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念則費神，費神即“耗”,。當(dāng)代人慣了內(nèi)耗扎心,，外耗無所適從：這邊驚濤駭浪正涌，人家輕舟已過萬重山,，到了洛陽了,；趨之若鶩地追隨，解釋,，捧場,，表白，贊慕,，其實忘了自己只有自己,。有養(yǎng)生專家告誡:耗神則不利身心。確實有理,，就有人連話也懶得說了,，有的去修行有的去躺平，還有的純屬迷信養(yǎng)生從而忍著不說,。

可是有個現(xiàn)象,，許多上世紀生人的名家大人物，往往經(jīng)過時代殫精竭慮,，日日不得安閑,，有的因此著作等身，有的因此眾人景仰,，而這些明明愛“耗神”的人,，常常長壽至百歲。像詩詞大家葉嘉瑩先生就曾自述,，一生遇到太多不幸,，虧得有李商隱的詩?？梢?，“耗”也不盡恐懼，只要“耗”后能自解,。

這一“耗”一“解”,，就像中毒得了解藥，大概毒消之后,，還就勢增強了免疫力,。如此說來，眾人詬病“內(nèi)耗”不利,，也有偏頗,，且再三標榜“不內(nèi)耗”的,，也或許是想先悄悄“耗”著，慢慢找解藥,，或者耗得自得其樂,，對著眾人只是掩耳盜鈴。

至于外耗,，大概就是“用力地走向任何人”,。人們在實現(xiàn)了生命需求的基礎(chǔ)保障后，就不約而同地尋求歸屬感,，人人心中渴望著被接納被認可,，就容易對人懷有期待。然而,，事實常不盡人意,，能惺惺相惜，同聲相應(yīng)的實在不多,。人性的弱點并不挑選人馬,，容易對主動奔赴視而不見，卻對漫不經(jīng)心念念不忘,。

現(xiàn)實太紛繁奇幻,，加上荒誕不經(jīng)，但凡有感覺的人類,，大約都難做到無動于衷,。至于“呆若木雞”“麻木不仁”的境界就更非常人能及，這樣,，周邊就很熙攘,，仿佛云團一時聚攏，一時又散去,，聚散兩依依,，循環(huán)往復(fù)，陰晴不定,，日月倏忽就過了,。

重看阿城的《棋王》,，注意到以前不曾注意的一段:

想到現(xiàn)實生活里,，常常有種不服氣的情境，當(dāng)事人有的要揚言“輸要輸個明白”,，就要耗到底,，口吻剛強，骨氣得很,。聽到旁人耳里,，有時卻是逞強好勝任性使氣,，是不計成本的愣頭青。明白不明白,，自己不知,，未必旁人也不知，旁人既可能已知,，大可不必執(zhí)著一端,，非要劍拔弩張才算認得輸贏，不如見好就收就坡下驢,，所謂“窮寇莫追”,，追到底很可能自己恰好就是那個“窮寇”。中國傳統(tǒng)世故講究綿里藏針,，又講藏愚守拙,，不動聲色方顯雍容氣度，最忌諱盛氣凌人,，斬盡殺絕,。一面留有余地，放人一線,，另一面心存敬畏,，敬畏天下有人。

因此,，許多人遭遇求之不得,，就能隨遇而安因緣自適。人生修養(yǎng),，不一定非要禪定坐忘,，刻意大徹大悟狀，自然而然回歸日常,，得其所哉,，可能更高興。

課堂上領(lǐng)小孩讀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有個印象突然變了,。之前就覺這是一個桀驁的天才詩人佯狂夢游，是逃避現(xiàn)實的奇幻設(shè)計,，可是讀到李白夢游遇仙一段: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

霓為衣兮風(fēng)為馬,，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李白寫仙境輝煌燦爛,，華美不盡,，仙人下降，儀仗堂皇,，飄飄然又醺醺然,，正瞠目艷羨之際，卻戛然而止,，寫道: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

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夢，突然就醒了,！

李白是真清醒,。

仙境再美，不過是夢,；夢境再美,，不過是夢。既然是夢,，不如早醒,；過多纏綿，夢醒難堪,。這樣斷喝一聲,，自覺切割，硬生生舍了夢中遇仙的完美,，回到“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的理性慨嘆，雖少有消沉,，但最終還是回歸自我,，先尋權(quán)宜之計“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視野一旦開闊,，老子還是那個一點也不肯折腰妥協(xié)的天才李白。

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去看這些史上流芳的失意文人,，是否依舊有人哂笑其不識時務(wù)難成“俊杰”,，并斷論現(xiàn)實中此類人物不自量力，總是雞蛋撞高墻,，逃不了被碾壓被漠視被利用被排擠的命運,，只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審己度人，最容易流于表面,，像人前言笑晏晏,，最是熱忱賦能那個，也可能背后最涼薄冷淡,？但人們往往只看見眼前的談笑風(fēng)生,，湊趣打諢，親密無間,，不知道此時無間常常有間,，有時也可能是皮里陽秋，配合作偶,。無論怎樣,，各人都有各人因果，旁觀者清也不必替人心慌,，凡有耗必有解,，人生苦短，人事往來都是消耗,，清醒的耗著耗著就耗出自己的立命哲學(xué),，糊涂的才要么不明所以地守株待兔，要么呼天搶地悔恨不迭,。

其實,，世間解藥都在自己手里。

有句臺詞：“你要允許新的生活,，開始發(fā)生,。”

我們就一點貪心,，希望后半生新的生活都是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