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匠大爺爺

汪勝兵

圖片選自網絡

      大爺爺和祖父是未出五服的堂兄弟,，雖是五服內的親房,，我們這一支卻客居于鄰村雨壇廟，但并不影響兩家人的人情往來,。大爺爺是我們雨壇鄉(xiāng)的名人,，之所以出名，不單單是他那"庖丁解牛"般嫻熟的殺豬技藝,，而且還身兼各種身份,，如支賓先生、生產隊長,、家族“族長″等,。在那個缺吃少穿，缺乏營養(yǎng)的年代,，年輕時的大爺爺卻長得膀大腰圓,，身高一米八幾，滿臉橫肉,，頭上從不蓄發(fā),，光禿禿的頭頂照得見人影,，類似水滸傳里面的魯智深，無論如何讓人同精細聯(lián)系不起來,。

      據(jù)說年輕時的大爺爺,，兩三個小伙近不得身，我曾親眼目睹他替東家老板殺豬時,，憑一人之力將一只膘肥肉滿兩三百斤的肥豬按倒在案板上,，隨著一聲響徹天際的慘叫，鮮紅的豬血順著豬的脖頸處,，噴射在早已準備好的腳盆里,，隨即不到片刻功夫，豬被分解成大小不一的長條狀,，倒掛在木板支起的布滿鐵鉤的鐵鉤上,。忙活完，吃完主家準備的殺豬菜,，將東家準備答謝的豬蹄子一陣推搡,，嗔罵道：拿遠些喲！要來這些下次莫找我,，隨即腆著肚子醉醺醺地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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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爺爺雖冠以"大″字，其實比祖父祖母要小十好幾歲,，因他有親兄弟三人,，為了區(qū)分按排行而謂之大爺爺，祖父祖母性格相對溫和老實,，遇大事沒什么主意,，小房頭的婚喪嫁娶，往往是大爺爺拿主意并一力操持,，席面上不再另請人,，由他擔當支賓先生，操持婚宴,。宴后,，還要幫侄子侄女核算每項支出，力求賬目清楚,，禮節(jié)到位,。走之前還不忘叮囑侄兒侄媳，人生三樁大事,，世上為人,，哪個都逃不掉，錢用了就用了,，過后莫在屋里扯皮,，錢要周轉不開,，和大叔說一聲，這才打著手電在大奶奶催促下回老屋休息,。

      祖父話不多,，大爺爺與他一生從未紅過臉，卻與祖母爭吵過幾次,。有一回,，叔嫂間吵得很兇，很快大爺爺處于下風,，疲于招架,，正趕上放學后的堂叔回來，堂叔見自己的父親吃了虧,，也加入了戰(zhàn)陣，少不更事的堂叔罵了祖母一句,，大爺爺反應過來后,，隨即扇了堂叔一耳光，怒罵道：“沒有家教的東西,，自家老人能罵呀,？不怕招雷打呀！快向大媽道歉,！”祖母也示意我們散了,，此后大爺爺與祖母一年沒有說話。

      后來,， 祖母去東岳廟趕集,，大爺爺眼看離自己的肉案越來越近，忙讓堂姑照看一下案子,，自己側過身子裝做沒看見,，與別的屠戶扯著閑話。見祖母走遠了,，大爺爺拿出尖刀劃拉出連肥帶瘦的五花肉一塊,，又到早點攤位上買了幾根油條和線粉餃子，忙讓堂姑給祖母送去,，還不忘囑咐一聲堂姑,，就說是你要孝敬大媽(祖母)的，莫說是我買的,！堂姑心領神會,，大爺爺這才躺在躺椅上，拿出蒼蠅拍對著案板上的豬肉一陣猛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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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爺爺年輕時雖然壯實,，但也逃脫不了年老體衰的周期率,，各種老年病隨之而來，可他仍不肯放下手中的殺豬刀,，而祖母自祖父去世后,，82歲的祖母衰老得更快，不顧兒孫們的勸阻,，隔兩天趕集一次,，年輕人二十多分鐘的路程，祖母硬是要走一個多小時,。見祖母顫顫巍巍趕來,，大爺爺連忙上前攙扶，扶到躺椅上坐下,，又到早點攤位上買來老三樣：油條,、線粉餃子、豆腐腦,。只見他用?口揩了一下肉案邊角,，將躺椅調整了位置，椅子上又墊了幾件舊祆子,，邊看著祖母過早邊向旁邊人介紹：這是我大嫂,，八十多了，身體不是蠻扎實,，人老了吃一點是一點,。祖母人糊涂了，說話重復,，總說生生死死的話,，大爺爺寬慰道：大嫂您莫多想，現(xiàn)在幾好的世界,，爭取活到一百歲,！待祖母吃好喝好，大爺爺擔心祖母路上出意外,，忙叫上麻木親自送祖母回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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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大爺爺每天早上在東岳集上，一直等到散了集仍不肯收拾肉案,，面對大奶奶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他總是重復著同樣一句話：大嫂還沒來哩！如果超過九點了,，大爺爺會來回踱步,，左右張望，或干脆到公路上等待,，直到看到祖母了,，大爺爺才如釋重負,，徹底放了心。

      可是后來大爺爺有一個禮拜沒看到祖母趕集了,，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電話給侄子侄孫問祖母的情況,，而是依然每天等到早上九點過后,，對著大奶奶重復著那句話，大嫂還沒來哩,！第七天夜里,，大爺爺從大伯的電話里聽到了那可怕的消息。

      從此他再沒有在東岳集上賣過肉,，后來聽堂叔講,，本來半年前，就準備不讓大爺爺殺豬了,，讓他隨堂叔去上海享福,，直到送走了祖母，這才放下肉案,，離開老家安享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