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滁皆山也……”

自從歐陽修喝了那一場酒，

滁州就有了千年來的最強代言人,，

在南京南站掛著的滁州旅游廣告,，

占據(jù)絕對C位的，也自然是醉翁亭,。

醉翁亭記

只是,，除了瑯琊山醉翁亭的光環(huán)，

滁州城自己,，就沒有那么強的存在感了,，

文化高地似乎純由廬陵人歐陽修賦予，

建國后成市領了鳳陽縣,，實無啥歷史淵源,，

博物館里也以很大篇幅講了明中都，

當今滁州更多被視為南京都市圈的外圍,，

歷史上也是其上游的防衛(wèi)要塞,，即“江淮保障”。

滁州博物館明代部分,，無此時滁城介紹

滁州老城一直沒太大存在感,，

目前滁州對其的改造利用亦不算好，

但打開地圖,，一圈仍然完整的護城河,，

表明它亦是一歷史悠久的古城，

穿城而過的河流，又讓它與眾不同,，

把握滁州的歷史淵源和發(fā)展軌跡,，

便可先由這座古城的形態(tài)變遷來感知。

滁州古城現(xiàn)狀衛(wèi)星圖

一,、歷史中心滁州子城

滁州建制悠久,，東晉設頓邱縣，

東魏為南譙州城,，隋開皇九年改為滁州,，

此后一直保持名稱和地位，明清亦是直隸州,，

翻開明清時的志圖,，可以看到州署偏居西南，

和衙署作為統(tǒng)治中心的身份,，似乎有些不符,，

實際上，滁州署址乃是千年延續(xù)的傳承,，

它的位置,，是滁城早期形象的關鍵坐標——滁州子城。

滁州子城殘墻

滁州署在清末因李昭壽之亂焚毀,，

之后一直到大清滅亡,，也未能重建，

民國在其廢墟上建立安徽省立第九師范學校,，

后來此處又用作滁州中學（現(xiàn)為三中使用）,，

現(xiàn)在還能看見民國師范和建國初中學的老樓。

老滁州中學遺跡

在現(xiàn)場,，可以明顯看到中學的基地高于周邊,，

當年滁州子城和治所就選中了這處高地建設，

這樣既可在水網(wǎng)復雜的南方獲得更安全的位置,，

也使衙署于全城高高在上,，以利宣示威嚴。

滁州舊州署所在地形

滁州中學老校舍下的隆起尤其明顯,，

且呈現(xiàn)規(guī)整臺基的形狀,，

在中學對面，鼓樓街南側(cè),，

還有一道綿延數(shù)十米的高土堆,，

這兩處便是滁州子城仍立于地面的遺跡。

滁州子城南墻遺跡

滁州子城據(jù)載建于唐武德三年,，一直是州衙所在，

周長一里一百六十二米，不足千米,，

規(guī)模并不比滁州衙門大上多少,，

鼓樓街南側(cè)的土堆正是其南城墻，

滁州中學西半部的高地,，則是其地盤所在,。

滁州子城墻遺址

滁州子城的南側(cè)正面未建城門

而是是今鼓樓路處東西各開一門，東名行春,，西為鼓角,，

觀其名，應以西門兼為譙樓之用,，

但后世卻將東門行春門沿用為滁州鼓樓,，

原因當是之后滁州城的擴張方向在東側(cè)，

則城內(nèi)居民進出衙署,，也就主要走子城東門了,。

滁州鼓樓所在道路圖

滁州鼓樓據(jù)載由劉琪建于元至元五年（1339年），

實為將子城行春門重建或改建成了鼓樓,，

樓上設置壺漏,、鼓角，以用于計時,、報時,，

如上文述，滁州鼓樓及子城建于全城最高處,，

這樣整個州城都在它腳下,，瞭望報時都便利，

也能作為州署的入口,，壯麗其聲勢,。

滁州鼓樓和子城墻臺基遺存

到了明嘉靖二十年（1541年），滁州鼓樓又改建,，

更名為“大觀樓”,，又成為滁州十二景之一“譙樓大觀”。

在《重修大觀樓記》里如此描述道,，

“內(nèi)城外池,，溝洫涂陌，皎如圖畫,。

其視瑯琊,、龍?zhí)丁⒆砦?、豐樂,，晴雨煙云,，如在幾案?！?/span>

登斯樓也,，釃酒臨風，殆摶九萬里以上而俯蒼茫者,，何啻蝸角培塿哉,！”

滁州鼓樓遺留碑刻

州署毀后，滁州鼓樓臺基還留到了解放后,，

根據(jù)當?shù)厝嘶貞?，去滁州中學上學的常要穿過城門洞，

城臺很寬大,，呈長方形,，東西略窄長于一間教室，

現(xiàn)在門洞也已拆去拓寬了馬路,，

但兩側(cè)臺基還存在滁州中學邊上,，

和子城舊墻連為一體，二者都還未被視為文物列入保護,。

滁州子城東門舊址

二,、歷代滁州城池的變遷

各代滁州城圈示意圖

滁州城被當?shù)乩弦惠叿Q為龜城，

形容的就是它形狀：

東西兩側(cè)凸出,，是伸出的頭和尾巴,，

中間較為寬大齊整，是穩(wěn)穩(wěn)的龜殼,，

水流不息的內(nèi)城河蜿蜒穿城而過,，那是腸胃，

為了害怕烏龜跑掉,，又在烏龜背上蓋了三座寶塔,，

即文峰塔，大圣寺塔,，大圣塔,，可惜都未留下。

滁州內(nèi)城河風光

滁州城的平面布局別具特色,，又頗為優(yōu)美,，

其“象形”之說也符合中國傳統(tǒng)的價值審美，

那么,，滁州城真是為模擬龜形而建,？

實際上，今日的滁州城乃是千年變遷后的形狀,，

自設治以來未嘗遷移,，城池卻由小增大,，

不同時期的城圈交融合并，才有了今天的形狀,。

滁州護城河與城墻遺址

除子城外,，滁州的外城先后經(jīng)歷兩輪擴張，

共有唐,、宋、明清三個不同時期的面貌,，演變過程清晰,，

多數(shù)古城，其唐宋城早期圖像是缺失的,，

幸運的是,，清光緒《滁州志》有各代城址之圖，

滁城各代城市形象,，現(xiàn)仍鐫刻在南門“江淮保障”舊址處,，

把守古城大門口，宣示千年來的傳承淵源,。

滁州歷代城圖

但需要說明的是,，這一套圖并非唐宋地圖原物，

且圖上有些信息和記載不符,，

如唐宋圖均繪州治前跨街東西為鼓樓,、儀門，

但由上文可知,，唐宋時子城東門還未改建鼓樓,，

圖上也沒表現(xiàn)任何子城形象，儀門更莫名其妙,，

顯然是作圖者以其所見套入歷史記載,，

不知子城為何，而只體現(xiàn)了它的東西二門,?！?/span>

滁州唐城志圖

圖上城門等建筑形象也不合早期，

故這套圖很可能是明清時人由文獻想象推定的,，

在用其推定歷史格局時,，需要去除時空錯亂的干擾項，

在結合史料記載,，來還原滁州城的早期形象,。

第一張圖是唐州城圖，實際始建年代更早,，

可能在南北朝設南譙州時就已建城,，

該城位于今州城的西南角,，將子城納入中心，

后世城市擴張,，子城廢棄,，

但滁州衙署仍一直待在原址，

偏居西南角,，顯示滁州第一代城的所在,。

滁州唐城推測圖

唐州城在圖上跨內(nèi)城河，但西水關宋代才建,，

唐州城應當還都在內(nèi)城河之南,，

周長三里三百二十步，高一丈七尺,，約是子城兩倍,，

建有三門，東臨廣惠橋為臨清門,，

南抵龔家園（今古馬路南）設豐泰門,，

其中西城墻至西北角一段在后世沿用，西門即明清之小西門,。

滁州唐城舊址內(nèi),，可見明顯坡度

第二座城-宋州城實建于唐永徽年間，宋慶歷年間修之,。

乃由舊羅城向東北擴建,，

其東跨廣惠橋，歷龍興寺,、皇華驛,，

南門在大圣塔、通濟橋沿曰濟江,，

東抵真武觀（今四中東側(cè)）有門曰通淮,，

北抵今官溝洞（今東菜園）門曰望泗，

西門曰朝天,，改原南門豐泰門為豐樂門,，

周長共七里二百五十八步，高七尺,。

滁州宋城志圖

滁州宋城推測圖

宋城有兩座南門,，一是舊城南門延續(xù)，

另一座則立在大圣塔,、通濟橋邊,，

兩座門分別在內(nèi)城河南北兩側(cè)，

城墻跨河該有水關,，卻未搜到水關的記錄,，
加之圖上所繪,，則有可能舊城之東，沿水處并未筑城?

擴展至河北部分,，直接依賴河流防守,，

濟江門則是單獨據(jù)守通濟橋的一座城門。

滁州宋城墻舊址土堆

最終成型之滁州城建于明洪武十六年,，

西,、北和內(nèi)城河北之東墻均沿用舊城，

南墻則南移,，由大圣塔北跨過通濟橋,，

周長數(shù)據(jù)達到了為九里十八步，

設6門：北門拱極,、大東門化日和小西門觀德均沿舊，

新建小東門環(huán)漪,，大西門永豐和南門,。

滁州明城志圖

滁州明城推測圖

四周護城河闊200余步，即今環(huán)城之南,、北湖,，

內(nèi)城河東西穿城而過，其又名沙河,，

河入城墻設水關,，西曰上水關，東曰下水關,，

其中上水關始建于宋嘉定中,，下水關建于明洪武十六年，

均為三拱橋上疊著城墻的構造,。

滁州上水關

滁州城南護城河

三,、明清滁州城池格局分析

從三里到九里，從偏居水南到橫跨兩岸,，

城墻圈入了更大的空間,，外觀亦是恢弘的，

每座城門外都有兩道甕城,，

尚存的上下水關也有著雄壯之姿,，

真正是名副其實的“江淮保障”。

滁州城池全圖

滁州城池輪廓不甚規(guī)則,，

大致是方形,，但西側(cè)凸出，南墻亦短于北墻,，

在當?shù)赜小褒敵恰敝f,，乍一看也像那回事,，

但這種形狀，并非是出于仿生的故意設計,，

實為其經(jīng)歷多輪擴建所留下的痕跡,。

滁州明清城市格局復原圖

若將城墻向西凸出的兩個轉(zhuǎn)折點視為分界，

可將整個輪廓拆分為北,、西,、南三段，

其中南段最晚,，為明朝擴建部分,，

北、西分別為宋,、唐城址舊跡,，乃多朝疊加部分，

三個不同時期的城圈,，疊在一起只留外框,，

就生成了這個奇形怪狀的城圈。

滁州的大部分城墻還留了下來,，

只是多以環(huán)城路的形式低調(diào)存在,，

磚甲已無，覆以綠植,，“解甲歸田”卻仍環(huán)衛(wèi)古城,，

其中西、北段亦是唐宋城遺址所在,，

若加以發(fā)掘,，將是滁城千年積淀的最佳物證，

子城和鼓樓遺址,，也當?shù)玫街匾暋?/span>

滁州東南城墻遺址

內(nèi)城河是滁州城的另一隱世守護者,，

它在唐宋時期也有護城河的作用，

在城圈擴張后則被納入城中,，

它若是直線,，則滁城南北算是六四分，

但城河偏偏跟城圈一樣調(diào)皮,，

流至中段又向南繞了一大截,，

導致滁州的北半城要比南半城大。

滁州內(nèi)城河之灣

南北半城的功能布局有著不同安排,，

南城是自古沿用的行政中樞,，

尤其是唐城、子城舊址所在的西南隅，

州署歷代都在此處,，城隍在其旁,，

東南部則有糧倉等配套設施。

糧倉舊址上的老滁州市府建筑

北城在宋代擴張時優(yōu)先納入,，

實為滁城重點發(fā)展的主城區(qū),，

大部分的街巷、廟宇均在北岸,，

滁州衛(wèi)鎮(zhèn)守在河彎包圍處,，

旁邊有祀郭子興的滁陽王廟（清改武廟）。

滁州武廟遺構

北城之東是文教集中區(qū)域,，

其東北有考棚和書院,，

再往南為文廟，直面內(nèi)城河,，

正以長流不息的活水,，

期望人才、文風也如之源源不斷,，

隔河之處又筑文峰塔期增文運,。

滁州文廟老照片

內(nèi)城河既是邊界，也是紐帶,，

河流之上，西,、中,、東三橋均勻分布，

分別通往原子城西門,、南北大街和文廟,，

在下水關外還有一道孟公壩，以明末鄉(xiāng)賢孟津命名,，

該壩“一以固守城關,，一以培蓄學宮風水”。

滁州三元橋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韋應物所描繪的滁州西澗,，是除了歐陽修的醉翁亭,，

被傳頌最廣，名聲最著的滁州名勝,，

有許多說法稱內(nèi)城河便是西澗,，

這出于延續(xù)文脈的善意，但謬誤之處一目了然,，

所謂西澗,，自然是滁城之西的河流，

“深樹”“野渡”之意向,，也暗示此是郊野風光,，

只是如今,，其蹤跡已沒于水庫中了。

滁州內(nèi)城河風光

四,、滁州城的拓展與消亡

滁州城是典型的各代遺跡交疊的城市,，

在其城墻展拓，輪廓變得復雜同時,，

其行政意義的中心,，卻堅持在西南一隅，

子城毀棄后仍一直是州衙所在,，

那條穿城之河,，也一直是古城的主脈。

滁州近現(xiàn)代城圖

時代的更迭,，終究還是重塑了古城,，

清末反復無常的李昭壽據(jù)滁州城，

一把火,，將子城舊址的州署焚為廢墟,，

這處座延續(xù)千年的中心，自此廢棄,，

直到民國時,，又在其址建立了學校，

一座西式的凹字樓,，成為立在此處的新地標,。

滁州中學老樓

由州衙到學校，從譙樓到洋樓,，

似乎預示了滁城不得不跨入新的時代,，

一條轟隆作響，更加喧騰也更長的線,，

也取代了安靜的內(nèi)城河,，成了新的主脈，

那便是從城東經(jīng)過的津浦鐵路,。

滁州站舊址

津浦鐵路,，北至天津，南到南京浦口,，

滁州被選中,，成了其中的一站，

它不僅給滁州留下了一座完整的英式火車站,，

及其周圍配套的職工住宅,、鐵路子弟學校和汽車站等，

也輸入了洋布、洋油,、洋釘等西方工業(yè)品和新思想,，

學校、診所,、教堂也在傳頌《醉翁亭記》的這座城市出現(xiàn),。

滁州老鐵路

津浦鐵路也深刻重塑了滁州的形態(tài)，

過去古城的主要街巷多在南北大街處,，

但選址于城東的火車站,，

又將滁州的商貿(mào)市井，從東門之外,，

拉出了長長一條,，直通鐵路線處，

這便是一直存在于老一代記憶里的遵陽街,。

滁州遵陽街舊照和現(xiàn)狀

現(xiàn)在的滁州,，主城已在南邊發(fā)展，

老城沒落了,，遵陽街也變得破敗,，

前幾年的改造，又將其大部分拆去,，

重構了一條試圖同時展示歷史和活力的步行街,，

老城內(nèi)大部分街巷也已開始征收改造。

將變貌的滁州北大街歷史街區(qū)

在古典時代,，滁州城于變化中仍有局部的安穩(wěn),，

外圍多次展拓，起點卻未被遺忘,，

近代化的鐵路輸入了新思想，

也沖不散歐陽修留下的影響,；

如今老城日發(fā)凋零,，舊貌還將重塑，

滁州城還有再能展拓的空間,，

但記憶的安放之所,，就沒那么好弄了。

滁州老城市中心

參考資料：

《康熙滁州志》

《光緒滁州志》

滁城還有古城墻嗎,？—周惟熙

老滁城鼓樓街區(qū)瑣憶

老滁城的老街道之一

滁州城內(nèi)河名字真的叫“西澗”嗎,？

《滁州市歷史文化名城保護規(guī)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