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是令人向往之事。 想想:依山上下的房子,,推開窗看得到友人從山下走上來,,青石板路上一派亂生的綠苔。樹葉落下來,,滿書卷都是一股子草木的清香,。 任淡如攝 云師的新居就在堯峰山間,。進得門來有一個小院子,種著一株青桐,,青桐已經(jīng)開枝散葉,,現(xiàn)出凌云之志了,大多數(shù)時間我們只能仰頭看它,。桐樹下一張老船木桌子,,穩(wěn)而且重。 落落還在附近開出一塊地來,,種了蘿卜,、白菜、蘇州青,、辣椒等等,,她是很會種的,以前就在陽臺上種出過累累的黃瓜,,而我,,一樣從她那里拿的黃瓜和生菜種子,總是靜悄悄地種下,,又靜悄悄地蔫掉,。 所以,我只能買,。菜也買,,花也買。 近日買了一束青黃的草,,不懂是什么,,就由得它放在那里。同時買的一束青梅,,零零碎碎地開小白花,,也不香。不曉得為什么會叫青梅這個名字。其實是有些象石竹的,。查了一下,,果然是石竹類,學(xué)名叫須苞石竹,。 任淡如攝 須苞石竹不只開白花,,也開淡紅色的花。生命力倒是頑強,,陸陸續(xù)續(xù)地開,。開了好久,它終于有點疲倦了,。 買青梅是因為從來沒見過,。 彼岸花應(yīng)該也開了吧。去年這時候去上方山,,靠近茶磨嶼那一帶,,不知是種植的還是自己長的,有那么一小片全是彼岸花,。 任淡如攝 茶磨嶼這名字,,有點意思。 那是上方山往石佛寺去的一片山頭,,形似古人磨茶的小磨,故而被稱為茶磨嶼或是茶磨嶠,。《石湖志》上說它是吳王姑蘇臺舊址,,“茶磨山,上方之支隴,,其形如磨,。絕頂平坦廣數(shù)拾畝如磨然,即吳王姑蘇臺之故址也,?!?/span> 是不是吳王姑蘇臺故址就不知道了,現(xiàn)今我能想起來的是與范成大相關(guān),,與沈周也相關(guān),。 沈周畫過茶磨嶼。 對頁有乾隆的題詩,,道: 上方一帶皆臨水,,浸入青山影漾流。茶磨如詢何代始,,依稀鴻漸與名留,。 他問,,這茶磨嶼是何時開始在這里的呀?大概是因了茶圣陸羽(字鴻漸)之緣,,有了這名字的吧,。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某人喜歡吃紅柿,,每次吃都感嘆太好吃了,。而我最不喜歡吃這種柿子。 我喜歡吃青的方底柿子——這一點和趙孟頫一樣,。他女兒趙由皙,,有一回給自家相公寫信,便囑咐他多挑些好柿子來,,因為老父親愛吃,。這種里面一包水的紅柿子,與《長安十二時辰》里的火晶柿子肖似,,其實滋味甚甜美,。但我小時候大概見太多了。山里有個姑姑,,秋天的時候來我家,,一定帶一籃子這種柿子來,從我記事起,,就不太愛吃,,只覺得它蠻好看。 說了紅柿子,,再說說雞心果,。 任淡如攝 雞心果是我從前沒見過的果子,小小一個,,甜脆,,因為小,可以一口一個,,不象葡萄那么繁瑣,,又不會大得吃不掉,是適合我的零食,。其實很像花紅和海棠果,,我看著都象是小蘋果。大概都是薔薇科?古人管蘋果叫蘋婆或者林檎,,宋人畫里常有,。 關(guān)于蘋婆或者林檎,有一則筆記我印象深刻,,是關(guān)于海棠的——說是在某個種林檎的果園里,,不知什么緣故,長出了一株妖嬈艷美的花樹,,或者因其花繁盛,,或者因其來歷荒晦不可琢磨——繁盛或荒晦在中國文字里都是“海”字的義項,,于是,,這棵與林檎同源而不同樣子的花樹,遂被呼為“海棠”,。 要特別說說棗子,。紅柿子我常年不喜,雞心果今年才見,,倒是棗子,,是這一季的常客,,見得多,,吃得也多。吃多了,,也辨得出來,,有的棗子一口咬下去是甜脆無渣的,有的棗子吃下去悶悶的,,笨笨的,。 很幸運,常能吃到前者,,是友人寄來的,。寄棗子來的,,還是個美人——這輩子總能認識些美而妙的人,,是我的幸事。 于是這陣子,,常常是“坐在燈下吃棗子”,。前晚吃著棗子,忽然記起,,宋人有一種推棗磨的游戲,。
“推棗磨”是古老的玩具——把一個棗子削去半邊,露出尖尖的核,再拿一根細棍子兩頭各插一個棗子,,把棗子棍小心地放在棗核上,,立住了,一撥棍子,,它就在棗核尖尖上轉(zhuǎn)起來了,,象是個小小的“磨”,故而叫“推棗磨”,。 《知否》里明蘭和祖母就玩過“推棗磨”(第31集大概42分左右),,蘇漢臣的《秋庭戲嬰圖》對此描繪得猶為細致,左邊的紅衣男孩兒小小得意,,大約玩得很好,,衣裳滑落也不曉得,右邊的白衣女孩兒似乎有些不忿,,張開小嘴在說些什么,,一只小手按在桌子上,緊張得小指微微翹起,。 “推棗磨”是有輸贏的,,誰撥動棗磨后轉(zhuǎn)數(shù)多,誰就贏,。也許是小男孩想趁姐姐不注意,,再把快要停下來的棗磨撥一撥,正在聚精會神數(shù)轉(zhuǎn)圈次數(shù)的姐姐連忙喝止,,也或許,,小男孩人雖小用力卻巧,小棗磨已經(jīng)超過了姐姐的轉(zhuǎn)數(shù),,姐姐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數(shù)著…… 忽然起了興致做棗磨,。 棗磨看著容易,其實也不太容易,。削棗子簡單,,做棗棍時就有些犯難——沒有合適的棍子,想把干花的花枝剪一段,,又有點舍不得,,剛好把開得倦了的青梅剪了枝,兩頭各插一個棗子,,可是棍子要放在那個棗核尖尖上不掉下來,,著實需要些技巧和耐心……在物理學(xué)上,它應(yīng)該是一個找平衡點的實驗,,一根棍子,,總有一個巧妙的點,,是可以和那個棗核尖尖對上的,對上了,,就不會掉下來,。 小孩子玩,頗費心力,,孜孜不倦,。所以《秋庭戲嬰圖》里的小姐弟,可以玩得嗨起,。但這么有意思的游戲,,今人已很陌生。見多識廣的AI,,也不知“推棗磨”為何物,。 其實推棗磨我十年前就知道,,《秋庭戲嬰圖》也時常見到,。 有許多事都是這樣,終須一點巧妙的緣份啊,。 最后放一只《秋庭戲嬰圖》里的秋蚊子,。 宋 蘇漢臣《秋庭戲嬰圖》局部 這是一只容易被忽略的秋蚊子。許多人被棗磨所吸引,,可能從來不知畫里何處有它,,它十分渺小,但蘇漢臣仍然把它畫得十分精致(宋人真有意思),。 跋涉九百多年,,它飛到此時此處與你我相見,也算一種緣份,。 作者:任淡如 本文為菊齋原創(chuàng)首發(fā),。公號轉(zhuǎn)載請聯(lián)系我們開白授權(quá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