涔水中游有一個古渡口，名叫游家渡,，是游家灣一帶通往涔水鎮(zhèn)的必經(jīng)之路,。相傳游家祖上是大戶人家，樂善好施,，為方便百姓過河,，就在這兒設(shè)了個義渡,，不取分文。后來因為家道中落,，擺渡的長工走了,，游家人只好自己撐竿駕船，堅持免費擺渡,。這讓過往客人很感動,，慢慢形成了自覺付費的規(guī)矩。后來這渡口也有了經(jīng)營許可證,，接受相關(guān)部門監(jiān)督管理,。傳到游老漢手上時，人們給的過河費已漲到一塊錢,，一天下來能有個三百來塊錢的收入,。如今，游老漢年紀(jì)大了,，擺不動了,，就尋思著由誰來承接這個渡口。他有兩個兒子,，都很孝順,，也都成家了。老大本分老實,，與老婆在家搞養(yǎng)殖,；老幺聰明機靈，可惜是個“妻管嚴(yán)”,，一直和老婆在外打工,。兩個兒媳都曾表露過，希望能夠承接父親的渡口,。這年春節(jié),，一大家子吃過團年飯后，游老漢開門見山地說：“我要落實渡口接班的事了,，這是祖上傳給我們的一份福報,，這些年，確實賺了點錢,，但都花在你們身上了,，給你倆一人修了一棟房子，當(dāng)時還欠了賬,，最近才還得差不多?，F(xiàn)在我擺不動了，這渡口究竟傳給誰，我們一起商量商量,?！?/span>老大說：“這事我早想過了，渡口就是您的命根子,，也是您的養(yǎng)老金,，為了我們，您一輩子辛辛苦苦,，自己沒存一分錢,。我看這渡口，誰出的錢多就傳給誰,?！?/span>
對于這個提議，妯娌兩個都很意外,，你望我,，我望你，誰也不肯先說話,。最后弟媳憋不住了,，對老大說：“哥，那你先出個數(shù),。”老大沒多想,，老老實實交出了家底,，“我手頭只攢下十萬塊錢，想多拿點,，可拿不出啊,。”弟媳一聽高興了,，忙說：“那我們出十二萬,，怎么樣？”老大沒再說話,，可他老婆不甘心,，小聲地和他商量：“要不我去找娘家借點？”老大瞪了她一眼,，“一家人,，爭什么爭？”然后他對老幺說：“這渡口,，就你干吧,！”老幺二話沒說，當(dāng)即就讓老婆把十二萬塊錢轉(zhuǎn)給了父親。父親交代老幺說：“這渡口就交給你了,。記住,，不管任何時候，這渡口都不能丟,，不然就對不住祖上了,。”從此,，老幺開始了擺渡的營生,。正月是人們出行的高峰期，過河的人一撥接一撥,。船頭上有個固定的鐵匣,，類似于公交上的投幣箱，上船的人會把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一塊錢投進鐵匣里,，擺渡的人也不用管,，到天黑收渡時，就可以打開鐵匣點錢了,。第一天,，老幺掙了四百多塊錢，老婆樂得合不攏嘴,。后來每天都這樣,，等過完正月，客流少了一些,，也還有三百多,。夫妻倆很滿意，認(rèn)為這比外出打工強多了,。誰知兩個月后的一天晚上,，老幺兩口子去到老大家，扯了一會兒閑話,，弟媳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哥,，這渡口還是交給你吧?！?/span>弟媳忙說：“確實不錯,，但我們以前在廣東打工的那家公司老板說給我和老幺加薪,，保證我倆每年有二十萬。所以我們還是決定回公司去,，這樣也好把渡口讓給你,。”老大的老婆一聽，高興壞了,，“那好啊,！你們要多少錢,？”老大嗆道：“這還用問？當(dāng)初老幺給爸十二萬,，你又不是不在場,。”他又對老幺說：“既然你們有更好的機會,，那就去吧,。我錢不夠，明天去借點,，晚上給你們,。”果然,，第二天晚上,，老大就把十二萬塊錢轉(zhuǎn)到了弟媳的卡上。翌日清晨,，老幺兩口子啟程去廣東,，過河時，老幺呆呆地望著擺渡的老大,，想說什么,，卻被老婆扯了一把，“發(fā)什么呆,，都靠岸了,，還不提行李下船,?！眱扇舜掖蚁铝舜叱龊眠h(yuǎn),，老幺又回頭看了一眼老大，眼圈突然紅了,。老婆狠狠瞥了他一眼,，小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又不是生離死別,！”老幺兩口子走了，老大成了渡口的主人,。他能吃苦，做事也認(rèn)真負(fù)責(zé),，為不耽誤客人過河,，他午飯也不回家吃了,，天天讓老婆送,。老婆也高興，等老公吃飯的時候,，她就打開鐵匣點錢,，然后帶回家。好景卻不長,，突然有一天,，一位過河的客人告訴老大：“老板，你這渡口怕是干不了多久了,?！?/span>那人往上游方向一指,，“你沒聽說嗎,？那地方要修一座橋,，就要動工了,，前不久還來勘探過?！?/span>老大一聽,，差點沒暈過去。這一整天他再也沒說一句話,，沒人過河時,，他就坐在船頭，呆呆地望向上游,。開頭幾天他還半信半疑,，后來不少過河的人都說起這事，他才相信是真的,，但他不敢告訴老婆,。這天，老大感覺到了不對勁,。中午老婆沒送飯來,，晚上回到家,，老婆坐著一動不動，以前每晚他把鐵匣里的錢如數(shù)交給老婆時,，老婆總是喜笑顏開,，而這回，老婆看也不看,，只是不停地抹眼淚,。他知道瞞不住老婆了，寬慰道：“別哭了,，多大點事,。”不說倒不要緊,，這一說老婆終于發(fā)作了,，“你這豬腦殼，讓親兄弟耍了還說多大點事,。那十二萬塊錢如果不要回來,，我跟你沒完！”“要啥呀,？這修橋少說也要一年,，到時也就賺回來了?！?/span>“豬腦殼,，有你這么算賬的嗎？我問你,，這橋修好了,，誰還坐你的渡船啊,？那十二萬塊錢就等于打了水漂,，到時你怎么辦？”“好,，我要不回來到時也會給你掙回來,。別生氣了,，去睡吧?！?/span>這一夜,，老大沒合眼,。翌日天不亮他就來到了渡口，只見上游方向燈火輝煌,，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好多大型機械,，看來要動工了。也就在這天,，游老漢來到了渡口,。之前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渡口看看，從不說話,，然后就默默地走了,。這天，他看到上游的大型機械,，便立在那兒不動了,。趁沒人他對老大說：“要知道修橋我就不該拿你們錢。放心,，遲早我會退給你的,。”沒等兒子回答,，他就走了,。一年之后，橋修好了,，通車那天舉行了慶典,，游家灣一帶的人都去看熱鬧，渡口一下冷清起來,。這一整天,，只有一對盲人夫妻過河，他倆每天都要上街?jǐn)[地攤,。下午,，他倆過河回家，上船之后盲夫問老大：“你這渡船,，明天還擺嗎,？”老大一時拿不定主意，盲夫見他不出聲,，忙說：“不為難你了,，我們以后就從橋上繞?！睆臉蛏侠@要多花一個小時,，對盲人來說更不方便。老大下定決心,，說：“擺,！只要有人過河,，我就擺！”這之后,，每天過河的人只有二三十人,。這其中，除了那對盲人夫妻外,，大多是附近一些不會騎車的老人,。每天，他們都要上街賣菜,，而坐船是最便捷的選擇,。老大的老婆不干了，她見每天才五六十塊錢的收入,，下了最后通牒：“從明天起,，這渡你不要擺了。要擺的話,，你就別回這屋里睡,！”老大不吱聲，收拾了幾件衣服,，默默地往外走,。渡口有間木板房，他要上那兒睡去,。老婆見了,，一把將他推出門外：“你這豬腦殼，我跟了你是倒八輩子霉了,。你趕緊走,，再也不要回來！”從此,，老大就以渡口為家,。不管怎樣，渡口不能停啊,。這天,，一位過河的大娘對老大說：“為這么幾個人過河，你守著個渡口,，不劃算啊,。要么你干脆停掉，我們就從橋上繞,；要么你就漲成兩塊錢,，每天也能多個幾十塊，這樣渡口也就保住了,?！?/span>老大笑道：“這不行，祖上會罵我的,。這過河的人都是老弱病殘,，賣點小菜不容易，我要漲價,，會遭天譴的,。”船上的人聽了,，都向他伸出了大拇指,。就在這一天，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老大從鐵匣里點錢時,，發(fā)現(xiàn)多出了兩張十元鈔票，他特別感動,。他想退掉,，可不知道多給錢的人是誰，如果在船上一個個去問,，不但找不出那兩位好心人,，反倒會提醒更多人這么做。他便只好不出聲,。誰知后來,，這種事經(jīng)常發(fā)生，有一天,，甚至有人往里塞了一百元,。于是，他想出了一個辦法,。第二天,，過河的人發(fā)現(xiàn)，鐵匣不在了,，便問老大是怎么回事,。老大笑道：“從今天起，我改收月票了,，月底結(jié)賬,。”起初有人不解,，結(jié)果你一句我一句說開了,，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有人笑道：“你再這樣下去,，老婆要和你離婚的,，到時渡口就成了你媳婦,。”這番話把船上的人都說笑了,。渡口最忙的就是早晨,，這天，老大剛閑下來,，父親來了,。幾天不見，父親好像老了很多,，走路也顫顫巍巍的,。看著父親的樣子,，想到渡口的前世今生,，老大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游老漢進木板房里看了一眼,，出來問兒子：“怎么住在這兒,？兩口子鬧別扭了？”游老漢是聰明人,，沒再多問,。他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兒子：“這錢你拿上,，密碼是我生日,。”老大不接,，說：“爸,，這是您的養(yǎng)老錢，我不能要,！”游老漢說：“不是我給的,。快拿上,?！?/span>老大不解，問：“不是您的會是誰的,？反正我不能要,！”“??？”老大先是驚訝，繼而笑了,，“怎么會,？您別騙我了?！?/span>“我沒騙你,，這是老幺早些年攢下的私房錢,，有十多萬,。這孩子，也不容易,?！庇卫蠞h把臉扭向一邊，老淚縱橫地說,，“他去廣東的頭天晚上,，一個人來看我，說最近兩年家里沒事的話可能就不回來了,，然后拿出了這張銀行卡,，說對不住你，讓我看哪天渡口經(jīng)營困難了,，就把這錢交給你……”聽到這里,，老大的淚水奪眶而出?？拗拗?，他又笑了，說：“爸,，您放心,，這渡口我不會丟的，但我也不會安于現(xiàn)狀,，得過且過?，F(xiàn)在渡口也就早晚有需要，我正打算白天重新把養(yǎng)殖業(yè)搞起來,，本來還愁從哪弄啟動資金呢,，這不，您就帶著老幺的卡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