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國是唐代東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它是由東北古老的民族肅慎族后裔——靺鞨民族建立的國家,。在渤海國幅員遼闊的疆域內(nèi),，混居著眾多的少數(shù)民族，在長期交往中,，各民族風(fēng)俗習(xí)慣互相影響,，不斷地發(fā)生變化，特別是中原漢文化對渤海國的影響則更為深廣,。表現(xiàn)在婚俗方面尤其明顯,，渤海國既有地方少數(shù)民族的固有習(xí)俗，同時在上層社會又更多地體現(xiàn)出漢文化的婚俗特點,?；樗资窍鄬^大的一個概念，本文擬就渤海婦女貞操觀這一命題做一些探討,，以供學(xué)界參考,。

貞操觀是指女子在婚前貞潔，婚后從一而終的思想道德觀念,，既是男性與男權(quán)社會對女性的要求,，也是女性在這種道德觀念下形成的自我約束。婦女的貞操觀念經(jīng)秦,、漢,，至魏晉南北朝，有著越來越濃重的趨勢,，到了唐朝則出現(xiàn)了相對放松的現(xiàn)象,。渤海國是唐朝的藩屬國，探討渤海女性貞操觀問題離不開渤海社會發(fā)展的大背景,，更回避不了靺鞨族自身社會發(fā)展的歷史脈絡(luò),。

一、前渤海時期的婚俗特點

靺鞨是我國東北地區(qū)的一個古老民族,，它的先世肅慎人早在商周時期就生活在地域遼闊的東北地區(qū),，兩漢及魏晉時期稱挹婁，南北朝時稱勿吉,，隋唐時稱靺鞨,。挹婁時期,，“東濱大海，西接寇漫汗國,，北極弱水,。其土界廣袤數(shù)千里，居深山窮谷,，其路險阻,，車馬不通。夏則巢居,，冬則穴處,。父子世為君長。無文墨,，以言語為約,。有馬不乘，但以為財產(chǎn)而已,。無牛羊,，多畜豬，食其肉,，衣其皮,，績毛以為布”?！八捉跃幇l(fā),，以布作襜，徑尺余,，以蔽前后,。將嫁娶，男以毛羽插女頭,，女和則持歸,，然后致禮娉之,。婦貞而女淫,，貴壯而賤老，死者其日即葬之于野,，交木作小槨,，殺豬積其上，以為死者之糧,。性兇悍,，以無憂哀相尚”。[1]從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這一時期,，挹婁人夏天巢居,，冬天則住在地穴之內(nèi)。關(guān)于“巢居”,，恩格斯在論述蒙昧?xí)r代初級階段時曾有表述,，“至少是部分地住在樹上﹐只有這樣才可以說明﹐為什么他們在大猛獸中間還能生存。他們以果實?堅果?根作為食物﹔音節(jié)清晰的語言的產(chǎn)生是這一時期的主要成就……這一狀態(tài)大概延續(xù)了好幾千年之久”,。[2]雖然這一時期,，挹婁人早已脫離了蒙昧?xí)r代的低級階段，但是夏天巢居樹上的習(xí)慣還依然保留著,?！案缸邮罏榫L”，說明其社會形態(tài)已經(jīng)處于父系氏族階段,，“有馬不乘,，但以為財產(chǎn)而已”則表明了私有制已經(jīng)產(chǎn)生，與此相對應(yīng)的婚姻形式是“將嫁娶,，男以毛羽插女頭,，女和則持歸，然后致禮娉之,。婦貞而女淫,，貴壯而賤老”?！澳幸悦鸩迮^”,，說明在求愛的過程中，男子是處于主動地位的,，他看中了某位姑娘,，便以象征愛情信物的毛羽插在女孩子的頭上，如果女孩也喜歡他,，則與之回到男方家,，之后再下聘禮。這其中不難發(fā)現(xiàn)男女婚嫁是兩情相悅,、自由戀愛的,，是以感情為基礎(chǔ)的，不同于買賣婚姻,?！皨D貞而女淫”，則又表明女性在婚前的戀愛是比較開放和自由的,，可能有一個或幾個不固定的情人,，但一旦有了心儀之人，收下了“毛羽”，嫁為人婦,，則要求必須忠于伴侶,，否則便為世俗所不容。為何以“毛羽”作為愛情信物插在女子頭上呢,？筆者以為,，肅慎——挹婁一系乃漁獵民族，毛羽當(dāng)是其獵獲物的體現(xiàn),，獵獲物的多寡也是一個男人是否強悍有力的象征,，同時也體現(xiàn)了其民族貴壯而賤老的習(xí)俗。原始社會,，生產(chǎn)力低下,，女性在選擇終生依靠的伴侶時，恐怕考慮最多的應(yīng)該是以強壯者為首選,，因為只有強悍的男人才能獲得更多的獵物,，才能給女人帶來溫飽和安全感，由此便不難理解以毛羽插女頭了,。至于這一時期挹婁人的婚姻狀態(tài),，有些學(xué)者認為是一夫一妻制，[3]這種結(jié)論恐怕不夠準(zhǔn)確,，至少在上述所引的文字中,，是無法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

比照這一時期其他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婚姻習(xí)俗,，也許對我們搞清挹婁人的婚姻方式會有些幫助,。事實上,，在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婚姻中，先私通,，后結(jié)婚的現(xiàn)象是較為普遍的,。魏書曰：“烏丸者,，東胡也,。漢初,，匈奴冒頓滅其國，馀類保烏丸山,，因以為號焉,。俗善騎射，隨水草放牧,，居無常處,，以穹廬為宅,，皆東向,。日弋獵禽獸，食肉飲酪，以毛毳為衣,。貴少賤老,，其性悍驁，怒則殺父兄,，而終不害其母,，以母有族類，父兄以己為種,，無復(fù)報者故也,。常推募勇健能理決斗訟相侵犯者為大人，邑落各有小帥,，不世繼也,。數(shù)百千落自為一部，大人有所召呼,，刻木為信,，邑落傳行，無文字,，而部眾莫敢違犯,。氏姓無常，以大人健者名字為姓,。大人已下,，各自畜牧治產(chǎn)，不相徭役,。其嫁娶皆先私通,，略將女去，或半歲百日,，然后遣媒人送馬牛羊以為聘娶之禮,。婿隨妻歸，見妻家無尊卑,，旦起皆拜,，而不自拜其父母。為妻家仆役二年,，妻家乃厚遣送女,，居處財物，一出妻家,。故其俗從婦人計,，至戰(zhàn)斗時，乃自決之,。父子男女,，相對蹲踞,，悉髡頭以為輕便。婦人至嫁時乃養(yǎng)發(fā),，分為髻,，著句決，飾以金碧,，猶中國有冠步搖也,。父兄死，妻后母執(zhí)嫂,；若無執(zhí)嫂者,，則己子以親之次妻伯叔焉，死則歸其故夫,?！盵4]

從上引文字中我們知道雖然烏丸與挹婁一樣貴壯（少）而賤老，但二者的生活習(xí)俗還是有所不同,，烏丸“俗善騎射,，隨水草放牧，居無常處,，以穹廬為宅,，皆東向。日弋獵禽獸,，食肉飲酪,，以毛毳為衣”，而挹婁則是“居深山窮谷,，其路險阻,，車馬不通。夏則巢居,，冬則穴處”,，與烏丸隨水草放牧，居無常處,，以穹廬為宅的游牧生活相比,，挹婁人似乎過著相對穩(wěn)定的生活。同樣的,，在婚娶上也是有所不同,。挹婁是“將嫁娶，男以毛羽插女頭,，女和則持歸,，然后致禮娉之”，且“俗皆編發(fā)”,。而烏丸則是“其嫁娶皆先私通,，略將女去,，或半歲百日，然后遣媒人送馬牛羊以為聘娶之禮,。婿隨妻歸,，見妻家無尊卑,，旦起皆拜,，而不自拜其父母。為妻家仆役二年,，妻家乃厚遣送女,，居處財物，一出妻家,?！薄案缸幽信鄬Χ拙?，悉髡頭以為輕便,。婦人至嫁時乃養(yǎng)發(fā)”。相同之處,，二者都是在婚前自由戀愛,，即所謂的“私通”，然后女子隨男子居住,，之后再去女方家下聘禮,。不同之處則是，烏丸男子婚后還要為妻家仆役二年,，之后妻家乃厚遣送女,，居處財物，一出妻家,。且父兄死,，妻后母執(zhí)嫂；若無執(zhí)嫂者,，則己子以親之次妻伯叔焉,，死則歸其故夫。另外一個不同之處是,，烏丸“其性悍驁,，怒則殺父兄，而終不害其母,，以母有族類,，父兄以己為種，無復(fù)報者故也”,。這里是講,，烏丸人其性悍驁,，發(fā)怒時可以不計后果地殺死父兄，但卻是始終不會加害母親,，原因便是“母有族類”,。 這段文字透露的信息是，此時的烏丸還大量殘留著母系社會的遺俗,?！扒腋感炙溃藓竽笀?zhí)嫂,；若無執(zhí)嫂者,，則己子以親之次妻伯叔焉，死則歸其故夫”,，則又表明了接續(xù)婚的存在,。

談到接續(xù)婚這種婚姻習(xí)俗，應(yīng)該說它是眾多民族早期階段的一種婚姻形式,，它廣泛地存在于北方許多民族的婚俗中,。匈奴、突厥等都有妻后母執(zhí)（報）嫂的習(xí)俗,。匈奴“初,，單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師以次當(dāng)為左賢王。左賢王即是單于儲副,。單于欲傳其子,，遂殺知牙師。知牙師者,，王昭君之子也,。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敕以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裴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于失信,，遂與匈奴,。生二子。及呼韓邪死,，其前閼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書求歸,，成帝敕令從胡俗，遂復(fù)為后單于閼氏焉,?！盵5]這條史料明確記載了王昭君在其夫呼韓邪死后，被迫嫁給呼韓邪與前閼氏之子的史實,。又如突厥,，“其俗畜牧為事，隨逐水草,，不恆厥處,。穹廬氈帳，被發(fā)左衽,，食肉飲酪,，身衣裘褐，賤老貴壯”,，“父兄死,，子弟妻其群母及嫂。五月中,，多殺羊馬以祭天,，男子好樗蒲，女子踏鞠,，飲馬酪取醉,，歌呼相對。敬鬼神,，信巫覡,，重兵死而恥病終，大抵與匈奴同俗”,。[6]這里的“父兄死,，子弟妻其群母及嫂,，亦是講的接續(xù)婚的歷史真實。從上引幾條史料可知,，匈奴,、突厥以及烏丸在兩漢、魏晉時期都存在著妻后母執(zhí)嫂的接續(xù)婚,，這一點是與肅慎,、挹婁不同的，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史料和考古材料證明,，肅慎,、挹婁一系存在著接續(xù)婚。

“常推募勇健能理決斗訟相侵犯者為大人,，邑落各有小帥,，不世繼也。數(shù)百千落自為一部,，大人有所召呼,，刻木為信，邑落傳行,，無文字,，而部眾莫敢違犯。氏姓無常,，以大人健者名字為姓,。大人已下，各自畜牧治產(chǎn),，不相徭役”,，表明此時的烏丸社會有語言無文字，人們之間交流以刻木為信,，雖然邑落各有小帥,，但不是世襲的，部落首領(lǐng)稱為“大人”,。 盡管私有財產(chǎn)已經(jīng)產(chǎn)生,，但“不相徭役”，也就是說社會發(fā)展進程還沒有過渡到奴隸社會,，即這一時期烏丸的社會狀態(tài)還處于原始社會末期,。

從以上的分析中不難看出，這時的匈奴,、突厥,、烏丸的婚姻形式更多地保留著對偶婚的狀態(tài)，而這種婚姻形式也是適應(yīng)其社會發(fā)展進程的，由此,，是不是可以推測,，與其處于同一時期的挹婁也處在對偶婚的形態(tài)下呢？

到了南北朝時期,，勿吉人的婚俗又呈現(xiàn)出一些新的變化,。《魏書·列傳八十八》載“勿吉國,，在高句麗北,，舊肅慎國也。邑落各自有長,，不相總一……婦人則布裙,，男子豬犬皮裘。初婚之夕,，男就女家執(zhí)女乳而罷,，便以為定，仍為夫婦,。俗以人溺洗手面,。頭插虎豹尾,。善射獵”,。[7]《北史》中的記載似乎更詳細一些，“勿吉國在高句麗北,，一曰靺鞨,。邑落各自有長，不相總一,。其人勁悍,，于東夷最強，言語獨異……婚嫁,，婦人服布裙,，男子衣豬皮裘，頭插武豹尾,。俗以溺洗手面,，于諸夷最為不潔。初婚之夕,，男就女家,，執(zhí)女乳而罷。妒,，其妻外淫,，人有告其夫，夫輒殺妻而后悔,，必殺告者,。由是奸淫事終不發(fā),。人皆善射。以射獵為業(yè)”,。[8]從上引兩段史料可以看出此時的勿吉與挹婁時期相比,，有些習(xí)俗是一脈相承的，如“服布裙”,、“衣豬皮裘”,、“頭插虎豹尾”等，但在婚姻方面則又有了些不同,。如“初婚之夕,，男就女家，執(zhí)女乳而罷”,，便不同于挹婁時期,，“將嫁娶，男以毛羽插女頭,，女和則持歸”的嫁娶方式,。這里的“初婚之夕，男就女家,，執(zhí)女乳而罷”,，是說在結(jié)婚的當(dāng)天晚上，男子來到女子家,，手執(zhí)女子乳房便是禮成了,。在這里“執(zhí)女乳”并不是單純的粗暴行為，反倒是較“男以毛羽插女頭,，女和則持歸”有了些進步,，之前毛羽插頭，女和則持歸,，似乎是比較盲目地注重彼此的外表,，而到了勿吉時期，男人娶妻恐怕更加實際一些,，執(zhí)女乳這種婚禮儀式大致可以理解為一種生殖崇拜,，此時的男人更加注重女子的生育能力，有著豐滿胸部的女子當(dāng)是男子娶妻的首選對象,，因為畢竟人類自身的繁衍對任何一個民族來講都是至關(guān)重要的,。又“妒，其妻外淫,，人有告其夫,，夫輒殺妻而后悔，必殺告者。由是奸淫事終不發(fā),?！边@段文字揭示的信息是，勿吉男子好妒忌,，如果有人告訴丈夫妻子紅杏出墻,，丈夫沖動之下會殺了妻子，殺了之后又后悔,，必定再殺告密者,。也正因如此，在勿吉人的生活中奸淫之事極少發(fā)生,。由此可以看出勿吉時期,，無論男人還是女人對待愛情、婚姻和家庭的態(tài)度都是是十分嚴(yán)肅的,，不同于高句麗的“其俗淫”,，“婦人淫奔，俗多游女”[9]的婚戀習(xí)俗,?！度龂揪砣の簳|夷傳》載高句麗“其俗作婚姻，言語已定,，女家作小屋於大屋后,，名婿屋，婿暮至女家戶外,，自名跪拜,，乞得就女宿，如是者再三,，女父母乃聽使就小屋中宿，傍頓錢帛,，至生子已長大,，乃將婦歸家。其俗淫,。男女已嫁娶,，便稍作送終之衣?！边@條史料全面反映了高句麗時期的婚俗情況,。結(jié)婚之前，雙方即有言語約定,，然后女方家在大房子后面單獨蓋一間小屋子,，作為女婿的專屬用房。待到晚上，男子來到女家屋外請求留宿女家小屋中,，如此再三,，女方父母聽任這種現(xiàn)象發(fā)生，并不反對,。直到女子懷孕生子長大,，才將媳婦帶回男方家。因此,，史家多認為高句麗這個民族在戀愛,、婚姻方面是比較隨便和淫亂的，完全不同于勿吉—靺鞨一系的專偶婚制,。

以上是談勿吉人的南部鄰居高句麗的婚戀特點,，無獨有偶，在勿吉北千里的豆莫婁,，也同勿吉的婚俗大不相同,。史載“其人長大，性強勇謹(jǐn)厚,，不寇抄,。其君長皆六畜名官，邑落有豪帥,。飲食亦用俎豆,。有麻布，衣制類高麗而帽大,。其國大人,，以金銀飾之。用刑嚴(yán)急,，殺人者死,，沒其家人為奴婢。俗淫,，尤惡妒者,，殺之尸于國南山上，至腐,，女家始得輸牛馬,，乃與之?；蜓詽桴鲋匾?。”[10]這里的“俗淫,，尤惡妒者”恰與勿吉之“其妻外淫,，人有告其夫,，夫輒殺妻而后悔，必殺告者,。由是奸淫事終不發(fā)”,，形成鮮明對比。

從挹婁時期的婦貞而女淫即從不固定的對偶婚向?qū)Ｅ蓟榈倪^渡階段,，到勿吉人的奸淫之事終不發(fā)揚即專偶婚在逐步穩(wěn)固,，考察這一時期勿吉人的婚姻狀態(tài)，應(yīng)該進入了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形式,。在恩格斯看來,，一夫一妻制家庭產(chǎn)生的唯一目的是為了保護私有財產(chǎn)的社會延續(xù)。同時恩格斯指出：“一夫一妻制是不以自然條件為基礎(chǔ),，而以經(jīng)濟條件為基礎(chǔ),。”“它決不是個人性愛的結(jié)果”,，它“仍然是權(quán)衡利害的婚姻”,。對應(yīng)這一時期勿吉人的社會形態(tài)，如“邑落各自有長,，不相總一”,，“其部類凡有七種”，“渠帥曰大莫弗瞞咄”[11]等記載可知,，勿吉人此時大致已處于階級社會階段,，因此其婚姻形式上的一夫一妻制是與所處社會形態(tài)相適應(yīng)的。

二,、渤海時期婦女的貞操觀

到了隋唐時期,，勿吉改稱為靺鞨。公元698年,，粟末靺鞨首領(lǐng)大祚榮建立政權(quán),，自立為震國王。公元713年,，唐朝冊封大祚榮為“左驍衛(wèi)員外大將軍,、渤海郡王,，仍以其所統(tǒng)為忽汗州，加授忽汗州都督”,。[12]自是始去靺鞨號,，專稱渤海。隨著封建王國的建立,，此時婦女的貞節(jié)觀念又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變化,?！端赡o(jì)聞》載渤海“婦人皆悍妬（妒）,。大氏與他姓相結(jié)為十姊妹,，迭幾察其夫，不容側(cè)室,。及他游,，聞則必謀置毒，死其所愛,。一夫有所犯,，而妻不之覺者，九人則群聚而詬之,，爭以忌嫉相夸,。故契丹、女真諸國皆有女倡,，而其良人皆有小婦,、侍婢，唯渤海無之”,。這段史料表述的是,，渤海婦女為了維持在家庭中的地位，也是為了維護家庭財產(chǎn)的私有性,，人人悍妒,，婦女們相約結(jié)成姐妹聯(lián)盟，對丈夫進行聯(lián)防式地死看死守,，不能容忍他們另娶側(cè)室,。一旦發(fā)現(xiàn)丈夫有外遇，必定會“謀置毒,，死其所愛”,。事實上，進入階級社會以后,，許多民族的一夫一妻制通常表現(xiàn)為男尊女卑,，男子有納妾的特權(quán)。然而渤海的婚姻形態(tài)則基本上保持著男女平等,，實行嚴(yán)格的專偶婚,。“一夫有所犯,，而妻不之覺者,，九人則群聚而詬之，爭以忌嫉相夸”,。渤海婦女通過這種同性互助的組織形式在家庭中保持著較高的地位,，也使家庭的私有財產(chǎn)得以保全,。這也許是原始婚俗形態(tài)的一種殘留，更是渤海本民族婚俗不同于其他民族的顯著特征,。通過分析可知,，渤海時期的婚姻家庭形態(tài)是實行比較嚴(yán)格的一夫一妻制的。這一點,，在近年的考古發(fā)現(xiàn)中多次被證實,。1977年在黑龍江省東寧縣團結(jié)遺址挖掘的渤海房屋址四座，悉為平民住宅,，每座面積均約十五平方米,，半地穴式，屋內(nèi)砌有火炕,。這種小型居宅正是一夫一妻制個體家庭的寫照,。[13]在迄今所發(fā)現(xiàn)的渤海墓葬中，凡男女合葬者均為一男一女,，而無一男多女之例證,。可見,，渤海盛行夫妻合葬的習(xí)俗,，而這種葬俗所反映的婚姻和家庭形態(tài)，與渤海時期的房屋遺址所顯現(xiàn)的婚姻家庭形態(tài)是一致的,。[14]

渤海婦女在家庭中的地位很高,，一方面是母系社會母權(quán)主義的殘留，另一方面渤海建國正值武則天執(zhí)政時期,，渤海學(xué)習(xí)唐禮,，習(xí)俗自然也受其影響。武則天破除男尊女卑的的習(xí)俗,，自己臨朝稱制,，大大提升了婦女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地位?！端问贰ね蹁邆鳌份d：“太祖嘗問趙普,，拜禮何以男子跪而婦人否，普問禮官,，不能對,。貽孫曰：古詩云長跪問故夫，是婦人亦跪也,。唐太后朝,，婦人始拜而不跪。普問所出,，對云：太和中,，有幽州從事張建章，著《渤海國記》,，備言其事,。”[15]可見渤海婦人拜而不跪之禮一如唐風(fēng),。[16]

在渤海上層社會,，婦女的婚戀形態(tài)又有別于普通百姓。早在營州時,，靺鞨人就崇尚儒家思想,，“悅中國風(fēng)俗，請披冠帶”,。所以渤海建國后,，更是銳意向唐王朝學(xué)習(xí)，第一代王大祚榮是向唐王朝學(xué)習(xí)的開啟者,，唐中宗神龍元年（公元705年）,，唐遣侍御史張行岌往招慰之，祚榮遣子門藝入侍,。又,，玄宗開元元年（公元713年），唐王朝派遣郎將崔忻攝鴻臚卿以持節(jié)宣勞靺羯使冊封大祚榮為渤?？ね?，祚榮遣子朝唐，請就市交易,，入寺禮拜,。開元二年（公元714年），令生徒六人入學(xué)唐朝,。其后的歷代王也都始終保持著學(xué)習(xí)的熱情,。武王大武藝時期，盡管曾一度聯(lián)合突厥與大唐發(fā)生過武裝沖突,，但短暫的齟齬過后,，一切又回到從前的和諧狀態(tài)。大武藝在位的18年間,，共派遣朝唐使23次,，以至于大唐朝廷都認為“卿地雖海曲，常習(xí)華風(fēng)”[17],。特別是第三代王大欽茂在位的57年間,，形成了向唐朝學(xué)習(xí)的高潮，唐朝先后4次冊封大欽茂,，大欽茂49次派遣朝唐使節(jié),。公元788年,，更是遣使唐朝求寫《漢書》、《三國志》,、《晉書》,、《十六國春秋》、《唐禮》等,，漢字,、漢文通行，駢體文水平與唐朝相當(dāng),，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高度發(fā)達的文化,，對渤海人產(chǎn)生了極大的吸引力和推動力，以致“文王大興四十年之后,，諸臣無以蒙字為名者,，蓋已濡染唐風(fēng)，皆以漢字之美者為名,，棄向來之俗,，而不用矣”[18]。整個社會急劇漢化,，上層社會婦女受漢文化影響頗深,，貞惠和貞孝兩公主墓志所反映的情形，可以充分證實這一點,。如貞孝公主墓志載：“夫緬覽唐書,，媯汭降帝女之濱；博詳丘傳,，魯館開王姬之筵,。豈非婦德昭昭，譽名期于有后”,。其中“媯汭降帝女”出自《尚書·堯典》,，帝女是指唐堯的兩個女兒娥皇和女英。相傳堯帝將兩個女兒嫁給了賢能的虞舜做妃子,，后虞舜在南巡途中死于蒼梧,，娥皇、女英前往南方尋找,，追至湘江邊,，她們悲傷至極，落下的淚水滴竹成斑,，是為湘妃竹,。這里借用這一典故來贊頌貞孝公主對愛情的忠貞。“魯館王姬”則見于《春秋》,、《左傳》和《詩經(jīng)》,，王姬是指周天子的女兒，她下嫁于齊,，但并不因為自己出身高貴而傲慢,，反倒在夫家和順恭謹(jǐn)。這里用王姬的典故來贊頌貞孝公主行為規(guī)范,、恪守婦道。之后在描述公主的丈夫先逝,，幼女又早夭時云“公主出織室而灑淚,，望空閨而結(jié)愁。六行孔備,，三從是亮,。學(xué)恭姜之信矢，銜杞婦之哀凄”,，亦是用“恭姜”與“杞婦”的典故,，來頌揚貞孝公主為丈夫守節(jié)，對丈夫忠貞不二的婦德,?？偟膩碚f，在墓志中贊頌貞孝公主婦德,、貞節(jié)的文字比比皆是,，這也充分說明在渤海上層社會，貴族婦女是完全按著三從四德的封建禮教約束自己的,，從一而終是貴族婦女尊崇的道德準(zhǔn)則,，從而牢固地樹立起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形式。

考察同一時期唐朝婦女的貞節(jié)觀念,，與之相較,，似乎渤海更嚴(yán)格一些?！缎绿茣す鱾鳌份d,，太宗女合浦公主，下嫁給房玄齡之子房遺愛,。一次,，夫妻倆在外出畋獵時遇到辯機和尚，公主“見而悅之,，具帳其廬,，與之亂。更以二女子從遺愛，私餉億計”,。又唐中宗之女安樂公主下嫁于武崇訓(xùn),，“崇訓(xùn)死，主素與武延秀亂,，即嫁之”,。以上是公主的婚姻情況，再看皇帝的婚姻,，太宗李世民納弟元吉婦為妃,，高宗李治娶其父的才人武媚娘為后，玄宗李隆基奪兒媳楊玉環(huán)為妃等等,。從以上史實可以看出,，至少在唐前期，上層社會婦女的貞操觀念和封建禮教對廣大婦女的束縛是較其他時期為薄弱的,，正如朱熹所言“唐源流出于夷狄,，故闈門失禮事不以為異”[19]。這可能與李唐皇室出自北鎮(zhèn),，是鮮卑化的漢人,，又長期與鮮卑通婚，所以婚俗多有鮮卑遺風(fēng),，收繼婚,、掠奪婚的故俗猶存，貞節(jié)觀念與飽受儒家禮教熏陶的普通百姓的觀念差別很大,。這恰恰與渤海相反,，渤海社會剛剛脫離氏族社會制度，建國后積極效仿中原封建禮教,，急劇地封建化,，全面執(zhí)行唐禮，故而上層社會婦女視貞節(jié)為最高榮譽,，從一而終成為婦女堅守的禮法,。這倒是與唐朝上層社會貞節(jié)觀念的放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終渤海之世,，無論是普通百姓還是上層社會,，婦女們在家庭和社會中的地位都很高，一方面體現(xiàn)在始終保持著不容側(cè)室的一夫一妻制上,，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在自由婚戀上面,，特別是自由婚戀這種形式在渤海滅亡的200多年后還存在著。

三,、后渤海時期的婚俗特征

遼金時期,，渤海遺民在東北少數(shù)民族中漢化程度最深，風(fēng)俗習(xí)慣與漢人最為接近，然而體現(xiàn)在婚戀習(xí)俗上,，渤海人卻長期按照本族傳統(tǒng)習(xí)俗發(fā)展變化,，表現(xiàn)了獨特的民俗風(fēng)情?！镀醯尽肪矶涊d：咀熱國（即兀惹）,，按，兀惹人為渤海遺民,。地近混同江（今松花江）,，“部落雜處，以其族類之長為千戶,，統(tǒng)之契丹,。女真貴游子弟及富家兒，月夕被酒,，則相率攜尊馳馬，戲飲其地,。婦女聞其至,，多聚觀之，聞令侍坐,，與之酒則飲,，亦有起舞歌謳以俏筋者。邂逅相契,，調(diào)謔往返,，即載以歸，不為所顧者至追逐馬足,，不遠數(shù)里,。其攜去者，父母皆不問,。留數(shù)歲有子,，始具茶食酒數(shù)車歸寧，謂之'拜門’,，因執(zhí)子婿之禮,。其俗謂男女自媒，勝于納幣而婚者,?！边@種自由婚戀的習(xí)俗，從挹婁,、勿吉時期一直保持到遼金時期,，直到金世宗全面推行封建禮法時才被強行禁止。大定十七年（1177年）十二月頒詔令：“以渤海舊俗男女婚娶多不以禮，必先攘竊以奔,，詔禁絕之,，犯者以奸論?！盵20]從此渤海族的自由戀愛婚嫁被視為非禮行為予以限制,，聘娶婚逐漸取代自愿婚成為渤海族的主要婚姻形式。[21]

隨著渤海遺民與外族通婚的現(xiàn)象越來越普遍,，越來越多的渤海普通婦女成為契丹,、女真人的側(cè)室或小妾，而渤海上層社會的女子又多與遼朝和金朝的統(tǒng)治集團聯(lián)姻,。遼天祚帝之文妃即為渤海大氏女子,，[22]“小字瑟瑟，國舅大父房之女,。乾統(tǒng)初,，帝幸耶律撻葛第，見而悅之,，匿宮中數(shù)月,。皇太叔和魯斡勸帝以禮選納,，三年冬,，立為文妃。生蜀國公主,、晉王敖盧斡,，尤被寵幸。以柴冊,，加號承翼”,。[23]文妃大氏擅長詩詞，女真起兵反遼,，日益緊迫,，而天祚帝依舊行獵作樂，毫不體恤民情,，忠臣良將多被疏斥,，文妃見狀多次作詞規(guī)勸天祚，其詞曰：“勿嗟塞上兮暗紅塵,，勿傷多難兮畏夷人,；不如塞奸邪之路兮，選取賢臣,。直須臥薪嘗膽兮,，激壯士之捐身,；可以朝清漠北兮。夕枕燕,、云,。”又歌曰：“丞相來朝兮劍佩鳴,，千官側(cè)目兮寂無聲,。養(yǎng)成外患兮嗟何及！禍盡忠臣兮罰不明,。親戚并居兮藩屏位,，私門潛畜兮爪牙兵?？蓱z往代兮秦天子,，猶向?qū)m中兮望太平”，是一位頗有才情的渤海女子,。此外,，東丹人皇王、遼景宗,、遼圣宗等皆娶渤海女子為妃,。及至有金一代，更有海陵王之生母及王妃皆為渤海大氏女子,，金世宗的元妃張氏、柔妃大氏亦是渤海女子,。[24]

這樣一來,，致使渤海具有原始遺風(fēng)的嚴(yán)格的專偶婚制遭到了徹底摧毀。特別是隨著漢化程度的越來越深,，以致遼朝時“治渤海人一依漢法”[25],；金代治渤海人也每同漢人，如金熙宗天眷元年（1138年）“詔百官誥命：'女真,、契丹,、漢人各用本字，渤海同漢人’”[26],，渤海人逐步融入了漢民族的系統(tǒng)中,，作為渤海人所特有的一夫一妻的專偶婚習(xí)俗已不復(fù)存在。

小  結(jié)

渤海婦女在婚姻生活中,，既保持著靺鞨民族婦女自身固有的一些婚戀特色,，如體現(xiàn)男女雙方自由戀愛的私通和搶婚，捍衛(wèi)愛情和婚姻的不容側(cè)室的悍妒風(fēng)俗等等,，同時又深受中原漢文化的熏染,，特別是上層社會婦女將三從四德的儒家禮教尊奉為道德準(zhǔn)則,，從而形成了有別于其他民族的獨具特色的渤海婦女貞操觀念。她們始終崇尚婚戀自由,，堅守著一夫一妻制的專偶婚,，并保持著較高的社會地位，這一點,，在今天的人們看來,，也是值得贊賞的。

[1] 《晉書·四夷傳》卷97,、列傳67,。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4月,，第1691頁,。

[2]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共中央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著作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2月第1版，第19—20頁,。

[3] 王海鵬：《渤?；樗卓肌罚逗邶埥分尽?995年第2期,，第29頁,。

[4] 《三國志》卷30，《魏書·烏丸傳》,。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2月，第617頁,。

[5] 《后漢書·南匈奴傳》,，卷89、列傳79,。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3月，第1988頁,。

[6] 《隋書·突厥傳》卷84,、列傳49。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7月,，第1250頁

[7] 《魏書·勿吉傳》卷100，列傳88,。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6月,，第1501頁。

[8] 《北史·勿吉傳》卷94,，列傳八82,。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8月,，第2073頁,。

[9] 《隋書·高麗傳》卷81，列傳46,。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7月，第1218頁,。

[10] 《北史·豆莫婁傳》卷94,、列傳82。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8月,，第2077頁。

[11] 《北史·勿吉傳》卷94,，列傳82,。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8月,，第2073頁,。

[12] 《舊唐書·渤海傳》卷199下，列傳149下,。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8月，第3646頁,。

[13] 干志耿、孫秀仁：《黑龍江古代民族史綱》,，黑龍江省文物出版編輯室,，1982年，第188頁,。

[14] 楊小平：《簡論渤海妒婦》,，《牡丹江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03年第1期，第8頁,。

[15] 《宋史·王溥傳》,，卷249，列傳8,。北京：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12月,，第7279頁。

[16] 劉曉東：《張建章<渤海記>卷目及其相關(guān)問題》,，《北方文物》1990年第4期,。

[17] 金毓黼：《渤海國志長編·卷18》，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雜志社翻印,，1982年,，第404頁。

[18] 金毓黼：《渤海國志長編卷·卷19》,，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雜志社翻印,，1982年，第483頁,。

[19]《朱子語類》卷一三六,。中華書局，1986年,，3245頁,。

[20] 《金史》，卷七,，《世宗本紀(jì)（中）》,。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8月,，第110頁,。

[21] 程妮娜：《遼金時期渤海族習(xí)俗研究》，《學(xué)習(xí)與探索》2001年第2期,，第126頁,。

[22] 金毓黻：《渤海國志長編》，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雜志社翻印,，1982年,，第583頁。

[23] 《遼史·后妃傳》卷71,，列傳1,。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9月第,，821頁,。

[24] 金毓黻：《渤海國志長編》，社會科學(xué)戰(zhàn)線雜志社翻印,，1982年,，第584頁。

[25] 《遼史》卷61,，志30,。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9月，第574頁

[26] 《金史·熙宗本紀(jì)》卷4,。中華書局簡體字本,，1999年8月，第4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