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yè)后回到了成都,，走上了工作崗位，成了一名讓人羨慕的外科醫(yī)生,，這時候我才明白一個道理,，世界上有很多被人稱之為神圣高尚的工作，它之所以神圣,，之所以高尚,，就是因為它必須付出比其他人還要多的多的辛勤和汗水，才能換回來神圣和高尚這兩個詞,，外科醫(yī)生就是這樣的工作,。剛畢業(yè)的外科醫(yī)生很慘,，24小時值班制，隨叫隨到,，每天查房,、換藥、手術(shù),、值班,，人就像旋轉(zhuǎn)的陀螺一樣。有時候回到宿舍里累的連話都不想說,。

不過做外科醫(yī)生有一個好處,，就是洗澡很方便，手術(shù)室的更衣間后面就是浴室,，每次手術(shù)完了以后,，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洗一個澡，回到宿舍以后很是讓同事羨慕,。后來時間長了才知道,，外科醫(yī)生不洗澡也不行，不然身上那股血腥味就讓人受不了,。我當(dāng)時所在的醫(yī)院位于成都的二環(huán)路邊上,，93年的成都二環(huán)路剛剛開通，交通事故頻頻發(fā)生,，加之我們的醫(yī)院靠近川陜公路,，交通事故接連不斷，每天我都是在出診,、接病人,、手術(shù)中度過，每天工作服上血跡幾乎沒有干過,。身上的那股血腥味,，讓一般人受不了。每天回宿舍前必須在手術(shù)室的淋雨下沖好久,，還是覺得身上有味道,。

有一次出診，那是一個早上,，我值班,，夜里幾乎是忙了一個通宵，早上還在值班室里酣睡,，120急救的鈴聲就響了,，我一下子就從床上跳了起來，我在值班室里睡覺有一個習(xí)慣,，只脫下工作服,，里面的衣服穿的好好的,，隨時準(zhǔn)備起床。

那天是在老川陜路上發(fā)生一起車禍,，我到了現(xiàn)場一看,，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如此慘烈的場面，一個大貨車停在路邊,，兩個人在車子底下修車,。另外一輛沒有鼻子的東風(fēng)貨車，因為司機疲勞駕駛,，撞到了這輛停在路邊的貨車上,，車下的兩個修車的被當(dāng)場壓死，而肇事貨車的駕駛室被撞的完全變形了,，駕駛室里是一對年輕夫婦,，丈夫駕車，妻子在副駕位置上,，事故發(fā)生以后,，妻子被甩了出去，丈夫卡在駕駛室里,，方向盤抵壓在胸前,，由于胸腹的壓力劇增，眼球突出,，鼻子,、嘴巴、耳朵里流出了一股股的鮮血,。

我讓救護車先把女的送回醫(yī)院,，我在現(xiàn)場組織救人，先把前面的車子拖開,，肇事車輛的前面全變形了,，人卡在里面出不來，我叫了現(xiàn)場的一輛車用繩子拴在肇事車的窗梁上,，然后用力拉，駕駛室被拉開了,，司機就像一張紙一樣,，從里面飄了下來，身上骨頭幾乎都被擠碎了,，救護車送女的走了,，我只有現(xiàn)場攔了一輛小貨車，把他平放在車后面,，我在身邊守著他,，我讓司機在保持平穩(wěn)和安全的前提下,，快一點到醫(yī)院。

從出事地點到醫(yī)院還有一段路程,，車子沒有多遠(yuǎn),，傷者發(fā)出了呻吟：“好冷啊,！”

東西都在救護車上,，我只有把白大褂脫下來，蓋在他的身上,，很快白大褂就被血染紅了,，他艱難的抬了一下手，我握住他虛弱得手,，他用微弱的聲音說：“醫(yī)生,，我不能死，我老婆懷孕了,，我要做爸爸了,，我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我說：“你放心,，你不會死的,，你老婆也會沒事的。”

到了醫(yī)院我直接把傷者送到了手術(shù)室,，進行搶救,，那天我所有的衣服都被鮮血染紅了，但是最后還是因為傷情太重,，搶救了8個小時以后,，還是死去了。

搶救過后我的全身也像散了架子一樣,，我在手術(shù)室里洗了很久,，好像身上總是有洗不去的血腥味。

我來到病房,，他的妻子只受了些輕傷,，除了軟組織傷以外就有點輕微的骨盆骨折，但是孩子沒有保住,。我走進病房的時候,，她已經(jīng)睡著了，我處理完了相關(guān)的事情以后,，又回到值班室,，太累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但是閉上眼睛怎么也睡不著,，耳邊一直縈繞著那微弱的聲音,，我不能死……我老婆懷孕了……我不能死……老婆懷孕了………

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時候,，我來到病房里,，逝者的妻子靜靜的躺在那里，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見我進來,，用虛弱的聲音問道：“他怎么樣了？”

我一時不知道怎么說才好,，過了許久,，我才說出了一句：“對不起，我盡力了,。”

她又用手撫摸了一下在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怎么樣了？”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似乎明白了一切,，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淚水像泉水一樣從眼角流了出來,，再也不說話了。

骨盆骨折要臥床一段時間,，她只有在床上躺著,，但是只要我進入她的病房，不管她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不管看沒有看到我,，都能知道是我來了，會說一句：“白醫(yī)生,，你來了,。”

我也覺得很神奇。

一個月以后,，她恢復(fù)的差不多了,，也該出院了，那天晚上我值班,，睡前照例要在病房里巡視一圈,。

當(dāng)我來到她的病房的時候，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我剛一進門，她就說：白醫(yī)生，您來了,？

我笑了,，：“你很神奇，為什么我一進來你就知道是我來了呢,？”

她也露出了很難見到的笑容：“說來也怪,，你一進來我就知道了，倒不是你的聲音,，或者是什么別的,，因為你身上有一股味道。”

“味道,？”我很奇怪“什么味道,？”

“我丈夫身上的味道，確切的說是他的血的味道,，有一次他的腳被釘子刺傷了,，幫他吸出淤血，知道他的血是什么味道,，你身上就有這種味道,。”她非常認(rèn)真的說。

她的話有些讓我毛骨悚然,，仿佛有一種被鬼魂附體的感覺,。難道一個多月了身上的血腥氣還有洗干凈嘛？那天我全身都被傷者的血染透了,。難道真的是傷者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附在我的身上來看望他的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