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邪堂詩話（一） （廣東）陳偉 一 前人論詩，至矣備矣,。于詩之道,，則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于詩之性,，則曰：“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于詩之用,，則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于詩之教,，則曰：“溫柔敦厚,，詩教也，故詩之失愚,。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于詩者也,?！庇谠娭?，則曰：“賦,、比,、興,?！庇谠娭?，則曰：“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庇谠娭颍瑒t曰：“禪必深造而后能悟,，詩雖悟后,，仍須深造,。”銘此數語,，質諸往哲,。琢之磨之，可以攻玉,；涵之泳之，庶幾成器,。 二 予論詩最重氣象,。在心為氣，感而發(fā)之于詩謂之象,。氣為體,，象為用。必言以喻之,，則氣如鏡,，物來成象；氣如水,，詩浮為英,。而情、志,、才,、學、膽,、識,，皆所以涵養(yǎng)成就此氣象者也。 三 康南海曰：“夫有元氣,，則蒸而為熱,，軋而成響，磨而生光,，合沓變化而成山川,，躍裂而為火山流金，匯聚而為大?；夭?。坱軋有芒，大塊文章,，豈故為之哉,？亦不得已也?！辈柙弧安黄絼t鳴”,，南海曰“不得已”,，更進一層矣。有此“不得已”,，而后有天地之至文,。“故為之”者,，雕蟲小技,，壯夫不為也。 四 詩有三要焉,，曰景,、情、理,?！皹怯^滄海日，門對浙江潮”,，景也,；“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情也,；“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情景交融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則景情理三者俱化矣,。作詩先學寫景，再求情景交融,，進而景情理渾然一體,，斯為至境也。 五 詩有三階焉,，曰通順,、精煉、渾化,。同一作者,，如孟浩然，《口號贈王九》：“日暮田家遠,，山中勿久淹,。歸人須早去，稚子望陶潛”，通順者也,；《宿建德江》：“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夜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精煉者也；《春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渾化者也,。通順、精煉,，如托盆舉甕，人力可求焉,；及于渾化,，猶舉鼎挾山，尤關天分神力,，非強求所能必至也,。 六 詩有三覺焉，曰直覺,、錯覺,、幻覺?！昂┟分斜M,，春風柳上歸”，直覺也,；“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錯覺也,；“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飛”，幻覺也,。作詩能善用此三覺,，何患不佳。 七 詩有三面焉,，曰正面,、側面、反面。同一以水喻愁,，正面用之則為李頎“請量東海水,，看取淺深愁”；側面用之則為李涉“關門不鎖寒溪水,，一夜潺湲送客愁”,；反面用之則為太白“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于詞亦然,，正用則為后主“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側用則為易安“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反用則為少游“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八 《尚書·舜典》：“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詠言，聲依詠,，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蔽釃?，肇始即與歌、樂,、舞合,。 九 詩者，性情之照也。有真性情而后有真詩,。夫詩人者,，天賦彼以真性情，能善葆之而形諸詩者也,。老子曰：“能嬰兒乎,？”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狈鹪唬骸白孕哉嫒纭,！闭f雖有異,，其理則同。皆欲人能還其本來面目,，葆其真性至情也,。故《詩緯·含神霧》曰：“詩者，持也,?！背秩诵郧椋共皇?，然后可以言詩矣。 十 詩之事典如椰殼,，情義如椰肉,。不明事典，讀詩則如以齒試殼,，斷牙不得其味,。 十一 純用典議論則易干澀，景語猶潤滑之劑也,。 十二 《詩經·摽有梅》：“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墍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币猿墒熘酚鞔拗?。《玉臺新詠·古詩八首》：“傷彼蕙蘭花,，含英揚光輝,。過時而不采，將隨秋草委,?！币赞ヌm花開喻適齡之女。杜牧之《嘆花》則更為直白：“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如今風擺花狼藉，綠葉成陰子滿枝,?！奔爸撂曝督鹂|衣》：“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ㄩ_堪折折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币馕醋兌o愈工也。古人云師其意而不師其辭,，不我欺也,。 十三 所謂向上一路，義本《易經》損卦彖曰：“損下益上,，其道上行,。”盤山寶積禪師援之說禪曰：“向上一路,，千圣不傳,。學者勞形，如猿捉影,?！蓖踝啤侗屉u漫志》引之論詞曰：“東坡先生非醉心于韻律者，偶然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b> 十四 詩不宜處處出奇,，用力太過,，譬如佳人本色天成，最宜淡妝,，只佩玉鐲一環(huán),，亮點自現。若必濃妝艷抹,，耳墜珍珠,，項垂瑪瑙，胸披金銀,，手環(huán)瑜瑾,，通身寶氣珠光，反入目不堪,，本色亮點俱失矣,。 十五 師古人意須能變化，方稱高明,。變化之方向有三：一曰前面,，即更進一層意。如馮延巳《蝶戀花》曰：“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元好問《清平樂》則云：“飛去飛來雙乳燕，消息知郎遠近,?！瘪T詞未知燕逢人否，元詞則言燕已逢人,，且知人之遠近,，此即向前更進一層也。二曰側面,，從另一角度落想。如白石詞云：“少年情事老來悲,?！彼沃旆鋭t曰：“而今樂事他年淚?！薄氨蹦顺橄?，“淚”為具體，此即以具體代抽象,，從另一角度落想也,。三曰反面，即反其意而行之,。如《莊子》曰：“哀莫大于心死,?！甭櫧C弩則云：“哀莫大于心不死?！毙乃酪褵o知覺,，尚有何哀？最哀者心不死,，尚欲掙扎也,。加一“不”字而意盡變，且變得如此合情合理而又觸目驚心,，真乃一字千鈞也,。 十六 胡應麟曰：“嚴氏以禪論詩，旨哉,！禪則一悟之后,，萬法皆空，棒喝怒呵,，無非至理,。詩則一悟之后，萬象冥會,，呻吟咳唾,，動觸天真,。然禪必深造而后能悟,，詩雖悟后，仍須深造,。自昔瑰奇之士,，往往有識窺上乘，業(yè)阻半途者,?！保ā对娝挕ぞ矶罚霸婋m悟后,，仍須深造,?！笨裳a滄浪之闕。 十七 徐青藤曰：“人有學為鳥言者,，其音則鳥也，而性則人也,。鳥有學為人言者,，其音則人也，而性則鳥也,。此可以定人與鳥之衡哉？今之為詩者,，何以異于是,。不出于己之所自得,，而徒竊于人之所嘗言，曰某篇是某體,，某篇則否,；某句似某人,，某句則否，此雖極工逼肖,，而已不免于鳥之為人言矣,。”（《葉子肅詩序》）今之為詩者并人言亦不易得,，鳥為鳥言者則夥矣,。 十八 徐禎卿《談藝錄》：“則詩者，乃精神之浮英,，造化之秘思,。”浮英一詞頗妙,。夫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故沉而為志，浮而為英,。 十九 昔之讀詩也,，好追逐俊句，搜獵奇語,，一家經眼,，支離破碎，惟存數句耳,。繼而力尋渾成之篇,，往往亦代不數人，人不數篇也,。今則每讀一家,，全集攤開，逐篇漫閱,，賞其可賞,，議其可議,，惜其可惜，得失了然于心,，久之,，覺其人如在目前，一一與我周旋,，乃漸熟稔,，如知己焉，如故人也,。此亦近日讀詩之一快也。 二十 四言極難作,，六朝四言,，嵇叔夜“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之外,，獨賞仲長統“沆瀣當餐,，九陽代燭”。又竇玄妻曰：“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辈灰庠娙僦螅擞泄び谂d若是者,，每誦之流涕,，不知所以云,。于唐人則特賞太白四句：“羅帷舒卷,，似有人開。明月直入,，無心可猜,。” （待續(xù)） （刊載于《詩詞》報2023年第18期） 無邪堂詩話（二） （廣東）陳偉 二十一 阮步兵“西北登不周,，東南望鄧林”,，不周為共工所觸，鄧林為夸父所化,，皆烈士之遺跡,。西北、東南,，則天地四方無不彌其憤懣,。一登一望，頓生九州無人,、千秋寥落之感,。十字真力彌滿，沉厚之至也,。 二十二 《桃花源記》漁人一入桃源,，便有“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之問答,，漢與魏晉尚且不知，何況劉宋乎,！淵明之于劉宋,，藐之亦甚矣。近人曾習經詩云：“相逢便問今何世,，始覺陶潛是恨人”,，深得此中三昧，讀之有洞穿七札之快,。 二十三 淵明《擬古》：“種桑長江邊,，三年望當采。枝條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柯葉自摧折,，根株浮滄海,。春蠶既無食，寒衣欲誰待,。本不植高原,，今日復何悔?！逼缴竟?jié),，在此一篇，求仁得仁,，又何悔焉,，所謂詩言志是也,。全詩之意，蓋暗用《易·大過·象傳》：“澤滅木,，大過,，君子以獨立不懼，遁世無悶,?！迸頋晒躺钣凇兑住氛摺?/b> 二十四 杜審言“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對句尤佳，“渡”為詩眼,。江南地氣先暖,，春從江南傳至江北，故江南之梅柳先綠,，江北后綠焉。即如梅柳乃從江南渡江北上,。此寫“游望”之錯覺也。詩意每從錯覺中來,，若能錯得美,，便能生出詩意,?！肚锼幊郀罚骸罢玮讕X梅花,，南枝花開,，北枝后放,。”可作注腳,。 二十五 初唐賦春興寄最為動人，杜審言“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浩蕩磅礴,，胡應麟推為初唐五言律第一,。王灣“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暗寓推陳出新之理象,，精妙絕倫,，宰相張說手題此聯于政事堂,，令為楷式,。 二十六 唐人邊塞絕句以景語結,，如“繚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已屬難得,，然其絕佳者往往以議論結,，如“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zhàn)幾人還”,，以景結不出如此透徹境地。 二十七 紀曉嵐曰：“王,、孟詩大段相近,，而體格又自微別。王清而遠,，孟清而切,。學王不成，流為空腔,。學孟不成,，流為淺語?！备卟藉唬骸皩W李不成,，流為大言。學杜不成,，流為拙滯,。” 二十八 太白縱橫六合,，俯仰千秋,。情至深處，依然一片神行,?！肚迤綐贰罚骸耙挂归L留半被,，待君魂夢歸,。”移魂奪魄，電觸心驚,。今人沈祖棻《鷓鴣天》：“輕寒莫放重帷下,，萬一江南有雁來?！钡闷湫膫?，但略變空靈耳。 二十九 唐人詠史,，老杜,、小李稱大家。老杜詠史多悲憫,，故厚重,；小李詠史多諷刺，故深刻,。 三十 韋蘇州《與友生野飲效陶體》：“攜酒花林下,，前有千載墳。于時不共酌,，奈此泉下人,。”深得陶體,。然彼猶有另一種文字,，如“反復相思字，中有故人心”,，愈覘其性情之溫厚,。 三十一 唐人體物之工，如張渭“竹里登樓人不見,，花間覓路鳥先知,。”（《春園家宴》）劉長卿“細雨濕花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贈別嚴士元》）小巧而有理趣,。 三十二 玉溪《過故府中武威公交城舊莊感事》曰：“新蒲似筆思投日,，芳草如茵憶吐時?！庇冒喑豆P從戎典,，但以新蒲擬之,，便出新意,。若直說人思投筆，則俗矣哉,。曲以成之，比興乃佳,。 三十三 玉溪詠史諸絕,，最妙處在既能攻其一點而殺絕之，且能隱能曲,。他人能立一意殺絕之，多直而不隱,；能隱則不能殺絕,。既能殺絕又能隱之而有余韻者，唯玉溪一家而已,。如《龍池》“龍池賜酒敞云屏,，羯鼓聲高眾樂停。夜半宴歸宮漏永,，薛王沉醉壽王醒”之刺玄宗,、楊妃亂倫。 三十四 玉溪詠史諸七絕之佳者,，皆原于史實,，而切入角度異人，且每每推至此角度之極致,。亦即曰：若從此角度看問題,，無法再比玉溪深刻?！洱埑亍分?，如《瑤池》：“瑤池阿母綺窗開，黃竹歌聲動地哀,。八駿日行三萬里,，穆王何事不重來?！睂懛ń韵囝?。牧之《過華清宮》：“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币囝惔?。 三十五 “留得枯荷聽雨聲”,，最見玉溪性情，對生命充滿無限深情,，賞戀哀挽,，動人之至,。歐陽子曰：“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疇昔,，悲涼凄愴,，不覺臨風而隕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鼻橹辽睿Ｔ诖恕安挥X”“有愧”之間,。 三十六 小杜《題安州浮云寺樓寄湖州張郎中》：“去夏疏雨余,，同倚朱欄語。當時樓下水,，今日到何處,？恨如春草多，事與孤鴻去,。楚岸柳何窮,，別愁紛若絮?！卞\衣奪目,，惹人挦摭。后主“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化自“恨如春草多”,。東坡“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反用“事與孤鴻去”,。方回“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啟于“別愁紛若絮”,。 三十七 小杜《沈下賢》：“一夕小敷山下夢，水如環(huán)佩月如襟,?！薄八绛h(huán)佩”典用《禮記·玉藻》：“君子在東，則聞鸞和之聲,，行則鳴佩玉,?！贝嗽扑暻邈鋈缙洵h(huán)佩行鳴之聲也?！霸氯缃蟆闭?，月色皎潔如其襟懷是也。牧之《自宣城赴官上京》：“千里云山何處好,，幾人襟韻一生休,。”可作自注,。詹安泰《三姝媚》：“剩笛梅邊,，共明月，商量襟抱,?！奔从媚林娨狻?/b> 三十八 詠史有二法,，屢試不爽,。一曰實者虛之，“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是也,。一曰虛者實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是也,。 三十九 《唐才子傳》：“后人評牧詩，如銅丸走坂,，駿馬注坡,，謂圓快奮爭也?！边x堂曰：“小杜有雄姿英發(fā)之氣概,，俊爽之風格，能以峭健之筆,，寫風華流美之致,。白石情趣與之頗近?！卑资稉P州慢》：“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v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薄杜孟伞罚骸笆飺P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鄙w以牧之后身自擬也。 四十 飛卿浮艷,，義山沉美,，不可同日而語。然其佳者如《過陳琳墓》《經五丈原》,，不在義山之下,。 四十一 李長吉詩囊名聞千載,，唐求詩瓢則鮮人知之,。求為晚唐人?！短撇抛觽鳌贩Q其：“所行覽不出二百里間,，無秋毫世慮之想。有所得,，即將稿捻為丸,，投大瓢中?；虺陕撈Z,，不拘短長，數日后足成之,。后臥病,，投瓢于錦江，望而祝曰：’茲瓢倘不淪沒,，得之者始知吾苦心耳,。’瓢泛至新渠,，有識者見曰：’此唐山人詩瓢也,。’扁舟接之,，得詩數十篇,。求初未嘗示人,，至是方競傳，今行于世?！?/b> 四十二 詩囊,、詩瓢之后，又有詩帳。清施愚山分守湖西,，制苧帳,，題詩其上，寄林茂之,。一時名士多屬和,，名曰“詩帳”。（王士禎《池北偶談》） 四十三 少日喜誦牛希濟“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句,，不知其出自江總妻《賦庭草》：“雨過草芊芊,，連云鎖南陌。門前君試看,，是妾羅裙色?！?/b> （待續(xù)） （刊載于《詩詞》報2023年第19期） 無邪堂詩話（三） （廣東）陳偉 四十四 東坡：“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稼軒則曰：“煙雨偏宜晴更好，約略西施未嫁?！敝弧拔醇蕖?，情韻倍增，已嫁西施與未嫁西施,，實有質之別也,，可謂奪胎換骨,，返艷成純。 四十五 荊公曰：“世間好語言,，已被老杜道盡,。世間俗語言，已被樂天道盡,?！保ā蛾愝o之詩話》）魯迅襲之而添蛇足曰：“我以為一切好詩，到唐已被做完,?！比唤K是手癢，乃有《魯迅詩存》,。 四十六 《納涼》：“攜杖來追柳外涼,，畫橋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參差起,，風定池荷自在香,。”少游絕句,，最賞此作,。“追涼”之意尤人所難夢得到,。 四十七 呂居仁曰：“如東坡,、太白詩，雖規(guī)摹廣大,，學者難依,，然讀之使人敢道，澡雪滯思,，無窮苦艱難之狀,，亦一助也?！薄案业馈倍种烈?，氣足者始能之。嘯云樓主人論錢默存詩,，謂其不能放筆直干,，即不敢道之意也。 四十八 東坡《思堂記》曰：“言發(fā)于心而沖于口,，吐之則逆人,，茹之則逆余。以為寧逆人也,，故卒吐之,。”東坡吐詩,，亦是一絕,，嬉笑怒罵，皆由此一“吐”字而來,。 四十九 山谷《次韻王荊公題西太一宮壁》：“風急啼烏未了,，雨來戰(zhàn)蟻方酣。真是真非安在,，人間北看成南,。”大問大論,，他人無此氣象,。 五十 山谷：“清風明月無人管，并作南樓一味涼,?！保ā抖踔菽蠘菚隆罚垑魸O有句：“先生逭暑便宜甚，賃得紅荷一味涼,?！背猩焦榷凶儯嗉?。 五十一 山谷《登快閣》：“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焙嘄S《十月》：“歸鴉落日天機熟,，老雁長云行路難?！笔撬稳藱M奇老辣處,。后惟遺山《橫波亭》“疏星澹月魚龍夜，老木清霜鴻雁秋”差堪繼武,。 五十二 晁補之：“胸中正可吞云夢,，盞里何妨對圣賢?！编嚸C：“樓上詩狂欲騎月,，晚來酒渴思吞江?！敝祆洹蹲硐伦Ｈ诜遄鳌罚骸拔襾砣f里駕長風,，絕壑層云許蕩胸。濁酒三杯豪氣發(fā),，朗吟飛下祝融峰,?！苯钥穹挪涣b，大有不可一世之概,。朱理學名家,，而有此手筆，頗出人意外,。能收能放,，孰謂理學家詩皆冬烘迂腐也哉。 五十三 朱子“朗吟飛下祝融峰”蓋化自呂洞賓“朗吟飛過洞庭湖”,。呂原詩《絕句》：“朝游百越暮蒼梧,，袖里青蛇膽氣粗。三入岳陽人不識,，朗吟飛過洞庭湖,。” 五十四 同為寫孫仲謀,，辛稼軒曰：“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zhàn)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标憚δ显唬骸熬闯啾诮K陳跡,，生子何須似仲謀?！鼻罢咄蔚勰芩浦僦\,，以抗強敵,。后者抗戰(zhàn)無望,，乃作憤極語。一正一反之間，正英雄從希望走向絕望也,。 五十五 韓駒“有已寫寄人數年,，而追取更易一兩字者，故所作少而善”（劉克莊語）,。此癖與遲速無關，乃完美主義使然也,。必待數年而后能易一二字，亦精進之故也,。而追取之癖,，尤足撫掌也,。 五十六 寫閑讀之趣無過易安“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攤破浣溪沙》）。覺摩詰“醉歌田舍酒,，笑讀古人書”猶是村夫語也。 五十七 稼軒五車在腹,，語多有來歷，然不意“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亦有出處，唐人盧延讓《松寺》：“兩三條電欲為雨,，七八個星猶在天,?！?/p> 五十八 古德偈語每有以艷詩發(fā)之者,，予絕賞佛果一偈：“金鴨香消錦繡幃,，笙歌叢里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鄙w自性真如亦似佳人少年時之風流事，只許自知自悟,，佛祖亦無從過問也。 五十九 鄆王楷，徽宗三子也,。有《范蠡》詩曰：“已將勛業(yè)等浮漚,，鳥盡弓藏見遠謀。越國江山留不住，五湖煙月一扁舟?！比錁O沉痛,，力重千鈞,，詩中之重筆也,。結句極灑脫,，消沉痛于空靈之外,，潛氣內轉,，有神明變化之妙。天水皇胄壓軸之作也,。 六十 楊誠齋：“無端卻被梅花惱,，特地吹香破夢魂?！薄按迪恪薄皦艋辍苯孕∏烧Z,，著一“破”字甚不協調，頗為造作，欲弄巧而反成拙矣,。粗字入詩極難,，惟氣盛者能御之,。選堂有句云：“破眼梅花春欲縱”,，甚佳，然若無后之“縱”與前之“破”呼應,，此句恐亦敗矣,。錢夢苕有句曰：“放酒殺春寒”，“殺”字極險,，惟霸才如錢者始能用之，然亦須前有“放”字鋪墊,，他人為之,，恐難免墮入惡俗,。 六十一 送別之句傷感易而灑脫難,。子安“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灑脫中之豪放者。稼軒“問誰千里伴君行,？曉山眉樣翠，秋水鏡般明”,，灑脫中之婉約者,。豪放之灑脫難，婉約之灑脫尤難,。 六十二 “紅杏出墻”,，語本吳融“一枝紅杏出墻頭，墻外行人正獨愁”,。陸游襲用而云：“楊柳不遮春色斷,，一枝紅杏出墻來?！比~紹翁再化而成：“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焙蟪鲇?，遂忘吳、陸,。 六十三 放翁嗜睡,。《晨起偶題》：“幽居不負秋來睡,，末路偏諳世上情,。”《獨學》：“踵息無聲酣午枕,，舌根忘味美晨烹,。”《僧房假榻》：“剩償平日清游愿,，更結來生熟睡緣,。”《柳林酒家小樓》：“微倦放教成午夢,，宿酲留得伴春愁,。”《赴成都泛舟自三泉至益昌謀以明年下三峽》：“心如老驥常千里,，身似春蠶已再眠,。”《舟中作》：“閑知睡味甜如蜜,，老覺羈懷淡似秋,?！薄肚镆辜o懷》：“病入新涼減，詩從半睡成,?！薄犊腿ァ罚骸跋鄬ζ褕F睡味長，主人與客兩相忘,。須臾客去主人覺,，一半西窗無夕陽?！贝死瞎に舸?，令人艷羨。 六十四 選堂“睡時積欠以千計,，詩境獨游已十年”,，此少年苦學失睡也。白石“人生難得秋前雨,，乞我虛堂自在眠”,，此老來躺平乞睡也。 六十五 宋人詩有為百姓日用而作者反被遺忘者,，如杜耒《寒夜》：“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夏元鼎《絕句》：“崆峒訪道至湘湖,，萬卷詩書看轉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p> 六十六 元遺山《同兒輩賦未開海棠》：“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點紅,。愛惜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睓M而不流,，出處自高，詠物至此,，物我合一,，直抵一篇《橘頌》?！皭巯А本?，尤士君子之所當措意者,。 六十七 賞花詩予最好三句，一為邵康節(jié)“美酒飲教微醉后,，好花看到半開時”,，一為元遺山“珍重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一為黃季剛“好花須是偶然逢”,。 六十八 倪云林高逸絕塵，七絕尤佳,，《賦宜遠樓》：“宜遠樓前春可憐，數峰依約亂流邊,。若為倚劍崆峒外,，回望齊州九點煙?！薄督^句四首次九成韻》（其二）：“斷送一生棋局里,，破除萬事酒杯中。清虛事業(yè)無人解,，聽雨移時又聽風,。”《西湖竹枝詞》：“愁水愁風人不歸,，昨夜水沒釣魚磯,。踏盡蓮根苦無藕，著多柳絮不成衣,?！痹娙缙洚嫞暮钑?，自成一天,。 （刊載于《詩詞》報2023年第20期） 無邪堂詩話（四） （廣東）陳偉 六十九 論詩貴能神會，明人張蓋“論峽山垂座,，談湖月在襟”是也,。 七十 吾潮明翁東涯尚書詠錦雞有句曰：“顧影何須怨羅網，不應毛羽異凡禽,?！狈凑f乃有味，詩貴曲也,。 七十一 吾潮明高士陸竹溪有斷句曰：“水急難流灘底月,，山高不礙白云飛?！鄙暇浠稳粟w汝愚《題福州鼓山寺》：“江月不隨流水去,，天風直送海濤來,。”下句直用宋僧釋了一《頌古》：“山高不礙白云飛,，竹密不妨流水過,。”逮近于集句,。選堂“檻外云飛不礙風”“不塞不流林外澗,，自來自去嶺頭云”，亦工于化用者也,。 七十二 詠虞姬詩,，最賞者杜濬二句：“八千子弟封侯去，唯有虞兮不負心,?！?/b> 七十三 柳河東“此去柳花如夢里，向來煙月是愁端”,，極芳馨悱惻之至,，誦之惘然。憶少時曾有一絕吊之：“絮影萍蹤轉未安,，華年錦瑟為誰彈,？子龍已死虞山老，一例書生負木蘭,?！?/b> 七十四 歷來詩于陳涉罕有佳評，屈翁山獨推崇備至,，其《壟上行》曰：“驅除已是霸王威,，發(fā)難何殊湯武烈?！鄙w嘉其首難之功,，亦慨乎時無英雄，遂使神州陸沉也,。翁山詩英氣勃發(fā),，嶺南雄直，于斯可見一斑,。 七十五 吳梅村名詞對甚工,，“魚龍異樂軍中舞，風月蠻姬馬上簫”“親朋形影燈前月,，家國音書笛里風”,，皆俊爽有小杜遺風。 七十六 納蘭《通志堂集》卷十四“原詩”云：“近時龍眠錢飲光以能詩稱,。有人譽其詩為劍南,，飲光怒,。復譽之為香山，飲光愈怒,。人知其意不慊,，竟譽之為浣花，飲光更大怒,，曰：’我自為飲光之詩耳,，何浣花為？’”飲光即錢澄之,，明遺民,，與方以智為莫逆交，后皆出家,。亦一時奇士也,。其詩擅白描，頗真率,。黃公度論詩曰：“我手寫我口，古豈能拘牽,？”終不如飲光之“我自為飲光之詩耳,，何浣花為”擲地作金石聲也。 七十七 吳漢槎《岳州》：“城頭山色倚嵯峨,，不盡群峰積翠過,。地擁樓臺三楚麗，湖開南北五溪多,。黃陵夜靜湘君瑟,，青草春生夢澤波。欲向芳洲搴宿莽,，美人無處奈愁何,。”典雅麗則,，今已難見矣,。 七十八 宋琬《宿摩訶庵》：“不意能來此，高僧共默然,。燈傳無盡劫,，花有再生緣?；脡舫跸以?，微軀小劫年。畫廊松影外,，呵壁問諸天,?！钡媚υ懼ㄈ椋`動又別開一路,?！吨壑幸姭C犬有感而作》：“秋水蘆花一片明，難同鷹隼共功名,。檣邊飽飯垂頭睡，也似英雄髀肉生?！泵钐幦珣{“也似”托出，四兩便撥出千斤之勢,。 七十九 查初白《官柳》：“種柳河干比伐檀,，黃流今已報安瀾,?？蓱z一路青青色,，直到淮南總屬官,?！睆垑魸O有句曰：“文章官有未曾諳,?！闭f妙，反說亦善,。 八十 王漁洋嘗語程職方云：“君鄉(xiāng)東粵,，人才最盛，正以僻在嶺海,，不為中原江左習氣熏染,，故尚存古風耳,?！蓖舯俳唬骸皫X南振雄奇之逸響,，西蜀瀉青碧于靈芬,，并能本其風土，播諸聲詩，馳騁騷壇,，允無愧怍,?！保ā督娕膳c地域》）吾嶺表代有勁旅，正緣此之故也,。 八十一 洪昇《釣臺》：“逃卻高名遠俗塵,，披裘澤畔獨垂綸。千秋一個劉文叔,，記得微時有故人,。”“千秋一個”極有力度,，全詩之眼也,。 八十二 洪亮吉曰：“袁大令枚詩,，如通天神狐，醉則露尾,?！鄙w譏其時流于滑俗也。然子才畢竟神狐,，自有通天之術,。其議論多有生新者，亦足破悶,?！洞疝獔@論詩書》：“且夫詩者，由情生者也,。有必不可解之情,，而后有必不可朽之詩。情所最先,，莫如男女,。”予少作亦從情詩入,，夫綺年心事,，以情最為善感，不能自已,，而乃有詩,。子才論詩主情，故于“詩言志”亦有別解焉,，《再答李少鶴書》曰：“來札所講’詩言志’三字,，歷舉李、杜,、放翁之志,，是矣，然亦不可太拘,。詩人有終身之志,，有一日之志，有詩外之志,，有事外之志,，有偶然興到，流連光景,，即事成詩之志,?！尽植豢煽礆⒁?！謝傅之游山,，韓熙載之縱伎，此豈其本志哉,？’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亦夫子之余語及之，而夫子之志豈在是哉,？”可批冬烘之頰,。 八十三 更進一層、力破余地乃詩家慣技,。吳漢槎：“汨羅猶是江南地,，始覺靈均未可憐?！倍跞莅玻骸暗酱艘迅F千里目,，誰知才上一層樓?！笨軌舯蹋骸皩︾R妝成心更苦,，蛾眉卻恨無人妒?！苯阅艿么酥腥?。 八十四 紀曉嵐“斜陽流水推篷坐，翠色隨人欲上船”（《富春至嚴陵山水甚佳》）,，袁子才“可憐香雪梅千樹,，不得隨身帶上船”（《隨園詩話》），一正一反,。紀詩更上一乘,，以其自然情到也，子才不免刻意,。 八十五 袁子才詩,，尤賞其一聯：“山上春云如我懶，日高猶宿翠微巔,?！绷碛匈涏嵃鍢蛞宦撘嗉眩骸坝鐾砉矐z雙鬢短，才難不覺九州寬,?！?/b> 八十六 宋芷灣《紅杏山房集》，清麗俊逸,，善者幾合青蓮,、摩詰于一身。錄其佳句以為備忘,，《木棉花》：“要對此花須壯士,，即談芳緒亦佳人,。”《浮碧洲》：“只憑花作界,，不礙水圍天,。”《登晾鷹臺》：“寒沙立馬荒荒沒,，落日盤雕故故來,。”《鸚鵡洲》：“靈風尚帶三撾怒,，芳草難消一賦愁,。”《舟泊岳陽郭外》：“初夜星辰粘渚白,，落帆天地撲船青,。”《即目》：“綠樹有門開野渡,，青山無價憶吾廬,。”《杜鵑花盛開堆滿庭院作歌》：“但得花開紅近人,，不許鳥啼悲到我,。” 八十七 秋溪延華堂先祖雙山公（陳玨）《登鎮(zhèn)海樓》：“手攀星斗近,，目接海天蒼,。”骨格雄高,，今尚用作潮州廣濟橋摘星樓聯,，誦在人口?！犊蛻选罚骸耙安萸嗤搪贰?，則別開生新一路。近林生子絮《少年游》有句曰：“芳思誰拆還細疊,，花把路收藏,。”兒女童心,，于此見之,，新意入詞，天機活潑,。 八十八 金和《春閨曲》：“東風用盡開花力,，吹上儂衣只是寒?！北戎裣皷|風無力百花殘”又進一層,，是謂冰寒于水也,。 八十九 張維屏“正寂寥時惟有雁，極空濛處并無舟”,，七律對仗之變格，頗有以詞入詩之味,。 九十 王壬秋騷壇奇人,，諷刺尤曲而毒。彼有聯曰：“知心不隔一片月,，時論同高尺五天,。”對句奇外出奇,。又《雪霽登玉皇頂》曰：“戰(zhàn)國曾嫌天下小,，登封常見圣人來?！狈蚴ト苏?，堯舜至于孔子，千百年間數人而已,，而曰“常見”,，諷之深矣，歷代好封禪諸庸君,，俱在重鞭之列,。沈乙庵“千載歸來鶴未仙”，亦同一路數,，皆反語近于刻毒者也,。 九十一 王壬秋詠桃花曰：“石潤紅為雨，煙飛翠作橋,?！睅资骨Ч旁佁以娛Ｓ衷唬骸奥鋾r猶艷水,，開處定逢仙,。”又使人直忘人面桃花,，大有后來居上之嘆,。 九十二 曾蟄庵易代之際，歸隱楊漕,，躬耕隴畝,，得全其真，微示種瓜東陵,、采菊南山之意,。故其詩斟酌陶謝,，托體晉宋，運古茂之筆,，寫內籀之工,，非惟文字功深，更藉情志養(yǎng)正,。至于植體義山,，得其悱惻，時能返少陵之忠厚,。詩至于溫厚之境,，難矣哉！晚歲復參以柳州之淵潔,，宋人之瘦折,，煉意煉骨，又臻一境,。 九十三 蟄庵“斷腸春不管,，曾是雨萋萋”，上句先殺絕,，下句又于絕處再騰出余地,，置之死地而后生?！霸恰倍謱o限追憶之情輕輕點出,，真乃絕代銷魂之作也。 （刊載于《詩詞》報2023年第21期） 無邪堂詩話（五） （廣東）陳偉 九十四 沈子培《答散原》：“君苦不能禪,，我苦不能醉……如何學東坡,，量只三蕉計?！睎|坡不善飲,，《宋史·蘇軾傳》引《東坡題跋》：“吾少年望見酒盞而醉，今亦能三蕉葉矣,?！苯度~者，淺底酒杯也,。又東坡《書東皋子傳后》：“余飲酒終日,，不過五合，天下之不能飲,，無在余下者,。然喜人飲酒，見客舉杯徐引，則余胸中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適之味，乃過于客,。閑居未嘗一日無客,，客至未嘗不置酒,，天下之好飲,，亦無在余上者,。”乙庵蓋善學東坡者也,。其稱散原不能禪,，故不能空,；乙庵不能飲,，故不能放，亦可謂知人明己也,。 九十五 沈子培《和謝石卿紅葉詩》：“秋潮異僧魂,，秋樹猛士血。器界熱煎熬,，懺以甘露滅,。湖山二客對，乾坤一發(fā)絕,。心肝邈誰論,，不若墮階葉?！鼻鞍刖薰P重采,，固然難得。后半納須彌于芥子,，舉重若輕,，尤為難能。骨力氣象,，可壓民國之卷,。直逼彭澤“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氣概近之,，而更為決絕。 九十六 康南海詩賞其霸氣,?！肚锏窃酵跖_》：“秋風立馬越王臺，混混蛇龍最可哀。十七史從何說起,，三千劫幾歷輪回,。腐儒心事呼天問，大地山河跨海來,。臨睨飛云橫八表,，豈無倚劍嘆雄才?！薄冻龆剂魟e諸公》：“兩載京華久滯留,，無終從此老田疇。安排行集成千卷,，料理芒鞋出九州,。天下英雄輸問舍，地中山海遍登樓,。只愁莽莽乾坤大,，無處滄浪著釣舟?！奔崖撊纾骸霸拼勾笠苞棻P勢,，地展平原駿走風?！保ā哆^昌平城望居庸關》）,。散句如：“溫泉豈能暖，冰心誰可告,?！保ā兜窍涓斣√J之湯》）另如《登萬里長城》之結“百萬控弦嗟往事，一鞭冷月踏居庸”,，亦佳,。然一覽無余，是其短處,。彼序自謂“雄直”,，頗自知也。 九十七 黃公度詩惟五古最能卓然自立,。蓋以文為詩,，為七絕則傷露，為五律則傷板,，為七律則傷硬,，為七古則傷俗，為歌行則傷流,，入于五古,，乃能自持，正其宜也,?！兜前屠梃F塔》《錫蘭島臥佛》，一代名作,。至于《今離別》四首,，以輪船、火車,、電報、照相及東西半球晝夜相反之象寫男女離情,，向被推為以舊格調運新理想之佳作，散原以為“質古淵茂,，隱惻纏綿,，蓋辟古人未曾有之境,，為今人不可少之詩”。然新則新矣,，所謂時世裝，辭過乎情,，差可炫人耳目,，未足感人肺腑。吳芳吉謂：“氣象薄俗,，失之時髦,。”借梁新會語曰：“此類之詩,，當時沾沾自喜,，然必非詩之佳者，無俟言也,?！?/b> 九十八 公度以文為詩，挾其閱歷書卷，恣意議論而成篇,，少及比興,。故所作亦如長江大河，挾泥沙而俱下,。五古及七律佳者,，庶幾能“天骨開張，大氣包舉”,，倉海所謂：“已大而化,，其五古乎！七律乎,！”復以事關存亡,，所作皆志士家國之慨；身歷海外,，筆下多新奇穎異之辭,。故在當時，頗能震駭天下,，汗流籍湜,。而詩界哥倫布之名，于是著焉,。 九十九 丘倉海之詩,，最賞其元氣淋漓。夢苕庵所謂“漸離擊筑,，氣象蒼?！薄Ｒ云匠Ｖ?，成本色之詩,，撫前古而罕覯，在近代為無兩,。當其氣盛言宜,，六合縱橫，千秋捭闔,，懷九死不悔之忠,，發(fā)一往無前之慨。吁天龍虎之嘯,，擲地金石之聲,。嗚呼！可以橫絕一代矣,。 一百 甲午之敗,，倉海內渡,，公度適退居閭里，一州之內,，樽酒往還,，倉海題公度無壁樓聯：“陸沉欲借舟權住，天問翻無壁受呵,?！卑瞎取度司硰]詩草》曰：“然在詩言詩，則已不妨前有古人,，而我自為大宗,；后有來者，而我自為初祖矣,?！币源朔Q公度，亦夫子自道也,。 一百零一 康南?！杜c丘逢甲書》云：“竊不自量，以為吾嶺海磅礴,，有吾兩人,，如孟德言，所謂使君與操也,?！笔莿t目無公度矣。 一百零二 倉?！墩撛姶舞F廬韻》：“元音從古本天生,，何事時流務競爭,？詩世界中幾雄國,？惜無人起與連衡?！眲t操亦不入雄國之列,。然論嶺南近代詩，不得不推南海,、倉海,、公度為三家之鼎立。 一百零三 黃晦聞“流云滯漢還傾聽,，片月沉江已向殘”（《鄰歌》）,，通感匪夷，設色奇詭,；“膽肝每為論文見,，國事同歸袖手看”（《即席送諸貞壯南昌之行》）“殘爐燼落光初蛻,，小閣窗疏冷未縫”（《病中》），亦筆端驅遣,，別具懷抱,。 一百零四 郁曼陀《宿箱根仙石屋》：“高樓天半倚危闌，竹露松風釀曉寒,。海日五更窗底出,，萬山飛瀑卷簾看?！逼涞苓_夫便無此氣象,。 一百零五 絕句以蘊藉為佳，然亦有作憤激語而驚心動魄一格,，怒發(fā)沖冠,，不妨放筆直干也。呂洞賓《絕句》：“獨上高峰望八都,，黑云散后月還孤,。茫茫宇宙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另如高旭《盼捷》：“龍蟠虎踞鬧英雄,，似聽登臺唱大風。炸彈光中覓天國,，頭顱飛舞血流紅,。”詩固無定格也,。天梅另有對菊詩“撐住殘秋是此花”,，亦見骨格抱負。 一百零六 摩詰“坐看蒼苔色,，欲上人衣來”,，已覺奇甚。不意錢夢苕少作有句曰：“便欲長年住,，將身化綠苔,。”真乃奇外出奇,。其詩曰《游曾氏虛霩園》：“春山女兒臂,，清切抱人來。愛此晨光好,，能令夢境開,。仙心悅云水，幽語靜樓臺,。便欲長年住,，將身化綠苔,。”此為其少年成名之作,，“春山”二句,，直是天才手筆。結句則不只天才,，且具夙慧,，靈心妙悟，一時無兩,。 一百零七 高珩“嫵媚青山似女郎”與夢苕“春山女兒臂,，清切抱人來”一比，便覺有云泥之別,，前者如青樓老色鬼,，后者如世家佳公子。 一百零八 馬一浮論興曰：“人心之甦醒,，如迷忽覺,，如夢忽醒，如仆者之起,，如病者之蘇,。”如此起興,，令人神旺,。 一百零九 王次回《紀事》詩曰：“擎來始信云非夢，抱定還疑玉是煙,?！弊允窍銑Y佳制，惜擎字太粗,，恐美人不堪受用也,，莫若扶也。至其“一自讀郎詩句后,，去年消瘦到如今”,，則秾情淡出，妙語天成矣,。 一百一十 弘一未出家時便見佛性：“某山某水留奇跡，一草一花是愛根,?！彼藁厶斐伞?/b> 一百一十一 靜安“蠟淚窗前堆一寸,，人間只有相思分”,，孟子所謂“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 一百一十二 讀《胡適留學日記》，見一詩曰：“忽忽復幾時,，忽大笑我癡,。救國千萬事，何一不當為,？而吾性所適,，僅有一二宜。逆天而拂性,，所得終稀微,。”高中時讀過中四句,，印象頗深,，常引為選學擇業(yè)之圭臬。此老詩多由心而發(fā),，率性不事雕琢,，然自有其真知、真情不可掩者,。譬如此詩平仄不合,，音韻不協，而不失其佳也,。 一百一十三 陳獨秀詩最愛誦其《病中口占》：“日白云黃欲暮天,，更無多剩此殘年。病如垣雪銷難盡,，愁似池冰結愈堅,。斬愛力窮翻入夢，煉詩心豁猛通禪,。鄰家藏有中山釀,，乞取深卮療不眠?！敝卸摕捯馍?，氣骨堅蒼。 一百一十四 潘伯鷹盤空矯矯,，健翮摩云,，《贈履川》“自沉人海中，托意秋云上”蓋用《后漢書·逸民傳贊》“江海冥滅,，山林長往,。遠性風疏,，逸情云上”之意，便得淵明神氣,。他如“命駕漸忘南北轍,，披襟并受往來風”之超曠，“江山重疊供安攘,，制誥雍容且擢除”之雄諷,，皆氣骨獨樹。 一百一十五 夏承燾《天風閣詩集》七絕佳者,，“垂垂人物盡東南,，況鄭秋墳草欲含。攀檻朱云頭雪白,，誰憐看柳老江潭”（《得古微丈函》）,，寄寓遙深；“窺林眉月亮晶晶,，繞屋云峰百朵青,。誰共西泠尋夢去，白蓮影底數秋星”（《莫干山雜詠》）,，自然清新,；“但得一絲能把穩(wěn)，升高原在逆風中”（《觀放紙鳶》）,，興寄工巧,；“梅花偶向東風笑，誰識冰霜一片心”（《病起》）,，傲骨嶙峋,；“攀岳乘桴都細事，今番飛繞太陽來”（《自杭州乘飛機到北京》）,，豪氣干云,。然其中等以下，稍欠余韻,，時流于平直,。（待續(xù)） 無邪堂詩話（六） （廣東）陳偉 一百一十六 李長吉《官街鼓》：“幾回天上葬神仙?！鄙裣缮胁豢删?，何況人乎！此等落想,，于虛空處忽生出奇哀,，當頭棒喝，猝不及防,，最見長吉手段,。故袁中郎《過黃粱祠》云：“人間惟有李長吉，解與神仙作挽歌,?！彬v挪變化，大出人意表之外,。 一百一十七 梅宛陵《悼亡》云：“見盡人間婦,，無如美且賢?！彼佬乃?，真千古贈婦絕唱也。 一百一十八 歐陽永叔晚自號六一居士,，或問六個一究竟有多少東西,？曰：藏書一萬卷，集錄三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卷,，琴一張,，棋一局，酒一壺,，翁一個,。故六一者，計有物一萬一千零四件也,。 一百一十九 東坡《惠州一絕》：“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鄙w化自韋蘇州《答鄭騎曹青橘絕句》：“書后欲題三百顆,，洞庭須待滿林霜?！甭杂么鷵Q之術,，將青橘易為荔枝，洞庭換作嶺南耳,。 一百二十 楊誠齋嘗戲張功甫曰：“子詩中老賊也,。”賊能臻老,，亦殊不易,，余子多至毛賊耳。 一百二十一 詩家筆墨,，李伯元“清時文酒之娛,，亂后江山之助”（《莊諧詩話》）二語道盡。 一百二十二 李合肥詩賞其勁氣，“往事隔年如昨日,，故人擊楫又中流”（《龍?zhí)蹲栾L懷彭雪琴方伯》）想見祖生風概,。 一百二十三 陳衡哲《月》：“初月曳輕云，笑隱寒林里,。不知好容光,，已印清溪水?！北逯铡稊嗾隆罚骸澳阏驹跇蛏峡达L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即從此化出,。 一百二十四 徐志摩《再別康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一時膾炙人口,，暴得大名,。吾潮清人鄭昌時《劉公吟山》：“清風兩袖一揮手，贈我端溪幾片云,?！辈恢灸ψx過否？昌時名重暉,，字平階,，海陽人，諸生,，著有《豈閑居吟稿》《韓江聞見錄》,。 一百二十五 選堂《夢香先生遺集引》：“先生寢無床，喜蜷屈臥醉翁椅上,，終日在呵欠吐納中,，一生離于夢者僅十之二三。查伊璜謂'畫是醒時作夢’,，尚有一畫字橫梗胸中,。若先生之作畫，則已不知是書,、是畫,、是夢,、是醒？醒后入夢,，而不知其夢,，先生何有于畫？又何有于醒,？在先生其自喻適志者歟,？浸假且并忘其志矣,?！辈虊粝愎盟臼秋h飄神仙中人,。鼎革后飄零海外,，棲身馬來海島，有《自嘲》詩云：“七十而無聞,，此生已矣真,。滄桑雙冷眼，天地一閑人,。玄想泯今古,，息交遠鬼神。猶偕管城子,，蠖屈欲求申,。”又自題墓志云：“死生不出地球外,，四海六洲皆故鄉(xiāng),。”久經亂離,，飄零海外,，滄桑歷盡，猶能曠達自遣,，想坡老南海詩境,，亦不過如此。 一百二十六 吾潮民國才女馮氏素秋,，蔡夢香之室,，詩人馮印月之妹，左聯烈士馮鏗之姊,。工詩,，早亡，其詩集曰《秋聲》,，饒鍔為之序,，惜哉今已全佚矣。有殘句“今夜夜窗燈似豆，更無魂向此中銷”,，蓋化自史達祖《換巢鸞鳳》“定知我今,，無魂可銷”，而沉痛過之,。 一百二十七 康曉峰,，號凱廬，原籍福建長汀,，長居潮州,，韓山書院山長康詠猶子?？底由倌晡牟娠L流,，照耀一時，所作多俊逸高華,，鼎革后屢經慘變,，詩至有不忍卒讀者?！队凶鳌贰半A級莫如今日定,，米糧分到我曹稀”之絕望；《有感》“奇書古畫蕩無存,，一再抄家甚被兵,。呼起驚魂猶幸在，署名應改劫余生”文人之厄,，莫此為甚,；《忠弟客死邊疆逾年始得噩耗感賦》“青山何處埋枯骨，死死生生兩各哀,。遲爾九原三弟在,，嶇崎人世勿重來”慘痛之極，字字驚心動魄,。有《劫余集》傳世,。 一百二十八 唐寅《美人對月》：“斜髻嬌娥夜臥遲，梨花風靜鳥棲枝,。難將心事和人說,，說與青天明月知?！闭舶蔡朵较场罚骸按髟略V天知,，一秋無月得人宜?！鄙w化自伯虎也,。 一百二十九 徐震堮詠李廣詩曰：“射虎南山一老兵,，封侯何事羨韓彭？將軍若遇高皇帝,，未必能逃五鼎烹,。”詠李將軍固是深刻絕倫,，然懷古必為傷今,，定有所諷也。當日之走狗良弓,，皆有幸從龍遇上“高皇帝”,，固多難逃五鼎之烹也。嗚呼,！李廣難封,，竟乃其幸也哉！ 一百三十 孔凡章《橫塘》：“橫塘少小住同鄉(xiāng),，長大相逢一斷腸。無復侯門深似海,，玉人夫婿是蕭郎,。”翻侯門似海之案,，更有一種癡情在,，讀之悵然。予尤喜誦其《我愿》一絕：“我愿情人心,，化作初三月,。默許有圓時，特地先殘缺,?！闭媲榉N也。 一百三十一 劉斯奮《蝠堂詩詞鈔》多為少作,，落落有奇氣,。《有感》：“脫手狂文一炬刪,，縱橫風雨記南山,。卷簾放夢茫茫夜，恐礙飛揚到玉關,?！贝笥胁豢梢皇乐拧Ａ砣纭案『７星Ю镌?，惜風簾卷一天秋”,，亦佳聯難得,。 一百三十二 山谷《送王郎》“炒沙作糜終不飽，鏤冰文章費工巧”,，錢默存“講肆悠悠飯煮沙”之所本也,。默存生平不收弟子，不喜授課,，嘗謂弟子者,，教來欺師滅祖耳。嗚呼,！此何世歟,？憂患在其中矣。 一百三十三 姚小園潮州西湖漁莊聯：“夜靜人聽魚讀月,，春深鳥對客談天,。”物我怡怡,，不覺神往,。 一百三十四 戊子秋晤王翼奇先生于蘇州，共集一聯曰：“萬玉哀鳴,，百靈狂沸,；千生縹緲，一念溫涼,?！?/p> 一百三十五 拙庵師少負篋金山中學，與同學二三子戲結一社,，論中蘇關系終將交惡,。高考方畢，為清華所錄,，報帖甫至,，翌日遂易為勞改令，流放青海十有四年,。蓋遭其師某告密,，罪名非法結社并惡意攻擊中蘇關系。至青海,，與一難友劉某為文字交,。劉氏江蘇人，不知其名,。少慧,，年八歲，有客出句曰：“寒蟬送暑去,?！眲⒓磳υ唬骸安实栾L來,。”其舅為國民黨中將,，劉方肄業(yè),，入兵工廠，時行政院,、考試院聯招政經人才,，舉國錄一百名，劉列名三十四,。后入孔祥熙主持中華財經學會,，為兵工廠稽查員，歷任國民黨中央黨部會計部副主任,，少將,。解放，為華中財經學院臨用教學人員,，大鳴大放時,，提了小意見，被判為歷史反革命,，遂流青海,。某日雪大如碗砸，北風狂掃,，冷極，無法出工,，與拙庵師同烤牛糞火取暖,，興來口占一絕，起句曰：“四月猶飛雪,，五月麥方齊,。”拙庵師笑曰：“此亦平平,?！眲㈩h之，良久徐曰：“玉門春意遠,，更在玉門西,。”拙庵師大服,，一時相對忘言,。后三四十年，拙庵師每酒酣,，必為后生輩誦此絕句也,。 一百三十六 拙庵師詠韓愈詩曰：“文壇果可稱王國,，誰是臣來誰是君？”以現代平等思想,，揚退之而抑憲宗,，發(fā)古人不敢想之議。夫君朽臣芳,，太白《江上吟》“屈平辭賦懸日月,，楚王臺榭空山丘”已隱然道之矣。 一百三十七 予少學詩于先舅父如是庵先生,，每痛飲論道,，秉燭達旦，恒以為常,，樂何如之,。舅心高氣大，伸手抵天,，平生不作第二流想,，早年名句曰：“出處如云自及天”，每以之勉后輩也,。嘗聯句云：“一斗醇醪邀太白,，百年憂樂讓希文?！庇钟小秵柧铡吩娫唬骸笆Ｋ畾埳饺魺o我,，問君懷抱向誰開？”復成《偶作》聯句百十章,，其末篇云：“濁酒三杯斟日月,，浮生幾度換滄桑。凌風自有逍遙樂,，依舊乾坤一楚狂,。”痛飲狂歌,，飛揚跋扈,，而今而后，此樂不再矣,。 一百三十八 舅癡于情,，嘗有《守菊》詩云：“風雨秋深獨倚欄，焚詩煮酒擋輕寒,。此心未有憐香計,，只得陪花直到殘?！鄙w以菊影其初戀也,。又有《偶作》詩曰：“春風不送故人來,，羅雀門庭日少開。偶憶浮生三二事,，恰如朝露落蒼苔,。”予每臨池,，不覺便書此詩,，蓋千百遍矣，不知其所以然,。（待續(xù)） （刊載于《詩詞》報2023年第23期） #artContent h1{font-size:16px;font-we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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