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陵發(fā)掘自1956年5月破土動工,，到1958年7月底，清理工作基本結(jié)束,。9月,，萬歷帝后的殉葬品走出地下宮殿，登上故宮神武門城樓,，向群眾展出。展覽后,，定陵博物館籌建人員加速了修補,、保護、復制殉葬器物的步伐,。

     首先要修補,、復制的自然是三具尸骨。正在中國幫助工作的蘇聯(lián)著名雕塑家格拉西莫夫聽到此事,，主動找來,，請求把尸骨帶回蘇聯(lián)，做修補和模型復制,。在這之前,，格氏已為北京博物館修補和制作了古人類頭骨的模型。有關(guān)方面怕在這個問題上出現(xiàn)漏洞,，婉言謝絕了他的請求,。

     三具頭骨被送往中科院古人類古脊椎動物研究所進行修補。同時,，找了兩位從事雕塑的老師,，做萬歷帝后的模型。由于萬歷皇帝在他們心中是封建地主階級的典型代表,，模型的制作自然要按照地主形象進行藝術(shù)加工,。兩個月后，萬歷帝后的三具人體石膏模型送往定陵,。只見萬歷頭戴瓜皮金絲小帽,，橫眉怒目，鷹鉤鼻子下掛著一張血盆大口,，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架勢,。左腿長,，右腿短，身體極不平衡地站立著,，手握皮鞭,，側(cè)身站立。似在追趕,，又似在戰(zhàn)斗和毆打,。這獨特的造型給人的感覺像是舊時一個窮兇極惡的大地主，正在對交不起田租的窮人進行殘酷的蹂躪,。兩個皇后則穿紅著綠,，涂脂抹粉，頭戴鮮花首飾,，妖冶而兇殘,，一副典型的地主婆形象!

     就在塑造萬歷帝后的同時，陵園內(nèi)忙于對出土的織錦匹料進行技術(shù)處理和保護,。有人建議,，絲織匹料可以像古畫一樣進行托裱，背后襯用韌性大的紙張,，以便卷舒,。有人建議，糨糊內(nèi)加入防腐劑,，以便長久保存,。裝裱完畢，著名文學家,、后來又專門研究古代服飾的沈從文先生來了,。他想看看匹料，做一點研究,。他將裱品展開,，用放大鏡一件件仔細觀察，迷惑不解地問：“怎么有的裝裱成品顯露的是織品反面?”

     “研究織品的結(jié)構(gòu)不是要看反面嗎?”一位工作人員急中生智說,。一句話激怒了沈從文,，但他還是面帶微笑地說：“研究織品結(jié)構(gòu)，要看反面,，更要看正面,。如果為顯示反面結(jié)構(gòu)，留下一兩厘米,，最多五厘米也足夠了,，整匹反面，我看是裝裱的錯誤。”他的直言不諱,，特別是說到錯誤,，使站在旁邊的負責人顯得十分尷尬。

     沈從文不愿再看下去,，走出接待室,，對同來的助手說：“囊括了中華紡織技藝精華的明代織錦遺產(chǎn)，如此輕率地對待,，還做這樣不負責任的解釋,，不是出于無知，就是有意欺騙!”

     有些袍服的處理,，也不盡如人意,。比如用“聚甲基丙烯酸甲酯”（塑料）加入軟化劑涂在半腐的衣服上，時間稍久,，衣服顏色變深,，軟化劑蒸發(fā)，質(zhì)料變硬,，硬作一塊,，不能展開。未經(jīng)反復實驗,，匆匆上手，效果不佳,，只能停止,。

     定陵絲織品損壞的消息傳到北京，鄭振鐸,、夏鼐等大吃一驚,。正在焦慮不安、痛心疾首之際,，外地傳來消息,，有的省份正在組織人力，躍躍欲試,，要向帝皇陵墓進軍,。還有的省份也不甘落后，紛紛效仿,。漢陵,、唐陵、清陵等等,，都響起了開掘號子……面對此種情況,，鄭振鐸、夏鼐立即上書國務(wù)院，請求對這種極不正常的發(fā)掘之風予以制止,。這份報告很快得到周恩來總理批準,，并通令全國，一場劫難終于沒有降臨到一個又一個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身上,。

     經(jīng)過一年的艱苦努力,，定陵的出土文物基本上已修補、復制完畢,。1959年9月30日,，定陵博物館正式宣告成立。

     “復制的棺槨已做好,，原來的就扔了吧……”



     定陵博物館一經(jīng)開放,，游客蜂擁而至。遺憾的是,，在這深達27米的地宮深處,，他們看到的只是一座空蕩蕩的洞穴。不少游客都滿懷失望地問道：“皇帝皇后的原棺原槨哪里去了,？打開地宮的時候不是還在嗎?”

     可是,，現(xiàn)在卻消失了。頗具戲劇性的是,，它的消失和定陵博物館的成立,，竟是在同一天進行的。

     1959年9月30日晨,，曾鏟下定陵第一鍬土的民工王啟發(fā),，接到博物館辦公室主任的指示：“馬上就要開館了，既然復制的棺槨已經(jīng)做好,，原來的棺槨就沒用處了,。你帶幾個人到地宮清掃，把那些棺木抬出來,，好迎接領(lǐng)導來檢查清潔衛(wèi)生,。”

     幾個職工圍住楠木棺，要取四周的銅環(huán),，揮鎬劈了起來,。王啟發(fā)望著四個碩大的銅環(huán)鳴響著落到地上，心中莫名其妙地掠過一絲哀痛,。“主任,，那棺木不能再劈了，找個墻角放著吧,。”王啟發(fā)近似哀求地說,。

     主任正忙于接待前的準備,，沖王啟發(fā)一瞪眼，說出一句令人心寒意冷的話：“你是不是想留下給自己,？”

     “轟”的一聲,，王啟發(fā)的腦子如同炸開一般。他強按怒火,，退出辦公室,，回到自己的木板房抽起了悶煙。

     幾十名警衛(wèi)戰(zhàn)士跟著主任來到棺木前,。“大家辛苦一下,，把這些木頭板子給我扔了。”戰(zhàn)士們在主任的指揮下喊著號子,，將沉重的棺木抬起,，來到寶城上。隨著主任一聲威嚴的口令“扔——”,，戰(zhàn)士們一齊用力,，三具巨大的棺槨被掀下墻外，嘩啦啦滾入山溝,。

     一個星期后,，定陵棺木被扔的消息傳到夏鼐耳中。這位大師全身發(fā)抖,，臉色煞白,，不停地在房里走動，馬上打電話讓博物館重新?lián)旎毓啄?，加以保護,。可是,，空蕩的山谷早已不見棺木的蹤影。

當?shù)酆笫窃庥?#8220;革命”

1966年,，“史無前例的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定陵也沒能逃過紅衛(wèi)兵小將的手掌。他們將地面的景物瀏覽一遍后,，興致盎然地要進地宮,，砸爛這幾百年封建王朝的老窩。

“快交出倉庫鑰匙,，我們要抓萬歷!”20歲的女講解員我對倉庫保管員李亞娟下命令,。箱子被一個個打開，只見萬歷皇帝和皇后的尸骨完整地躺在里面,。

三具尸骨被擺到定陵博物館大紅門前的廣場上,，由我組織人員進行批斗,。除尸骨外，還有一箱帝后的畫像,、照片等資料性的“罪證”,，和尸骨一同被抬了出來。帝后的三幅畫像是清理地宮時,，發(fā)掘隊員曹國鑒精描細繪畫成的,，僅畫像上的金粉就用了二兩之多。

我為了顯示這次聲勢浩大不同尋常的批斗大會,，特意作了一番精心安排,。她派人到長陵管理處、長陵供銷社,、林場,、糧站、學校等單位聯(lián)系,，要求他們派人前來聲援,。與此同時，有人建議批斗結(jié)束后,，將帝后尸骨砸碎焚燒,，以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決定和氣魄。W當機立斷,，拍手贊成,。下午2點15分，定陵園內(nèi)的廣場上已是人山人海,。除邀請的幾個單位人員外,，還有附近農(nóng)村的農(nóng)民、紅衛(wèi)兵,、學生,，人們紛紛前來，不管是出于什么樣的動機,，都見證了這一段沉痛的歷史,。

三具尸骨整齊地擺放在一起。萬歷皇帝的尸骨在中,，兩個皇后分居兩側(cè),。周圍堆放著帝后畫像和照片資料等實物“罪證”。一切準備就緒,，我開始帶頭高喊革命口號：“打倒?；逝?”……

口號剛一結(jié)束，我沖人群大喊一聲：“革命現(xiàn)在開始!”話音剛落,，十幾個大漢便把懷中抱得太久的石塊,，猛力向尸骨投去,。隨著一陣“噼噼啪啪”的響動，三具尸骨被擊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人群開始涌動，驚訝,、困惑,、麻木、贊嘆,、歡喜……各種目光一齊向我射來,。我心中一熱，立即吩咐身邊的人員：“點火燒了他們!”

一聲令下,，烈焰騰起,，廣場一片火海。木柴伴著尸骨,，在烈焰中“啪啪”炸響,，似在呻吟，又像在反抗,。煙灰四散飄落,，紛紛揚揚，空氣中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隨著一聲炸雷,，大雨傾盆而下。燃燒的尸骨在涌動的水流中浮蕩飄搖,，和翻起的泥土融為一體,，重新回到了廣袤的大自然之中。

七條人命：棺槨的詛咒



1990年秋,，當我們來到定陵打撈歷史的碎片時,，聽到了一個恐怖而又令人不解的消息：當年扔掉的棺槨被當?shù)剞r(nóng)民撿去，并有七人為它喪了命,。

1959年,，萬歷和兩個皇后的楠木棺槨被扔進寶城外面的山溝后，當天下午就被附近的農(nóng)民一搶而光,。大家見到這塊表面雖剝蝕、整體卻完好的棺木,，如獲至寶,。有一對年邁的夫婦，特地用這珍貴的楠木請人打做棺材,，以備后事,。第一具棺木制成后,，老太太蹬腿歸天；第二具剛剛完工,，老頭子也一命嗚呼,，前后不到半個月。

五個月后,，一個更加神秘恐怖的故事發(fā)生了,。

在撿棺木的公社社員中，裕陵村農(nóng)民XX收獲最大,。棺木扔下寶城時,，他正和老婆在陵墻外的山坡上勞動。他意識到這是難得的好木料,，于是立即行動,，和老婆一起將寬大厚實的金絲楠木板一塊塊連拖帶拉弄到自己地里，找人做成了兩個躺柜,，端端正正地擺在堂屋里,。村人不無忌妒地警告說：“皇帝的東西不是隨便可以用的，要是沒那福分,，消受不起,，還會搭上性命……”這些話，XX沒放在心上,。不久,，悲劇真的發(fā)生了。

這是一個星期天的中午,，XX和老婆帶著滿身泥水收工回家時,，突然發(fā)現(xiàn)四個孩子不見了。當夫妻倆轉(zhuǎn)了一圈重新回到屋里時,，驀然發(fā)現(xiàn)躺柜邊放著四雙小鞋,。兩人迅速打開柜蓋，只見4個孩子相互擠壓著,，早已氣絕身亡,。孩子們的手指根部滲出了血漬，柜壁布滿了抓過的痕跡,。當?shù)毓踩藛T將4個孩子（3男1女,，最大的12歲，最小的女孩僅5歲）的死因作了詳細分析后,，得出“系缺氧憋死”的結(jié)論,。

4個孩子死后，夫妻倆在短短的幾年中又生了4個（這次是3女1男）,。令人悲嘆和困惑的是,，他唯一的兒子高中畢業(yè)不久,，未能施展自己的抱負，卻在一個靜謐的深夜,，趴在躺柜上神秘地死去,。據(jù)說是因為燒煤引起一氧化碳中毒而死。

我們走進屋里,，潮濕陰暗的堂屋中,，兩個朱漆躺柜依墻而臥，儼然兩副棺槨,，令人毛骨悚然,。XX的妹妹主動上前講述30年前那悲慘的一幕：“在柜蓋和柜壁之間有一個鐵掛鉤，柜蓋蓋嚴后可以鎖上,，孩子們一定是鉆進躺柜里打鬧時,，不料蓋子自動落下，掛鉤正好掛住,。這樣,，任憑里邊怎樣叫喊掙扎，也只有死路一條,。”

當我們問XX為什么不將躺柜扔掉時,，他的妹妹說：“我看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沒有這個躺柜,，5個孩子也不一定能保住……”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