還到他自己的真面目,。 在我眼里,,母親與父親之間的感情包含著兩種:一種是學生對老師的崇敬,還有一種是夫妻之間的愛護,、幫助,。我母親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幫助父親做了很多事情,,抄稿,、寄信、包裝等等,。母親喊父親什么,,我不記得了,記憶中也沒有她老遠喊父親的印象,,只是有事就走到父親面前,,詢問他喝不喝水,或者告之該量體溫了,、該吃藥了,,是一種自然的平視的狀態(tài)。“您一個人要負責兩方面的費用,,又值現(xiàn)在生活高漲的時候,,是很為難的”,收到生活費后她也回信告知是如何安排開支的,。 我也從來沒見過朱安,,連見都沒見過,所以也談不上什么印象,。不過從她與母親往來信件看,,她對我還是很關愛的。一次她給母親寫信說:“我聽說海嬰有病,,我很記掛他,。您要給他好好地保養(yǎng)保養(yǎng)?!蔽沂辶鶜q后,,她就直接給我寫信,有一次還問我是否有同母親的相片,,給她寄來一張,,“我是很想你們的”。我知道在她心里,,她把我當作香火繼承人一樣看待,。1947年朱安病故時,,母親受國民黨監(jiān)視不能到北京,拜托一些親朋幫助料理了喪事,。 由于政治需要父親被抬到很高的位置,,但實際上,父親的盛名并不是我們的護身符,。相反,,有一段時間在位的人都是魯迅當時的論敵,那些人對我們完全是漠然處之的態(tài)度,,而魯迅的崇拜者,、能夠關心我們的人卻一個個被打壓掉了。也許是有些人覺得魯迅永遠壓在他們上面,,有魯迅在,,他們永遠只能排在二三四位吧,我也不太理解這些人的心理狀態(tài),。1968年,母親為了保護父親的遺稿,,急得心臟病發(fā)作而去世,,可去世后連追悼會都不讓開,最后是周總理決定允許向遺體告別,。 以上內(nèi)容選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2006年第1期,。 博文分類:口述歷史 母親跟父親在一起,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要什么名分,。他們結合在一起,,是很自然的狀態(tài),是愛讓他們在一起,。從某種意義上說,,名分是保障婦女權利的一種方式,而母親覺得,,她的權利不需要婚姻來保障,,她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母親是父親的一片綠葉,,為父親做了很多工作,,母親當年也是一位有才華的女性。母親告訴我,,她后來也跟父親提到過,,想出去工作;父親聽到后,把筆放下嘆了口氣:“那你出去我又要過我原來的生活了……”于是母親放棄了原來的想法,。我想魯迅最后十年能創(chuàng)造出那么多的傳世作品,,當中也有母親的犧牲。雖然希望出去教書的母親心情也很矛盾,但她覺得用自己的犧牲換來父親創(chuàng)作的高峰,,一切付出是值得的,。 母親在我面前不怎么回憶父親,她不愿意沉浸在她的悲哀當中,。對我父親,,她覺得她有照顧不夠的地方——比如她說看到父親經(jīng)常是點了煙之后就隨手放在那兒,既然是空燒掉,,為什么買那么好的煙,?于是父親最后抽的是比較廉價的煙。茶葉也一樣,,有時她泡在那兒,,他也沒喝,這不浪費嗎,?諸如此類,。其實再周到、再細致的照顧,,總是有不完美之處,,這是很自然的。 我生下來之后,,父母就沒帶過我到北京,,因此沒見過祖母。但祖母總是托人寫信來,,她常常寄好東西給我,,像北京的榛子——比現(xiàn)在的榛子好吃很多;還有她自己腌的醬雞醬鴨,因為路途遠,,有時一打開,,醬雞醬鴨發(fā)霉了,媽媽只好把它們?nèi)拥?,而我覺得太可惜,。祖母和朱安的信,都是別人代寫的,,后來有些人還問我:為什么說朱安不識字?。克€給你母親寫過信,,說死后要念什么經(jīng),、做什么被子、棺材要怎么樣,、點什么燈,、做什么祭拜,,文筆很深,文化很高啊!他們不知道那些信其實是別人代寫的,,還以為我是故意貶低朱安,。恰恰相反,我對朱安,,還懷有尊重之情,。 父親去世后,母親除了我這么個病孩子之外,,也負擔了朱安女士的生計,,生活得比較艱難。朱安也是一個善良的女性,,她托人給母親的信總是表示感激之情,,說“您對我的關照使我終身難忘”,也很體諒母親,,“您一個人要負責兩方面的費用,,又值現(xiàn)在生活高漲的時候,是很為難的”,,收到生活費后她也回信告知是如何安排開支的,。 我也從來沒見過朱安,連見都沒見過,,所以也談不上什么印象。不過從她與母親往來信件看,,她對我還是很關愛的,。一次她給母親寫信說:“我聽說海嬰有病,我很記掛他,。您要給他好好地保養(yǎng)保養(yǎng),。”我十五六歲后,,她就直接給我寫信,,有一次還問我是否有同母親的相片,給她寄來一張,,“我是很想你們的”,。我知道在她心里,她把我當作香火繼承人一樣看待,。1947年朱安病故時,,母親受國民黨監(jiān)視不能到北京,拜托一些親朋幫助料理了喪事,。 由于政治需要父親被抬到很高的位置,,但實際上,,父親的盛名并不是我們的護身符。相反,,有一段時間在位的人都是魯迅當時的論敵,,那些人對我們完全是漠然處之的態(tài)度,而魯迅的崇拜者,、能夠關心我們的人卻一個個被打壓掉了,。也許是有些人覺得魯迅永遠壓在他們上面,有魯迅在,,他們永遠只能排在二三四位吧,,我也不太理解這些人的心理狀態(tài)。1968年,,母親為了保護父親的遺稿,,急得心臟病發(fā)作而去世,可去世后連追悼會都不讓開,,最后是周總理決定允許向遺體告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