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屋公子

在十二生肖中，蛇是一種非常另類的動物,。它們有蛻皮的屬性,，在先民看來，這是一種可以重生的能力,，也認為蛇代表著強大的生殖力,；但與此同時，它們的行蹤又非常隱蔽,，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對目標往往發(fā)出致命一擊，給人畜造成重大危害,。所以,，在古人的眼中，蛇是一種既神秘又令人恐懼的動物,，古人對它可以說是又敬又畏,。而最為神通廣大、變幻莫測的龍,，一般認為主要原型正也是蛇,。

在古代文獻中，也有許多與蛇有關(guān)的趣聞,，體現(xiàn)出人們對蛇的復雜情感,。

青銅卣 安陽殷墟博物館藏

《白蛇傳》年畫

伏羲女媧壁畫 敦煌莫高窟第285窟窟頂東坡

虛與委蛇：神話中的蛇

我們知道有個成語叫作“虛與委蛇”,，比喻對人虛情假意,、敷衍應酬。但這個“委蛇”的“蛇”卻不讀“shé”而讀“yí”,。有人指出“蛇”并不是真的蛇,，“委蛇”其實是通“逶迤”,。“委蛇”一詞很早便出現(xiàn)在了文獻中,，且確實是指一種傳說中的怪蛇,。

《莊子·答生》說，春秋齊桓公在水澤游獵,，遇到一只精怪,，隨行的大臣管仲卻沒看到，桓公非常擔憂,，患病多日,。這時，齊人皇子告敖進見,，他說,，這種住在草澤中的精怪叫作委蛇，它長得粗如車轂,、長如車轅,，卻穿著紫衣、戴著朱冠,，討厭聽到大車的聲音,，聽到就會捧著腦袋豎立起來，誰見到它就能稱霸諸侯,?；腹笮Γ∏楹芸炀秃昧?。

《管子·水地》也記錄了一只叫作“蟡”的怪蛇,，它是干涸的河川精氣所化，身長八尺,、一頭兩身,，倘若呼喚它的名字，可以為人捉取魚鱉,?！渡胶＝?jīng)·北山經(jīng)》說有一種一頭兩身的蛇，叫“肥遺”,，一旦出現(xiàn)就會國家大旱,；《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還說有一種人首蛇身神，叫“延維”,，它長如車轅,，左右雙頭，穿著紫衣、戴著赤冠,，國君得到它后并用飲食供奉,，就能夠稱霸天下。

從讀音來看,，委蛇與蟡,、肥遺、延維,，大概都是同一種怪蛇分化出的形象,。那么，“委蛇”和“逶迤”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呢,？《詩經(jīng)·鄘風·君子偕老》說“委委佗佗,，如山如河”，“委佗”也就是“逶迤”,，是一個形容道路曲折的聯(lián)綿詞,。大概戰(zhàn)國人已經(jīng)不明白這個詞的起源了，所以望文生義想象出一條怪蛇來,。

《山海經(jīng)》還記載有一個蛇神“相柳”,，它又叫“相繇”，是共工的臣子,，長得人面蛇身,、渾身青色，九顆腦袋分別在九座山上飲食,，所過之處都為水澤,。大禹殺死了它，它的血非常腥臭,，所流之處不能種植物,。電影《博物館奇妙夜》中也有相柳的形象?！渡胶＝?jīng)》還記錄了一種大蛇“巴蛇”,，它能夠吃大象，三年后吐出象骨,，人吃了巴蛇就不會有心臟病,。《淮南子·本經(jīng)訓》說堯命羿為天下除害,，其中就在洞庭斬殺了“修蛇”,。后世也有說修蛇就是巴蛇。

春秋孫叔敖殺兩頭蛇的傳說也很有名,。西漢劉向《新序·雜事》記載,，孫叔敖幼年時，游玩時見到一只兩頭蛇，就將它殺了埋起來,，回到家就哭了,。他的母親問怎么回事,，他說,，聽說見到兩頭蛇的人都會死，我之前看到了,，大概要離開您了,。母親問蛇在哪呢？孫叔敖說,，我害怕別人看見,，把它殺了埋了。母親說,，我聽說有陰德的人,，上天會賜福給他，你不會死的,。孫叔敖長大后,，果然成為一代賢臣。

這些形狀功能各異的怪蛇,，當然不會是真實存在的,，只是古人基于現(xiàn)實的想象，有的可能源于以訛傳訛,，現(xiàn)在也有以“兩頭蛇”命名的動物,，但它并非真正擁有兩個頭，而是尾巴與頭長得有些相似,，大概正因如此,，古人在不成熟的觀察下，才會誤認為存在“兩頭蛇”,，然后有了見之則死的傳聞,；當然，也有的可能僅僅是巫者的異域想象,，對現(xiàn)實的蛇描繪出一頭兩身,、六足四翼這些形象，無疑體現(xiàn)出它們具有非同尋常的能力,。

古人除了認為蛇可以帶來危害,，同樣可以帶來祥瑞?！对娊?jīng)·小雅·斯干》說夢見熊羆是生男的征兆,、夢見虺蛇是生女的征兆。大概與熊羆比較陽剛、虺蛇比較陰柔有關(guān),。虺就是小蛇,。商周青銅器上就有不少蛇紋的紋飾，其中蟠虺紋最為常見,，也就是由兩條或者兩條以上小蛇互相蟠繞,，構(gòu)成一個紋飾單元并重復出現(xiàn)、布滿器表,。商周青銅器是人與神溝通的工具,，蛇在青銅紋飾上能占一個主題，自然是古人認為蛇擁有神異的力量,。

《山海經(jīng)》中還有一個著名的蛇神“燭龍”,，它又叫“燭陰”、“燭九陰”,，長得人面蛇身,、渾身赤色、身長千里,，睜眼就是白天,，閉眼就是黑夜，吹氣就是冬天,，呼氣就是夏天,，不需要飲食和睡眠。這個擁有造物主的特征的燭龍神,，又影響到了伏羲,、女媧的形象創(chuàng)作。漢畫像石中有不少人首蛇身的男女形象,，他們兩兩相對或兩背,，雙尾環(huán)繞，男的手持太陽或圓規(guī),，女的手捧月亮或曲尺,，很顯然他們就是創(chuàng)世神。古人對蛇的信仰,，可見一斑,。

白蛇傳奇：文學中的蛇

可以發(fā)現(xiàn)，在先秦秦漢古書中,，先民神話和文學往往不分,，故事情節(jié)也比較簡短。而從魏晉開始,，文人更加有意識自主文學創(chuàng)作,。蛇怪也就成為他們筆下一個重要題材,。

東晉干寶《搜神記》說，漢代閩中地區(qū)東冶郡有一座庸嶺,，嶺西北山洞中有一條大蛇,，長七八丈、十幾圍粗,，不少人被它殺死,，當?shù)厝朔浅：ε隆４笊咄袎艚o他們,，說要在每年的八月,，用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當祭品祭祀它,。就這樣過了九年,，死了九個少女。到第十年時,，將樂縣的少女李寄自愿前往,，父母想阻止，李寄卻偷偷跑了,。她到官府要了寶劍和獵狗,。到了八月那天，她只身前往祭祀大蛇的廟里,，然后把米抹上蜜糖做成糍粑,，放在洞口。

大蛇聞到糍粑的香味,，果然出洞前來吞食,。就在此時，李寄放出獵狗,，獵狗沖上前咬住大蛇,，李寄趁機又抽出寶劍，往大蛇身上連續(xù)砍了幾下,。大蛇慌忙逃竄,，到廟中院子里就死了。李寄進到洞中找出九個少女的頭骨,，認為她們正是膽小才被吃掉,。東越國王非常贊賞李寄有勇有謀，愿意娶她為王后,，李寄父親也被封為縣令,。從此東冶郡不再出現(xiàn)妖怪。這個故事中大蛇為患,、勇士斬蛇,，正反映古人對害人之蛇的恐懼,，并希望除去它們的心理。

古代最有名的蛇怪,，還要數(shù)白娘子白素貞,。今天，“白蛇傳”是中國古代四大民間傳說之一,，不過,，白蛇故事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經(jīng)歷了長時間的演變,。

唐傳奇中有一篇《李黃》,，說的是唐憲宗元和二年，隴西人李黃在長安市場遇到一位白衣美女,，女子侍女稱其姓袁,，守寡在家。李黃為她所惑,，跟隨女子前往她家住了三日,。第四天李黃回家后，就感覺頭疼病倒,，下半身逐漸化為膿水,，最后只剩下一顆頭。家人去尋找女子,，只見一座廢園,，當?shù)厝苏f這里有一條大白蛇，經(jīng)常盤繞在樹上,。另有一篇大同小異的《李琯》,，主角李琯也有類似遭遇。這兩個故事大約就是白蛇故事的最初傳說,。

南宋洪邁《夷堅志》中有一篇《孫知縣妻》,，說丹陽知縣孫某的妻子洗澡一直不讓人看。十年后某日,，孫某趁著酒意偷看,，卻只見一條大白蛇。孫某驚慌而走,，妻子讓他別怕,。盡管妻子對孫某如初，但孫某最終憂慮而死,。宋元話本《西湖三塔記》說,，宋孝宗淳熙年間，奚宣贊游西湖送少女卯奴回家,，卯奴母親白衣娘子留下他當丈夫,，后來又要取他心肝吃,，幸虧卯奴將其放走。烏雞精卯奴,、白蛇精白衣娘子和獺精婆子最終被真人鎮(zhèn)壓在三塔之下,。

《西湖三塔記》開始將白蛇故事和西湖聯(lián)系起來，而在明代馮夢龍的短篇小說集《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鎮(zhèn)雷峰塔》一文中,，后世的白蛇傳說至此才初步形成,。故事提到，宋高宗紹興年間,，臨安府生藥鋪主管許宣清明節(jié)出門燒香,，回家時遇雨乘船，與白娘子和丫鬟青青相識,，經(jīng)過借傘,、討傘、取傘幾次往來,，兩人有了婚約,。白娘子送給許宣五十錠白銀和一身新衣服,，被官府發(fā)現(xiàn)是贓物,，白娘子和青青逃走，許宣卻先后被發(fā)配到蘇州和鎮(zhèn)江,。

白娘子找到許宣,，兩人和好如初，又在鎮(zhèn)江開生藥鋪,。一天,，許宣去金山寺進香，法海禪師發(fā)現(xiàn)白娘子和青青是妖怪,，勸許宣回杭州,。白娘子和青青又找到許宣，法海送給許宣一個缽盂,，罩住白娘子,。之后法海讓白娘子現(xiàn)出白蛇原形，青青現(xiàn)出青魚原形,，一并拿進缽盂之中,，將缽盂永鎮(zhèn)在杭州雷峰塔下。許宣最后也出家為僧,。有趣的是,，這篇文章本意是奉勸世人不要沉迷美色，但白娘子卻成為反封建壓迫的代表,，深受廣大民眾的喜愛,。

清代方成培在此基礎上,，改編了戲曲劇本《雷峰塔》，白娘子有了名字白素貞,，青青也被改為青兒,。而作者最偉大的創(chuàng)作，就是讓白娘子生下了兒子許士麟,，許士麟長大后中了狀元,，哭祭雷峰塔，佛祖為之感動,，放出白娘子使母子團聚,，但白娘子最后還是皈依了佛門。現(xiàn)代戲劇家田漢又在《雷峰塔》的基礎上創(chuàng)作了《白蛇傳》,，許宣被改為許仙,，青兒被改為小青，許士麟戰(zhàn)勝法海,，救出母親,，最后一家人大團圓，而法海則逃到蟹殼里避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