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論語

卷九　論語

陽貨第十七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如字，一作饋］孔子豚,?？鬃訒r(shí)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涂,。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痹唬骸皯哑鋵毝云浒?，可謂仁乎？”曰：“不可,?！薄昂茫廴ヂ暎輳氖露剑廴ダ舴矗菔r(shí)，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笨鬃釉唬骸爸Z,。吾將仕矣?！保栘?，季氏家臣，名虎,。嘗囚季桓子而專國政,。禮，大夫有賜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則往拜其門。貨瞰孔子之亡而歸豚,，欲致孔子之來也,。時(shí)其亡，瞰其亡之時(shí)也,。懷寶,，謂懷藏道德。迷其邦,，謂不救邦國而迷亂之也,。亟，數(shù)也,。兩曰不可,，孔子答,。日月逝，又貨語也,。）

禮際茍善,，夫子未嘗絕人。陽貨意欲見之,，不召而冀其自來,，又瞰亡而以物致之，不誠甚矣,。設(shè)仁知兩端,，且欲諷切而挽之，夫子亦豈果于忘世,，甘于失幾者,。可以仕則仕,，特不可以身茍殉人耳,。吾將仕矣之語，婉而不激,，直而不倨,，圣人所以見惡人之道，辭氣含蓄如此哉,。先師謂此不書陽貨瞰亡,，而獨(dú)書孔子時(shí)其亡大闕典。

子曰：“性相近也,，習(xí)相遠(yuǎn)也,。”

性無所不善,，其初豈相遠(yuǎn)哉,。由所習(xí)之殊，遂若天淵之隔耳,。性非人力所可為也,，性習(xí)字，學(xué)者所宜明辨而究心焉,。

子曰：“唯上知［去聲］與下愚不移,。”

習(xí)而相遠(yuǎn),，夫人皆然也,。惟上知與下愚，則斷然不移,。上之不移于下,，下之不移于上,，氣質(zhì)昏明，自然而然,，不因習(xí)而遠(yuǎn)也,。或曰惟圣罔念,，作狂不同,。聰明過人，才識(shí)過人,，惟其不得中道而處,，又不得圣賢為之依歸，所以狂也,。斯人于此能回一念,，則矢去川決，功用豈易量哉,。下愚之人,，其氣昏塞，其迷顛倒,，頑然罔念,，謂之不移，如此而已,。雖然性則無不善也，惟其罔念,，是謂下愚,。茍克念焉，亦安有不可移者,。兩章言性極明備,。

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華板切］爾而笑,，曰：“割雞焉［于虔切］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xué)道則愛人,，小人學(xué)道則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保ㄏ?，琴瑟也,。莞，小笑貌,，喜之也,。君子小人以位言。）

君子學(xué)道,，則知仁民愛物之方,。小人學(xué)道則知尊君親上之義。治古之世,，所以教化盛行,，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者，以此耳,。安得以邑小而不用哉,。子游宰邑，明弦歌之即道,，夫子所以喜而戲以發(fā)之,。

公山弗擾以費(fèi)畔，召,，子欲往,。子路不說［音悅］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弊釉唬骸胺颍垡舴觯菡傥艺叨M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弗擾，季氏宰,。與陽貨共執(zhí)桓子,，據(jù)邑以叛。末,，無也,。末之言無所往也。豈徒哉,，言不徒然,。吾，我,。東周,，東都也。）

弗擾執(zhí)權(quán)臣以叛而能召夫子，殆必有說,，豈徒然哉,。周之東遷，王綱掃地,，圣人拳拳斯世,，不啻焚溺，惟恐不用耳,。如有用我者,，吾豈為東周之事乎。斷不其然,。

子張問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恭則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焉，敏則有功,，惠則足以使人,。”（任,，倚仗也。）

本心上有纖毫私意,，如何行得此五事,。能行五者于天下，即為仁矣,。恭則誠,，寬則裕，信則實(shí),，敏則不懈,，惠則溥。

佛［音弼］肸［許密切］召,，子欲往,。子路曰：“昔者由也聞諸夫子曰：'親于其身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鹈Z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堅(jiān)乎,，磨而不磷［力刃切］,；不曰白乎，涅［乃結(jié)切］而不緇,。吾豈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佛肸,，晉大夫趙氏之中牟宰也,。親，猶自也,。磷,，薄也。涅,，染皁物也,。匏，瓠也,。系者,，系于一處也。不食,，不飲食也,。）

子路恐其磨涅耳，豈知圣人有所謂不磷不緇者哉,。惟其如是,，是以能轉(zhuǎn)移乎物，而不為物所轉(zhuǎn)移也,。危邦可入,，亂邦可居，出入無疾,，縱橫無礙,，而不能纖毫為己害也。子路學(xué)未進(jìn)此，見南子則不悅,。弗擾召又不悅,。佛肸召又以為不可。夫子于是不得已,，始發(fā)堅(jiān)白之義焉,。且至堅(jiān)莫如金，而其堅(jiān)則可磨,，此所謂不磷者何物乎,。至白，莫如雪,。而其白則可涅,，此所謂不緇者何物乎。惟曾子有一唯之悟,，故亦曰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皓皓乎。其不可尚知其不可尚,，則知所以為堅(jiān)白矣,。嗚呼！是圣人之事也,。

子曰：“由也,，女［音汝下同］聞六言六蔽矣乎？”對曰：“未也,?！薄熬樱∥嵴Z女,。好［去聲下同］仁不好學(xué),，其蔽也愚；好知［去聲］不好學(xué),，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xué)，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xué),，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xué),，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xué),，其蔽也狂,。”

學(xué)所以致知，徒好而不學(xué),，心有所蔽,，有所蔽則所好雖善而為害反大矣。不知其方,，故愚,。役志于外，故蕩,。諒,，故賊。訐,，故絞,。不明義，故亂,。負(fù)氣不屈,，故狂。后二條正規(guī)子路,。

子曰：“小子,！何莫學(xué)夫［音扶］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yuǎn)之事君,。多識(shí)于鳥獸草木之名,。”

令人感動(dòng),，故可以興,。備著得失，故可以觀,。不流于邪,，故可以群。不溺于私,，故可以怨,。以至人倫物理，靡所不該,，而詩之德備于此矣,。

子謂伯魚曰：“女［音汝］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平聲］,？”（周南召南,，詩首篇名。為者,，習(xí)行其事也,。）

正始之道，莫切于二南,。治國平天下,，此其樞機(jī)也。這里有不盡分處,，則觸事皆礙如面墻而立矣,。如之何而可行哉。

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

玉帛鐘鼓,，特其具耳。所謂無體之禮,，無聲之樂者,，何物哉？子曰：正明目而視之,，不可得而見也,。傾耳而聽之，不可得而聞也,。學(xué)者無徒曰玉帛鐘鼓云,。

子曰：“色厲而內(nèi)荏［而審切］，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平聲］,？”（厲,，威嚴(yán)也,。荏,，柔弱也。穿,，穿壁,。窬，逾墻,。）

內(nèi)不足而偽為于外,，此穿窬者之心也,。

子曰：“鄉(xiāng)原，德之賊也,。”（原,，與愿同,。鄉(xiāng)原，鄉(xiāng)人之愿者,。）

鄉(xiāng)原賊德,，《孟子》傳之詳矣。使過惡暴著,，猶有時(shí)而改也,，眾皆悅之。自以為是,，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非德之賊歟。

子曰：“道聽而涂說,，德之棄也,。”

學(xué)貴于自得,，非自得,，雖師友淵源，未免有差,，況道聽而涂說者乎,。是自絕于德也。故曰德之棄,。棄比賊差緩,，見得鄉(xiāng)原病根最深。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平聲］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矣,?！保ū烧撸孤禍\之名,?；嫉弥?，所患在于不得也?；际е?，所患在于易失也。）

庸陋暗淺之徒,，規(guī)規(guī)然只自為計(jì)耳,。方其患得，百方以自媒,，及其患失,，百方以自固。不幸而在廷,，皆若人也,，不亦殆哉。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詐而已矣,。”（疾,，病也,。肆謂不拘小節(jié)，蕩則全無禮度矣,。廉謂棱角峭厲,，忿戾則斗于血?dú)庖印Ｖ敝^質(zhì)撲,，徑行詐則內(nèi)懷欺偽矣,。）

風(fēng)氣日變，世降愈下,，雖古人不好處,，今亦不復(fù)有矣。況所謂賢者乎,?；蕵O之民，好是懿德,。雖不中不遠(yuǎn),，此夫子所以嘆也,。古之疾乃今之賢歟。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p>

重出。

子曰：“惡［去聲下同］紫之奪朱也,，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惡利口之覆［芳服切］邦家者?！保ㄖ欤?。紫,，間色。雅,，正也,。利口，捷給,。覆,，傾敗也。）

利口者,，變亂是非,，柔佞媚悅而善惑也。自古傾覆邦家,，罕不由此,。而世主往往甘心焉。邪之足以奪正,，淫之足以亂雅,。有如許豈不甚可畏哉。有虞之朝且曰圣讒說難壬人,，他可知矣,。

子曰：“予欲無言?！弊迂曉唬骸白尤绮谎?，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shí)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夫子發(fā)予欲無言之旨,，所以與之言者深矣,。子貢平日正墮言語窟宅，一聞斯訓(xùn),，乃索然無所倚仗,。小子何述，幾于可笑,。天何言哉,，四時(shí)行焉，百物生焉,，天誠何言哉,？子貢將從前伎倆一時(shí)掃下，好向何言處會(huì)取,。

孺悲欲見孔子,。孔子辭以疾,。將命者出戶,，取瑟而歌。使之聞之,。（孺悲,，魯人，嘗學(xué)士喪禮于孔子,。）

辭以疾而不使之聞之,，安知孺悲不以夫子為果疾乎。是無益也,。訪知夫子之非疾,，而謬以疾稱乎，是不誠也,。取瑟而歌意明而教行矣,。孺悲隱心自省，必有為之凜然者,。愚舊說如此,。后聞諸先師謂，孺悲親承圣訓(xùn),，已幾于道,。來見夫子，特不與之言,，特取瑟而歌,，使之聞之，此正夫子妙旨，知風(fēng)雨霜露無非教,，則知此妙旨矣,。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音基下同］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鉆［祖官反］燧改火,，期可已矣?！弊釉唬骸笆撤颍垡舴鱿峦莸?，衣［去聲］夫錦，于女［音汝下同］安乎,？”曰：“安?！薄芭矂t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音洛］,，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于其父母乎,？”（期,，周年也。沒,，盡也,。升，登也。燧,，取火之木也,。改火者，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棗杏之火,，夏季取桑柘之火，秋取柞槱之火,，冬取槐檀之火,，已，止也,。旨,，亦甘也。懷,，抱也,。）

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宰我圣門高弟,，輒謂期為已久。嗚呼忍哉,！忍忘其親而以禮壞樂崩為慮,，何者而謂之禮樂也？于女安乎之問,，警之深矣,。曾不少省，遽答曰安,。夫人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者,，非可偽為也，至情深痛,，皇皇然若無所容于天地,。雖欲不然，而自有不能不然者,。予也獨(dú)無人心也耶,。茍有人心，安得而遂忍于此也,。曰子生三年,，又曰三年之愛于父母，非謂當(dāng)如此相報(bào)，所以深責(zé)宰我者耳,。愚嘗觀《孟子》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一章,，則三年之制廢闕已久，恐期喪之說,，亦非宰我創(chuàng)為,。

子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保ú謶蛞?。弈,，圍棋也。已,，止也,。）

博弈之不美甚矣。圣人豈真以為賢哉,。以博弈為猶賢,，極言無所用心者之可罪也。心之本體,，與天同運(yùn)，自強(qiáng)不息,，所以配天,，可無用乎？雖然心不可以無用,，又須求所以用心之地,，非所當(dāng)用是真無用耳。學(xué)者謹(jǐn)之,。

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尚,，上之也,。君子小人以位言。）

義以為上，是謂大勇,，不然則君子為亂,，小人為盜矣。謂之勇可乎,。子路平生,，這個(gè)氣象處處發(fā)露，后來卻煞做工夫,。

子貢曰：“君子亦有惡［去聲下同］乎,？”子曰：“有惡：惡稱人之惡［如字］者，惡居下流而訕［所諫切］上者,，惡勇而無禮者,，惡果敢而窒者?！痹唬骸百n也亦有惡乎,？”“惡徼［口堯切］以為知［去聲］者，惡不孫［去聲］以為勇者,，惡訐［居謁切］以為直者,。”（訕,，謗毀也,。窒，不通也,。惡徼以下,，子貢之伺察也。訐,，謂發(fā)人陰私,。）

不能樂善，獨(dú)好揚(yáng)惡,，安于下流及好訕上,，固是可惡。所貴于勇與果敢者,，以其能行義耳,。勇而無禮，只是血?dú)?，果敢而窒,，愈無忌憚，此夫子之所惡也,。其實(shí)則徼,，乃以為知,，其實(shí)則不孫，乃以為勇,，其實(shí)則訐,，乃以為直，此子貢之所惡也,。夫子之心溥,，廣大無偏，子貢之見明疑似必辨,。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yǎng)也,，近［去聲］之則不孫［去聲］，遠(yuǎn)［去聲］之則怨,?！?/p>

不必專言仆妾，凡女子小人皆然也,。近之既不孫,，遠(yuǎn)之則又怨，將安所處乎,。夫子此語正是欲人就其中思所以處之,，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反已而求,，庶乎矣。

子曰：“年四十而見惡［去聲］焉,，其終也已,。”

年四十則終身之事體定矣,，是故學(xué)貴于及時(shí),。

微子第十八

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鬃釉唬骸耙笥腥恃?。”（微,、箕,，二國名。子,，爵也,。微子,，紂庶兄?；?、比干，紂諸父,。微子見紂無道,，去之以存宗祀?；?、比干皆諫，紂殺比干,，囚箕子以為奴,，箕子因佯狂受辱。）

或去或奴或死,，疑各不同,，而夫子斷之曰三仁。其論諫而死,，非激也不可以不諫,。佯狂為奴，非詐也不可以不奴,。抱祭器而去,，非忘宗國也，不可以不去,。各當(dāng)其分耳,。是之謂得其本心，使本心上有纖毫欠闕,，所行必有不慊處,，安得仁。

柳下惠為士師,，三［去聲］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于虔切］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保ㄊ繋煟z官,。黜,，退也,。）

使吾枉道以求合耶，則不去可也,。若直道而去,，何所往不遭黜哉。風(fēng)節(jié)凜凜,，堅(jiān)如金石,，非安于義命者不能。后世一跌而遂喪其守者,，可以觀矣,。

齊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則吾不能,，以季,、孟之間待之?！痹唬骸拔崂弦?，不能用也?！笨鬃有?。（魯三卿。季氏最貴,，孟氏為下卿,。不能用，謂景公不能用也,。）

如用之,，雖不季孟之間可也，待之縱厚而不能用,，與所謂犬馬畜伋者無以異,。況若景公之所云乎。意可見矣,，孔子遂行,。

齊人歸［如字或作饋］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音潮］,，孔子行。（孔子由魯司寇攝相事,，誅少正卯,，與聞國政,。齊人懼,。犁鋤請先沮之,。于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駟,，遺魯君。陳女樂文馬于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乃語魯君為周道游，往觀終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鬃釉唬呼斀袂医?，如致膰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缸邮荦R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

女樂之受,，是齊人之間行也,，況遂三日不朝乎，不足與言也明矣,。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己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去聲］之，不得與之言,。（接輿,，楚人，佯狂辟世,。夫子時(shí)將適楚,，故歌而過其車前也,。鳳以比孔子，言不能隱為德之衰,。來者可追,，言尚可隱去。已,，止也,。而，語助辭,。殆,，危也。下者,，下車也,。）

接輿亦可謂果于忘世矣。才說鳳德之衰,，便是不知圣人,。觀其辭旨有若指迷涂，然者于戲知幾其神,，尚須接輿之言哉,。欲與之言，將有教也,，乃反趨辟,，其自信不疑。抑又甚矣,。不得與之言,，圣人殆有深惜之意。記者特書之,。

長沮［七余切］,、桀溺［乃歷切］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音扶］執(zhí)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痹唬骸笆囚斂浊鹋c［平聲］？”曰：“是也,?！痹唬骸笆侵蛞印！眴栍阼钅?，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痹唬骸笆囚斂浊鹬脚c［平聲］？”對曰：“然,?！痹唬骸疤咸希弁碌肚校菡咛煜陆允且玻l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去聲下同］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音憂］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音武］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保ǘ耍[者,。耦,，并耕也。時(shí)孔子自楚反蔡,。津,，濟(jì)渡處。執(zhí)輿,，執(zhí)轡在車也,。子路下車問津，故夫子執(zhí)轡,。滔滔,，流而不反之意。以,，猶與也,。而，汝也,。辟人,，謂孔子。辟世，桀溺自謂,。耰,，覆種也。憮然,，猶悵然,。易，易亂為治也,。）

二子蓋久聞夫子之名者,，是知津矣。譏夫子熟于道涂而不知止也,。誰以易之,，言天下已不可為，諷子路不若舍之而從已也,。圣人豈不知天下之不可為哉,。若遇有道，則何用易,，振斯世之頹綱,，扶人極于已壞，故不得而辭其責(zé)耳,。諉曰不可為而遂果于忘世,，則舍斯人而同鳥獸之群，可不可也,。

子路從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莜［徒吊切］,。子路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孰為夫子,？”植［音直］其杖而蕓。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音嗣］之，見［賢遍切］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吿。子曰：“隱者也,?！笔棺勇贩匆娭?。至則行矣。子路曰：“不仕無義,。長［上聲］幼之節(jié)不可廢也,。君臣之義如之何其廢之？欲潔其身,，而亂大倫,。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己［音紀(jì)］知之矣?！保ㄕ扇耍嚯[者,。莜,，竹器。分,，辨也,。植，立之也,。蕓,，去草也。倫,，序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人之大倫也,。）

接輿直言從政之殆，桀溺直欲為辟世之徒,，而丈人者辭旨含蓄,，與輿溺異矣。子路一見而起敬,，夫子一聞而知其為隱,，豈偶然哉。然其為不知夫子則一耳,。使子路反見,，將以教之，至則行矣，何去之速也,。子路既不見其人,，遂以不仕無義誚之，且彼止宿之時(shí),，長幼之節(jié),，固未始廢，奈之何而欲廢君臣之義乎,。是自潔其身而亂天下之大倫也,。君子之仕，豈有他哉,，行其義耳,。道之不行，豈不知之,，而不敢一朝安焉,。為是故也，子路發(fā)此數(shù)語,，反復(fù)激昂,，必所得于夫子者。丈人也庶幾聞之,?；蛑^后路下有反子二字。

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去聲下同］連,。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平聲］,？”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矣,。言中［去聲下同］倫，行中慮,，其斯而已矣,?！敝^：“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quán),。我則異于是,，無可無不可?！保ㄒ?，遺逸。民者,，無位之稱,。虞仲，即仲雍,，與泰伯同竄荊蠻者,。夷逸、朱張,，不見經(jīng)傳,。少連,，東夷人,。記稱“善居喪，三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哀，三年憂,?！保?/p>

中清者，能潔其身也,。中權(quán)者,，能達(dá)其變也。然隱居放言,，比之中倫中慮則不及矣,。中倫者，言與理合也,。中慮者,，行與志合也。然降志辱身,，比之不降不辱則不及矣,。志節(jié)凜然,，卓絕千古，豈易可及哉,。然而論圣之時(shí),，則未也，故無可無不可,，必吾夫子而后可,。

大［音泰］師摯適齊，亞飯扶［晚切下同］干適楚,，三飯繚［音了］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徒刀切］武入于漢,。少［去聲］師陽、擊磬襄入于海,。（大師,，魯樂官之長。摯,，其名也,。亞飯以下，以樂侑食之官,。播,，搖也。鼗,，小鼓,，兩旁有耳，持其柄而搖之,，則旁耳還自擊,。漢，漢中,。少師,，樂官之佐。干,、繚,、缺、武,、陽襄,，皆名也。）

人皆曰樂賤工也,。觀魯之衰,，諸人逾河蹈海而去,。識(shí)高見遠(yuǎn)，雖后世有位之士,，未必能爾,。乃知古人于此事甚重。往往賢者居之,，非后世樂工之比也,。夫子學(xué)琴于師襄可見。

周公謂魯公曰：“君子不施［陸本作弛,，詩紙切］其親,，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無求備于一人?！保敼?，周公子伯禽也。弛,，猶懈也,。宗族姻婭皆親也。以,，用也,。大臣與君一體，徒具位而不用,，則怨,。大故,，謂惡逆,。）

不施其親，齊家之道,。大臣不怨,，正朝廷之道。故舊非大故,，不棄厚風(fēng)俗之道,。不求備于一人，廣人才之道,。四事大抵皆忠厚,，周公傳家之訓(xùn)在是。而魯之子孫不能守也,。果能守,，安得逾河蹈海而去也哉,。相次而書，殆有深旨,。

周有八士：伯達(dá),、伯適、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烏瓜切］。（或曰成王時(shí)人,，或曰宣王時(shí)人,，蓋一母四乳而生八子也。）　

周之人才顯然著稱者多矣,，而此八士未白于世,，故特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