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健康 陳友琴先生是我國已故著名的學者,、編輯,。陳先生的著述比較側重于對清朝文學及文人的研究,、評析,所以有關他的著作筆者選閱過幾本,,尤其是《長短集》,,文中有對洪昇生平遭際及《長生殿》的介紹。近讀陳先生的《晚晴軒文集》,,其中一篇文章與《紅樓夢》有關,,題目是《<紅樓夢>中引古人詩時發(fā)生的小錯誤》。 這篇文章,,陳先生“力排眾議”,對紅學家無限崇拜的曹雪芹有些“大不敬”,,竟挑起“天才”的刺來,。所謂“引古人詩發(fā)生的小錯誤”,陳先生共指出兩條,,一條是寶釵改寶玉原詩“綠玉春猶卷”為“綠蠟春猶卷”,,又謂“綠蠟”之典源于“冷露無聲綠蠟干”,為唐代詩人韓翃之句,。查《全唐詩》,,此詩典實乃出自錢珝的《未展芭蕉》絕句:“冷燭無煙綠蠟干,芳心猶卷怯春寒”。 另一條是有關寶玉第一丫環(huán)“襲人”命名之由來“花氣襲人知晝暖”,,查“晝暖”應為“驟暖”,,來自于陸游《村居書喜》七律詩:“紅橋梅市曉山橫,,白塔樊江春水生?;庖u人知驟暖,,鵲聲穿樹喜新晴?!标愊壬J為:“'驟暖’對'新晴’最好,,且'驟’字與'襲’呼應,改'驟’為'晝’是不對的,。“ 陳先生最后言簡意賅,,對“雪芹”,,也是對讀者,,謙虛地寫道:“事實如此,,決非有意吹毛求疵,,讀者諒之,?!?/span> 當然,陳友琴作為當代一位頗具真才實學的學者,誰也不會去計較他對《紅樓夢》的“吹毛求疵”,。這只是將《紅樓夢》的真正作者強加于曹雪芹情況下的無可奈何之舉,因為“雪芹”沒有留下任何文字可以作為參考物,,任由紅學家猜測,、擺布,、打扮。但是,當我們今天知道了《紅樓夢》真正的主人后,,我們就不能對《紅樓夢》的疑點隨意解釋,,或得過且過,,因為書上的任何文字,、細節(jié)甚至瑕疵,都帶有作者特有的痕跡,而所謂的曹雪芹是根本不可能具有的,。換言之,,這種作者本身賦有的特點(哪怕是瑕疵也好)是沒有可復制性的,也是可以作為證據擺在法庭面前,,讓法官和陪審員們作出公正的評判的,! 其實,《紅樓夢》里對古詩句的改動并不限于陳先生指出的這兩條,比較有名的還有黛玉所說的“留得殘荷聽雨聲”,,實際是出自李商隱的名句“留得枯荷聽雨聲”,,等等,也都是一,、兩個字的改動,。那么,,在清代,,就說曹雪芹出生之前的那些文人吧,,誰的作品里有如此頻繁改動古人詩句的范例呢,?筆者可以告訴大家的是:只有洪昇,!我們不拿《四嬋娟》作例,就單拿《長生殿》作比較吧,,全劇共五十出戲,,幾乎出出都引用了古詩句,無論是唱詞,、念白或下場詩,,又大量地改動了原詩句,且不是隨意亂改,,而是為“我”所用,,為劇情所用。當然,,也有個別無傷大雅的改動,,比如改“也”為“亦”,還有為押韻而略作改動,,甚至也有疑似“記憶錯誤”的,。將“錢珝”寫成“韓翃”,有人認為這是《紅樓夢》的“小錯誤”,,沒什么可掩蓋的,,這一點,陳友琴先生也許是對的,,當然也不能排除《紅樓夢》原始抄本在傳抄過程中發(fā)生的抄寫錯誤,。事實果真如此嗎?也不盡然,,是不是作者故意寫錯呢,?一切皆有可能。 韓翃,,唐代著名詩人,,“大歷十才子”之一。他的《寒食》詩“春城無處不飛花”膾炙人口,,流傳千古,。你要說曹雪芹與韓翃有聯系,只能憑“天才”想象,?!堕L生殿》卻至少有兩出戲引用了韓翃的詩句,一是在第九出戲《復召》,,高力士上場請?zhí)泼骰视蒙艜r的念白就是韓翃的《宴楊駙馬山池》詩“膾下玉盤紅縷細,,酒開金甕綠醅濃”。二是第十六出戲《舞盤》的下場詩第三句就是用了韓翃的《贈王隨》詩“飲罷更憐雙袖舞”,。這兩場戲都是《長生殿》的重頭戲,,尤其是《舞盤》就是脂批所說被刪去的“更衣”橋段。這一切,,雖然不能直接證明什么,,但至少可以說明“韓翃”在洪昇頭腦里印象深刻,也就不能排除他在《紅樓夢》寫到“綠蠟”之典時有意寫錯名字,,為自身留下印記,。而對于曹雪芹來說無任何托辭,只能以陳友琴先生的說法將其歸為“小錯誤”,。 說到“小錯誤”,,洪昇也不能例外,。《長生殿》第十五出戲《進果》下場詩有一句“黃紙初飛敕字回”,,標明是“元稹”,,其實這是唐代詩人竇鞏的七絕,,作品確實與元稹有關,,因為題目就叫《送元稹西歸》,全詩是這樣寫的: 南州風土滯龍媒,,黃紙初飛敕字來,。 二月曲江連舊宅,阿婆情熟牡丹開,。 洪昇改“來”為“回”,,卻把作者搞錯了。這是典型的“記憶錯誤”,,與“韓翃”之誤如出一轍,,也可以說,連犯錯也是一樣的,。這個事例充分說明,,世界上除了曹雪芹以外,是人都會犯錯,,洪昇不管在什么情況下都算得上一個文學(戲曲)大師吧,?何況他還是個宗唐詩人,但這畢竟是個錯誤,,沒什么可說的,。你們不是把曹雪芹奉為天才嗎?天才犯錯是難以想象的,。 上面說的是有關“韓翃”筆誤的幾種可能性(但都與曹雪芹無關),下面筆者隨意(并不完全)將《長生殿》中作者引用后又有意改動過的古詩句略作整理,、對比,,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對劇情影響不大,、念著順口,、無傷大雅的改動;一類是與情節(jié)緊密相通,、符合意境,、甚至預示結局的改動;我們先看前一類: 只待相如奉詔來(第四出戲《春睡》),,只待相如草詔來(李商隱《贈庾十二朱版》) 改“草”為“奉”,,更符合戲中宣李白來為皇,、妃賞玩牡丹亭賦新詞的情節(jié)。 長是豪家據要津(第十出戲《疑讖》),,長是豪家拒要津(司空圖《有感二首》) 改“拒”為“據”,,義同(“拒”字古有“據守”之義)。 禍稔蕭墻竟不知(第十三出戲《權哄》),,禍稔蕭墻終不知(儲嗣宗《長安懷古》) 改“終”為“竟”,意思稍進了一步,。 碧天如水夜云生(第十八出戲《夜怨》),,碧天如水夜云輕(溫庭筠《瑤瑟怨》) 改“輕”為“生”,增加了動感,、畫面感,。 淚痕不與君恩斷(第十八出戲《夜怨》),淚痕不學君恩斷(劉皂《長門怨》) 改“學”為“與”,,有異曲同工之義,。 為虜為王事偶然(第二十八出戲《罵賊》),為虜為王盡偶然(李山甫《項羽廟》) 改“盡”為“事”,,信手改之,,并無深意。 風云長為護儲胥(第三十五出戲《收京》),,風云常為護儲胥(李商隱《籌筆驛》) 改“?!睘椤伴L”,義近,。 塵夢何如鶴夢長(第四十八出戲《寄情》),,塵夢那知鶴夢長(曹唐《仙子洞中有懷劉阮》) 改“那知”為“何如”,根據整首詩意而改(指戲中詩),,更為順暢,。 眾仙同日聽霓裳(第四十八出戲《寄情》),眾仙同日詠霓裳(李商隱《留贈畏之》) 改“詠”為“聽”,,更接近劇情,。 神仙有分不關情(第五十出戲《重圓》),神仙有分豈關情(李商隱《華岳下題西王母廟) 改“豈”為“不”,,干脆利落,。 再看后一類: 碧瓦桐軒月殿開(第十一出戲《聞樂》),碧瓦彤軒月殿開(曹唐《小游仙詩九十八首》) 改“彤”為“桐”,,神話意境更為明顯,,“梧桐”在古代傳說中是樹中之王,,是靈樹,,有“鳳棲梧桐”之說,,更兼《長恨歌》的“秋雨梧桐”詩賦予了李楊故事獨特的背景,,那位命運多舛的“秋桐”之命名無疑是出之凄婉的天寶軼事。 柳色參差映翠樓(第十九出戲《絮閣》),,柳色參差掩畫樓(司馬扎《宮怨/閨怨》) 改“掩畫”為“映翠”,,更接近劇情需要,因此戲中地點為“翠閣”,。 惱亂東風卒未休(第十八出戲《夜怨》),,繞亂春風卒未休(羅隱《柳》) 改“春”為“東”,指向更明確,,因古時“東風”有君王的意思,。 避風新出浴盆湯(第二十一出戲《窺浴》),避風新出玉盆湯(王建《宮詞一百首》) 改“玉”為“浴”,,因為更符合此戲此景,,戲目就是“窺浴”嘛。 潼關一敗番兒喜(第二十三出戲《陷關》),,潼關一敗胡兒喜(司空圖《劍器》) 改“胡”為“番”,,兩詞雖有同義的解釋,但“番”更有針對性,,因為戲中將安祿山的叛軍統(tǒng)稱為“番兵番將”,。 何處黃云是隴山(第二十四出戲《驚變》),何處黃云是隴間(武元衡《摩訶池送李侍御之鳳翔》) 改“間”為“山”,,因為“隴山”地理位置更接近劇情發(fā)生的地點,,在長安去成都的必經之路上。 空驚鴛鷺勿相隨(第二十五出戲《埋玉》),, 空驚鹓鷺忽相隨(錢起《同程九早入中書》) 改“鹓”為“鴛”,,比喻更精確,因為“鹓”較多形容飛行有序,,而“鴛”盡人皆知是指成雙的鴛鴦,。 劍閣連山千里色(第二十九出戲《聞鈴》),劍閣連山千種色(駱賓王《疇昔篇》) 改“種”為“里”,,一字之差,,寓意天壤,因為駱詩強調的是劍閣地理的背景層次,、險阻,,而洪改詞后強調的是峨眉山環(huán)境的渾沌沉郁、悲涼,。 玉顏虛掩馬嵬塵(第四十二出戲《驛備》),,玉顏雖掩馬嵬塵(高駢《馬嵬驛·玉顏雖掩馬》) 改“雖”為“虛”,使死板的助詞活動了起來,無疑是有視覺感或畫面感的,,不是嗎,? 曉向平原陳祭禮(第四十二出戲《驛備》),曉向平原陳葬禮(方干《哭秘書姚少監(jiān)》) 改“葬”為“祭”,,更接近劇情,,因為楊貴妃死于亂軍之中,哪有什么葬禮,,只是事后“改葬”,,更多的是為了祭奠。 直欲裁書問杳冥(第四十五出戲《雨夢》),,直欲裁詩問杳冥(魏樸《和皮日休悼鶴》) 改“詩”為“書”,,因前一句是“傷心一覺興亡夢”,一首詩哪里盛得下,?故而要書寫檄文才能遙問蒼天,;作者的大氣昭然若揭,。 海外傳書怪鶴遲(第四十九出戲《得信》),,渡海傳書怪鶴遲(盧綸《酬暢當尋嵩岳麻道士見寄》) 改“渡海”為“海外”,,戲中之“?!笔菂^(qū)別于塵緣的“東海仙山”,稱“海外”更為恰當,。 更期十五團圓夜(四十九出戲《得信》),,更期十五圓明夜(徐夤《新月》) 改“圓明”為“團圓”,不用說,,更符合戲中“重圓”的氛圍和情節(jié),。 另外,第十四出戲《偷曲》的下場詩“酒樓吹笛有新聲“,,洪昇標明作者是唐代詩人“張祜”,,如果就其一字不改的話,這是元代詩人王惲《樂府合歡曲》的原句,,但王惲的原句又是從張祜《李謩笛》一詩中的“酒樓吹笛是新聲”化來的,,所以標明“張祜”是沒錯的。類似的情況還有第五十出戲《重圓》的下場詩首句“看修水殿號長生”,,標明原作者是“王建”,,但王建的原句是“看修玉殿號長生”,而王的詩是從“于鵠”的詩“看修水殿種芙蓉”里引來的,,所以標明原作者“王建”也沒錯,。洪昇能將包含兩位詩人的古詩句(都是唐代詩人所作)結合起來巧妙地運用于自己的作品中,與另外三句古詩組成一首新詩,說明洪昇對作者和作品的熟悉程度已到了一定境界,,說是隨意或無意改詞都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 除了下場詩全部引用古詩句組成一首新詩以外,洪昇在全劇的念白和唱詞中也大量地運用古詩,,如第七出戲《幸恩》楊貴妃的上場詩“趙家姊妹多相忌,,莫向昭陽殿里飛”,引用的是明代詩人袁凱《白燕》詩,。再如第八出戲《獻發(fā)》楊貴妃的自白詩“君恩如水向東流,,得寵憂移失寵愁。莫向尊前奏花落,,涼風只在殿西頭,。”這是李商隱的《宮辭》詩。而全劇中運用,、改詞改得最著名,、最成功的是第二十二出戲《密誓》(也就是《紅樓夢》里提到的《乞巧》)的兩首詩,其一是秦太虛的《鵲橋仙》詞: 纖云弄巧,,飛星傳信,,銀漢秋光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腸似水,佳期如夢,,遙指鵲橋前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以上是被洪昇改過的詞,,相對應的原詞是: 恨,迢迢,,情,,忍顧,歸,。 無論哪一個字,,改動過的詞、意境都要比原詞在戲中來得貼切,、生動,,更符合劇情的發(fā)展和人物的塑造。其二是白居易的《長恨歌》,,李,、楊在七夕夜向天孫乞巧,,山盟海誓,私訂盟約后,,分別引用《長恨歌》的詩句唱道: (生又揖介)在天愿為做翼鳥,,(旦拜介)在地愿為連理技。(合)天長地久有時盡,,此誓綿綿無絕期,。 而《長恨歌》相對應的原詞是: 比,恨,。 用“做”,,比原字顯得更為有力、堅定(翼鳥本來就是成雙的,,“比”字可有可無),;將“恨”去之,代之以“誓”,,更符合劇情,,更符合作者想要表達的美好意愿,因為《長生殿》不是講“恨”的,,而是講“圓”的,。這個“誓盟”,在后來的劇情發(fā)展中逐漸變成了“前盟”,,而《紅樓夢》里的“前盟”從何而來,?翻遍古今中外的書籍,,除了曹雪芹天才腦袋里固有的,,源頭只有這一處,就是《長生殿》,! 筆者之所以不厭其煩地抄錄,、對比以上這些詩句,一是因為《紅樓夢》的作者有引用古詩,、改詩的嗜好,,這一定是一個作者的寫作習慣和特點;二是因為舉出更多的例子,,可以有說服力,,可以證明只有洪昇同樣有這樣的習慣和特點。如果有人說曹雪芹也有,,誰誰誰也有,,廢話少說,請你們舉出例子來,,當然要有一定的數量,,你找出一、兩句也算,那等于你隔壁二大爺他遠房叔叔也有了,。 一脈相承 回過頭來我們再說說陳友琴先生指出的“驟”比“晝”好,,這就得打個問號。如果這書確實是曹雪芹寫的,,陳先生的指正也許可以成立,但這一假設被事實無情地推翻了,,曹雪芹沒有任何“文獻史料”可以證明他也喜歡引用古詩、改古詩,。而洪昇引用古詩,、改古詩有如此多的范例可以做旁證,。所謂改詩,并不用去管原詩的用法和意境,,而是要看符不符合引用時在本作品中的情節(jié)和脈絡,,以上摘錄的《長生殿》大量例子就可以證明這一點,?!皶儭庇邪滋旎蛞徽斓慕忉專⒉话ㄍ黹g,,時光匆促,,從《紅樓夢》一書表達的意義來說,,它有繁花易冷、榮華轉瞬的內含,,用“花氣襲人知晝暖”也是很貼切的,,并不用去管原詩里的“配對”“呼應”,。所以說,,陳先生得出“改'驟’為'晝’是不對的”這一結論,是不了解《紅樓夢》真正作者為誰,,是一葉障目,,是偏面之詞,老先生如地下有應,,不知然否,? 文章寫到這兒似乎應該結束了,,但筆者忍不住還想說兩句。有不少挺有來頭的學者,、專家接觸到土默熱紅學后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盡管你說得很有道理,,但你還是無法說服我,,因為你始終沒有文獻資料加以佐證,,比如說你說得很“象”,但“象”不能成為證據,,并冠之以唯一的科學鑒定方法。筆者在這里再次強調,,文學作品與文物有著根本的區(qū)別,文物絕大多數是集體生產的東西,,它身上帶有時代的印跡,有共性,,缺乏個性,;而文學作品,、美術作品等不但帶有時代烙印,它最突出的特點是賦有個性,,因為它是個人的產物,就好比母親生產的兒子,,他從一出生血管里就流淌著親生父母的血液,,他的DNA與任何人都是不同的,,沒有可復制性,。成功的文學作品一定帶有作者特有的基因,,用冷冰冰的文獻資料來判定作者才是缺乏科學性和完整性的,。我們說《紅樓夢》是洪昇的作品,,你可以研究,、認定他的寫作習慣,、手法和特點,,再將兩部作品加以比較,,如在思想理念,、寫作習慣,、知識結構,、遣字用詞,、引經據典等多方面都相類似,,即可判定為同一作者,。比如你將魯迅,、巴金、老舍的作品加以比較,,你決不會混淆起來,因為這三者的作品都有作者獨特的寫作手法和氣息,,文獻資料只能作為旁證,。所以,,鑒定文學作品的作者,是不能將文物和文學作品等同起來的,。本篇有關改詩的評述,,只是洪昇作品與《紅樓夢》之間血緣關系的范例之一,將土默熱紅學全部的考評文章聯系起來考量,,你才會有正確的認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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