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薪河》
《契子》
兵華坐在吊腳樓上的欄桿旁,目無斜視,。 義河的西邊是漸漸消隱的夕光,,群鳥開始在香樟樹伸展的枝干上聚集。 “兵華,,”我問他,,“你在干嘛呢?” 他回過頭來,,瞇著眼,, “我在等一個人!” 時間與空間,,似乎恰到好處,。 如果有一個人從我的陽臺下走過,那個人也看見我,,他突然問我同樣的話,, 他說, “曉波,,你在干嘛呢,?” “我在等一個人!” 我想這應(yīng)該也是我此刻最佳的答復(fù),?!懊恳粓鲆馔獾穆涮幎加衅淞硗獾捏@喜,螞蟻們都在搬家的途中,,它們對事物的排它性有著天生的敏感,。” “漁薪河,,漁薪河,。”兵華的手指敲擊著欄桿,,意味深長的對我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騎頭毛驢上北京》
徐老婆子的丈夫老張是位南下干部,,戰(zhàn)場上被炮彈轟聾了雙耳,就轉(zhuǎn)業(yè)到了本地,。因聽覺問題,,政府就給他安排了一個閑職。 所謂聾子聽對話,,工作中經(jīng)常鬧笑話的老張,,讓政府很是頭疼。 政府開會一商量,,就拍板讓老張回家休養(yǎng),,工資照發(fā)。 聾子老張耳朵本來就有問題,,聽辯不清政府的談話,,加上大字不識,政府反復(fù)做手勢,,老張就是理解不了,。 政府就兩手做喇叭狀,貼著老張的耳朵吼叫,,想喚醒老張的聽覺,。 老張終于怒了。他聽不清話,,但并不妨礙他對表情的理解,,他猛地拍了一下辦公桌,“看樣子你們是嫌棄老子是個廢人了,!”老張瞪著燈泡眼,,仿佛回到了戰(zhàn)場時的敵對狀態(tài)。 他攥緊雙拳,,心中的憤怒已達到臨界點,。 政府一臉的無奈,“好心辦壞事,?!睅孜徽鄬χ猿啊?br>最后還是通訊員聰明,,找來一個聾啞人,,那人舞著雙手,在老張的面前反復(fù)的比劃,,表情也豐富,。 慢慢的老張也就理清了政府的好意…… 閑下來的老張無所事事,每天對著徐老婆子左手搓右手,吁長氣,。這讓徐老婆子擔心。 老張算半個童子兵,。十五歲因家里兄弟姐妹多,,常常是食不果腹。雖然家有薄田,,每每收獲下來的糧食,,大多度不過一季。 賀龍揮師北上的途中,,正好路過他居住的潘家渡,,紅軍大隊被潘典華的民團半渡而擊,小有傷亡,。好在有驚無險,,順利的通過了潘典華的防區(qū)。(直到現(xiàn)在,,潘家渡對面的青山,,尚存著高大的烈士紀念碑。) 老張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加入的中國工農(nóng)紅軍,。 老張百無聊賴的打發(fā)著自己的小日子。因為不會打牌,,下棋,,老張總是裝著一幅內(nèi)行象,混跡于其中,。 “老張,,來殺一盤?” “看看吧,,”他笑著,,“看看才有趣呢?!?br>他打哈哈,。 此后,老張的酒量呈直線增長,。每喝必暈暈乎乎之后,,才在徐老婆子反復(fù)的勸阻之下,悻悻罷杯,。 老張真的老了,。他自己說的。 一次酒罷,暈暈乎乎的老張拉著徐老婆子,,反復(fù)的揉搓著她滿是折皺的手,, “婆婆啊,”他輕嘆一聲,,“都老了,,我還有一個愿望……” “啥啦?”徐老婆子心疼的問他,! “你知道北京天安門城樓嗎,?” 老張的眼睛里閃著淚花,“真想去看看??!” 徐老婆子用她枯枝的手,小心的擦拭著老張的臉頰,, “怎么去?。俊彼挠牡貒@口氣,,“千萬里地的,!” “你娘家不是還有一頭驢嗎?,!”老張興奮的拉著徐老婆子,, “咱們騎頭毛驢上北京!”
《算命先生周瞎子》
首先,,你會想到一尊菩薩行走在漁薪河,。他是一位先知。 按老人們的話來說,,他是知命的,。 那個時候沒有所謂救贖的概念。政策不允許,。所以周瞎子就拿著卦簽,,手里的小銅鑼敲一敲,“先知先覺,,生老病死,,周瞎子一卦算盡生死?!彼偸沁@樣叫喊著,。 他是神仙附體的凡胎。肉身渾圓,,腔正圓潤,,走一步全身的肥膘就夸張的抖動一下,。 小時候,無所畏懼的我們總是追著叫他“死瞎子,?!?br>“死瞎子,”我們這樣叫他,,他就揮舞著手中的竹桿,,“我入你小日本的姆媽?!?br>小日本是誰?我們都不知道,。我們就罵,,“死瞎子,周胖子,,我入你祖宗,。” 周瞎子相對于我們而言,,那是絕對的童趣,,也是我們的死敵。 年關(guān),,家家爆竹除舊歲,。也就是我們最有樂趣的存在。 一場雪之后,,萬物被洗白,。 堆雪人就成了我們小玩伴最大的愛好,各盡所能,,翹臀的,,高鼻子的,夸張的大胡須…… 死敵周瞎子就是我們最大的搞笑對象,。 雪漸融,,就有了稀泥巴。我們最大的敵人周瞎子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了我們?yōu)樗O(shè)置的雷區(qū),。 漸漸近了,,小玩伴示意我們,該點燃炮竹了,。 粗大的大紅炮竹插在泥巴上,,“吱吱”的聲音之后,炮竹轟然炸開,,濺了周瞎子一身的泥巴,。 “我入你日本人的姆媽,!” 周瞎子揮舞著竹桿咆哮著怒吼。 笑死人不償命的節(jié)奏,。我們捂著笑疼的腹肌,,齊聲大喊,“死瞎子,,死胖子,,爺爺給你送壓歲錢了?!?br>公元某年某月某日,,周瞎子一不小心滑入漁薪河。當人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周瞎子像一頭巨鯨漂浮在冬日漁薪河窄窄的水面上……
《殯葬車司機么哥》
么哥,,在家排行倒數(shù)第一。幾位數(shù)字前的依次是姐姐,,再加上姐姐,。 他的父母親拚了老命也要生一個傳宗接代的種子選手。 幺哥就是在這個偉大的背景之下橫空出世的,。 過于溺寵的緣故吧,,么哥從小只認水滸里的人物,對于詩書,,還是算了吧,。 么哥就是一個學(xué)霸。 鬧得整個校區(qū)雞飛狗跳,。 校長找么哥的父母溝通,,得到的回答讓人意外,“不成氣的種,,您將就著就算了,。” 校長也無語,。 天下父母心,,這種心態(tài)也是前無古人了。 校長搖搖頭,,似乎還想說些什么……
么哥就是在天下舍我其誰的理念中慢慢的長大的,。 初中畢業(yè),高中無望,。么哥就混社會,,搞得風聲水起的。么哥有了不少小弟,。 這樣混下去還得了,。 么哥的父親有路子,,找到民政局工作的表哥, “這小子不上路,,給他找個事做做,?” 表哥叩著腦門, “開殯葬車吧,,”表哥看著么哥的父親,,很無語, “他這個能力也只能如此了,?!?br>么哥的父親一臉的黑線, “就這事,,他今后如何找婆娘,!” 表哥笑了,大聲打哈哈,。 “我給他一個區(qū)域代理,,有錢了還怕沒媳婦,?!?br>么哥的父親笑著離開了民政局。 “有錢就是理,?!?br>么哥的父親回到家就開了瓶好酒。 么哥就差揍他父親了,。 無奈,,終成事實。么哥也就接受了,。 混社會也少不了鈔票,。 么哥就心安理得地開著他的殯葬車,過上了自己的小日子,。 “又來錢了,。” 每次接通電話,,么哥就興奮,。 時間重復(fù)著時間,么哥終于娶媳婦了,。 剛開始,,他媳婦怕…… 么哥只要伸出手,他媳婦的整個身體就莫名的顫動,,屁股往外挪,。 么哥看著自己的手,,有了頓悟的覺悟…… 日子不緊不慢的就到了新冠疫情的非常時期。穿著一身防護服的么哥,,整天沒日沒夜的干著他的生意,。 回到家,么哥大把的錢往他媳婦身上扔,。習(xí)慣了,,么哥的媳婦滿臉掛著菊花。 生活,,每天都有陽光,。 么哥感覺不到累。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么哥的父親卻有了隱隱的擔憂,。照這樣下去,人都死光了,,么哥以后不就沒錢賺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么哥的父親慢慢的就有了白頭發(fā),。 么哥依舊喝著不要錢的酒,帶著大把的鈔票回到家,。 每每這個時候,,么哥看著他媳婦臉上的菊花,就有捧著親一口的沖動……
《烏篷船上的趙老婆子》
她有個遠親,,住在我的隔壁,,小我一歲,娃娃臉,,我們小玩伴親切的稱呼他,,“小臉張?!彼赣H的宗族姐姐應(yīng)該和趙老婆子沾親帶故的,,也就有了往來。 網(wǎng)魚,,帶貨,,做點小生意,混個飽腹,。 在天西,,漁薪碼頭被稱為“小漢口?!币簿晚槕?yīng)了小鎮(zhèn)繁華的碼頭文化一景,。 千帆盡過白云處,!那是夸大了的人文走筆。但追逐著船櫓浪花的鷗鳥,,卻有著令人心怡的景觀,。 天門是棉花之鄉(xiāng),國務(wù)院總理陳永貴老大人,,也曾到漁薪河恭身親臨過,。
載著棉花匣子的帆船浩浩蕩蕩的駛進駛出,蔚為壯觀,。 趙老婆子的粉墨登場于是極合時宜的與我的童年達成了某種關(guān)系,。 每次上得岸來,趙老婆子船上喂養(yǎng)的一只母雞總是歇棲于她的肩膀上,。并且無視來來往往的人眾,。這讓我們好奇。 小臉張因此成了我們小玩伴所巴結(jié)的對象,。好奇之心愈大,,就有了屈膝的媚骨。 小臉張的自豪感從此爆棚,,有了指點江山的意氣,。 他帶著我們走上泊于岸邊的烏篷船,像個出征的將軍,。他就是將軍,。 趙老婆子是個熱心的人,。我們在她的床鋪上打滾嬉鬧,,逗玩她喂養(yǎng)的母雞,她的臉上總是漾溢出春光明媚的笑容,。她好像很享受樂于此景處的歡娛,。 秋天之后,漁薪河就到了枯水季節(jié),。昔日的繁華落幕,。 輪船停泊于淺水的岸邊,鷗鳥已經(jīng)南下,,唯有三三倆倆的小舟,,偶爾的撒下漁網(wǎng)。那圓形的網(wǎng)狀物呈拋物線直接落在水面,,發(fā)出“咚”的一聲脆響…… 我們都很遺憾的望著彼此,。 趙老婆子與她的烏篷船,棲歇于她肩膀上的老母雞,。再見與不見,,我們都不知道,。 “明年吧!”我們相互寬慰,。 “是的,,”我們拉著手指頭,轉(zhuǎn)過身來,,狠狠的把小臉張踹進了冰涼的河水中……
《搬運站》
種馬與母馬總在不停的交配中,,馬嘶聲不斷……閑下來,搬運站的員工總是把他們的馬匹與板車隨意的攏在一處,。 隨后就有了小馬駒,。 那些溫順的小馬駒總是跟隨著它的母親的腳步,時前時后的蹦噠著,。 搬運站的管理人名叫李順,。人們習(xí)慣性的叫他順哥。 “順哥,,”他的部從總是這樣恭維他,。 順哥一高興了就會賞賜糠酒給他的部從們喝,皆大歡喜的節(jié)奏,。 所謂兄弟,,就是喜樂同框。大家笑一笑,,“咔嚓”一聲響,,勞模是我的,也是全體的榮光,。 順哥混得風聲水起,。 順哥有個特別響亮的外號,“順麻子,?!贝笥刑煜律嵛移湔l的氣勢! 早半斤,,中八兩,,晚不醉。英雄舍我其誰,。 順哥的酒量真的無解,。 我們也恭維他,“順哥,,打虎上山的人物也不過如此?。 ?br>順哥一高興,就允許我們?nèi)ヲT搬運站的馬,。 “真爽啊,,”我們都這樣說。 “兔崽子們,,”順哥總喜歡這樣稱呼我們,。 “回吧,回吧,,”順哥揚起手臂,,“兔崽子們,老子的馬都被你們折騰的快不行了,?!?br>我們也就戀戀不舍的看著順哥把他的馬匹往馬廄里驅(qū)趕。 年終,,領(lǐng)導(dǎo)蒞臨,。種馬與母馬在場地上鬧得驚天動地的,嘶鳴與響蹄聲好像有其對著領(lǐng)導(dǎo)千般不滿的憤怒,。 順哥看著領(lǐng)導(dǎo)傻傻的笑,。左手摸著右手。 我們不敢笑,。 我們都望著順哥,。我們都在擔心,順哥會不會因此而被領(lǐng)導(dǎo)處理掉,。 順哥真被處理掉了,。去了搬運站的糟房,也就是釀酒的場所,。 頂替順哥當管理員的是一個酒糟鼻子的中年漢子,。他總是赤著上身,公牛般的鍵子肉有男人特有的氣息,,他穿的短褲,,是那個時代的普級版,,寬松而適合在腰部折疊幾下的中老年人短褲,。 故事回到上一章,我們將會在這一個奇妙的里程再次邂逅到親愛的陳永貴總理,。他來到漁薪河的時候,,(比預(yù)訂的時間提前了),我們穿著統(tǒng)一的白棉衣,,夾道歡迎著親愛的陳永貴總理,。
小鎮(zhèn)里的工作隊正在有序的清場。突然接到通訊員帶來的上級指示,,總理提前到了,,馬上清場,。 街道上的節(jié)奏就變得突兀而無序。正是這個關(guān)鍵點,,酒糟鼻帶著他滿載貨物的馬隊踢踏踢踏的行駛到了小鎮(zhèn)的中心地段,。 工作人員大吼著變道,變道……收不住韁繩的酒糟鼻被吼叫聲驚動的烈馬帶著板車狂奔,。 他的折疊式的中老年人短褲,,因為奔跑的步伐過大而慢慢的往下滑,先是小腹下的一叢黑毛,,爾后就是他爸爸留給他傳宗接代的“雞雞”,,隨著顛動的步伐,左右晃動著…… 酒糟鼻顧了左手,,顧不上右手,,韁繩與板車把,都是不能放棄的,。否則,,事故就大了。 酒糟鼻心一橫,,就做了決定,。 短褲滑到了腳腂,走不了了,,就一蹦一蹦的跳著,,最惹人眼瞳的就是他下身處懸掛著的小雞雞,左晃右搖的,,很是養(yǎng)眼,。 在街道的轉(zhuǎn)彎處,人們都聽見了酒糟鼻的一聲吼罵,,“入你奶奶的……”中氣十足,,氣場強大。
《木器廠》
“人就是情感驅(qū)使的動物,!” 老肖的話還沒有講完,,就驚掉了一地的下巴。 他接著道,,“我們都是一塊木頭,,等待著某種未知的召喚……” 老肖唾沫橫飛的激情處,頗有一種大人物指點江山的的氣場,。 他是木器廠的頭頭,,人們親切的稱呼他,“演說家先生?!?br>木器社是一個社辦工廠,。坐落在漁薪河?xùn)|邊的河岸旁。廠房門口有一塊很大的牌匾,,用紅漆書寫的五個正楷字:漁薪木器廠,。 這五個大字就出自老肖本人之手。 他是一位書法愛好者,。在這個地方,,對寫字而言,他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他是一種讓小鎮(zhèn)人人仰望的存在。 老肖的木工手藝,,更是讓人驚嘆的絕活,。模具,木刻雕術(shù),,根藝,,只要是經(jīng)過他手里處理了的木頭,就能變成一件完美的工藝品,。 尚墩就在他的手下工作,。初中畢業(yè)后就混社會的尚墩本身就沒有什么手藝,好吃懶做似乎成了他的專利,。 時間久了,,老肖也就懶得管理尚墩。 “他愛做不做的,?!崩闲η皝硗对V的員工這樣說。久了,,人們都麻木了,。 尚墩是一個嗜酒如命的人。每次拿到不多的工資,,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酒缸灌滿,,盯著散發(fā)出酒香的陶瓷大缸反復(fù)的看……心滿意足的樣子。
尚墩喝多了就發(fā)酒瘋,,當著男女員工的面,,解開褲子就撒尿,一邊屙尿一邊轉(zhuǎn)圈,,仰著頭望著天空……沒有人知道他有幾個意思。 為此,老肖開員工大會,,上綱上線的聲討尚墩的這種流氓行為,。 尚墩就是一個健忘者。好像什么事都不進腦袋,。這讓木器廠的頭頭老肖很是無可奈何,。 “真是無可救藥!” 老肖嘆口氣,。 某年某月某日,,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大多倒閉。 木器廠也未能幸免,。 老肖因為技工活好,,成了香餑餑。不少廠家爭相挖老肖這個能人變?yōu)橐延谩?br>尚墩又混社會去了,。對他來說,,這不是好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壞事,。 有一天,,我在縣城的客運站碰到尚墩,他也看見了我,。 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兄弟,錢丟了,,”他肯切的看著我,,“值幾塊錢搭車回去?!?br>他的這種借錢方式幾乎每次靈通,。后來,很多朋友都在說尚墩借錢的事,。 “生財有道?。 蔽覀兡苷f些什么呢,?,! 再后來,經(jīng)好心人介紹,,尚墩找了一個農(nóng)村戶口的老婆,。他還是每天早上外出到縣城找熟人借錢,晚上再回來,。 比以往不同的是,,每次他從縣城回來,,手里總是提著一包小鹵豬頭肉。 倆口子相對坐著,,喝點小酒,,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的。 改革開放后,,尚墩的老婆隨著她老家的一群姊妹們?nèi)チ舜蠖际写蚬?,懶散慣了的尚墩留在家看護孩子。 他對酒精有著天生的依賴性,。尚墩依舊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逢餐必酒,有酒必醉,。那是必須的,。每月幾乎把老婆寄回來的錢揮霍干凈。 于是,,小孩們對他的稱呼從尚墩爺爺,,變?yōu)榱司坡樽訝敔敗?br>他總是嘿嘿一笑,話都懶得說,。 按老肖的話,,“尚墩就是懶散的命?!?br>“安于現(xiàn)狀也是一種難得的境界,,多少打拚過的,到頭來還不是兩手空空,?!蔽胰绱说幕卮鹄闲ぃ芭c天抗爭終究也是虛妄而高蹈而已,?!?br>從老肖家品茶回來的路上,月光似乎洗白了一切不現(xiàn)實的東西,,明天似乎尚有期待,。
《黑哥》
如果小鎮(zhèn)是一個江湖的道場,黑哥就是頂著天與地的一塊碑,。 那是一位讓整個小鎮(zhèn)的人所仰望的存在,。 黑哥比我小,私下里,,他叫我哥,,或者老大。 但這并不妨礙他在人們心中的崇高形象,。 “親愛的非洲大人,!”他的弟兄們總愛這樣調(diào)侃他,。 他從不忌諱。 “老子天生的黑種,,爹媽給的,!”他打著哈哈,。 他和丐幫的老大是兄弟,。也就是現(xiàn)在的殘疾人聯(lián)合會。 有意義嗎,? 意義大著呢,! 他老媽本來就有腿疾,本來身寬體胖的那種類型,。年歲大了,,就一步一拐的。這很正常,。 紅毛在小鎮(zhèn)就是天生橫著走的人,。他不怕任何人,只認哥們,。 他不小心就把黑哥的老媽撞地上了,。 于是就和黑哥擦出了點小火花。 黑哥問紅毛,,“這事你咋辦,?” 紅毛必竟理虧,“黑哥,,你擺個道,。”紅毛拱手,。 “先醫(yī)院,,再談處理!” 黑哥沒多的話,。 檢查結(jié)果出來之后,,黑哥老媽沒骨損,軟組織損傷,。這是醫(yī)生的行話,。 “黑哥,”紅毛問,。 “擺個場子吧,,”黑哥說,“三五桌就行了,?!?br>“權(quán)當陪理吧,。”黑哥很慷慨,。 紅毛懵了,。 陪個錢什么的可以接受。三五桌,,陪禮,,你他媽把我紅毛放什么地位了。 紅毛不干了,。 “最多五百,。”紅毛的底線,。
黑哥不樂意了,,“我給你五百,”黑哥嘿嘿笑著,,“我叫小弟去把你媽撞下,。” 針尖對麥芒,。 無人調(diào)合,。 漁薪河的倆個大佬,都沒說話的份,。 鬧崩,。 “要不就叫上兄弟,桿上,?!?br>紅毛有他的底氣,“輸了,,這事就了了,。” 黑哥意味深長的笑著,,算是應(yīng)允,。 打人打七寸。黑哥腹語,。 當天晚上,,紅毛家陸陸續(xù)續(xù)的來了不少人,都是一幅人畜無害的表情,。 這讓紅毛的家人不知所措,。 紅毛的父親在電話里狠狠的罵。 紅毛從酒局回到家,,也懵了,。 “丐幫大會?。 ?br>紅毛腹語,,“瞎子,,鐵拐李……” 問題是,還有陸陸續(xù)續(xù)來的人,,坐了滿屋,,以至于整個院落都沒了落腳處。 紅毛想到了黑哥,。 他打電話,,黑哥手機關(guān)機了,。 時間久了,,這些來的人眾忍不住了,就地大小便,。 屋前屋后,,就地解決。 紅毛終于知道了,,江湖里還有另一種不可招惹的對象,,丐幫。 后知后覺,,紅毛要小弟請來黑哥,。 “黑哥,”紅毛慫了,。 “每人一包煙,。” 黑哥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眾,, “按人頭計,,先上酒館?!?br>他看了一眼紅毛,,“否則,三日不休,?!?br>鄉(xiāng)鄰都來圓場,都對著黑哥打哈哈,。 紅毛對江湖的認知,,終于顛倒了。 拳頭不是真理,。 人多才是江湖??!
《狗子》
因父母精力旺盛,誕下此九子,。 天生的發(fā)育不全,。 因耽心養(yǎng)不大,聽鄰居言,,取名狗子,。 易養(yǎng)之意。 狗子天生賤命,,按算命先生的稱骨說,,過于輕簡。 狗子總是小病不斷,。 問過名中醫(yī),,皆言,此子骨輕,,生就的輕薄命,。 父母終于認命。 一日,,一道士偶爾路過,,見到狗子大驚, “此子天生骨象,,易卦卜,。” 父母亦大驚,,“道爺,,此子可造?” 誠邀入院,,設(shè)宴,。 臨別,道士取出隨身經(jīng)簡,, “三年不出戶,,此子小成?!?br>直到道士不見蹤影,。 狗子總是長不大。他喜歡瞪著孩子們玩耍的積木反復(fù)的觀看,。 興致處,,就會搶著小孩子們的積木把玩。 孩子們不樂意了。 整個沿河街都知道了狗子就是一個神經(jīng)病,。 這讓他的父母很糾結(jié),。 天生異稟。道士不可能妄言,。 狗子從外地撿來一些廢棄的木柴,,刀削斧砍,精工所至,,鬼斧神工似的,。 每一件成品都有一個特殊的符號。 狗子一心工于此道,,樂此不疲,。 三年小成。 一日,,道士臨門,。
狗子父母皆無喜樣,點頭,,算是禮成,。 道士表情無悲無喜。 點頭,。入門。 狗子整理衣衫,,腰曲九十度,, “師尊?!?br>雙手合十,! 道士揮了了揮拂塵,只見一道光耀突兀的泛起萬丈的金黃,,滿屋的木刻似乎活了過來的獸群,,騰空而去。 眾皆驚嘆,。 “徒兒,,”道士捋順胡須, “刻一木就是天下觀,,守志在于恒久,!” 某年某月某日,狗子遁入漁薪龍華寺,。 骨象硬朗,,法號“天一。” 消災(zāi)彌福,,從此造福一方,。
《漁薪老碼頭》
多年之后,每當憶起,,青石板的古街道,,砂石塊壘就的一階一階的碼頭,搗衣的棒槌附合著節(jié)奏感的聲音,,我就知道,,那個曾經(jīng)在碼頭上反復(fù)出現(xiàn)過的老人,他的扁擔與盛水的木桶之間的記憶只存在于反復(fù)的夢境之中了,。 我們叫他老王,,名字不詳。也有人喚他酒葫蘆,,四川人,,應(yīng)該是最早投奔親戚來湖北謀生活的人之一。他是一個時代的印記,。 “擔水啰,!”每天早上,你會聽見他扯著嗓子的喊叫聲,。 那個時代每一擔水,,只有五分錢,而老王每天擔水的收入最多的時候也就幾塊錢,。對于工薪族來說,,這是個天文數(shù)字。 閑下時,,特別是所謂的飯點,,老王總愛把扁擔橫插在兩桶之間,一屁股坐在扁擔上,,拿著他的酒葫蘆,,微微的傾倒于唇邊,“喳吧喳吧的,,”唇齒間自有生活的小樂趣,。 “老王是個實在人!”人們都這樣說,。 有好心人撮合著給敦實的老王找個媳婦,,她們對他說,“老王,,該有個家的樣子了,,”她們看著一臉懵懂的老王,“就是應(yīng)該有個對你知寒知暖的女人!” 每每這個時候,,老王總是漲著豬肝臉,,語詞不清的推辭,雙手好像無處安放似的,。 他的居住地就在他親戚家旁邊的一個小柴房,,每當夕暮,我常??匆姫毺帟r的他暗淡的眼眸所凝望的方向,。似乎每天如此。 我知道,,這種不舍的仰望里一定有著根植于他心里的某種禪念,。 再之后,我隨外調(diào)的父母去了外地,。老王后來的日子過得怎么樣,,也就慢慢的淡出了我的視野。
《老潘》
年少時習(xí)得百步掌,。按他自己的說法,,掌風所過,百步之內(nèi)皆無片瓦,,草木臥俯之處,,天地間鬼神皆泣而不敢立。 何等的牛逼,。 聽得我們熱血沸騰,。 因為小鎮(zhèn)人尚武,我們小伙伴都對他敬之如武圣,。恭敬得偷偷攢下父母給的零花錢,做為對師傅孝敬的份子錢,,給老潘師傅買廉價的香煙,,及低劣的勾兌酒。 老潘也不計較,。 夜晚,,我們七八個玩伴就聚攏在他家小小的院落,聽老潘師傅唾沫滿天飛的海侃,。對于我們來說,,這就是男人的江湖。 從此,,幼小的心里就萌生了江湖快意恩仇的武俠傳奇,。 那是男人的世界! 老潘的發(fā)型總是“貝多芬”。在那個剛剛流行發(fā)膠的年代,,他總是把他的“地中?!鼻〉胶锰幍氖崂淼眉澥课妒恪?br>他教我們基礎(chǔ)的擒拿,,然后,,一對一的實戰(zhàn)練習(xí)。他感知到了我們的膨脹,,手一揮,, “實戰(zhàn)就是社會的敵對經(jīng)驗,”他喝上一大口酒,,“你們就是一匹狼,,”他咬著牙齒, “只有噬血的狼才具備生存的本性,?!?br>因為師傅的引導(dǎo),,,我們這幫心懷大志的小屁孩,,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別人眼中的混混。
師傅老潘的供品,,從以前的劣質(zhì)香煙與勾兌酒,,變成上上品。 每次我們?nèi)ニ液染?,他總喜歡捋著他的山羊胡須,,對我們點點頭。 我們也很享受這個環(huán)節(jié)里的肯定,。 老潘隔壁的鄉(xiāng)鄰總是對他嗤之以鼻,,“就是一個吹牛的種,把這般小孩子忽悠得上不了正道,!” 這些話,,我們都沒有聽見過。 有一天,,酒喝過頭了的老潘因為一件小事,,壓著他有腿疾的兒子,狠狠的棒揍,。 他有腿疾的兒子好不容易翻過身來,,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剝魚刀,從想象不到的方位狠狠的插在老潘的屁股上,。 老潘住了半個月的醫(yī)院,。人也憔悴了很多,。 我問,“師傅,,怎就沒防著呢,?” 他嘆口氣, “誰知道小兔崽子下手這么狠,!” 老潘出院月余,,正逢賈氏武館開業(yè)大慶。
被人一慫恿,,老潘就意氣風發(fā)的帶著我們一行去賈氏武館友情互動,。 所謂話不投機,老潘的百步掌還沒發(fā)散開去,,就聽見一聲悶響,,老潘在地上翻滾幾圈后,整個身子撞在石輾上……賈發(fā)平師傅背立著雙手,,微微欠身道,,“承認,承認,?!?br>我們都覺得很沒有面子。 此后,,老潘一直在家“自省,。”慢慢的愛上了賭博,。 1983年8月18,,老潘以聚眾賭博罪被公安機關(guān)逮捕,同年,,被法院判刑三年,。 他的百步掌我們連皮毛都沒有學(xué)到。大家都覺得有點小遺憾,。
《胖子快跑》
高軍終于跑不動了,。 他被“雞哥”按壓在石子路面上,揍得哭爹喊娘,。 他求助似的看著我們。 大家都是一種表情,! “平時你不很牛逼的嗎,!” 湘軍轉(zhuǎn)頭看了眼雞哥,“沒我們的事,,你愛咋整就咋整,?!?br>雞哥終于放下心來。 “入你佬佬的,,”雞哥對著高軍吼,, “以為你有后手的敢摔老子的錄音機,”雞哥噴著粗氣,, “原來就個單干戶,。” 雞哥很憤怒,,結(jié)果很可怕,。 “雞哥,”他拱著雙手,,“算小弟得罪雞哥您老人家了,。” “明天請酒賠罪,!”高軍瞇著眼,,偷偷看了一眼雞哥的表情。 夜色下,,雞哥扯著他的長頭發(fā),,滿臉的憤怒。 高軍一下子就慌了,,“賠錢,,請酒,給雞哥您買個新的錄音機,?!?br>高軍見雞哥一幅不死不休的樣子,“漁薪河的老大明天一起請,?”高軍就差哭鼻子了,,“以示雞哥的威嚴?!?br> 雞哥終于松開了攥著高軍的頭發(fā),,“先給老子搞條煙,”他不屑的看著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的高軍,,“給前面幾個老大,,先一人一包?!?br>雞哥走了幾步,,突然回頭, “我的你明天準備好,?!?br>高軍松了口氣,。 我們在漁薪中學(xué)的馬路上吃煮包子,正滿口流油的海侃著,。 高軍拿著一條煙,,給了我們每人一包。 他小心的說,,“老大,,你們玩笑開大了?!?br>“怎么了,,”謝矮子有些疑惑,“不就是砸了他的錄音機嗎,?!?br>謝矮子打個飽嗝,“啥破玩意,,天天晚上拿到馬路上晃蕩,。” 高軍尷尬的陪著笑,,“老大,,你們出氣了,”他嘆口氣,,“雞哥要我明天大擺宴席,,請所有的老大們?!?br>“那你明天就請,,”湘軍笑了笑,“明天所有的開支我會讓狗日的雞哥買單,?!?br>“真的,”高軍有點小仇得報的感激,。 我們吃的夜宵煮包子是高軍心甘情愿買的單,。 所謂社會,就是一個獸群,。你是一匹狼,,但要做頭狼!這就是森林規(guī)則,。 這是我們的啟蒙武師老潘傳輸給我們的思想,。 我們都認為,這個偉大的理念的實際效率,。 西江飯店,,漁薪社區(qū)唯一的一家社辦飯店。算不上檔次,,都是大眾菜,。 雞哥帶著幾個小弟,牛逼哄哄的,。 高軍皮笑肉不笑的拱著雙手,,“雞哥,請上坐,?!?br>雞哥對我們一眾拱手,打著哈哈,,吩咐手下的小弟給我們上煙,。 我們也樂享其成。并回以哈哈聲,。 酒局開始,,胡侃海喝。喝多了,,就有玩行為藝術(shù)的騷人粉墨登場了,。 雞哥的小弟紅毛,恰逢其時的成了被針對的對象,。 “兄弟情,,一口悶?!?br>尚墩一杯酒見底后,,紅毛真的炸毛了。他哭笑不得的望著尚墩,, “老大,,做二口喝行嗎?” 尚墩似笑非笑的看著紅毛,,那眼神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雞哥見風頭不對,拿起酒杯,,“老大,,我陪紅毛敬幾位大頭?!?br>“先喝干了再說后話,。” 尚墩眼露兇光,,“入你媽媽的,,”尚墩敲著桌子,,“你的小弟就是這樣沒高沒低的嗎?” 紅毛被尚墩的氣場徹底征服了,。 本來這個酒局就是雞哥的主場,。 高軍設(shè)的酒局,就是為雞哥賠理道歉的,。 主場變?yōu)榇螆觥?br>雞哥的頭就大了,。 他面對的可是漁薪河的一行真正的大佬。是他不能得罪的存在,。 雞哥的后背就變得一片濕涼,。 雞哥狠狠的啪了拍紅毛的腦袋, “一口悶,!” “喝,!” 高軍的臉上終于有了糾結(jié)釋放后的快感。 江湖是什么,。 都沒法深究,。 口為江,眼為湖,。 問道于途,,眼里的視界才得以反復(fù)的驗證。幾千年的江湖傳承,,不是虛擬的,。 所謂江湖止損,必有德高者做個調(diào)解,。 那是電影上的小描,。 小鎮(zhèn)的格局,,不外乎幾個簡單的派別,。 雞哥偷偷喚小弟去找他的老大順哥。 尚墩抽紅毛耳光的時候,,順哥也帶著他的小弟們到了西江飯店,, 人未到聲先至,,“誰為難我的小弟了?”不溫不火,,派頭十足,。言語里透著徹骨的寒意。 順哥戴著墨鏡,,酷,,真的酷帥了。 我們拍著彼此的肩膀哈哈的笑,夸張的笑,, “順哥,,”謝矮子大吼一聲, “你他媽是不是不小心被門夾扁了腦袋,?!?br>順哥一個激棱,在心里喊了一聲,, “我日你祖宗的雞哥?!?br>都是漁薪河的祖宗輩?。№樃绲暮顾簿统鰜砹?。透涼透涼的,。他的雙腿也就不自覺的抖動起來。
酒場無意外,,意外的都是被針對的人,。 雞哥算是今天的冤大頭。 “不就被人砸了個破錄音機嗎,?” 順哥的手指頂著雞哥的額頭,,“什么玩意!”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我們的表情,。 雞哥的頭就差低到檔下了。 “戲玩夠了就算了,,”湘軍不耐煩的揮著手,,“都滾一邊去?!?br>好像這些大佬們都不計較了,。順哥也就調(diào)整了身體的弧度, “好,。好,。” “雞哥,,”順哥適時的吼著,,“去把單買了?!?br>突然想起了什么,,順哥手指著對面的供銷社,“紅毛,去買幾條煙孝敬老大,?!?br>“算了。算了,?!?br>我們打著整齊的哈哈。 “這是高軍與雞哥兩??人的事……” 順哥看了一眼他的手下雞哥,,一臉的懵逼,!
《向自己致敬》
吳老師是個自信的人。 自信過滿,,就被人惦記,。
外人對他的印象,就是一個徹底的神經(jīng)質(zhì),。 他本是一個美院畢業(yè)生,。因性格極端化,被分配到了一個極不合時宜的小學(xué)任教,。 政治課,。 文革,那是一個只準長社會主義的草的年代,。所以生不逢時,,吳老師的性格就沿著叛逆的路人,越走越遠,。 他逼著他的學(xué)生學(xué)政治課以外的東西,。他反復(fù)告誡,“一個沒有思想的軀體就是一個空殼,!” 他在黑板上畫下一些粗若的線條,, “這就是我們對世人所展示的軀殼!” 接著,,他畫下一個腦干,,“思想的集合部都有一個靈魂的存在,”他放下教鞭,,“那是自在的思與動,!” 一個反革命的存形是建筑在革命的土壤上的。 吳老師是個另類,。 他和我的父親同一個師范畢業(yè),。同一種理念。這就造就了他們相同的命運多舛,。 右派,! 兩個極好的校友因為理念,,就有了兩個家庭相同的命運。 “你們所謂的真相都在教課書里,!”父親摸著我的頭,,“時間會告訴你真相……” 那是父親回答我的一個天真的提問。 那個年齡段,,我真的不懂,。 當我懂得時,那個時代的煙塵比謊言還亷價,。 吳老師背著簡單的衣物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父親也是! 多年后,,他們回來了,。 重新拿起了久違的教鞭。只是蒼桑的容顏上多了一份老成,。 吳老師的畫風也有了變化。具象的實景里有了抽象的涂墨,。 我看得云里霧里的,。
土陶罐長著長長的耳朵,孩子們的書包上長出了長長的天線,,一個老人雙手托舉著太陽紅紅的腦袋,,夕陽下晚歸的村婦手把荷鋤,那豐腴純美的身體上冒出炊煙濃濃的飯香…… 他從不在意別人的評說,。他畫他自己想畫的,。跟從本心。 “一個有故事的人家,,都有煙薰火烤的味道,。” 他對我說,,“打架,,拌嘴,都是生活實際存在的部分,?!?br>他取下鏡片, “應(yīng)該說,,它們存在的意思是無意思的,!” “大統(tǒng)!” 我似懂又好像有點不懂,。 吳老師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行云流水,自自然然。天地間有大美而無言,,人間偏偏就有了萬千的寵愛,。 他畫下的江山就是他自己的!
《尋找沈艷芳》
“沈艷芳是誰,?,!” 酒后,謝矮子屁顛屁顛的追著我問,。 “你他媽的就是一個話癆,,”我拍著他的肩膀。 他不愿意了,,就咕嘟著,,“鬼才想知道?!彼麅墒忠粩?。兩只燈泡眼卻死命的瞪著我。 “愛去不去,?!蔽译S口道。 “有酒喝嗎,?” “酒管夠,。” 謝矮子的臉上就有了燦爛的笑容,。 都是下了崗的人,。大家混得都不如意。酒就成了自我安慰的麻醉劑,。從早上喝到晚,,就是小鎮(zhèn)的格局。 好在漁薪河的餐飲業(yè)做得風聲水起,。從早到晚大家混得個不死不休似的節(jié)奏,。所有愛好這一口的人都拚著命往嗓子里灌。 酒麻子協(xié)會就是這種產(chǎn)物下的標桿,。攏絡(luò)了一大群醉生夢死的人眾,。 我的兄弟湘軍,恰逢時機的加入了我們,。 農(nóng)機場倒閉,。 供銷社也宣告停業(yè)。 棉花釆購站也成為私體,。 都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嘆,。 只有我上班的漁薪衛(wèi)生院,,半死不活的混著體制內(nèi)的微薄工資。 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生存下去的契機,。大多茫然無序,。未來就是一個黑洞。 這之后,,我想尋找沈艷芳的念頭愈加的強大到以至于不能自律,。 “沈艷芳是誰?,!” 我拍著謝矮子的肩膀,。 他狠狠的瞪著我,“沈艷芳不是你的情況嗎,!” 我十分的無趣,,“找沈艷芳喝酒去!”我習(xí)慣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不要叫上湘軍,。”他問我,。 “也好,。” 在路上,,我們碰見尚墩?!叭ツ抢锬??”他問。 “去找沈艷芳,?!敝x矮子隨口道。 “有酒喝嗎,?”尚墩問,。 “酒管夠?!敝x矮子答到,。 我們高一腳低一腳的走在馬路上。天空之上,,星光燦爛,,令人遐想。 不耐煩了的謝矮子問我,,“沈艷芳的家到底還有多遠,?” 湘軍回過頭來吼,,“想喝酒就跟著,少他媽的嘮叨,?!?br>我聽著謝矮子嘰咕了幾句只有他自己聽得到的話。 那個夜晚,,星光燦爛,,仿佛未來可期。我們走了很遠,。沈艷芳是誰,?! 我真的不想告訴他們實情,。
《沿河街24號,。父親的同意詞》
我試著形容它是一座空城,這很好,。一座空城是沒有饑餓感的,?我這樣小心地問自已。門前的二顆香樟樹,,綠的葉,,綠的讓人眼饞,它傘狀的形體,,遮住了陽光的投射,。對于夏天的人們而言,這里的確是一個不錯的納涼處,。所以,,每次我回老家,總會見到街坊鄰居的老人,,孩童們,,或三兩人,四五群的挨坐在一起,,閑扯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他們似乎很愿意樂此不疲。沿河街24號相對于他們來說,,只不過是一種形式上的存在,。他們對這里的需求,筒單而有著實際的用途,。父親逝世快一年了,。我似乎習(xí)慣了忘卻。但又不全是,?;蛟S,,作為情感的部分,我是努力的在做一種逃離的可能,。身體上的逃離,。對此,我懷有某種孤窘的羞怯,,在精神上不斷地打壓自已,。自從妹妹把母親接到她那里之后,我似乎得到了形為上的解脫,,卻加劇了靈魂上的落寞,。沿河街24號,像一枚鐵釘,,鉆在了我的墻體,。沒有撥出來的可能?;蛟S,,這枚小小的鐵釘,就是我自愿的宿命,。只要是時間上的允可,,我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來到這里,。打開門,,逗留一小會,然后,,離開,。“沿河街的青石板路面,,有一種決絕的冷”。這是父親離開后,,我在一首詩中寫下的句子,。有種讓人徹骨透涼的意味。塵埃堆積,,不是情感的厚度,。而記憶在張馳間,總會讓你觸摸到生命中至親至愛的情感質(zhì)地,。
近幾天,,算是忙里偷閑吧。我來到老屋清理父親的遺物,,看見一枚民國時期的書簽,。書簽上的年號很清晰,。一枚書簽,一如通向一扇門楣的鑰匙,。進入是緩慢的,,這需要足夠的耐心。好像一眨眼間,,他就長大了,。在學(xué)堂,梳小分頭的父親,,英俊,。他那雙有神的大眼睛,在我的面前閃動,,這讓我嫉妒,。祖母曾對我講過父親小時候的故事,他頑皮,,但對于學(xué)業(yè)從來就沒馬虎過,。我知道他的很多事情,從師范畢業(yè),,到被做成右派,。這些事大多出自祖母之口。因此,,許多懸念,,我無從深究。直到他平反,,重新執(zhí)教龍華中學(xué),。那時,我對事物的理解懵懂且簡單,,天性的率真像一塊潔白的布匹,,隨時日,蒙上灰塵,。說心里話,,我很不喜歡他那不茍言笑的表情,為沒做完的作業(yè),,他會狠狠的揍我屁股,。雖然,很多時候,,他給我洗澡,,有力的手,在我突起的肋骨上搓揉,偶爾,,也會讓我疼痛,,這是我對于父愛的所有理解。他的心思,,全放在教學(xué)上,,對我的忽略,造就了我們之間某種情感上的隔膜,。這并不妨礙他作為父親的意義,。多年后,我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工作,,因不想見他的緣故,,就很少回家,這讓家里人掛念,。父親不遠千里,,坐車,一個人,,帶著我平時愛吃的土特產(chǎn),,一整天的路程,顛簸讓他嘔吐,,臉色蒼白,。我問他,要不要去醫(yī)院,,他搖搖頭,,用手勢,止住了我的問話,。次日,,我醒來,才發(fā)現(xiàn)父親走了,。天,,沒有亮透。當我接近了他曾經(jīng)的老,,女兒己漸長大,,我開始懂得了他,和他的過去,。 時間似乎總在嘲弄著生者。它讓我們在拂開灰塵的那一刻,,重見了那部分深入骨髓的東西,。父親腦血栓之后,思維慢慢變得遲頓,,時而清醒又時而糊涂著,。不久,,我二爺,他的弟弟死于癌癥,。我妹妹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他好久不說話。那天,,他不吃也不喝,,一個人獨坐一隅,一整天,。這之后,,他明顯老了 ,常常一個人,,在庭院發(fā)呆 ,,小聲嘀咕,我大聲喊他 ,,他突然一個激棱 ,,回過神來,問我,,啥事 ,。久了,終是挺不住時間,,身體日漸衰敗,。那天,在病床上,,我看望父親,,他萎靡,遲頓,,對聲音的反應(yīng)消失,。他把小便尿在病床上,我給他擦洗,,翻弄,,他似乎沒有了應(yīng)有的知覺。我看見他的根處,,沒有生機的耷拉一旁,。這讓我想到生命的出處,它曾經(jīng)的勃起,,雄動,,它的激情誕生的我。世事多么無常,時間讓他衰老,,失去激情,,這讓我擔心,他生命的時日?,F(xiàn)在,,他是老了的孩子,一個沒有了羞怯的孩子,,他安靜,,對死亡,把持著虔心的熱忱…… 這幾天,,我回老屋的頻律,,似乎比往常來的更勤便了。沒有原因可以探尋,。也許,,沒有原因就是原因吧。庭院里的石榴樹,,紅的眩目,,滿地的落紅,疊加著堆積,,這讓我感知到了一種赴死的從容,。物實與人體,是自然的宿命,,終將會有坐化的一天,。相對于情感而言,主觀上的難以接納總會成就精神的贅負,。雖然這種贅負有著自身的本能,。這幾天,沿河街24號,,父親,,就像一個同意詞,他(它)在不斷地對我的喚醒之中讓我覺悟到了,,或許,,我就是這個門牌號碼的代名詞。
《老屋》 老屋不能見證什么,,它一直坐在那里,,面朝義河。與其說,,是它蔭蔽了幾代人,,不如這樣說,,是幾代人的不舍,與對它的親 近,,才讓它還不至于轟然倒下。在外謀食,,多少個年輪了,,也懶得去細數(shù)。每次回老屋,,我都會做同一樣的事,,打掃,清洗 ,,以期讓老屋的所有物什,,回到從前的樣子。 喜歡在老屋的任何一隅,,獨坐,,或庭院,或青幽光潔的青石門檻上,,看日出日落,。談不上朝聞古琴里的弦音,晚上邀月看細 碎的義河水,,怎樣由西至東去,。倒是十二分的樂意,欣賞義河水上的傍晚,,打魚的小舟,,拋開的罩網(wǎng)落在水中的響動。爾后 ,,攏繩,,收網(wǎng),大小不一的魚,,就這樣被收入船倉,。
常常在夜里,坐在老屋的門檻上,,手托起腮,,好像想了些什么,卻也是沒落得下半點記憶的灰塵,。以至現(xiàn)在,,我也搞不懂, 昔時的幽靜處竟是那般的平和,。在庭院種過很多花草,,那是父親留給我的大作,,如今早已荒蕪了。每次回老屋,,動情處,,偶 也聞聽得見花魂的泣語。與其說是泣語,,還不如說那是早上的雨水勾起的記憶,。 簾外的雨聲與臥室里的檀香相互應(yīng)和,似在絮叨著些什么,,朦朧而親切,。推開窗,雨已停歇下來,,雜草叢生的庭院,,目光所 及處,都是些閃著光亮的水珠兒,。微風處,,一些水珠落了下來,一些不肯落下來的,,拚命似的穩(wěn)住身子,,隨著草葉輕微的晃 動。真讓人擔心,,一不小心,,它們其中的一些,就掉落下來,。 父親去世幾年了,。那些被他侍弄過的花草,盆木早已不在了,。每次我回老屋小住,,總會在庭院的每一個落處,搜尋它們曾經(jīng) 的影子,,有時,,它們就真的出現(xiàn)了。像父親微笑著的臉,,有著時日持久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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