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技史料》(京)2004年01期第49~53頁 黃獨,,可以作中藥 其實,,《松溪縣志》中的“馬鈴薯”是盛產(chǎn)于亞熱帶的黃獨的別名[2]。華裔美籍歷史學(xué)家何炳棣通過對地方志的研究,,得出結(jié)論是馬鈴薯傳入我國的時間不早于17世紀末[3],。北京農(nóng)業(yè)大學(xué)王毓瑚教授說:“好象進入十九世紀末才由英、法從印,、緬引入”[4],。近年來,更不斷有人參與馬鈴薯最早引進時,、地的辨析,,涉及的單位有山西高寒作物研究所、西北農(nóng)業(yè)大學(xué),、中國農(nóng)業(yè)科學(xué)院,、天津市歷史博物館和四川大學(xué)等,《中國農(nóng)史》和《西北農(nóng)大學(xué)報》提供了討論園地[2.5—10],。但是,,上述論著大多沒有想到明清京畿會成為供應(yīng)薯種的源頭。 1,、 馬鈴薯原產(chǎn)南美洲,,它的塊莖作為食品出現(xiàn)在人類的歷史上可以稱為一件劃時代的大事。恩格斯把馬鈴薯的出現(xiàn)和使用鐵器并重,,說:“下一步把我們引向野蠻時代的高級階段……鐵已在為人類服務(wù),,它是在歷史上起過革命作用的各種原料中最后和最重要的一種,。所謂最后的,是指馬鈴薯出現(xiàn)為止,?!盵11] 馬鈴薯 16世紀,西班牙稱雄海上,,開辟墨西哥和呂宋乃至中國東南沿海的航線,,來自南洋的貿(mào)易和朝貢方物,從東南沿海進運河后經(jīng)天津至京師,。在明代,,朝貢方物是當時引進外來物品的主渠道,故我國馬鈴薯多濫觴自京,、津,。萬歷年間,晉陵(武進)蔣一葵任北京西城指揮史,,他所編的《長安客話》卷二“皇都雜記”稱:“土豆絕似吳中落花生及香芋,,亦似芋,而此差松甘”,,另引會稽(紹興)徐文長(1521—1593年)詩:“榛實軟不及,菰根旨定雌,,吳沙落花子,,蜀國葉蹲鴟……”[12]。 徐光啟晚年位極顯赫,,他一定看到過和吃到過土豆 萬歷太監(jiān)劉若愚(1541—1623年)編有《酌中志》[13],,明末呂毖從中摘錄《明宮史》五卷,其中火集“飲食風(fēng)尚”載:宮中“燈市十六日后斯時所尚珍味(大內(nèi)進御口,,非時物曰珍)……遼東之松子,,薊北之黃花金針,都中之山藥,、土豆,,南都之苔菜,武當之鶯嘴筍,、黑精,、黃精、北山之榛,、栗,、棗、桃……不可勝數(shù)也”[14],。上述的百種“珍味”,,僅有山藥,、土豆產(chǎn)自北京。明代有上林苑嘉蔬署的專業(yè)“菜戶”供應(yīng)皇家蔬菜,,當時北京紫禁城附近的隙地從東華門至麗春門(南池子)凡里許,,皆種瓜蔬,注水負甕,,宛如村舍,。 明代上林苑嘉蔬署的皇家菜戶在不具備繁育條件下,以其嫻熟的技藝篩選繁育出很多品種群,。這項工作從16世紀末到17世紀中葉為時近百年,,為華北提供了薯種源地。這件事在農(nóng)史上功不可沒,。徐光啟晚年位極顯赫,,他一定看到過和吃到過土豆,但絕不可能從御菜園得到薯種,,更不可能有種植的實踐,,所以僅能以土豆“味甘美”[15]幾個字來表達,而不可能似番薯般先移種滬上,,又試植于津南咸水沽,,并編出連篇累牘的文章。 清朝取消了明代皇帝供應(yīng)系統(tǒng),,皇家菜戶成為普通農(nóng)民,,土豆也登上了百姓的餐桌。但是,,外地的引種是遲后的,。乾隆初人口驟增,迫切要求增加糧食的產(chǎn)量,,再加上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又明確提出永停編審,,戶口的管理放松,農(nóng)民有了遷徙的自由,,這樣才使土豆引種到晉,、冀、魯,、豫和關(guān)外的廣袤地區(qū),。 16世紀末,漳州海澄月港開放“洋市”(外貿(mào)),,由于地近呂宋,,是絲綢之路的始發(fā)港,故是時“漳,、泉民販呂宋者……人口數(shù)萬計”[16],,“行貨轉(zhuǎn)販,,外通各洋,市易諸夷……亦有我壓冬之民教其耕藝,,治其城舍”[17],。明朝貢貿(mào)易政策推動海交和走私。每年西班牙從美洲進口墨洋百萬,,成為中土的流通貨幣,。漳、泉人趁季風(fēng)往返,,美洲到達呂宋的土特產(chǎn)從多渠道引至東南沿海,,番薯、花生,、煙草都能落戶桑梓,。 馬鈴薯難在亞熱帶生存,僅能“曇花一現(xiàn)”,,不可能納入閩,、浙古方志(注:康熙四十九年福建《松溪縣志·食貨》中的“馬鈴薯”為薯蕷科薯蕷屬黃獨的別名。審視原文“葉依樹生”,、“味苦甘”,,是有苦味的多年生纏繞草本植物,和黃獨的性狀相符,,與茄科茄屬馬鈴薯性狀是有差異的,。黃獨是種清淤祛毒的草藥。),。 1625年荷蘭一度竊據(jù)臺灣,與西班牙竟奪海上,?;蛘J為大陸的馬鈴薯來自臺灣。明末清初大陸和臺灣斷航,,僅清順治十二年(1655年)荷蘭東印度公司使團從爪哇海上經(jīng)穗抵津達京,,企圖建立商貿(mào)關(guān)系,清廷以進貢方物對待,;繼于1663—1792年又五次來華,,船上馬鈴薯常流入途經(jīng)沿海城市?!?strong>爪哇薯”之名源于此,。1840年后,各國傳教士的足跡深入我國窮鄉(xiāng)僻壤,、高寒山區(qū),,常帶來薯種,,但決不能成為主流。 2,、 馬鈴薯引至中土的另一渠道為通過印,、緬移植滇省,稱洋(陽)芋,,較東南沿海和北京約遲一百年,。滇、川,、黔的洋(陽)芋后來傳播到西北和西南的遼闊地區(qū),。 馬鈴薯引種各地后就很快融入本地的風(fēng)土,因時,、因地而異,,形成很多別名,常造成混淆,,甚至在一個區(qū)域的推廣過程中也能產(chǎn)生不少的俗稱,。康熙二十年(1682年)編成的《畿輔通志》“物產(chǎn)志”:“土芋(注:《本草綱目》卷二十七“菜”之二:“土芋釋名:土卵,、黃獨,,蔓生”?!巴劣蟆痹跁忻靼罪@示就是蔓生的黃獨,。況李時珍編書之時,馬鈴薯尚未引至中土,。),,一名土豆(注:黃獨(Dioscorea bulbifera L)的別名還有土豆、土芋等,,故使人易認為北方古方志所記的土豆皆黃獨,。 北方氣候不產(chǎn)亞熱帶的黃獨,不可能和馬鈴薯(土豆,,Solanum tuberosum L)相混淆,。明確此點,就能夠相信明清北方文獻中的土豆皆非黃獨,,而確實都是馬鈴薯,。 南方農(nóng)大楊寶霖先生認為《長安客話》中的土豆非馬鈴薯而是黃獨(《古今農(nóng)業(yè)》,1991年1月),,乃考證之疏,。),蒸食之味如番薯”。同時,,京師的《宛平縣志》(注:明代宛平轄區(qū)在北京西,,從正陽門棋盤銜以西直到西山。京師中,、北,、南部屬大興。畿輔指京師周邊地帶,,有天津,,甚至幾乎包括今河北平原。)(1685年)卷三“物產(chǎn)蔬類:地豆”,。雍正《直隸深州志》(1732年)卷二“物產(chǎn)蔬類:地豆又名'土生’”,。 乾隆二十年《豐潤縣志》“物產(chǎn)蔬類”:“土芋俗呼土豆”。馬鈴薯在萬歷末不可能引種津沽,,在《農(nóng)政全書》卷二十七“樹藝:附香芋(形如土豆,,味甘美);土芋一名土豆,、一名黃獨……”[15]中的“香芋”,,很可能即今稱的土豆,因徐光啟是上海人,,南人慣稱黃獨為土豆,,從而把京津地區(qū)稱的土豆改稱為香芋,所以乾隆四年《天津府志》卷五記“蔬類:芋又一種小者,,名香芋,,俗名土豆?!鼻∑吣辍锻Pl(wèi)志》卷四載“物產(chǎn)蔬類:近有種香芋者……”,,因引種自津門,也稱馬鈴薯為香芋,??梢姡:又邢掠紊踔辽綎|某些地方古地方志的蔬菜中的土芋,、土豆、土生及香芋都是指馬鈴薯,。薯蕷科山藥(Dioscorea Batatas),,葉掖生的珠芽稱山藥豆,馬鈴薯形味酷似山藥豆,,故清代北京平民多稱土豆為山藥豆,。 迨道光初馬鈴薯引種到晉北、中,又有了很多新的名稱,。如道光十年《大同縣志》卷八“風(fēng)土物產(chǎn),,佐食者蔬;白薯,,其大如拳,,俗名曰'子山藥’”;因系舶來品,,祁雋藻在同時的農(nóng)書《馬首(壽陽)農(nóng)言》(1836年)中還稱洋山藥,;之后還出現(xiàn)山藥蛋之名。這些稱呼顯然從北京的山藥豆衍生而來,,從而可以看出山西馬鈴薯(山藥蛋)是引種自京畿,。和山西馬鈴薯引種自京畿而稱山藥蛋一樣,陜,、甘,、青、寧引種自滇,、川,、黔、鄂,、湘皆稱為陽(洋,、楊)芋。 20世紀初,,洋芋已融入當?shù)氐娘L(fēng)土,,如西北的諺語:“甘肅有三寶,洋芋,、沙鍋,、大皮襖”。當然,,名稱的區(qū)域劃分也不是絕對的,。如道光陜西《石泉縣志》卷一“地理志”載“'爪哇薯’俗稱洋芋,全境皆產(chǎn),,山內(nèi)尤多”,,在陽(洋)芋的方言區(qū)出現(xiàn)“爪哇薯”,反映出馬鈴薯的引種不僅是靠主渠道,。又如何南鄰鄂,、陜等區(qū)域稱陽芋,北部傍河多稱土豆,,還有地區(qū)稱洋芋,,正說明引種過程常是多源與反復(fù)的。在我國,從馬鈴薯的各種不同方言別稱,,如香(洋)芋,、土豆(芋)、山藥蛋(豆),、地蛋(豆),、爪哇薯、洋薯,,等等,,可以發(fā)現(xiàn)它在我國大地上傳播的途徑與名稱趨同過程。土豆這個北京方言,,經(jīng)過三百年的積淀,,才成為正名,并衍生出山藥蛋這個視為大眾通俗象征的名稱,,它們的蘊涵是深厚的,。 香(洋)芋、土豆(芋),、山藥蛋(豆),、地蛋(豆)、爪哇薯,、洋薯是一家 3,、 當代英國農(nóng)學(xué)家霍克斯(P.H.Hawkes)在其《馬鈴薯的改良科學(xué)基礎(chǔ)》中說馬鈴薯約17世紀末由英國教士傳入印度,引至中國還稍早些[18],。 馬鈴薯于1553年首先至西班牙,,1563—1565年引到英格蘭、愛爾蘭,,很長階段都作為牲畜的飼料和奇花異草觀賞,,法國大革命前夕,皇室用薯花作飾品而不敢食用,。日本的土豆是荷蘭人于1598年帶至長崎港,。從我們上文討論內(nèi)容可以確定,我國土豆的引種時間決不會遲于日本甚至歐洲的一些國家,。 馬鈴薯引入歐,、亞洲后,在我國首先作為食品,,比英法等國進入餐桌早一百多年(注:到19世紀,,愛爾蘭才把馬鈴薯作為主食。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其影響有很多闡述:“愛爾蘭在1846年饑謹,,犧牲了一百萬以上的人命,但被犧牲的都是窮鬼……”(《資本論》1卷);“1847年馬鈴薯受害的緣故,,愛爾蘭發(fā)生了大饑荒,,餓死了一百萬專吃或差不多專吃馬鈴薯的人,有二百萬人逃亡海外……”(恩格斯《從猿到人》)),。 明清時期,,馬鈴薯不僅是皇家的珍味,家庭盛饌,,甚至枝葉都能作成小菜(注:吳其浚(1789—1847年)道光初編成的《植物名實圖考》(1848年刊?。┚砹瓣栍蟆保骸斑吔氐帷⑶兄?,山西種之為田,。葉味如豌豆苗,按酒侑食,,清滑雋永”,。吳于道光初宦居云南,編有《云南礦場工器圖略》6冊,,滇地風(fēng)物均為目睹,。他最早把異地的陽芋和山藥蛋對比,認為同物異名,,并言及其具有廣泛的適應(yīng)性,。)。 馬鈴薯在明萬歷間傳入中土,,從東南沿海至北京,。當時僅能提供皇室、顯貴盛饌,。清初雖進入百姓餐桌,,也僅局限京畿城市。到乾隆間,,人口成倍驟增,,迫切墾荒增糧,外來高產(chǎn)作物承擔重要角色,,尤其馬鈴薯特別適于高寒山區(qū)生長,。馬鈴薯從乾隆三十年后開始引入西南、西北山區(qū),,尤其陜南高原(秦巴山地),,四方來墾者百萬,種植作物以洋芋,、玉米為主(注:清乾隆末年四方移民入陜南開墾,。 乾隆四十九年畢沅《復(fù)奏民生吏治疏》:“漢中,、興安、商州各府,、州,、縣……邇年楚、蜀,、隴,、豫無籍貧民,扶老攜幼前來開墾者甚眾”,。又畢沅《興安升府奏疏》:“自乾隆卅八年以后,,因川、楚有欠收處所,,窮民就日前來,,旋即棲谷依巖,開墾度日,,而河南,、江西、安徽等處貧民亦有攜家至此者……,。近年四川,、湖廣陸續(xù)前來開墾荒田,久而益眾,,處處俱成村落……”(乾隆四十五年《興安府志》卷二十五“藝文志”),。 乾隆三十年前,本處秋收,,以粟,、谷為大宗,十年以后,,則雜以包谷,、洋芋,至乾隆末,,則已遍山滿谷,。馬鈴薯19世紀初傳于新疆哈密,因引種自甘,、青,,皆名為陽芋。馬鈴薯在中土推廣是引種馴化嚴格選擇的結(jié)果,。),。嚴如煜任漢中知縣、知府20余年,,他的《三省邊防備略·民食篇》雖為道光二年刊刻,,但追敘了嘉慶間(1796—1820年)該地區(qū)農(nóng)墾過程,。如說:“洋芋花紫、葉圓,,根下生芋,,根長如線,累累結(jié)實數(shù)十,、十數(shù)顆。色紫,,如指,、拳,如小杯,,味甘而淡,。山溝地一塊,挖芋常數(shù)十石……洋芋切片堪以久貯,,磨粉和蕎麥均可作餅,、饃”。曠土盡辟之下,,馬鈴薯落戶高寒,,適得其所(注:高寒地區(qū)溫差大、日照足,,有利馬鈴薯貯藏養(yǎng)分,、脹大薯塊。),,并成種源區(qū)(高山具備較強的引種馴化優(yōu)勢,。 19世紀川、黔高山常作為種源地,。如《太平縣志》卷三“物產(chǎn):洋芋性宜高山,,耐寒,貯久,,種類不一,,有紅、白,、烏,、藍、紫,、麻各色,。近年復(fù)有枝干類葵者,名葵芋,。一畝可收數(shù)十石,,山民倚以為糧,,較稻谷相需尤極?!庇秩鐣x北優(yōu)良品種“大白蛋”,,畝收4千斤。),。 在當時“廣濟民食”的農(nóng)業(yè)政策指引下,,馬鈴薯的欣欣向榮,在增產(chǎn)糧食上,,確實發(fā)揮了難以估量的作用(注:“山藥有黃,、白、紫數(shù)種,,三四月下種,,八月收,每畝多至二千余斤,,邊地貧民賴此為養(yǎng)命之源”(民國山西《馬邑縣志》卷一“谷之屬”),。川、黔高寒地區(qū)“專以洋芋為糧,,粒米不得入口”(光緒四川《太平縣志》卷二“風(fēng)俗”),。“武隆多高山,,產(chǎn)洋芋,,貧民資以食焉”(同治《涪州志》卷一“物產(chǎn)”)。 光緒十五年(1889年)川,、黔夏雨成災(zāi),,“洋芋腐敗,不可食,,四鄉(xiāng)餓殍甚眾,。”馬鈴薯在我國局部地區(qū)常作為口糧之半,。迨20世紀初,,冀北張家口一帶仍作為三餐,并摻之面,、粟,;川、黔高山貧民難粒米入口,,僅賴洋芋充饑,。),當代一些學(xué)者稱之為中國糧食生產(chǎn)史上的一次革命,。隨著馬鈴薯的傳播,,因地盡而山,,亦造成了對占國土近半的山地、高原的掠奪性的開發(fā),。 【參考文獻】 [1]萬國鼎.五谷史話[M].北京:中華書局,,1962.30—60. [4]王毓瑚.中國自古以來的重要農(nóng)作物(三)[J].農(nóng)業(yè)考古,,1982,(1):45. [11]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A].馬克思恩格斯文選[C].莫斯科:外國文書籍出版局,1955.309—3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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