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與《薄冰》兩部諜戰(zhàn)劇接連開播,，同期打擂,。

勝負揭曉之前，網友期待它們“正面硬剛”,?！稛o間》的贏面里，“收視保障”靳東領銜,，王志文,、張志堅等多是諜戰(zhàn)劇行家里手或演技派代表。

而因為編劇海飛以及演員表里的王勁松,、吳越,、富大龍等，《薄冰》同樣握有勝算。身處國產劇里創(chuàng)作蓬勃卻幾乎窮盡敘事手法,、受眾群龐大但觀眾口味越發(fā)挑剔的諜戰(zhàn)一支,，兩部新作不約而同“碼大牌”，以期先聲奪人,。

不過隨著兩邊進度條漸漸近半,，班底的明面較量早就轉向劇本的魅力比拼。均有實力派坐鎮(zhèn)之外,，兩劇的突圍起點相似——都想在主人公尋找信仰,、確認信仰的征途上強化傳奇性。沿途風景大相徑庭——《無間》播了18集,，男主角陸風的信仰與情感前路都被迷霧深鎖,，“高能燒腦”與“不知所云”的評價各占半壁，隨著關鍵往事直指1926年的懸案,，與其說是諜戰(zhàn)劇的步步反轉,，毋寧看成它是借了諜戰(zhàn)外衣的懸疑恩仇錄?！侗”烦湟缰B(yǎng)眼的青春氣息,，“菜鳥特工成長史”既是中共新黨員余春羊智計謀略的增值，更意在軍統(tǒng)王牌陳淺對清明理想的終極覺醒,，只是臥底尖刀直插日軍機要,，單是“主角光環(huán)”恐怕已經很難解釋這出敵營掉包計了。

值得玩味的是,，在兩劇擁躉看來,，玄之又玄的揭秘過程和險之又險的主角境遇，恰是《無間》和《薄冰》為了“更好看”“更傳奇”的諜戰(zhàn)故事而運用的修辭策略,。只是,，諜戰(zhàn)劇終歸是歷史語境下的創(chuàng)作，為了“好看”“傳奇”的修辭,，究竟有無邊界,？

是懸念的密布地，更應是邏輯的勝地

《無間》一開播就站上了收視高地,，不僅助東方和江蘇兩大衛(wèi)視雙雙登上全國衛(wèi)視收視前二,，連網播也達到了騰訊視頻站內25000的熱度。收視喜人,，靳東的觀眾緣和懸念的鉤子都奏效了,。

劇情的主線其實并不復雜。陸風自小父母雙亡,，被軍統(tǒng)高級間諜“閃官”撫養(yǎng)成人,，留日受訓后奉命進入76號特密組臥底伺機而動,，一次任務受傷暴露，他成了眾矢之的,。軍統(tǒng),、汪偽76號、日方勢力的多面夾擊下,，陸風的逃亡路于是成了求索真相,、勘破真相后投奔光明的絕境逢生。

編劇導演為這個本質是棄暗投明的故事勾畫了小徑分岔的迂回路線,。男女主在歸國的郵輪上初遇,，本是法幣模板爭奪戰(zhàn)，卻因不期而至的愛情亂了陣腳失了手,；76號特密組入門時一番威脅,、考驗、拉攏,，本是特工天賦的單方面展示,，中途轉向成了特密組負責人沈嘯的奇智多妖舞臺。取模板,、重創(chuàng)特密組,、刺殺日本天皇特使，陸風的行動常九死一生,，但他一定想不到，本以為事關民族大義的任務背后千頭萬緒竟都指向自己的身世,；也肯定參不透,，身邊的新朋友舊相識竟都不止一重身份，特密組內并肩作戰(zhàn)的藍冰,、表面身份是汽車修理工的發(fā)小霍飛,、以銀行工作身份偽裝的軍統(tǒng)“幽靈”成員花向雨，幾乎人人都是雙面,、三面間諜,。隨著陸風撥開一重迷霧又拐進另一重，反轉一次次上演,，直到18年前的懸案圖窮匕見,，構成了網友口中“極致燒腦”的觀感。

諜戰(zhàn)劇素來是懸念的密布地帶,，其特有的題材允許創(chuàng)作者將劇情編設得百轉千回,。《無間》的導演編劇顯然就熱衷與觀眾斗智,，他們一再放出煙霧彈,，讓人在“破案心理”的激發(fā)下對“求真相”這件事欲罷不能。只是，追求反轉,、懸疑的過程中,，劇本似乎忽略了細節(jié)邏輯的校準。郵輪上的一見鐘情可以發(fā)生一次,，匆匆三面便生死相依多少有些背離特工人設,，更何況劇中陸風、花向雨,、藍冰,、霍飛甚至沈嘯一人一顆“戀愛腦”，情網風波攪動諜海生瀾,；看不見的操盤者固然是“好大一盤棋”的謀略注腳,，可幾次三番能遠程精準定位陸風的行動線路，非當代高科技手段不能為之,。

更重要的,，劇本對“意想不到底牌”的癡迷遠遠超出了事件本身：陸風所求是真正的“為國家好的一方”，可比起“誰效忠于誰”“誰有幾重身份”的拍案驚奇,，劇情近半仍無救亡圖存事的《無間》暫時還看不到值得陸風交付最終信仰的志同道合者,。

真正的燒腦未必擁有迷宮般的敘事框架，但在劇情流暢,、邏輯縝密,、節(jié)奏自然的講述中，觀眾依然猜不透人心的方向,。比如《風箏》,，今天的觀眾已知誰是“鬼子六”、誰是“影子”,，而重看時依然會卷入鄭耀先的命運,，陪他掙扎苦痛，與他一同忍看朋輩成新鬼,。以此標準再看《無間》,，倘若一開篇眾人就亮出身份打明牌，少了迷霧打掩護,，細節(jié)粗疏,、愛情突兀的劇情還能不能引人入勝？答案可能不太樂觀,。

是青春的熱血成長,，更應是歷史與精神的真探索

《薄冰》是全員搞事業(yè)的諜戰(zhàn)偶像劇——要作出這一判斷并不難。

說它專注主線諜戰(zhàn),，因為它有熱血青春：1943年的上海和重慶,，特工陳淺雙城行走,，從一名臥底日本梅機關的軍統(tǒng)成員，轉變?yōu)橹泄搽[蔽戰(zhàn)線的戰(zhàn)士,，再到以秘密身份重回軍統(tǒng)潛伏,，陣營有轉移，但青年人胸懷家國熱望甘做“孤勇者”的那團火不曾熄滅片刻,。它有結構清晰的任務動線：大目標為了阻止日本人在中國土地上找鈾礦,，分期目標里刺殺、找內鬼,、臥底日方環(huán)環(huán)相接,。它還有面貌清晰的群像呈現(xiàn)：海叔沉穩(wěn)而睿智，余春羊冒進和內斂兼具,，吳若男的性格底色里要強和自負可能只在一線之間,，邱映霞精干，謝冬天奸滑,，連警局邊緣人大寶也活脫一副“摸魚”人設,。

說它是偶像傳奇，它有這些年高顏值諜戰(zhàn)劇的通?。簭拇顧n“貂蟬”刺殺日軍的“呂布”,，到“假死”脫身經受軍統(tǒng)質詢的特工陳淺，男主一貫豐神俊朗,、頭勢清爽,；工裝和洋裝是女主的雙重身份外化，俏麗洋裝自不待言,，一身小伙計打扮的工裝也被安排了工帽挑落,、長發(fā)散開、旋轉飛揚的俗套橋段,。它更有神乎其技的劇情走向：只消看看男主角便可見一斑。名叫“陳淺”,，此人一身本領根本深不可測,。他武能飛索穿行殺敵于讀秒之間，文是語言王者,、深諳閱讀人心,，可以假亂真堂而皇之以日本特使身份行走江湖。若是深究劇本的核心設定——日本來華找鈾礦,，為的是制造原子彈,，更是脫離實際歷史的假想偽現(xiàn)實。

事實上,，美化或神化中共特工的手法,，觀眾并不陌生,。這些年，為求創(chuàng)新突圍,，諜戰(zhàn)的“后綴”日益豐富,。《隱秘而偉大》是“諜戰(zhàn)+職場+家庭”,，《和平飯店》里“諜戰(zhàn)+密室”,，《脫身》聚焦“諜戰(zhàn)+倫理”，《愛國者》偏向“諜戰(zhàn)+抗戰(zhàn)”,，《胭脂》的另一半命題是大女主,。于是，前有《和平飯店》陳佳影的小皮箱里裝得了幾十套時裝,，后有《愛國者》的舒捷穿上過韓劇女主角同款,。而類型雜糅中，技術流特工層出不窮,。他們能在“最后一秒”絕處逢生,，能以奇技淫巧一招致勝?！睹闇省返奶K文謙用小木魚打出子彈的威力,；《風聲》的顧曉夢將找到的發(fā)絲綁在手表分針上，利用扯斷的時間來對應頭發(fā)的主人,；就連《驚蟄》里的平民英雄陳山,，也擁有上乘的跑酷本事。             

就連眼下,，美化或神化也絕非《薄冰》的獨家毛病,。《無間》看起來相對低濾鏡,，可該劇的“美化”不在顏值,，而是在謀略和傳奇性的過度夸張,。旁的不說,，最新劇情里,，當陸風的身世掛鉤1926年“中共特工”的懸案一樁，這劇情和《薄冰》里日本人來華找鈾礦制造原子彈一樣,，本該基于歷史語境的故事基底恐怕產生了偏差,。

從影視發(fā)展史論,，中國觀眾的諜戰(zhàn)影像經驗太過豐富，諜戰(zhàn)劇主創(chuàng)們確有創(chuàng)新之難。曾有編劇形容,，“今天創(chuàng)作諜戰(zhàn)劇，無異于一種絕處逢生式的寫作”,。但更應看到,，諜戰(zhàn)劇的魅力不該局限在狹隘的創(chuàng)新，更不該走入“神劇”模式,。諜戰(zhàn)類型真正持久的迷人之處從來都在于內核：信仰與人性。在信仰的禮贊中,，李俠在小閣樓里向延安發(fā)送臨終告白時，幾十年前拍攝的《永不消逝的電波》至今能和觀眾同頻共振,。在人性深處的描摹中，鄭耀先的內心煎熬使得一部在2018年看來“樸素至極”的《風箏》,，被觀眾反復咀嚼,。

著名文藝評論家仲呈祥有此觀點：“唯有歷史與精神層面的真探索，才不至于讓諜戰(zhàn)劇在傳奇化的敘事上陷入無水之源,、無根之木的境地,。真正讓人回味的諜戰(zhàn)經典，最終還是會落腳于信仰的鑄成,、歷史的腳印,?！庇谡檻?zhàn),，不同的修辭策略可以用來豐富敘事,，但修辭不該喧賓奪主,。于歷史語境下的諜戰(zhàn)劇而言,，過分講究“顏值”和“傳奇”的拍法,，終將是對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的一次背離：它會引導觀眾誤讀英雄,，誤讀斗爭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