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誰

我們沿著唐蕃古道一路深入青海的高原,，去追尋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的源頭,。天在不斷變高變藍，地在不斷變厚變廣,，古人所說的皇天后土大概就是這樣的,。在和緩的草原上，巨鷹在頭頂滑翔,，牦牛在地上吃草,，男牧人牽著黑馬，女牧人牽著白馬,，他們一起朝著草原走去,，男女牧人背靠背看著遠方，近處有他們的孩子在帳篷外玩耍,，遠處有他們的牛羊在天邊吃草,，這是我們一路上都看到的情景，我想大概從前黃河流域在游牧?xí)r代就是這種情景,。

黃河流域的中原地區(qū)是中華文明的發(fā)祥地,，河流在古代都叫“水”，“河”本來是黃河的名字,，因為黃河太重要了,，后來成為河流的共名，從堯舜禹的時代我們的祖先就開始追尋黃河的源頭,，不過在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漫漫追尋路才找到,。對于黃河源頭，在古代大概有三種說法,，一種是“導(dǎo)河積石”,，一種是“河出昆侖”,，一種是“伏流重出”。

“導(dǎo)河積石”源自《尚書》,，積石山大概來自最早生活在河曲地區(qū)的析支人的轉(zhuǎn)音,，積石山有二,，小積石山是現(xiàn)在的積石山,，大積石山是阿尼瑪卿山，阿尼瑪卿是昆侖山中支的延伸,，黃河在那里繞著阿尼瑪卿轉(zhuǎn)個巨大的彎,，傳說大禹治水就是從積石山開始的，阿尼瑪卿也一度被認為是世界第一高峰,，難怪那里被人認為是河源,，雖然黃河經(jīng)過阿尼瑪卿，不過河源則還要繼續(xù)上溯的,。

“河出昆侖”源自《山海經(jīng)》,，書中記載“昆侖之虛在西北……河水出東北隅”，昆侖一直是中華的龍脈之祖,，是天地在人間的首都,，不過位置一直不確定，歷史上從新疆到西藏的許多山都被認為是昆侖山,，甚至泰山都曾經(jīng)是昆侖,，其實昆侖在古代不論是漢藏語系還是印歐語系中本身就是圣山的意思，大概古人看到高接云天而仿佛神靈居住的山都可以叫昆侖?，F(xiàn)在認定巴顏喀拉山是河源所在,，巴顏喀拉山就是昆侖山的余脈。

“伏流重出”源自《史記》,，書中記載張騫出使西域,，看到源于昆侖山的大水塔里木河一直消失在羅布泊中，因為傳說河出昆侖,，他就認為河流是隱伏到地下,，在積石山才又從地下重出表面的。這種說法看似離奇,，卻影響巨大,，以致乾隆帝不顧實地勘探的結(jié)果，仍然堅信“伏流重出”,。

不過到隋唐時代,，人們已經(jīng)開始大體認識到河源在星宿海，隋煬帝在擊敗吐谷渾后曾經(jīng)設(shè)立河源郡,。唐蕃古道就經(jīng)過星宿海,，在唐朝和吐蕃的交往中,，人們已經(jīng)確定河源的區(qū)域，唐朝的地理學(xué)家賈耽曾經(jīng)寫作《吐蕃黃河錄》,，第一次圖解黃河源區(qū),。元朝時的《河源志》已經(jīng)追溯到星宿海上游百里的泉水。清朝的康熙帝派人尋找河源,，發(fā)現(xiàn)上游的“古爾班索羅謨”,，蒙古語意為三條支河，就是黃河的三條支流約古宗列曲,、卡日曲,、扎曲，不過并沒有確定是哪條河流,。在乾隆時才確定距離星宿海三百里的阿勒斯坦郭勒（卡日曲）為正源,。在1952年黃河水利委員會確定約古宗列曲為正源，所以許多河源碑都立在那里,，雖然后來重新發(fā)現(xiàn)卡日曲才是正源,。

我們正是要追尋約古宗列曲，進入黃河源頭第一縣曲麻萊,，在遠處可以看到西藏四大神山之一的尕朵覺沃,。本來是艷陽高照，說話間就下起了雪,，隨行的人說,，藏族有句俗語，“高原的天,，女人的心”,，極言高原天氣的變幻無常，我卻感覺到天的神秘,。抵達黃河源頭第一鄉(xiāng)麻多鄉(xiāng)后,，我們繼續(xù)向黃河源第一村郭洋村前進，接著到黃河源頭第一戶扎西家,，最后終于到達黃河源頭約古宗列泉,。

我站在黃河源頭，向遠方遙望彎彎曲曲的河流,，無法想象古人跋涉數(shù)萬里,、追尋數(shù)千年的黃河源就在眼前。陪同我們的拉加說,，到這里的人會有兩種表現(xiàn),，一種會痛哭流涕，一種會異常興奮，我卻感覺異常沉靜,。和緩的約古宗列盆地中,，豐美的草場上牛羊在悠閑吃草，四周的雪山上為云霧籠罩,，我感覺開天辟地就是這樣的景象,，天地一片鴻蒙，重的下沉為地,，輕的上升為天,，天地間的云則是神靈居住的地方，仿佛天地的奧秘就藏在其中,，一切在這里發(fā)生,，一切在這里結(jié)束,，在恍惚間明白人的過去,、現(xiàn)在、未來,。

在黃河源頭立滿了碑,。黃河源碑后面有碑銘：巍巍巴顏，鐘靈毓秀,，約古宗列,，天泉涌流。造化之功,，啟之以端,，洋洋大河，于此發(fā)源,。攬雪山,，越高原，辟峽谷,，造平川,，九曲注海，不廢其時,。綿五千四百六十公里之長流,，潤七十九萬平方公里之寥廓。博大精深,，乃華夏文明之母,。浩瀚淵泓，本炎黃子孫之根,。張國魂以宏邈,，砥民氣而長揚。浩浩湯湯，澤被其遠,，五洲華裔,，瓜瓞永牽。自公元一九四六年始,，中國共產(chǎn)黨統(tǒng)籌治河,。傾心智，注國力,，矢志興邦,。務(wù)除害而興利，謀長河以久遠,?？礆q月安瀾，沃土茵潤,，山川秀美,，其功當(dāng)在禹上。美哉黃河,，水德河長,！繼往開來，國運恒昌,。立言貞石,，永志不忘。上面有一塊小碑,，刻寫李白的那句“黃河之水天上來”,，蹲在地上向上望，就會相信黃河真的來自天上,。

我們沿著約古宗列泉涌出的約古宗列曲向下游走去,，不遠就看到一排八座白色的佛塔，這是當(dāng)時十世班禪大師入藏時祈禱過的地方,，在附近的山上有班禪大師親手壘的野牛頭祭壇,，叫做“央郭拉則”，就是藏語野牛頭山的意思,，班禪大師在此用藏文寫下詩句：?。ゴ竽赣H的源頭,！/ ?。〔貪h重歸和睦,！/ ?。∑矶\人畜興旺！在這里有兩條溪流相會,，仿佛牦牛的兩角,，牦牛在藏族人心中是無比神圣的，在兩條溪流間的石臺上就放置有一個野牛頭顱,，當(dāng)?shù)厝苏J為這里才是真正的黃河源頭,，現(xiàn)在確定的正源只是兩條溪流中比較長的那條。

在這次行走中,，我的朋友彭措達哇一路都很關(guān)心,，曲麻萊是他的故鄉(xiāng)，他曾經(jīng)在麻多鄉(xiāng)做鄉(xiāng)長,，現(xiàn)在是玉樹州文聯(lián)主席,，他對故鄉(xiāng)黃河源有種赤誠的愛。我在黃河源頭收到他的短信異常興奮,，內(nèi)容是黃河源頭第一寄宿小學(xué)的校歌《黃河》：我在父親的馬背上領(lǐng)略過/ 我在母親的懷抱中沐浴過/ 我在童年的夢幻中尋覓過/ 黃河,，黃河，我的母親河/我在小學(xué)的課本里品讀過/ 我在中國的地圖上拜見過/ 我在祖先的傳說中聆聽過/ 黃河,，黃河,，我的母親河/ 我在民族的史詩中感悟過/ 我在神圣的源頭上膜拜過/ 我在生命的詩篇里贊美過/ 黃河,，黃河,，我的母親河黃河。這是彭措達哇在麻多鄉(xiāng)做父母官時,，請當(dāng)時的玉樹州文聯(lián)主席昂嘎寫的,，我感覺到黃河之子對黃河真摯的愛。

在黃河源頭行走一周,，我們就要離開,，我想我的心中會時常懷念這里的山河，皚皚的雪山,，彎彎的河流,，明凈的湖泊，迷人的牧場,，美麗的姑娘,，壯健的漢子，淳樸的牧民,，幽靜的寺廟,，這些美好的事物都將會在我的夢境中反復(fù)重現(xiàn)。我只能說：我的人雖離開,，我的心卻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