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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jié) 《三國志演義》《水滸傳》《西游記》 一、關(guān)于成書過程：世代累積與個人編定,。 1,、從書場到舞臺：故事題材的世代累積。 1）《三國志演義》 晉陳壽《三國志》 唐佚名《大業(yè)拾遺記》載,，隋煬帝觀水上雜戲,，有曹操譙水擊蛟、劉備檀溪躍馬的節(jié)目； 唐李商隱《驕兒》詩云：“或謔張飛胡,，或笑鄧艾吃”,； 宋代說話中有專門“說三分”的科目和藝人，同時民間皮影戲,、傀儡戲,、南戲、院本也多有搬演三國故事者,； 宋蘇軾《東坡志林》卷一《懷古》載：“涂巷中小兒薄劣，其家所厭苦,，輒與錢,，令聚坐聽說古話。至說三國事,，聞劉玄德敗,，顰蹙有出涕者；聞曹操敗,，即喜唱快,。” 現(xiàn)存搬演三國故事的宋元劇目，有四十余種，諸如桃園結(jié)義,、過五關(guān)斬六將,、三顧茅廬、赤壁之戰(zhàn),、單刀赴會、白帝城托孤等重要情節(jié)，均在舞臺上搬演過,。 2）《水滸傳》 《水滸傳》所寫宋江起義的故事，源于歷史真實,?！端问贰分痘兆诒炯o(jì)》、《侯蒙傳》,、《張叔夜傳》及其他史料均曾提及,，略謂徽宗宣和年間，宋江等“三十六人橫行齊魏”,，“轉(zhuǎn)略十郡,，官兵莫敢攖其鋒”，后被張叔夜設(shè)計招降,，一說乃戰(zhàn)敗被擒,。 自南宋起，宋江故事即于民間廣為流傳，宋末元初龔開作《宋江三十六人贊》,，完整記錄了三十六人的姓名和綽號,。宋末元初羅燁《醉翁談錄》卷一，則著錄了“石頭孫立”,、“青面獸”,、“花和尚”、“武行者”等宋代說話表演的節(jié)目,。 元代出現(xiàn)大批“水滸戲”,，今存劇目30余種，劇本傳世者有《燕青博魚》,、《黑旋風(fēng)負(fù)荊》,、《雙獻(xiàn)功》、《還牢末》,、《爭報恩三虎下山》,、《魯智深喜賞黃花峪》等六種。 3）《西游記》 源于唐玄奘赴印度取經(jīng)的史實,。玄奘過國后,，口述西行見聞，由弟子辨機寫成《大唐西域記》一書,，記載取經(jīng)途中的艱險和異域風(fēng)情,。玄奘另兩名弟子撰寫了《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對取經(jīng)經(jīng)歷作了夸張的描繪,，并插入了若干具有神話色彩的故事,。 此后，隨著取經(jīng)故事的日益流傳,，虛構(gòu)成分也逐漸增多,，成為民間文藝的重要題材。 在戲劇方面：宋之南戲有《陳光蕊江流和尚》,，金院本有《唐三藏》,，雜劇有元代吳昌齡的《唐三藏西天取經(jīng)》、無名氏《二郎神鎖齊天大圣》,、元末楊景賢《西游記》雜劇等,。 2、“平話”與“詩話”：小說文本的雛形,。 1）《三國志平話》（存）與《三分事略》（存）,。 現(xiàn)存較早的三國講史話本，有元至治年間（1321-1323）建安虞氏所刊《三國志平話》,，今藏日本內(nèi)閣文庫,，其故事情節(jié)已粗具《三國志演義》的規(guī)模,。 另有元代“甲午（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新刊”《三分事略》,，今藏日本天理圖書館,。 《三分事略》一書，內(nèi)容與《三國志平話》大致相同,，但有刪改,。此書圖像刻繪粗劣，卷中,、卷下又云“照元新刊”,，則可能是后出的翻刻本。 有的學(xué)者認(rèn)為翻刻于“元明之際”,。就其版畫特點來看,，我認(rèn)為或翻刻于清代。 2）《大宋宣和遺事》（存） 約成書于南宋末年,，今存清人翻刻宋本。 其中已有楊志賣刀,、智取生辰綱,、宋江殺惜、張叔夜招安,、征方臘,、宋江受封節(jié)度使等情節(jié)，筆墨雖然簡略,，但略具章回體《水滸傳》小說之雛形,。 3）《大唐三藏取經(jīng)詩話》（存）及《西游記平話》（佚） 《大唐三藏取經(jīng)詩話》產(chǎn)生時間或謂唐，或謂宋,，或謂元,，迄無定論，宋“中瓦子張家印”本,，今藏日本,。此書篇幅不大，宗教色彩濃厚,，情節(jié)粗糙,，已略具《西游記》小說雛形，其中“猴行者”,、“深沙神”即孫悟空,、沙僧之前身。 研究者認(rèn)為此書為“說經(jīng)”話本,。 更為完整的《西游記平話》,，當(dāng)在元末明初已經(jīng)出現(xiàn),，惜原書亡佚，僅明代《永樂大典》13139卷“送”韻“夢”字條,、古代朝鮮漢語教材《樸通事諺解》中引有數(shù)段佚文,，從中可知該小說中取經(jīng)集團的四個人物均已形成，為百回本《西游記》奠定了很好的基礎(chǔ),。 朝鮮時代（清康熙時期）《樸通事諺解》正文有云：“我兩個部前買文書去來,。”“買甚么文書去,？”“買《趙太祖飛龍記》,、《唐三藏西游記》?！薄百I時買《四書》,、《六經(jīng)》也好。既讀孔圣之書,，必達(dá)周公之理,。要怎么那一等平話？”“《西游記》熱鬧,，悶時節(jié)好看,。有唐三藏引孫行者到車遲國，和伯眼大仙斗圣的,，你知道么,？” 《樸通事諺解》是對《樸通事》的注釋，而《樸通事》約成書于高麗時期,，即中國元代,。 3、最后編定者及其藝術(shù)貢獻(xiàn),。 按照通常說法,，三部小說的最后編定者分別為：羅貫中、施耐庵及吳承恩,。其藝術(shù)貢獻(xiàn)大體相近,，主要包括： 1）搜集所有相關(guān)資料，諸如史書,、話本,、劇本、寶卷及民間傳說等等,，排比取舍,。 2）擬定章回體小說的總體結(jié)構(gòu)?！度龂狙萘x》為以事件為中心,，以事系人,，按時間線性向前推進；《水滸傳》以江湖英雄為中心,，以人系事,，前半部分如百川歸海，后半部分則如江河下瀉,；《西游記》以“九九八十一難”故事為中心,，短篇聯(lián)綴。 3）在摭采前人話本,、劇本,、史書、佛道典籍,、詩詞等類文字的基礎(chǔ)上,，融入自己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完成章回體小說文本的編撰工作,。 二,、迷霧重重的作者考證。 1,、關(guān)于羅貫中,。 目前出版時間較早的兩個明刻本，其一為明嘉靖元年（1522）序刊本《三國志通俗演義》,，卷首題 “后學(xué)羅本貫中編次”；另一為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序刊本《新刊通俗演義三國志史傳》,，卷首題“東原羅本貫中編次”,。 故《三國志演義》最后編定者為羅貫中，基本上沒有爭議,。 羅貫中,，生平事跡不見史傳。 惟明賈仲明《錄鬼薄續(xù)編》稱：“羅貫中,，太原人,，號湖海散人。與人寡合,。樂府,、隱語，極為清新,。與余為忘年交,。遭時多故，天各一方,。至正甲辰復(fù)會,，別來又六十余年,，竟不知其所終?！?/span> 據(jù)此推測,，其生年在元仁宗皇慶（1312）之前，卒年在明初洪武年間（1382-1392）,。 《文學(xué)遺產(chǎn)》1988年第3期發(fā)表了孟繁仁論文《太原<羅氏家譜>與羅貫中》,，聲稱有重大發(fā)現(xiàn)。 1984年,，孟繁仁因讀到元代虞集《道園學(xué)古錄》中有一篇《題晉陽羅氏族譜圖》的文章,，獲知元代太原確實存在一個羅氏家族，便開始艱苦的尋訪工作,。 1986年6月,，終于在山西太原市清徐縣找到了這個世居于此的羅氏家族，并獲見該族珍藏的羅氏族譜,，即清同治重修本《羅氏家譜》五冊,。 據(jù)孟繁仁推算，元末明初時期,，當(dāng)對應(yīng)著該譜所載羅氏家族的第六代,、第七代。 有意思的是,，《羅氏家譜》記載第六代“羅錦”,，生有六子，長子,、三,、四、五,、六子均有著錄,，唯獨次子標(biāo)“出外”，而且,，與譜中其他外出人員不同,，這位羅錦的次子，家譜沒有載錄任何信息,。 因此,，孟繁仁推測他是被家族除名，除名的理由是撰寫了包括《三國》,、《水滸》在內(nèi)的通俗小說,。也就是說，這位羅錦的次子,，正是小說家羅貫中,。由于被家族除名,，但他又難以忘祖，故以“木本水源之念,，永世貫于心中”之意,，取名為“羅本·貫中”。 論文發(fā)表后,，受到學(xué)術(shù)界的猛烈批駁,，學(xué)者陳遼發(fā)表《太原清徐羅某某絕非<三國>作者羅貫中》等文，提供了一個有力的證據(jù)：據(jù)家譜,，清徐羅氏第八代羅禮,，于明隆慶元年（1567）開始第一次纂修《羅氏家譜》，時任“太原府學(xué)貢生除大同儒學(xué)訓(xùn)導(dǎo)”,，羅禮于萬歷十二年（1584）致仕（即退休）,，他與第六代羅錦的次子、第七代的“羅才某”（才字輩）,，是侄叔關(guān)系,； 假設(shè)羅禮于1567年纂修《羅氏家譜》時年齡在三十至四十歲之間（十七年之后退休），則其出生于1527-1537之間,，按通常叔侄年齡差異25年左右計算,，這位“羅某某”大概出生在1500年前后； 而嘉靖元年序刊本《三國志演義》所載庸愚子（蔣大器）序,，所署時間為明弘治甲寅十三年（1494）,，此時“羅某某”尚未出生，更不用說編撰長篇小說了,。 陳遼先生聲稱,，2000年5月9日，在安徽蕪湖召開“《三國演義》學(xué)會第十三次年會”上,，孟繁仁先生 “當(dāng)面對我承認(rèn)：《羅氏家譜》中的第七代'羅才某’并非《三國演義》原作者羅貫中，我搞錯了,?！?/span> 但之后不久，媒體又報道了在山西祁縣發(fā)現(xiàn)兩部《羅氏家譜》,，譜中有一篇《羅氏族譜創(chuàng)修原序》,，作者為明萬歷三十一年（1603）新科舉人羅應(yīng)旭，序有“本朝初,，吾祖諱本字貫中,，流他鄉(xiāng)，有鉅著”云云,。后來,，更于祁縣發(fā)現(xiàn)了羅貫中的硯臺,、古墓等等 事后證明一切皆出偽造，純屬一個浮躁時代的學(xué)術(shù)笑話,。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可不慎歟,？ 2）關(guān)于施耐庵,。 明嘉靖間高儒《百川書志》卷六”史·野史”，著錄《忠義水滸傳》一百卷,， “錢塘施耐庵的本,、羅貫中編次”。 目前所知出版時間最早的嘉靖間刊本,，僅殘剩兩頁,，無法獲見卷首題署。 存世的其它明刊本,，作者題署不一,，如“中原貫中羅道本名卿父編集”（明萬歷余象斗刊本）、“施耐庵集撰,、羅貫中纂修”（明萬歷容與堂刊本,、袁無涯刊本等）、“錢塘施耐庵編輯”（明崇禎劉興我刊本）,。 因此,，關(guān)于《水滸傳》的作者有”施耐庵”說、“羅貫中”說,、“施羅合作”說,、“施羅皆為托名”說等多種。比較傾向于認(rèn)為由“施耐庵”最后編定,。關(guān)于施耐庵,，史籍罕有記載。 自二十世紀(jì)二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在江蘇興化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一批資料,，主要有明王道生《施耐庵墓志》（載于民國三十二年修纂《興化縣續(xù)志》）、《施讓地劵》,、《處士施公廷佐墓志銘》,、《施氏家譜簿》（民國七年抄本）等材料，引發(fā)學(xué)術(shù)界對《水滸傳》作者施耐庵的熱烈討論,。 相信上述材料為真的學(xué)者,，驚呼找到了“解開施耐庵之謎的鑰匙”；但是，也有許多質(zhì)疑甚至強烈反對的聲音,。 上述材料之中,，《施讓地劵》與《處士施公廷佐墓志銘》均為出土文物，的真無疑,，然僅提及“先公彥端”,、“曾祖彥端”，而未提及施耐庵,。 民國七年（1918）抄本《施氏家譜簿》第一行大字寫“第一世始祖彥端公元配季氏申氏生讓”,，就在“公元配”三個大字旁邊，添入“字耐庵”三個小字,，這樣一來,，其它材料里的“施彥端”，就與《水滸傳》作者施耐庵合而為一,；“施耐庵”接管了“施彥端”的家族關(guān)系,，包括妻子、兄弟,、子孫等等,。 不過，此三個小字,，有明顯后人添加的痕跡,；另外，《施讓地劵》（施讓為施彥端之子）與《處士施公廷佐墓志銘》（施廷佐為施彥端四世孫）既稱“先公彥端”,、“曾祖彥端”,，說明“彥端”是字而非名，故民國抄本《施氏家譜簿》云“第一世始祖彥端公字耐庵”實難成立,。 至于附在民國三十二年（1943）修纂《興化縣續(xù)志》中的明王道生撰《施耐庵墓志》,，更是矛盾重重，漏洞百出,，經(jīng)過學(xué)者戴不凡,、何心、張國光等人批駁,，已蓋館論定為民國時人偽作，甚至連偽作者的真實姓名,，也基本有了眉目,。 綜上所述，在江蘇興化發(fā)現(xiàn)的施氏資料,，只能證明一個“施彥端”的存在,，并不能證明就是《水滸傳》作者施耐庵。 之所以出現(xiàn)上述情況，可能是因為至民國時期,，小說的社會、文化,、學(xué)術(shù)地位大大提升，“施耐庵”成為文化名人,，遂為江蘇興化施氏族人所攀附,。 3）關(guān)于吳承恩,。 現(xiàn)存多種明刊本《西游記》,，均無作者題署,，僅題“華陽洞主人?！保湔鎸嵣矸轃o考,。 至清初黃道周等人刊行《西游證道書》,，認(rèn)定作者為長春真人丘處機。后被證明乃將丘氏地理游記《西游記》,，誤作小說《西游記》,。 清乾隆時,，吳玉搢《山陽志遺》卷四據(jù)明天啟《淮安府志》著錄吳承恩著作中有《西游記》一書，遂判定《西游記》小說的作者為吳承恩,。后經(jīng)魯迅,、胡適等人的肯定，此說被廣泛接受,。 但也有研究者反對此說,，而且提出了重要質(zhì)疑： 其一、天啟《淮安府志》卷十九《藝文志》之一《淮賢文目》著錄吳承恩《西游記》時,，并未標(biāo)明是章回小說,，還是普通的地理游記,。 其二,、清初藏書家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卷八“史部·地理類”著錄有“吳承恩《西游記》”。 其三,、《西游記》小說文本多處使用了“承恩”兩字,，如第七回回末詩句“偷桃偷酒游天府，受箓承恩在玉京”,；第九回有“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行”,；第二十九回回目為“脫難江流來國土，承恩八戒轉(zhuǎn)山林”,。此與古人敬重名字的習(xí)慣不符,。 三、紛繁復(fù)雜的版本傳承,。 1,、現(xiàn)存最早刊本均非所謂“祖本” ,。 《三國志演義》現(xiàn)知刊印時間最早版本為：明嘉靖壬午元年（1522）序刊本；嘉靖二十七年（1548）序葉逢春刊本,，藏于西班牙馬德里埃斯科里亞爾修道院內(nèi)之“圣·勞倫佐皇家圖書館”,。 《水滸傳》最早版本為：明嘉靖間刻本《京本忠義傳》（殘剩兩葉），藏上海圖書館,。 《西游記》最早刊本為：明萬歷金陵世德堂刊本,。 據(jù)研究，上述諸本均非小說之所謂“祖本”,。 “祖本”與《三國》,、《水滸》、《西游》文本的增刪變動,。 2,、因受商業(yè)競爭的影響，存世諸明刊本情節(jié)文字多有差異,，其間關(guān)系復(fù)雜,。 明代萬歷以降，小說戲曲出版頗為興盛,，書坊之間的商業(yè)競爭十分激烈,。其中包括福建地區(qū)與江南地區(qū)的“南北”之爭，也包括兩個地區(qū)各自內(nèi)部的競爭,。 為了吸引讀者,，擴大銷售；為了降低成本,，贏得利潤,。書坊或插增情節(jié)，或刪削文字,，或飾加繡像,，導(dǎo)致同一作品的不同版本，產(chǎn)生文字和情節(jié)的差異,。 此乃目前《三國》,、《水滸》、《西游》版本研究的重點及難點所在,。 譬如按照有無“花關(guān)索”或“關(guān)索”故事,，《三國志演義》數(shù)十種明清刊本，可分為如下幾個系統(tǒng)： A,、既無花關(guān)索也無關(guān)索故事的嘉靖本系統(tǒng)：張尚德本及葉逢春本,； B、有花關(guān)索故事的建陽刻本系統(tǒng)：余象斗本,、鄭少垣本,、鄭世容本,、熊沖宇本、湯賓尹本等,； C,、有關(guān)索故事的建陽本系統(tǒng)：劉龍?zhí)锉尽Ⅲ培]齋本,、朱鼎臣本,、黃正甫本、費守齋本,、楊美生本,、寶華樓本等； D,、有關(guān)索故事的江南本系統(tǒng)：周曰校本,、夏振宇本、鄭以禎本,、吳觀明本,、綠蔭堂本,、遺香堂本等,； E、既有花關(guān)索又有關(guān)索故事者：雄飛館本,。 根據(jù)有無宋江征討“田虎”,、“王慶”叛亂故事，《水滸傳》版本可分為：繁本系統(tǒng)與簡本系統(tǒng),?！段饔斡洝访骺疽灿蟹北九c簡本之分；另外,，有的版本有唐僧出身故事,，有的版本則無。繁本與簡本之間存在何種學(xué)術(shù)關(guān)系,？ 3,、由清初文人整理的版本，成為清代流行文本,。 目前存世之明刊本,，乃《三國》、《水滸》,、《西游》小說版本研究的主要對象,，但若從文學(xué)傳播及接受的角度來看，入清之后,，明刊本的流傳十分有限,。 《三國志演義》流行的是清初毛綸,、毛宗崗父子評改的一百二十回本《四大奇書第一種》，簡稱“毛評本”,。毛氏父子修改了回目,，將其變?yōu)檎R的七言或八言對句，對情節(jié)和文字也作了增刪,，并逐回加入自己的評點文字,。經(jīng)此加工整理，《三國志演義》的文學(xué)藝術(shù)水平有所提高,。 《水滸傳》流行的則是明末清初蘇州文人金圣嘆刪改的七十回本,，即把百回本《水滸傳》的第一回改為“楔子”，將原書第二至第七十一回,，改為正文七十回,，末尾時加入盧俊義一夢，以為結(jié)束,，第七十回回目云：“忠義堂石碣受天文,，梁山泊英雄驚惡夢”。原書七十一回以下文字,，盡數(shù)刪去,。俗稱“腰斬本”。 民國初期,，尚有學(xué)者以七十回本為對象,，探討《水滸傳》的結(jié)局問題及其收尾藝術(shù)，可謂荒唐,。 《西游記》流行的則是清初黃道周,、汪象旭評改之《西游證道書》。主要改動：插入敘述唐僧出身故事的第九回,，彌補明刊百回本在情節(jié)上的漏洞,，刪去了眾多詩詞韻文，并修改了若干平仄失韻的詩詞,，刪改了部分?jǐn)⑹霾磺?、行文啰嗦的文字，令全書更為通暢,。但也有失去原書神采的不?dāng)刪改,。 清代流行的本子，有陳士斌評《西游真銓》,、劉一明評《西游原旨》,、張含章評《西游正旨》、含晶子評《西游記評注》等等，其證道評說文字不同,，但小說正文基本上沿用《西游證道書》,。 四、多元主題及其學(xué)術(shù)爭鳴,。 1,、關(guān)于 “人民性”、 “農(nóng)民起義”,、“階級對抗”,。 如何理解《三國志演義》中的“人民性”？貴族地主起義,；人民愿望,；“正統(tǒng)觀”與歷史原動力?！端疂G傳》是否反映了一次“農(nóng)民起義”的全過程,？農(nóng)民的缺失；江湖游民,；市民價值觀,。《西游記》孫悟空“大鬧天宮”是否體現(xiàn)了“階級對抗”,？前七回與后九十三回的矛盾,；孫悟空的“斗爭性”；政治意識形態(tài)對學(xué)術(shù)研究的干擾,。 2,、《三國志演義》：兩大“史鑒”,。 其一,、歷史演進規(guī)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 其二,、中國古代 “仁政”理想及其破滅。 《論語·為政》云：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span> 《孟子·離婁上》云： “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span> 《孟子·盡心下》云：“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 《孟子·離婁上》云： “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于眾也”,；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孟子·梁惠王上》記載：齊宣王向孟子請教“齊桓,、晉文之事”,，孟子卻說“臣未之聞也”，實際上,，他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對春秋時期的“霸道”，心存貶斥之意,。 《孟子·告子下》云： “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span> 《孟子·公孫丑上》云： “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span> 《三國》小說演繹了“仁君”與“暴君”,、“王道”與“霸道”故事；劉備是仁君,、王道之代表,；曹操（包括司馬家族）是暴君、霸道的代表,。 劉備與曹操登場時的不同介紹： 第一回“宴桃園豪杰三結(jié)義,，斬黃巾英雄首立功”，對劉備的介紹是：不甚好讀書,，性寬和,，寡言語，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專好結(jié)交天下豪杰；生得身長七尺五寸,，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中山靖王劉勝之后,，漢景帝閣下玄孫,，姓劉，名備,，字玄德,。劉,、關(guān),、張三人結(jié)義宣誓：“同心協(xié)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對曹操的介紹頗為簡單：“身長七尺,，細(xì)眼長髯”,，“好游獵，喜歌舞；有權(quán)謀,，多機變”,，乃“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劉備逃亡,，不棄百姓： 第四十一回《劉玄德攜民渡江，趙子龍單騎救主》,，敘劉備被曹軍追殺,，危急萬分，卻不肯丟下百姓：忽哨馬報說：“曹操大軍已屯樊城,，使人收拾船筏,，即日渡江趕來也?！北妼⒔栽唬骸敖暌?，足可拒守。今擁民眾數(shù)萬,，日行十余里,，似此幾時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敵,？不如暫棄百姓，先行為上,?！毙缕唬骸芭e大事者必以人為本。今日歸我,，奈何棄之,？”百姓聞玄德此言，莫不傷感,。后人有詩贊之曰：“臨難仁心存百姓,，登舟揮淚動三軍。至今憑吊襄江口,，父老猶然憶使君,。” 劉備行仁義于徐庶： 第三十六回,，徐庶為劉備出謀劃策,，屢建奇功，曹操欲使徐庶之母作書喚回兒子,，改投其帳,，徐母不從,。曹操軟禁徐母，又偽造其筆跡,，寫信叫徐庶回去,。 劉備的謀士孫乾秘密勸說道：“元直天下奇才，久在新野,，盡知我軍中虛實,。今若使歸曹操，必然重用,，我其危矣,。主公宜苦留之，切勿放去,。操見元直不去,，必斬其母。元直知母死,，必為母報仇,，力攻曹操也?！钡珓鋱詻Q不允：使人殺其母,，而吾用其子，不仁也,；留之不使去,，以絕其子母之道，不義也,。吾寧死,，不為不仁不義之事。 劉備的仁義感動徐庶,，臨行前,，他向劉備推薦了南陽諸葛亮，而正是依靠孔明的輔佐,，劉備才得以三分天下,。 劉備與關(guān)、張之間的兄弟情義： 第七十七回,，當(dāng)關(guān)羽戰(zhàn)死的消息傳到成都,，劉備“大叫一聲，昏絕于地”,，說“孤與關(guān),、張二弟桃園結(jié)義時，誓同生死,。今云長已亡,，孤豈能獨享富貴乎”，一日哭絕三五次,，三日水漿不進,，只是痛哭，“淚濕衣襟,，斑斑成血”,，決定興兵伐吳，雖經(jīng)孔明及群臣勸阻,，劉備只是不聽,，興兵七十五萬伐吳，結(jié)果大敗,，令蜀國元氣大傷,。 劉備當(dāng)年曾有“三讓徐州”（第十二回）、后進攻四川時,，又曾因劉璋與其同宗,，“不忍相圖”（第六十回），當(dāng)曹丕廢漢帝篡逆之后,，孔明等人勸說劉備稱帝,，劉備大驚曰：“卿等欲陷孤為不忠不義之人耶？”,，不愿效“逆賊”所為,；孔明苦勸，均“堅執(zhí)不從”,，一直到上了封壇,，還在推辭“備無才德，請擇有才德者受之”（第八十回）,。 雖然劉備的行為,，也許是出于戰(zhàn)略考慮，譬如第六十回載劉備之言曰：今與吾水火相敵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 小說對此的描寫,，頗令人有故作姿態(tài)之感,，如魯迅先生所謂“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狀諸葛之多智而近妖”（《中國小說史略》第十四篇）,。然較之曹氏和司馬父子的所作所為,，無疑具“仁義”之德。 與劉備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說對曹操不仁的描述： 曹操信奉的人生哲學(xué)是“寧使我負(fù)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fù)我”，為不暴露自己的行蹤,，他將恩人呂伯奢一家全部殺光滅口（第四回）,；為報父仇，他攻打徐州,，“但令得城池,，將城中百姓，盡行屠戮”（第十回）,； 對部下曹操也是陰險,、狡詐、殘酷,，導(dǎo)演了諸如割發(fā)代首,、夢中殺人、“雞肋” （第七十二回）等一系列好戲,。 與曹操相類,，小說中袁紹、袁術(shù),、曹睿,、孫皓等人，亦多輕民,、殘民之心,。他們的存在，進一步烘托了劉備的仁義,。 曹操殺呂伯奢全家： 第四回敘曹操刺殺董卓未遂,，被迫逃亡，逃至其父親的“結(jié)義弟兄”呂伯奢家中,，呂伯奢往西村買酒：操與（陳）宮坐久,，忽聞莊后有磨刀之聲。操曰：“呂伯奢非吾至親,，此去可疑,，當(dāng)竊聽之。”二人潛步入草堂后,，但聞人語曰：“縛而殺之,，何如？”操曰：“是矣,，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獲,?！彼炫c宮拔劍直入，不問男女,，皆殺之,，一連殺死八口。搜至廚下,，卻見縛一豬欲殺,。宮曰：“孟德心多，誤殺好人矣,?！奔背銮f上馬而行。行不到二里,，只見伯奢驢鞍前鞒懸酒二瓶,，手?jǐn)y果菜而來，叫曰：“賢侄與使君何故便去,？”操曰：“被罪之人,，不敢久住?！辈菰唬骸拔嵋逊愿兰胰嗽滓回i相款,，賢侄、使君何憎一宿,？請速轉(zhuǎn)騎,。”操不顧,，策馬便行,。行不數(shù)步，忽拔劍復(fù)回,，叫伯奢曰：“此來者何人,？”伯奢回看時，操揮劍砍伯奢于驢下,。宮大驚曰：“適才誤耳,，今何為也？”操曰：“伯奢到家,，見殺死多人,，安肯干休,？若率眾來追，必遭其禍矣,?！睂m曰：“知而故殺，大不義也,?！辈僭唬骸皩幗涛邑?fù)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fù)我,?！标悓m默然。 魏晉政權(quán)均屬霸道篡逆,，非為王道正統(tǒng),。 曹操欺凌漢獻(xiàn)帝，亂棒打死伏皇后,，殺其家族二百余人,，小說第六十六回有詩云：“曹瞞兇殘世所無，伏完忠義欲何如,？可憐帝后分離處,，不及民間婦與夫”； 曹操死后,，其子曹丕繼位,，“威逼漢帝，甚于其父”（第七十九回）,，終篡位,，封漢獻(xiàn)帝為“山陽公”，即日離去,，“非宣詔不許入朝”,，時“軍民人等見之，傷感不已”（第八十回）,； 魏國重臣司馬懿,、司馬師、司馬炎父子,，后亦篡逆,，先是逼死魏主曹芳之張皇后，小說第一百零九回有詩云：“當(dāng)年伏后出宮門,，跣足哀號被至尊,。司馬今朝依此例，天教還報在兒孫”；最終,，司馬炎逼迫魏主曹奐登壇禪讓帝位,，小說第一百十九回詩云：“魏吞漢室晉吞曹，天運循環(huán)不可逃”,。 小說文本顯示了明顯的情感傾向：尊劉貶曹,。但仁義的劉備最終身死國亡，而不仁的曹操及司馬家族卻據(jù)有天下,，統(tǒng)一中國,。《三國志演義》小說在諸如：“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紛紛世事無窮盡,，天數(shù)茫茫不可逃”的悲劇氣氛中結(jié)束,。 意味著古代中國人“仁政”理想的破滅。 關(guān)于“德”與“才”,、“德治”與“法治”的反思,。 3、《水滸傳》：“忠”“義”怪圈與政治智慧,。 《水滸傳》最早的名字是《忠義水滸傳》,，甚至就叫《忠義傳》，明楊定見《忠義水滸全書小引》云：“《水滸》而忠義也,，忠義而《水滸》也”,，可見，“忠義”兩字,，乃是一部《水滸傳》關(guān)鍵所在,。 小說以宋江為代表，展現(xiàn)了一個關(guān)于“忠義”的道德怪圈,。 因“義”而背“忠”： 第十八回“美髯公智穩(wěn)插翅虎,，宋公明私放晁天王”，敘宋江“于家大孝,，為人仗義疏財”,，“平生只好結(jié)識江湖上好漢”，任鄆城押司（宋代地方官之屬吏,，負(fù)責(zé)案牘,、官司等事務(wù)），“刀筆精通,，吏道純熟”,；當(dāng)他無意中聽說晁蓋黃泥岡事發(fā)的消息，尋思道：晁蓋是我心腹弟兄，他如今犯了迷天之罪,，我不救他時,，捕獲將去，性命便休了,。于是偷偷地飛馬趕去告訴晁蓋,，讓他們趕快逃命。晁蓋萬分感激：“結(jié)義得這個兄弟,，也不枉了”,。 宋江的初衷，只是想救兄弟的性命,，但未料晁蓋眾人卻和梁山泊的好漢們,，抵抗官軍，殺死五百余人,，宋江這才意識到事態(tài)的嚴(yán)重,，心內(nèi)尋思道：晁蓋等眾人不想做下這般大事，犯了大罪,，劫了生辰綱,，殺了做公的，傷了何觀察,，又損害了許多官軍人馬,，又把黃安活捉上山。如此之罪,，是滅九族的勾當(dāng),！雖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于法度上卻饒不得,。（第二十回） 逃亡江湖，但“忠”（“孝”）之心不泯 后因殺死閻婆惜,，宋江被迫逃亡江湖,，結(jié)識了不少江湖好漢，其中包括欲投奔二龍山落草為寇的武松,?！端疂G傳》第三十二回：敘宋江與武松分別時，反復(fù)勸說武松,，將來：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攛掇魯智深,、楊志投降了,。日后但是去邊上,，一槍一刀,，博得個封妻蔭子，久后青史上留得一個好名,，也不枉了為人一世,。 第三十六回：宋江潛回家中探望老父，卻被官府包圍,，宋江對父親說：官司見了,，倒是有幸。明日孩兒躲在江湖上,，撞了一班殺人放火的兄弟,，打在網(wǎng)里，如何能勾見父親面,。便斷配在他州外府,，也須有程限，日后歸來務(wù)農(nóng)時,，也得早晚服侍父親終身,。被捕后，宋江被判發(fā)配江州,，途中,，梁山好漢晁蓋等人欲殺死公差，力勸其上山相聚,，但宋江卻說：小可不爭隨順了哥哥，便是上逆天理,，下違父教,，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雖生何益,？如哥哥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兄長手里乞死。 逼上梁山,，成為不“忠”而“義”之人： 第四十一回,，梁山好漢江州城劫法場，救出宋江,，他嘆云： 今日如此犯下大罪,，鬧了兩座州城，必然申奏去了,。今日不由宋江不上梁山泊,，投托哥哥去。 謀求招安,，向“忠”回歸： 第五十八回“三山聚義打青州,，眾虎同心歸水泊”,，敘宋江降伏前來征討的雙鞭呼延灼，且云：小可宋江怎敢背負(fù)朝廷,？蓋為官吏污濫,，威逼得緊，誤犯大罪,，因此權(quán)借水泊里隨時避難,，只待朝廷赦罪招安。 第六十回“公孫勝芒碭山降魔,，晁天王曾頭市中箭”,，敘晁蓋中毒箭身亡，眾人推宋江暫居“梁山泊主”,，宋江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頒布命令：“聚義廳今改為忠義堂”。 “招安”違反眾梁山好漢的心意： 至第七十一回“忠義堂石碣受天文,，梁山泊英雄排座次”,，敘宋江率一百單八將，在“忠義堂”排定座次,。一日宴會,，宋江酒醉后填詞《滿江紅》一闋，令樂和演唱,，當(dāng)他唱到末句“望天王降詔早招安,，心方足”時：只見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冷了弟兄們的心,。”黑旋風(fēng)便睜圓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鳥安,！”只一腳,，把桌子踢起，攧做粉碎……魯智深便道：“只今滿朝文武,，俱是奸邪,，蒙蔽圣聰，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殺怎得干凈,？招安不濟事，便拜辭了,，明日一個個各去尋趁罷,?！?/span> 為維護“忠”，不得不扼殺“義”： 第八十三回,，朝廷派遣招安后的宋江率兵征遼,，出征前，手下一名軍校因不滿朝廷命官克扣酒肉,，將其殺死,，宋江聞聽大驚，云：“他是朝廷命官,，我兀自懼他,，你如何便把他來殺了？須是要連累我等眾人”,，最終令軍?！巴达嬕蛔恚趟麡湎驴O死,，卻斬頭來號令”,，小說此處有詩為證云：“宋江軍令多嚴(yán)肅，流淚軍前斬卒頭”,， 然而,，事實上，這個情節(jié)在小說中具有象征意味：即意味著“忠”開始扼殺“義”,。 第九十回開始,，隨著征方臘戰(zhàn)事的展開，梁山好漢次第凋零： 第九十回,，入云龍公孫勝辭別,； 第九十一回，戰(zhàn)死3人,； 九十二回，戰(zhàn)死5人,； 九十三回,，戰(zhàn)死3人； 九十四回,，戰(zhàn)死3人,； 九十五回，戰(zhàn)死9人,； 九十六回,，戰(zhàn)死6人,； 九十七回,，戰(zhàn)死6人； 九十八回,，戰(zhàn)死24人,； 再加上病故的、殘疾的,、辭別的,，至第九十九回率軍回京時，宋江身邊的梁山好漢僅剩27人,?？梢哉f，宋江用眾兄弟的生命,，換來他所追求的“忠”,。 第一百回，宋江喝下朝廷所賜藥酒,，臨死之前想的卻是：我自幼學(xué)儒,，長而通吏，不幸失身于罪人,，并不曾行半點異心之事,。今日天子聽信讒佞，賜我藥酒,，得罪何辜,！我死不爭，只有李逵見在潤州都統(tǒng)制,，他若聞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哨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義之事壞了,。 于是,，為了維護“忠”，宋江將他最親密的兄弟——李逵騙至身邊,，并親自用毒酒將他毒死,，徹底葬送了“義”。 “忠”與“義”,，是中國古代儒家倫理觀念中的兩個重要范疇,，自宋元以來在社會上特別流行。 “忠”為處理上下關(guān)系的道德準(zhǔn)則,，“義”為處理左右關(guān)系的道德準(zhǔn)則,，兩者并不處于同一邏輯層面。若用小說中的話言之,，就是： “忠為君王恨賊臣,，義連兄弟且藏身”（全傳本第五十五回） 鄉(xiāng)村社會向城鎮(zhèn)社會轉(zhuǎn)型,，道德倫理體系面臨調(diào)整。 將“忠”“義”悲劇的原因,，指向“權(quán)奸”： 有意思的是,，小說將“忠”“義”悲劇的原因，歸結(jié)于奸臣,，第九十九回詩有云：“自古權(quán)奸害善良,，不容忠義立家邦”。 事實上,，中國歷代政治危機之時,，便拋出一個“權(quán)奸”，安撫民心,，度過危機,。充當(dāng)“權(quán)奸”者，一般有三種人：A,、權(quán)臣,，如宋代賈似道、秦檜,、高俅,、蔡京；B,、女色,，如東周的褒姒、唐代的楊貴妃等,；C,、閹黨，如明代魏忠賢,、清代李蓮英之類,。 反“權(quán)奸”，不反“皇帝”,，更不反“體制”，這是古代中國社會具有“超穩(wěn)定結(jié)構(gòu)”的重要原因,。 從積極一面來看,，“權(quán)奸論”也可以說是一種政治智慧,，她以較低的社會成本,，消解政治危機，推動歷史前進,；但從消極一面看,，某些深層的社會矛盾、尤其是體制結(jié)構(gòu)上的缺陷,，往往被遮掩起來,，并逐步累積成為文化痼疾,。 凡此，值得予以深刻反思,。 4,、《西游記》 “修心” “證道”與童話游戲 《孟子·告子上》云：“人有雞犬放，則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學(xué)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span> 宋代以朱熹為代表的思想家，建立起一套較為系統(tǒng)的思想體系,，稱為“理學(xué)”,，其核心觀點有“存天理，滅人欲”,，因其扼殺人之個性,，遭到以陸九淵為代表的思想家的反對，陸氏提出“心即是理”的著名命題,。 至明代,，學(xué)者們在陸氏心學(xué)的基礎(chǔ)上，融合佛教“明心見性”,、道教“修心煉性”等思想資源,，將“心學(xué)”發(fā)揚廣大。 《西游記》以游戲之筆,，寓“心學(xué)”之說,。 “心猿”之放縱：大鬧天宮 猴王欲脫生死輪回，決定訪師求學(xué),，最后打聽到“須菩提祖師”的居處,，乃是“靈臺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心洞”，均為“心”字的別稱,，也就是說,，師父就在自己的心中。揭示的正是宋明以來“心學(xué)“的最大要旨：心即理,。 行者大鬧天宮的過程,，可以視為其“心”放縱過程。 先是向龍王索要兵器,、鎧甲,，再是到地府勾消生死簿，“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類盡除名”,，這進一步刺激了其追求名譽地位之心：玉帝招安，授其為“弼馬溫”,，當(dāng)他聽說此官乃“未入流”的小官,，“心頭火起”，一路打出南天門,，回到花果山,，豎起“齊天大圣”的旗幟；玉帝在派兵將鎮(zhèn)壓失敗后,，只得封他作“齊天大圣”,，并在天界“蟠桃園”里造了一座齊天大圣府，“府內(nèi)設(shè)個二司,，一名安靜司,，一名寧神司，司俱有仙吏,，左右扶持”,。 第四回回目題為“官封弼馬心何足，名注齊天意未寧”,，僅僅因為王母娘娘的宴會沒有邀請他,，傷了孫大圣的自尊心，他再次大鬧天宮,，直至如來佛親臨,，壓服于五行山下。 第七回題為“八卦爐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一顆過于放縱的心靈，終于被迫安定下來,。此回小說有詩云：猿侯道體配人心,，心即猿猴意思深,。大圣齊天非假論，官封弼馬是知音,。馬猿合作心和意，緊縛牢拴莫外尋,。萬相歸真從一理,，如來同契住雙林。 “心猿歸正”與“定心真言” 第十四回《心猿歸正 六賊無蹤》,，頗具象征意義,。 “心猿”即孫悟空，“歸正”,，是指唐僧從五行山下,，揭去佛祖的偈語，救出悟空,，悟空也承諾保唐僧西行,，踏上取經(jīng)正途；然而,，剛剛踏上正途的悟空,，仍然心有雜念，小說用兩個情節(jié),，對此作了暗示和了結(jié),。 其一、滅殺“六賊” 師徒兩人啟程不久,，突然遇到六個強盜,，悟空問他們的姓名，那人道：你是不知,，我說與你聽：一個喚作眼看喜,，一個喚作耳聽怒，一個喚作鼻嗅愛,，一個喚作舌嘗思,，一個喚作意見欲，一個喚作身本憂,。顯然不是普通的姓名,，所謂“六賊”，即佛教“六識”,，指眼,、耳、鼻,、舌,、身、意，此處代表著由“色”引發(fā)的種種心理誘惑,。六賊不除,，六根不盡，自然無法全心全意地完成取經(jīng),。 其二,、“定心真言” 孫悟空打死六名強盜，唐僧很是生氣,，大加訓(xùn)斥,。“原來這猴子一生受不得人氣。他見三藏只管緒緒叨叨,，按不住心頭火發(fā)道：'你既是這等,，說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恁般緒咶惡我,，我回去便了?！侨貐s不曾答應(yīng),，他就使一個性子，將身一縱,，說一聲'老孫去也,！’三藏急抬頭，早已不見,?！笨梢姡藭r悟空西行取經(jīng)的決心,，尚不夠堅定,。為此，觀音菩薩送給唐僧“緊箍咒”,，說：“我那里還有一篇咒兒,，喚作'定心真言’，又名做'緊箍兒咒’,。你可暗暗的念熟,，牢記心頭，再莫泄露一人知道”,，“他若不服你使喚,，你就默念此咒，他再不敢行兇,，也再不敢去了,?！?/span> 可以說，第十四回又是小說比較重要的一回,，解決了取經(jīng)者心理上,、精神上的困惑，故云“歸正”,、“定心”,。 西行過程，即修心過程,；“心魔”與“妖魔”的對應(yīng)： 譬如第十三回，敘唐僧剛剛踏上西天取經(jīng)之路,，宿于法門寺,，眾僧有的說水遠(yuǎn)山高，有的說路多虎豹,，三藏以手指心云：“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 第十七回,，黑風(fēng)山遭遇黑熊怪,，悟空請菩薩幫忙，菩薩變作黑熊怪的朋友“凌虛仙子”,，悟空笑道：“妙?。∶畎,?！還是妖精菩薩？還是菩薩妖精,？”菩薩笑道：“悟空,，菩薩妖精，總是一念,；若論本來,，皆屬無有?！?/span> “二心”與真假猴王： 《西游記》第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講述真假美猴王的故事,，第五十八回回目作“二心攪亂大乾坤,，一體難修真寂滅”，小說多次明示,，這一災(zāi)難的發(fā)生,，原因在于取經(jīng)集團內(nèi)部發(fā)生了矛盾，即出現(xiàn)“二心”： 先是悟空打死兩個強盜,，唐僧有些生氣責(zé)怪,，第五十六回云：“孫大圣有不睦之心，不戒,、沙僧亦有嫉妒之意,，師徒都面是背非”； 緊接著,，悟空又打死數(shù)人,，唐僧發(fā)怒，將其趕走,，于是,，妖怪六耳弭猴變作悟空，乘虛而入,。菩薩,、玉帝等均不能辨別，真假行者往西天如來處,，詩曰：“人有二心生禍災(zāi),，天涯海角致疑猜”，如來佛看到兩人相爭而來,，對諸神說：“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競斗而來也”。 凡此可見修心之說的痕跡,。 第五十回題作“情亂性從因愛欲,，神昏心動遇魔頭”；五十一回題作“心猿空用千般計,，水火無功難煉魔”,；第九十九回題作“九九數(shù)完魔滅盡，三三行滿道歸根”,。 事實上,，越往前走，越接近西天,，悟空的“心”越堅定,，道行越深，甚至可以反過來勸導(dǎo)唐僧,。 譬如第四十三回,，唐僧聽到黑河水聲振耳,，心生憂慮，悟空勸解道：老師父,，你忘了“無眼耳鼻舌身意”,。我等出家人，眼不視色,，耳不聽聲,，鼻不嗅香，舌不嘗味,，身不知寒暑,，意不存妄想——如此謂之“祛褪六賊”。你如今為求經(jīng),，念念在意,；怕妖魔，不肯舍身,；要齋吃，動舌,；喜香甜,，嗅鼻；聞聲音,，驚耳,；睹事物，凝眸,。招來這六賊紛紛,，怎生得天西見佛？ 第八十五回,，唐僧看到前面高山阻路,，感覺“滿身麻木，神思不安”,，悟空就勸唐僧默誦《多心經(jīng)》的四句偈頌“佛在靈山莫遠(yuǎn)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接著師徒二人有一段對話：三藏道：“徒弟，我豈不知,？若依此四句,，千經(jīng)萬典，也只是修心,?！毙姓叩溃骸安幌f了,。心凈孤明獨照，心存萬境皆清,。差錯些兒成惰懈,，千載萬載不成功。但要一片志誠,，雷音只在眼下,。似你這般恐懼驚惶，神思不安,，大道遠(yuǎn)矣,，雷音亦遠(yuǎn)矣。且莫胡疑,，隨我去,。”那長老聞言,，心神頓爽,，萬慮皆休。 《西游記》與道教內(nèi)丹派,。 道教有外丹,、內(nèi)丹之分。內(nèi)丹派興起于隋唐,，唐末五代趨于興盛,。宋元明清時期，不絕于世,。代表人物有北宋張伯端（南宗）,、金元時王重陽（北宗）、元代李道純（中派）,、明代陸西星（東派）,、清代李西月（西派）等。 核心觀念：修行者運用意念,，將“心”（位于胸部正中虛空處）中之陰“液”,，與“腎”（位于臍下三寸處）中之陽“氣”，常相交合,，產(chǎn)生“丹藥”,。小乘可安樂延年，中乘可長生不死,，上乘則超凡入圣,。 《西游記》小說中確實使用了大量的內(nèi)丹術(shù)語，譬如“木母”,、 “元神”,、“土母”,、“黃婆” 、“姹女”,、“嬰兒”等等,。甚至還抄錄了內(nèi)丹學(xué)經(jīng)典著作中的詩句，譬如： 第十四回：“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從來皆要物”,，抄自張伯端《悟真篇》；第八十五回“佛在靈山莫遠(yuǎn)求,，靈山只在汝心頭”,，抄自明代《性命圭旨》。 《西游記》小說文本,，可能曾經(jīng)一位精通內(nèi)丹學(xué)知識的文人的修改潤辭,。 林庚《西游記漫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目錄： 從菩提祖師談起——天上人間——江湖風(fēng)波——取經(jīng)記與鬧天宮——喜劇角色——動物王國——童心說——童話的天真世界 “孫悟空的大鬧天宮，從手段,、方式到目的和結(jié)果,，都與趙正激惱京師及白玉堂鬧東京十分近似。這就說明這樣一個大鬧天宮的形象,，原是以市民心目中的英雄好漢為生活依據(jù)的,。將孫悟空還原到民間傳奇中來，便是與市井神偷和江湖好漢有著更多的相似之處,。” “動物世界,、兒童的游戲性,，天真的童心與非邏輯的想象，這一切成了彌漫在《西游記》中的童話的氣氛,，也正是在這樣一種氣氛中,，孫悟空才得以左右逢源，如魚得水,，充分自由地發(fā)展他的性格特征,，并且將他性格形象的精神內(nèi)涵推向了最完美的高度?！?/span> 五,、“先峰”現(xiàn)象與“骨牌”效應(yīng)。 所謂“先峰”現(xiàn)象： 章回小說文體形成之初,，便出現(xiàn)數(shù)部具有典范意義的作品,，不但開啟各自之類型，且代表著該類型小說的最高藝術(shù)水平,，猶如孤峰突起,，前后難覓比肩之作,。 此與文學(xué)藝術(shù)演進的一般規(guī)律不相符合。 所謂“骨牌”效應(yīng)： 《三國志演義》等小說問世流傳之后,，受到讀者熱烈歡迎,，引發(fā)編創(chuàng)界和出版界的反復(fù)模擬，猶如連鎖反應(yīng),，催生一大批類似作品,，然其藝術(shù)質(zhì)量難出其右，甚至每況愈下,。 1,、《三國志演義》與明清歷史演義小說。 其一,、文體意義,。 3歷史與虛構(gòu)的尺度：七實三虛（清章學(xué)誠《丙辰札記》）。 《三國志演義》“陳敘百年,，該括萬事”（明高儒《百川書志》）,，人眾事繁，矛盾復(fù)雜,，其主干情節(jié),，乃“排比陳壽《三國志》及裴松之注”而成，是為“七實”,。 所謂“三虛”,，指小說中的藝術(shù)虛構(gòu)部分，包括三種情況： A,、正史所無,，純屬虛構(gòu)的情節(jié)。如桃園三結(jié)義,、諸葛亮七星壇借東風(fēng),、關(guān)羽過五關(guān)斬六將等故事，均屬子虛烏有,，卻是小說中最濃墨重彩的篇章,。 B、正史記載甚略之事,，小說加以夸張鋪飾,。如關(guān)于劉備訪求孔明一事，《三國志》僅有“先主詣亮,，凡三往乃見”寥寥數(shù)字,，《三國志演義》將其敷衍為曲折跌宕的“三顧茅廬”故事；再如《三國志》有建興三年諸葛亮“率眾南征，其秋悉平”的記載,，而小說添枝加葉,，竟演繹成為極富戲劇色彩的“七擒孟獲”故事，《三國志演義》絕大部分的虛構(gòu)情節(jié),，均屬此類,。 C、將文獻(xiàn)材料移花接木,、張冠李戴,。如《三國志》原載劉備鞭督郵，至小說中成了張飛鞭督郵,；《三國志》原載孫堅斬華雄,，至小說中則成了關(guān)云長“溫酒斬華雄”。 值得指出的是：《三國志演義》中的“虛”“實”之分,，并非只是材料的處理手段,，而是關(guān)乎小說的思想主題及人物塑造，換言之,，它本質(zhì)上是一種服務(wù)于小說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方法,。 譬如劉備鞭督郵，改為張飛鞭督郵,；孫堅斬華雄,，改為關(guān)云長“溫酒斬華雄”，這一方面出于塑造張飛,、關(guān)羽兩位人物形象的需要,，同時也是“尊劉”主題的需要。 再譬如關(guān)于諸葛亮之死,，《三國志》記載頗為簡略： 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軍,，時年五十四。及軍退,，宣王案行其營壘處所,，曰：“天下奇才也?！?/span> 小說則以第103,、104回寫軍師之死，極為悲壯感人,。增入孔明祈星延命,、魏延誤闖撲滅命燈、孔明兩次帶病巡視營寨等細(xì)節(jié)，大大提升了此情節(jié)在主題思想層面的意義：
孔明強支病體，令左右扶上小車,，出寨遍觀各營,。自覺秋風(fēng)吹面，徹骨生寒,，乃長嘆曰：“再不能臨陣討賊矣,！悠悠蒼天，曷此其極,！”嘆息良久,。（第104回） 戰(zhàn)爭描寫及其文學(xué)重心。 冷兵器時代戰(zhàn)爭大全,； 側(cè)重計謀,，即以斗智為主，斗勇為輔,。 人物設(shè)置與人物塑造,。 “多智而近妖”的軍師形象諸葛亮； 喜劇化的“魯莽英雄”張飛,； 人物“臉譜化”之優(yōu)劣,。 其二、文學(xué)影響,。 一代有一代之演義： 《唐書志傳》（嘉靖三十二年,，1553）《全漢志傳》,、《南北宋志傳》（嘉靖間）《列國志傳》（嘉靖、隆慶間）《兩漢開國中興志傳》（萬歷三十三年,，1605）《三國志后傳》（萬歷三十七年,，1609）《列國前編十二朝傳》（萬歷三、四十年間）《西漢通俗演義》（萬歷四十年,，1612）《東西晉演義》（萬歷四十一年,，1613）《盤古唐虞傳》、《有夏志傳》,、《有商志傳》（崇禎間） 明末福建書坊主余季岳,，在所刊《盤古唐虞傳》書尾刻印了一則廣告，聲稱： 自盤古以訖我朝,，悉遵鑒史通紀(jì),，為之演義，一代編為一傳,，以通俗諭人,，總名之曰《帝王御世志傳》。不比世之紀(jì)傳小說,，無補世道人心者也,。四方君子以是傳而置之座右，誠古今來一大帳簿也哉,！ 明末可觀道人《新列國志敘》云： 自羅貫中氏《三國志》一書以國史演為通俗,，汪洋百余回，為世所尚,。嗣是效顰日眾,，因而有《夏書》、《商書》,、《列國》,、《兩漢》、《唐書》,、《殘?zhí)啤?、《南北宋》諸刻，其浩瀚幾與正史分簽并架,。 歷代演義編完之后,，又將目光逐漸轉(zhuǎn)向當(dāng)代史： 《云合奇蹤》（萬歷間刪改《皇明英烈傳》而成），寫明開國諸臣事,；《承運傳》（萬歷間），寫明永樂帝靖難（實即纂位）事,；《于少保萃忠傳》,，寫明正統(tǒng)、景泰朝故事；《戚南塘剿平倭寇志傳》,，寫明嘉靖間故事,；《征播奏捷傳通俗演義》，所寫事件發(fā)生于明萬歷二十八年（1600）,，而小說出版于萬歷三十一年（1603）,；《警世陰陽夢》、《梼杌閑評》,、《魏忠賢小說斥奸書》,、《剿闖通俗演義》等，所寫均為時事,，形成所謂“時事小說”或“新聞小說”,。 入清之后，歷史演義小說仍編撰不斷,，但乏善可陳,。 清雍正間文人呂撫花費十年時間，雜采諸史,，編撰成《廿一史通俗演義》,，凡二百四十二卷、六百五十回,。是書“起自盤古,，終于明末”，蔚為壯觀,。編成后,，“早欲將是書問世，以工價繁重,，未能也,。藏之笥篋者幾三十年”。為節(jié)約成本,，呂撫最終將原書刪改為四十回,，并改雕板印刷為自制泥活字印刷。并將其如何制作泥活字印書的過程,，附刊入書,，為古代印刷史研究，提供了一份極其珍貴的史料,。 2,、《水滸傳》與明清英雄傳奇小說。 其一,、文體意義,。 歷史人物（帝王將相）——英雄好漢,； 以事系人——以人寫事； 《水滸傳》最大的藝術(shù)成功,，就在于塑造了一系列超倫絕群而又神態(tài)各異的英雄形象,。尤其難能可貴的是，它把許多性格相近的英雄,，寫得各各不同,，正如明代小說評論家葉晝評論的那樣： 《水滸傳》文字，妙絕千古,，全在同而不同處有辨,。如魯智深、李逵,、武松,、阮小七、石秀,、呼延灼,、劉唐等眾人，都是急性的,，渠形容刻畫來,，各有派頭，各有光景,，各有家數(shù),，各有身份，一毫不差,，半些不混,，讀去自有分辨，不必見其姓名,，一睹事實,，就知某人某人也。 ------容與堂本《水滸傳》第三回評 為了塑造人物形象,，作者調(diào)動了諸多藝術(shù)手法： 人物比較映襯之法,。 譬如小說常常故意創(chuàng)造類型相同的人物，描寫沖突相似的情節(jié),，在犯中求避,，互為映襯，在比照中突現(xiàn)個性,。 “如武松打虎后,，又寫李逵殺虎，又寫二解爭虎,；潘金蓮?fù)禎h后,，又寫潘巧云偷漢,；江州劫法場后，又寫大名府劫法場,；何濤捕盜后，又寫黃安捕盜,；林沖起解后,，又寫盧俊義起解；朱仝雷橫放晁蓋后,，又寫朱仝雷橫放宋江等,，正是故意要把題目犯了，卻有本事出落得無一點一畫相借,。 ------（金圣嘆《讀第五才子書法》 清金圣嘆評論曰：“寫武松打虎純是精細(xì),，寫李逵殺虎，純是膽大”,，“若要李逵學(xué)武松一毫,，李逵不能；若要武松學(xué)李逵一毫,，武松亦不敢,。各自興奇作怪，出神入妙,。筆墨之能,，于斯竭矣?！?/span> 第二十三回“橫?？げ襁M留賓 景陽岡武松打虎”； 第四十三回“假李逵剪徑劫單身 黑旋風(fēng)沂嶺殺四虎”,。 譬如寫李逵莽撞,，有時也寫他率真，寫他蠻橫,；而寫魯智深粗豪,，有時也寫他機智，寫他精細(xì),。兩者同屬魯莽英雄,，但又有細(xì)微差別。 有時也通過無賴人物,，映襯英雄人物,。譬如“楊志賣刀”故事就通過對 “牛二”撒潑糾纏的描述，寫出了一個英雄的屈辱,。 以“環(huán)境變化”寫性格變化,。 與《三國演義》不同,，《水滸傳》還較為關(guān)注人物性格的發(fā)展變化，譬如林沖的性格從忍讓躲避,、息事寧人,，到忍無可忍，奔上梁山,，就是伴隨著他從八十萬禁軍教頭,、到發(fā)配滄州、再到面臨死亡的環(huán)境變化而變化的,。 以個性化的語言,，展現(xiàn)人物性格特點。 《三國演義》雖以通俗白話相標(biāo)榜,，但由于受到“歷史演義”的限制,，仍顯得半文不白，以致有人稱其“是白描淺說的文言,，不是白話”（冥飛《古今小說評林》）,。 《水滸傳》則多用通俗白話寫景、敘事,。尤其是對于小說人物的對話,，“一樣人，便還他一樣說話”（金圣嘆《讀第五才子書法》）,。 如第七回寫高衙內(nèi)調(diào)戲林沖的妻子,，魯智深趕來打抱不平，林沖道：“原來是本官高太尉的衙內(nèi),，不認(rèn)得拙荊,，時間無禮。林沖本待要痛打那廝一頓,，太尉面上須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就怕管,?！譀_不合吃著他的請受，權(quán)且讓他這一次,?！倍斨巧顒t云：“你卻怕他本官太尉，灑家怕他甚鳥,！俺若撞見那撮鳥時,，且教他吃灑家三百禪杖了去！” 兩句話，鮮明準(zhǔn)確地寫出了林沖,、魯智深的不同處境,、不同性格：一個是有家小，受人管,，只能委曲求全,、逆來順受；另一個是赤條條無牽掛,，義肝俠膽,，毫無顧忌。 再譬如,，同樣被發(fā)配充軍，面對獄卒要打“殺威棒”的威脅,，林沖與武松的語言大為不同： 林沖是小心翼翼地送上銀兩,，陪著笑臉說：“差拔哥哥，些小薄禮,，休言輕微”,，通過賄賂請求免打； 武松則聲稱：“指望老爺送人情與你,，半文也沒,。我精拳頭有一雙相送?！?/span> 不同的語言,，顯示了不同的性格和心理狀態(tài)，林沖是委曲求全,，忍辱負(fù)重,；武松則是威武不屈，強悍豪俠,。 不僅如此,，《水滸傳》中人物語言的風(fēng)格，并不是固定的,，而是隨著人物經(jīng)歷與性格的變化而變化的,。 譬如林沖，最初面對高衙內(nèi)調(diào)戲自己的妻子,，他對魯智深說：“林沖本待要痛打那廝一頓,，太尉面上須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就怕管,。’林沖不合吃著他的請受,，權(quán)且讓他這一次,?！蓖耆侨套尶跉猓?/span> 當(dāng)高衙內(nèi)步步緊避,，欺人太甚時,，他嘆道：“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這般腌臢的氣?！闭Z含牢騷,，已有反抗的萌芽； 最后在風(fēng)雪山神廟,，他忍無可忍,，徹底爆發(fā)，對前來陷害他的陸謙等人喝道：“好賊,，你待那里去,！”“奸賊，我與你自幼相交,，今日倒來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轉(zhuǎn)眼間手起槍落,，連殺三人。語氣斬釘截鐵,，略顯粗魯,，突顯了其內(nèi)心的憤怒與抗擊的決心。 《水滸傳》已初步顯示了白話語言在小說人物塑造方面的藝術(shù)功能,。 其二,、文學(xué)影響。 《水滸傳》開啟了一個新的小說類型：以英雄人物為中心的傳奇故事,，稱為“英雄傳奇小說”,。此類作品也描寫歷史事件，但僅作為情節(jié)展開的背景,，重點乃在于展現(xiàn)英雄的傳奇故事,。其文學(xué)重心與歷史演義不同。 明代較為著名的英雄傳奇小說有：熊大木《大宋中興通俗演義》（岳飛故事）,、《英烈傳》,、秦淮墨客的《楊家府演義》、孫高亮的《于少保萃忠全傳》等等。 至清代,，不僅有《水滸后傳》,、《后水滸傳》、《結(jié)水滸傳》（即《蕩寇志》）等《水滸傳》的續(xù)書,。還出現(xiàn)了所謂“薛家將”,、“狄家將”、“呼家將”等敘述英雄傳奇故事的家族式系列小說,。 3,、《西游記》與明清神魔歷險小說。 其一,、文體意義,。 3 神魔小說人物之塑造方式：物性、神性與人性三結(jié)合,。 所謂“物性”,，是指作為某一動植物的精靈，保持其原有的形貌和習(xí)性,，如蝎子精有毒刺、蜘蛛精會吐絲,、猴子機靈,、老鼠膽小等。這些動植物,，一旦成妖成怪,，就有了神奇的本領(lǐng)，具有“神性”,。然而,，作者又將人的七情六欲賦予他們，將妖魔鬼怪人化,，使其具有“人性”,，創(chuàng)造出獨特的神魔小說之人物形象。 最具代表性的,，莫過于猴精孫悟空,，他長得一副毛臉雷公嘴的猴相，具有機敏,、好動的本性,；他神通廣大，有七十二般變化,，但千變?nèi)f化,，往往還要露出“紅屁股”或“尾巴子“的猴子特征。他是一只神猴，又是人們理想中的人間英雄,。 他有勇有謀,、無私無畏、堅韌不拔,、積極樂觀,，卻又心高氣傲、極度自尊,，爭強好勝,，容易沖動，愛捉弄人,，帶上凡人的弱點,，乃至信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好男不與女斗”等規(guī)則,，打上了人間社會的道德烙印，成為一個三結(jié)合的藝術(shù)典型,。 第三十四回“魔王巧算困心猿 大圣騰那騙寶貝”,，敘孫行者變作金角大王手下的小妖，去平頂山蓮花洞,，請妖怪老奶奶來同吃唐僧肉： 孫大圣見了,，不敢進去，只在二門外仵著臉,，脫脫的哭起來,。你道他哭怎的，莫成是怕他,？就怕他也便不哭,。況先哄了他的寶貝，又打殺他的小妖,，卻為何而哭,？他當(dāng)時曾下九鼎油鍋，就炸了七八日也不曾有一點淚兒,。只為想起唐僧取經(jīng)的苦惱,，他就淚出痛腸，放眼便哭,。 心卻想道：“老孫既顯手段,，變做小妖，來請這老怪,，沒有個直直的站了說話之理,，一定見他磕頭才是,。我為人做了一場好漢，止拜了三個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觀音,；兩界山師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為他使碎六葉連肝肺,，用盡三毛七孔心。一卷經(jīng)能值幾何,？今日卻教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風(fēng)汛,?？喟?！算來只為師父受困,，故使我受辱于人?！钡酱穗H也沒及奈何,，撞將進去，朝上跪下道：“奶奶磕頭,?！?/span> 半路上，悟空打死妖怪老奶奶,，自己變做她的模樣,，混入金角大王的洞中： 兩個魔頭聞?wù)f,，即命排香案來接,。行者聽得，暗喜道：“造化,！也輪到我為人了,！我先變小妖，去請老怪,，磕了他一個頭,；這番來，我變老怪,，是他母親,，定行四拜之禮。雖不怎的,，好道也賺他兩個頭兒,?！薄瓋蓚€魔頭，雙膝跪倒,，朝上叩頭,，叫道：“母親，孩兒拜揖,?！毙姓叩溃骸拔覂浩饋怼,！?/span> 卻說豬八戒吊在梁上,，哈哈的笑了一聲。沙僧道：“二哥,，好?。〉醭鲂硪??！卑私涞溃骸靶值埽倚χ杏泄??！鄙成溃骸吧豕剩俊卑私涞溃骸拔覀冎慌率悄棠虂砹?，就要蒸吃,；原來不是奶奶，是舊話來了,?！鄙成溃骸吧趺磁f話？”八戒笑道：“弼馬溫來了,?！鄙成溃骸澳阍趺凑J(rèn)得是他？”八戒道：“彎倒腰,，叫'我兒起來’,，那后面就掬起猴尾巴子。我比你吊得高,，所以看得明也,。” 章回小說白話語言的成熟,。 從白話語言角度看,，《三國志演義》最不成熟，主體仍為淺近的文言,，這當(dāng)然也與其歷史故事題材相適應(yīng),?！端疂G傳》居中，已基本上運用白話描寫,、敘事及對話,，但中古白話的色彩較濃，其明顯標(biāo)志是諸如“則個”,、“兀那”,、“兀自”、“恁地”,、“則甚”,，讀來與宋元話本或元代戲曲賓白類似。 《西游記》的白話語言最為成熟,，而且已經(jīng)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fēng)格,，即詼諧幽默、輕松明快,，這是章回體小說成熟的語言標(biāo)志,。 《西游記》作者對白話語言的運用，極為豐富靈活,。譬如,，小說中常常通過嘲諷豬八戒的丑陋，來制造戲謔的閱讀效果,。這一看似簡單的細(xì)節(jié),，小說表現(xiàn)得多姿多彩： 第18回，高老首次介紹八戒：“初來時,，是一條黑胖漢,，后來就變作一個長嘴大耳朵的呆子，腦后又有一溜鬃毛,，身體粗糙怕人,，頭臉就象個豬的模樣”； 第20回,，八戒剛剛踏上西天路途,，投宿時： 老兒果然眼花,，忽抬頭細(xì)看,，一見八戒這般嘴臉，就唬得一步一跌,，往屋里亂跑,，只叫：“關(guān)門！關(guān)門,！妖怪來了,?！?/span> 八戒自己的認(rèn)識： “我們丑自丑，卻都有用”（第20回） “我們是這般：乍看果有些丑,，只是看下些時來,，卻也耐看”（第29回）； “丑便丑,，耐看,，再停一時就俊了”（第74回）； “丑自丑,，還有些風(fēng)味,。自古道：皮肉粗糙，骨格堅強,，各有一得可取”（第94回）,。 八戒還常寬慰自己，開解別人,，尋找平衡： 第23回,，八戒欲人招贅?biāo)驼f：“娘,，你上覆令愛,，不要這等揀漢。想我那唐僧,，人才雖俊,，其實不中用。我丑自丑,，有幾句口號兒”,，接說用一段韻文吹噓自己的能干。 第54回,，八戒欲西梁女王招贅?biāo)?，人說：“你雖是個男身，但只形容丑陋,，不中我王之意”,，八戒辨解說：“你甚不變通。常言道：粗柳簸箕細(xì)柳斗,，世上誰見男兒丑,？” 第93回，唐僧說：“呆子粗夯,，悟空還有些細(xì)膩,。”八戒就不服氣,，掬著嘴說：“除了師父,，我三個的嘴臉也差不多兒,。” 《西游記》中使用了數(shù)量客觀的詩詞韻文,，這本是古代小說的文體特點,。但《西游記》的韻文，十分生動傳神,，很多詩詞實際上也用白話寫就,。譬如第81回，孫悟空自報家門道： 我也曾花果山伏虎降龍,，我也曾上天堂大鬧天宮,。饑時把老君的丹，略略咬了兩三顆,；渴時把玉帝的酒,，輕輕嘑了六七鍾。睜著一雙不白不黑的金睛眼,，天慘淡,，月朦朧；拿著一條不短不長的金箍棒,，來無影,，去無蹤。說甚么大精小怪,，那怕他憊賴罷膿,！一趕趕上去，跑的跑,，顛的顛,，躲的躲，慌的慌,；一捉捉將來,，銼的銼，燒的燒,，磨的磨,，舂的舂。正是八仙同過海,，獨自顯神通,。 《西游記》使用了數(shù)百條俗語、諺語,、歇后語,，譬如僅豬八戒所說與吃有關(guān)的俗諺有：“糟鼻子不吃酒——枉擔(dān)其名”,，“曾著賣糖君子哄,，到今不信口甜人”,，“吃了飯不挺尸，肚里沒板脂”,，“齋僧不飽,，不如活埋”等等。 《西游記》還經(jīng)常熟練地運用諧音,、雙關(guān),、比喻、仿詞等修辭手法,，凡此,，都增強了小說的諧趣色彩。 其二,、文學(xué)影響,。 《西游記》刊行之后，催生出《北方真武玄天上帝出身行傳》（《北游記》）,、《鐵樹記》,、《飛劍記》、《咒棗記》,、《五顯靈官大帝華光天王傳》（《南游記》）,、《八仙出處東游記》、《牛郎織女傳》,、《天妃濟世出身傳》,、《封神演義》等近二十部作品，開啟“神魔小說”新類型,。 其中除《封神演義》較為出色外,，大多為書坊主或下層文人東拼西湊之作，文學(xué)水平較低,，“蕪雜淺陋,，率無可觀”（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第十六篇）。然其民俗宗教文化價值,，則不容忽視,。 明末董說所撰《西游補》，具有較高藝術(shù)水平,，值得關(guān)注,。 《西游記》對海外游歷或歷險類小說，也有一定影響,，譬如明代的《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通俗演義》,、清代的《鏡花緣》。可惜中國海外活動甚少,，此類小說未成氣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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