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坐在凳子上曬太陽是一件相當愜意的事,。

我能清晰地回憶起先前,，先前在冬天里曬太陽取暖的一幕幕。

上午九點多,，我懶洋洋地從被窩里鉆出來,，吃過早飯（芥菜粥）后，便坐在門前的小凳子上曬太陽,。學校已經放了寒假,，臨近年關，父母應在籌集年貨,，終于能夠吃到肉了,，我的心緒倏然激蕩起來。

母親從灶間出來,，對我說：崽兒去把寒假作業(yè)拿出來,，一邊曬太陽一邊做。

我應允著,，旋即在溫暖的陽光下演算起一連串的“X+Y”,，正沉迷其中時，大妹妹突然沖我喊：“哥哥先停一下,，爸在河堤上曬太陽守魚,，你去看一下?！?/p>

“曬太陽守魚,？”我一時竟未反應過來。

來到河堤上,，見父親正坐在草甸上，身子對著陽光，雙眼卻直勾勾地盯著水面,。此時的水位已經降到最低,，河床和水草都暴露在陽光下，細小的水流只在河的正中間穿過,，儼然一條灌溉用的排水溝,。

“有魚！大鯉魚,！”父親的嗓門壓到最低,。

正驚異時，父親已經脫去鞋襪,，挽高褲腿,，趟趟趟地下到水溝里，他竟徒手從水草內抓上來一條三四斤重的紅鯉魚,。

佩服父親,，長時間蹲守在河堤上，既曬得太陽,，又能抓到魚,，真可謂是一舉兩得。

父親還想著再次求取到這樣的“一舉兩得”,，于是又來到河堤上曬太陽守魚,，我也不閑著，陪坐在他的身邊,，一面做寒假作業(yè),，一面曬太陽，一面時不時地用眼瞟瞟那水溝,。

但到最后,，我們終未能再擒獲到一條魚，父親也不埋怨,，實際上他顯得更舒心——崽兒完成了許多作業(yè),，還享受到溫暖陽光下的父子親情。

同樣舒心的還有我的母親和妹妹們,，她們聚集在菜園里,，身披亮閃閃的陽光，把那些齊膝高的大頭菜一棵棵給拔上來,，再裝進竹筐挑回家,。坐在房檐邊暖烘烘的陽光下，母親和妹妹們開始料理那幾乎要堆積如山的大頭菜：砍去菜兜,，剝掉葉子,，偏黃的菜葉用來做豬食,，那些泛青的，統(tǒng)統(tǒng)擱在樹枝上曬太陽,。母親說,，把它們做成鹽菜，來年春種菜荒時能派大用場,。

那時我還小,，并不能領悟母親所言“派大用場”的確切含義，我能領悟的是那一堆剝除葉子后剩下的大菜梗,，妹妹們用菜刀把外皮削下來,，里面盡是那種色澤均勻的“果肉”，母親對付它們很有辦法：切片,，用麻油和鹽涼拌,，吃起來香甜酥脆。每天起床后坐在門前小凳子上,，一面曬太陽,，一面就著涼拌菜頭，我能吃下去兩大碗紅薯稀飯,。并且,，年節(jié)里豬肉燉菜頭，是我們招待客人的一味佳肴,。

我在愜意中,，有時也會感到些許不安,，母親和兩個妹妹的雙手因為總是浸泡在冷水里,，上面生出了許多凍瘡。特別是二妹妹,，右手的五個指頭全都漲鼓起來,，大拇指上還爛出了一個小口子,，如血的淤水一直往外滲。

如果不是為了那一口香甜酥脆,，如果不是為了那一份美味佳肴,，母親和妹妹們就不至于長時間把手伸進那冰冷的河水里，她們的手上也不會生出那些“抱團”的凍瘡,。就像我,，每天待在陽光下，從不沾濕,，雙手順溜,。

可是，我的順溜是母親和妹妹們用凍瘡換來的,。

我很愧疚,。

多么希望父母和妹妹們都能如我一樣,，在寒冬臘月里，總是搓著順溜的雙手,，坐在門前曬太陽,。

2024.12.28

插圖/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