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臘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南方，則明日臘月二十四是小年,。小年習俗是祭灶送灶（灶王爺）,，咱們淮安恰好位于中國南北方分界線上，因而咱們淮安人到底哪一天過小年,、送灶,，還真不大好說。

 童年我生活在鄉(xiāng)下外公家,，外公家所在黃碼鄉(xiāng)許莊村上世紀八十年代之前一直屬于淮安縣,，所以不僅說話口音是老淮安的，很多習俗也與老淮安相同,。記憶中外公家過小年一直是在臘月二十四,，每到這一天晚上外公都要鄭重其事地“送灶”，嘴里總少不了說這么一句話“軍三民四船五”,，因為我們一大家子人都是普通百姓,，沒有當官的（應是“官三”，但是“軍”即兵也是“官”,，我大舅在70年代末當兵,，所以那個時候外公肯定是臘月二十三送灶；年輕時外公在船上“行船”十多年,，想必那時外公家送灶應在臘月二十五）,，所以都是“二十四”這一天送灶。送灶之時,，外公要將鍋屋灶臺收拾干凈,，還要在灶王爺像前上香，磕頭,，禱告：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還要給灶王爺像的嘴上抹點糖，讓他老人家上天匯報時嘴巴甜一點,，多說點好話,。

 送灶之后，做豆腐賣豆腐累一天的外公必定要在鍋屋的小桌子邊坐下來,，外婆早已燒好了一大盆菜,，里面有肉，也做了糖餅,，不僅供奉給灶王爺,，咱們晚上也是要吃糖餅的。外公從堂屋“老爺柜”上摸來半瓶洋河,，喊來共同生活的“小老爹”（外公弟弟）,，老弟兄倆要喝兩杯。我也坐在小桌邊,，喝稀飯,，吃糖餅，聽外公喝酒與閑話家常,，我也就更早知道，這一天,，還是外公生日,。

                                    外公（左）

  外公就是臘月二十四這一天出生的，時間是1924年1月29日（我剛剛查了日歷）,。我在鄉(xiāng)下生活時,，外公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記憶中,，外公沒過過生日,，因為這一天是小年，大事情是送灶,，而且外公子女都在“外頭”（淮陰城里）,，家里只有外公外婆、小老爹還有我,，所以也從沒有誰想著這一天要給外公過生日,。
      外公一輩子特別辛勞、特別能苦,、特別能干,，種田、長菜,、做豆腐,，養(yǎng)育六個子女，從未讓孩子餓過肚子；照顧一大家子,，各方面人和事都顧到,，包括我這樣的外孫輩，從小在外公身邊生活,，他也盡心盡力撫育,。

                            外公和他的親家         
       外公外婆起早貪黑忙忙碌碌做豆腐賣豆腐一直到90年代初才停止，因為外公做了手術,，瞎了一只眼后,，并且已經(jīng)七十三四歲。此時,，外公最小的兒子,、我的三舅也結(jié)婚成家了，外公的使命都已完成,，外公也終于可以停下來歇歇了,，種種田、下午打打小麻將,，晚上咪上兩小杯酒,。外公年齡大了，又抽了一輩子煙,，到老了身體自然不太好,，2000年之后又查出了肺癌，但是他從不麻煩別人,，就是到了城里各子女家,，也是當天來當天回，絕不過夜,，總要回到自己鄉(xiāng)下的家里去,。因為外公老了，外公的六個子女也經(jīng)常下鄉(xiāng)來看望他,，到了年前臘月二十四這一天,，大家也就都回鄉(xiāng)下來了，不是因為小年,，而是因為外公的生日,。
       臘月二十四，舅舅姨娘們都舉家下鄉(xiāng)來了,，一大家子人吶,，熱熱鬧鬧，像過年一般,，確實,，這一天是小年。大家齊動手，整上一大桌子酒菜,，有生日蛋糕,，有糖餅，大人們喝酒吃飯,，也是熱鬧,。

                        坐門檻者為外婆  

2003年1月26日臘月二十四，外公八十大壽,，是在鄉(xiāng)下擺的壽桃,，在城里大酒店操持的壽宴酒席，外公是老壽星了,，大家隆重慶祝了一番,。之后的兩年，外公身體健康更差了,，咳嗽更重,，到了2025年1月，外公身體明顯不大 好了,，那年2月2日是臘月二十四,，大家也都回鄉(xiāng)下了，大家還是說說笑笑操辦酒菜,，但是大家心里也都明白,，恐怕這是外公過的最后一個生日了。那時外公還能坐著,，天氣很好,，暖洋洋的,，外公坐在堂屋門外椅子上,，和他的親家（三舅的岳父）并排坐在一起，二姨娘坐在旁邊小凳子上,；外公沒抽煙,，抽了一輩子煙，這個時候他是真的抽不動了,。我也知道外公的身體情況,，我?guī)Я讼鄼C，在鄉(xiāng)下老家門前,，有意識地給外公拍照,，給母親姨娘她們和外公一起拍照。

二姨娘,、我母親（老大）與外公合影

 外公的這個“小生日”還是過得熱熱鬧鬧,，大家吃吃喝喝，一直到晚上，外公是高興的,，雖然他疾病痛苦,，吃不了什么東西。那個年,，大家也是和往常一樣下鄉(xiāng)過的,。年后，外公就病重,，舅舅姨娘們商量了,，最終讓外公住了醫(yī)院。外公這一輩子,，從不麻煩子女,，除了七十歲時眼睛開刀做手術。到正月十五前后,，外公明顯不行了,，最終三舅開車，將外公帶回了老家,，躺在堂屋地面稻草上,。外公還沒咽氣，但是后事的準備已經(jīng)進行,，之前打好的棺材,，再次刷漆，各種事情都要籌備,。正月十七中午飯后,，大姨父輕輕將躺著的外公側(cè)翻身，外公看著堂屋里滿屋的子女孫輩,，面露微笑,，心滿意足。下午兩三點,，大舅和三舅開車外出買東西,，我母親、姨娘們還有二舅在家,。我不時用棉簽給外公嘴唇濕潤點水,，讓他好受些。突然,，發(fā)現(xiàn)外公呼吸不行了,，趕忙去喊人，二舅來了,，我在旁邊,，在大家的注視下,，外公慢慢閉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很是安祥,。
       外公去世時，我的妻子正懷身孕,，那年5月16日,，女兒桐桐出生。年后,，上高三的女兒將十八周歲了,，也意味著外公去世已經(jīng)十八年了！
        最近一些年,，因為要上年墳,，臘月二十四又是外公生日，舅舅們往往約在這一天,，一起上墳燒紙磕頭,，中午喊姨娘們晚輩們在一起吃飯，既是紀念外公生日,，也是大家團聚過年——小年,。
       明天，臘月二十四,，又是外公生日,。按照中國人的習俗，對故去的親人,，祭日記到三十年,，生日記到一百歲，明天,，就是外公一百冥壽的日子,，事死如事生，按照習俗,，也是要當作“生日”操辦的,，舅舅們安排上墳燒紙磕頭祭拜,，中午在飯店擺下幾桌酒席,，母親和姨娘們扎了“箱子”、“樓房”,、“轎馬”等,，我們孫輩與重孫輩自然也悉數(shù)到場，一起燒紙,，磕頭,。
       臘月二十四,，小年，這一天,，是外公的生日,。

吳波

作者簡介：吳波，男,，網(wǎng)名：荸薺,。1979年5月生，江蘇淮安人,，中學政治教師,，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清江浦區(qū)作家協(xié)會理事,。2005年起在報刊發(fā)表文章,，已約千篇逾兩百萬字。著有文集《里運河北大運河南》《清江浦家常飲食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