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漫長的冷戰(zhàn)時期來說,，1972年是個重要的轉(zhuǎn)折點,。

這一年，世界上沒有爆發(fā)大戰(zhàn),，也沒有劇烈的經(jīng)濟危機,，第一次石油危機還有一年才出現(xiàn)。這一年,，美蘇都也沒有飛躍的科學進步，主要大國沒有爆發(fā)政變。

但在這一年，美國,、日本兩個西方強國的領(lǐng)袖訪華,，日本更是在當年就與中國建交，使得中國作為一個“中立者”與西方牽手言好,。

中國的這一選擇，間接加速了蘇聯(lián)陣營的衰弱,，也推動了冷戰(zhàn)結(jié)束的步伐。

中國和日本建交時，其話題度不如中美正?；⒅忻澜ń荒敲锤?，但其背后的歷史意義也很大,，畢竟這是兩個近百年的敵人第一次握手。

在1972年里，日本田中內(nèi)閣在中日,、中美之間搞再平衡,，背后也有不少故事,。

實際上，戰(zhàn)后的日本并不是鐵板一塊,，舊軍人、財閥,、舊政客都鉆入了國會,，各自背后有力量支撐,。

在田中訪華前，日本自民黨內(nèi)就吵了架,，很多人對中國抱有敵意。

至于田中首相先派去的小坂善太郎訪華團,，來中國后也曾遭到周總理的批評,。后來田中角榮本人來華時,，也因為講話不當被中方抗議，讓日本代表團非常緊張,。

在見到毛主席后,，毛主席贈送了一套《楚辭集注》給田中,，田中不知其意,。直到多年后他讀到里面的一句“辭”,，才明白毛主席的深意,。

那么,，70年代日本外交的方向是什么？在1972田中訪華時,，又發(fā)生了什么意外,？田中訪華前后，都遇到了什么問題呢,？

【一】

日本兩頭下注，周總理怒斥日本代表

60年代末,，在中國和蘇聯(lián)交惡之后,，美國,、日本對于中蘇的態(tài)度有連續(xù)的轉(zhuǎn)變,。

在60年代初，美國民主黨政府還是繼續(xù)封鎖中國,，因為中國在東南亞和美國對抗,，且中國剛剛擁核,，對亞太地區(qū)有很大威懾。

但肯尼迪死后,，到了約翰遜總統(tǒng)時期，美國提出“遏制中國,，但并不孤立對方”的策略,。

這個變化，是美國政府的官員,、顧問們集體做出的決定，原因比較復雜,。

首先,，中國大陸擁有核武器,，使得蔣臺當局所謂的“反攻”變成泡影,，而繼續(xù)支持老蔣，可能讓美國引火燒身,。

其次，中蘇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從盟友走向破裂,，“論戰(zhàn)”在東方世界沸沸揚揚，兩國甚至在邊境公開對峙,，美國認為這是拉攏中國的機會。

最后,，越南戰(zhàn)爭把美國打得懷疑人生,，這場戰(zhàn)爭輸比朝鮮戰(zhàn)爭還難看。美國國內(nèi)的反戰(zhàn)運動已經(jīng)動搖了美國社會,，兩黨達成一致，急需停戰(zhàn),。

美國的各種雜志上,、政客的講話里,，已經(jīng)透露出了對華友好的信息，日本政壇也聞到了氣息,。

彼時日本政壇的外交方向更復雜,，日本已經(jīng)徹底從戰(zhàn)后廢墟里恢復，成為西方世界的工業(yè)強國,。日本政府野心也因此再次覺醒,，想要恢復在東北亞和東南亞的領(lǐng)頭地位,，當?shù)貐^(qū)代言人。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日本政壇主流認為,，日本應該繼續(xù)跟著美國走,，樹大好乘涼。自民黨的吉田茂,、佐藤榮作,、田中角榮都屬此列

但也有反對者，認為可以脫離美國,，增加自主性,，在美、蘇,、中三國之間搞平衡，從中漁利,。這部分人是右翼民族主義者,，他們的路線是：

以蘇聯(lián)制美國,，以中國制蘇聯(lián)，再以臺灣問題制中國,，從而把日本從地緣夾縫里解放出來,。

走這一道路的有岸信介、椎名悅?cè)傻热恕?/p>

60年代,，日本政府對華友好和敵視的勢力輪番登場,，但到了尼克松上臺后,，打開中國大門成了美國的國策，日本的外交政策也隨之動搖,。

70年代初,，中美完成官方接觸，乒乓球外交,、基辛格訪華后，尼克松在1972年初到達中國訪問,。隨后剛上臺的田中角榮是吉田茂路線的擁護者,，他決定跟隨美國，但卻迎來了日本政壇的口水,。

尤其是日本右翼的政客，堅決反對日本政府和中國大陸接觸,、建交,。

由于日本自民黨內(nèi)部發(fā)生分裂，田中內(nèi)閣剛執(zhí)政,，一時有點手足無措,。

所以在1972年秋天，田中角榮動身訪華前,，先派遣了一個20多人的議員訪華團來到北京,，給自己“墊腳”。他的想法是,，如果這個訪問團受到禮遇,，拿來成果，就能堵上很多人的嘴,。

當時的訪問團里有不少人是抗拒和紅色中國接觸的，但田中角榮認為,，到中國大陸親眼看看,，或許能改變他們的看法,。

同時，田中角榮派遣自民黨副主席椎名悅?cè)?，帶著自己的親筆信前往臺北,，面見老蔣。他希望在和蔣臺政權(quán)斷交,，和大陸達成官方的外交關(guān)系的同時，和臺保持非官方層次的友好往來,。

日本這個行為和之前幾個月美國做所的沒什么不同,，但椎名悅?cè)蓻]有得到美國大使的待遇——老蔣拒絕見他,，蔣經(jīng)國沒有給日本人面子。

哪怕椎名本人承諾維護所謂“日臺同盟”,，但還是被蔣經(jīng)國禮送出境,，并被示威學生丟了臭雞蛋,。

在北京的周總理，看到了椎名訪臺的新聞,，他在半夜叫來日方代表小坂善太郎開會?？偫碚f日本人搞小動作,、虛假承諾,、兩頭下注,，絲毫沒有對華友好的誠意。

小坂大驚失色,，向周總理道歉,，并承諾田中內(nèi)閣的建交路線不會變,，他能以人格作為擔保,，中方這才答應邀請?zhí)镏薪菢s訪華。

【二】

訪華因“迷惑”吵架,，田中角榮連連道歉

1972年初秋，中國方面宣布邀請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華,。此新聞一出,，日本國內(nèi)輿論激蕩,。

對于此行，支持者不少,，反對者也很多,。反共派和右翼是反對的主流,，前者是60年代反對國際共運的核心,。

要知道,，60年代的國際共運如火如荼，日本受到中國的影響,，左翼學生反美、反天皇,，追求政治改革,。

70年代初，“日本赤軍”成立,，在海外以恐怖主義手段和西方政府對抗，日本人“談赤色變”,。

至于日本右翼,，其實就是軍國主義死忠，覺得中日有血海深仇,，不能向中國先低頭,。

田中角榮頂著巨大壓力,，他知道自己必須訪華，而且要拿出成果——即直接達成建交,，堵上反對派的嘴,。

1972年9月25日,，田中角榮帶著外務大臣大平正芳等人訪華，在北京機場受到了熱烈歡迎,。

要知道,，尼克松到來時，首都機場有三軍儀仗隊,，沒有群眾隊伍。但田中角榮來訪,，政府組織了群眾歡迎,，這讓田中角榮非常開心,。

隨后在周總理的陪伴下，日本訪問團入住國賓館,，當天晚上,，中國政府在人民大會堂開了歡迎宴會。

宴會的規(guī)格,，菜品的檔次,，都跟尼克松訪華無二,。

日本代表團早就寫好了祝酒詞，田中本人在國內(nèi)就被問到：“你是要去中國謝罪嗎,？”對此,，田中角榮并未直接回答，但心里已有答案。

由于日本代表團很多人都不是第一次來中國,，他們曾在侵華日軍里服過役,，現(xiàn)在這種高規(guī)格的接待讓他們受寵若驚。

在講祝酒詞的時候,，周總理也提到了中日之間的戰(zhàn)爭，他提出要和平相處,，展望未來,。

至于田中角榮本人,，在二戰(zhàn)時期就是侵華日軍中的一員。

他在1939年20歲那年加入日軍,，曾在黑龍江和河北地區(qū)服役,，兩年后因病退役,。田中在中國時，是日軍最為猖狂的階段,，他對日軍在華的所作所為一清二楚,。

所以在田中角榮的祝酒詞里,，他寫了這么一句：わが國が中國國民に対して多大のご迷惑をかけたことについて。

翻譯為中文就是：過去,，我們國家給中國人民添了不少麻煩,。

此話被翻譯出來后，會場頓時亂了,。

配宴的中方官員、將領(lǐng),，在場的服務人員都竊竊私語,。

田中角榮本以為,，中國人是為他的道歉感到驚訝，并未多想,，隨后繼續(xù)完成了晚宴,。但在第二天，周總理和田中角榮的正式會談上,，中方對田中角榮的講話進行了犀利的批評,。

周總理非常嚴肅,，指出：

“田中首相的道歉，我們是歡迎的,，但用'添了麻煩’這樣輕描淡寫的詞語,，來指代日本對中國的長期侵略，和給我國人民帶來的災難,，中國人民和政府是無法接受的,。”

田中角榮和大平正芳聽罷,，頓時緊張了起來,。

周總理繼續(xù)說：

“在中國，假如把水撒到女士的衣服上,，就可以說給你添了麻煩了,，這是微不足道的道歉,。”

田中角榮聽完,，立刻意識到這是雙方文化上差異帶來的,。他通過翻譯解釋，在日本的文化中,，“迷惑”這兩個字，代表麻煩,，是嚴肅的書面道歉語,。

很顯然,，中方不接受日方的道歉，田中角榮站在了懸崖邊,，他趕緊表達誠意,，說：

“日方尊重中方的意見,，道歉的聲明可以按中國習慣改，沒有任何問題,。”

隨后，日方拿出了新的道歉聲明,，周總理這才陪同他見了毛主席。

【三】

主席送《楚辭校注》,，田中晚年才明白

其實早在前一天，毛主席就聽到了“道歉風波”,，他對田中角榮的誠懇態(tài)度很贊賞，也理解中日之間的文化差異,。

田中角榮則對這天期待已久，他也得知,，尼克松見到毛主席沒有談論政治，而是一直在聊社會學和哲學,。

所以為了見毛主席,，田中角榮早在幾個月前就做了準備,，讀了毛主席的著作,，看了不少中國官方的公報和文件，了解了毛主席的思想和說話風格,。

在9月27日當天，田中角榮和大平正芳在中南海見到了毛主席,，毛主席對雙方的爭議很感興趣,。

他指著周總理，問田中角榮：“你們'迷惑’的架,，吵完了嗎？”

田中角榮笑著說：“吵完了,?！?/p>

毛主席接著說：“不吵架可不行,，吵了才能談出結(jié)果,，吵架后才能成朋友,。”

會場的氣氛變得輕松起來,，毛主席和田中角榮談起中日的歷史和近代的交往,，雙方敞開聊了很多,。

田中角榮最后承諾，按照中國的習慣,，修改對中國謝罪的話語，并在雙方的公告上公布出來,。

毛主席高度評價了田中角榮的誠懇,，雙方聊到最后，毛主席指了指自己的書架,，說：“我現(xiàn)在的生活就圍繞著書，我是中了'書毒’,，離不開書,，沒準備什么禮物,，這套《楚辭集注》就送給你吧?！?/span>

隨后,，毛主席從書架上拿下6本全套《楚辭集注》送給田中角榮,，田中高興地收下。

其實對于日本人來說,，楚辭是他們比較陌生的,。日本人大規(guī)模接納漢文化,，是在隋唐后，文藝作品以唐詩宋詞為主,，更古老的漢賦甚至楚辭,，都很陌生。

田中拿著這套書,，回到了國賓館,，在之后的幾次會談里,，中日雙方談到了關(guān)于抗日戰(zhàn)爭的賠償問題。

如果從1931年算起,，日寇在華肆虐十幾年,，占領(lǐng)幾百萬平方公里土地，造成3000多萬中國人死傷,。加上掠奪的資源，中國直接經(jīng)濟損失超過千億美金,。

日本的戰(zhàn)后賠償問題,，是日本國內(nèi)擔心的，雖然當年老蔣放棄了賠償,，但那是在美國的壓力下決定的。現(xiàn)在新中國是獨立自主的政權(quán),，如果要賠償,，也是符合規(guī)定，日本沒有拒絕的借口,。

田中角榮等人對賠償一事顫顫巍巍，但周總理代表毛主席,，說出了中國政府的態(tài)度——放棄賠償,。

中方闡述的觀點是很清楚的：在近代史上,，中外很多國家都付過戰(zhàn)爭賠償，中國尤其付出的多,。而這些錢,，大都是從人民嘴里摳出來的,，是對底層人民的壓榨。

所以中國放棄這些賠償,，換取中日之間的新發(fā)展,。

其實在背后，還有一筆賬：中國經(jīng)濟部門的人認為,，日德的戰(zhàn)后賠償都是一筆亂賬，大都在用實物抵債,，且以次充好,。與其因為一些“破爛”拖慢外交關(guān)系破冰，不如不要,。

田中角榮和大平正芳聽到這些話,，都表示很感動,，隨后中日在9月29日發(fā)表聯(lián)合聲明，宣布建交,。

日方說：“日本國痛感因為戰(zhàn)爭，給中國人民帶來巨大傷害的責任,，我國對此表示深刻反省,。”這是日本官方正式對新中國的第一次書面道歉,，在全亞洲引起關(guān)注。

最后,，田中角榮帶著中日建交的勝利成果回國了,，自民黨內(nèi)對他心服口服,，可一些右翼依然頑固。

根據(jù)田中角榮的女兒田中真紀子訪談,，從回國之后,，對父親的侮辱和懷疑就沒停止過,。

自民黨右翼和在野黨右翼批評田中角榮“賣國”，在無數(shù)次會議里高喊“田中下臺”“田中切腹”,。

后來田中角榮更是多次遇到刺殺,，甚至在從首相位置下來后，田中角榮打高爾夫球,、住院,、旅游,，都有右翼人士密切跟隨，喬裝打扮進行刺殺,。

這種騷擾直到田中首相離世才停止,，由此可見日本右翼勢力之強大。

在晚年,，田中一直很懷念訪華的經(jīng)歷，也告訴女兒真紀子,，一定要去中國看看,。毛主席送他的《楚辭集注》,，田中角榮一直保存著，而且在慢慢閱讀,。

在許多年后,，當他看到《楚辭.九辮》這篇中“忼慨絕兮不得,，中瞀亂兮迷惑”這句時，田中角榮才明白毛主席的深意,。

原來毛主席用詩文,，告訴田中角榮中日文化中對于“迷惑”的用法差異,，磨平他心中對于道歉風波的嘀咕。

這種文人式的深刻回答,，教師一樣的溫和善誘，讓田中在晚年念念不忘,，感慨不已,。田中角榮一直感嘆,，這次訪華之路實在是讓他獲益匪淺,。

文/商學野

參考資料：

1.《小坂善太郎：為田中打前站》,，王新堂

2.《周恩來與田中角榮》，張忠江 陳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