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是有山的,可我生長的村莊沒有山。 第一次見山是中考完的夏天,,我去北京找姐姐,,她帶我爬香山。但是,,從東直門去西郊的路上,公交車一路晃蕩,,我吐得看見公交車身上畫著的大漢堡都覺得惡心,。最后見到了山,心里也沒起半點漣漪,。 語文書里寫了很多的山,,我自己在作文里也經(jīng)常說“父愛如山”,可是山到底怎樣,,我不知道,,就連給我“如山”般父愛的老爸也不知道。他只會說一句:“聽說,,山大得很,。” 我們中大校歌第一句是“白云山高,,珠江水長”,,開學(xué)唱這首歌的時候,我曾含著淚去想象白云山的樣子,??墒侨ヅ腊自粕剑媸钦f不出的失望,,它既不在中大邊,,也沒有高入云端,實在是太普通的一座山,。人們來到這兒燒烤,、騎自行車、拍照,。一般給人提供燒烤和騎自行車的山都是不入流的山,,因為真正的山是要“爬”的,騎自行車上不去,,你更別想生火,。 真正讓我懂得“山”的是廬山,它滿足了我對山的想象,,可是看到景區(qū)竟然專門提供上山的巴士,,我又失望了。如果可以坐巴士上山,那么山的意義是什么,?我們?nèi)ド嚼锏囊饬x又是什么,? 我們村莊沒有山,但是有河,,因為有了這條小河,,我對山便沒了期待。它承載了我童年所有快樂和美好回憶,。 春天,,我們在岸邊的楊樹林里挖野菜,摘野薔薇,,春雨濕漉漉的,。寫到這里,那個春天就在我眼前,,黑黑的頭發(fā)蒙上一層細細的雨珠,,野薔薇粉白的花瓣上掛著水珠,野菜肥美碩大,,根上連著濕濕的泥土,。 夏天,全村人都要在河里洗澡,。夕陽西下,,干活回來的男人們剛走到橋上就立馬跳了下去。天黑之前,,河是男人和男孩的,。他們洗完澡上來回到家,女人們正好把飯端上桌,。大家都在院子里吃飯,,吃完飯后,男人們甩下一把汗珠嘆著氣說:“嗨,,就不該吃飯前去洗澡的,。”天黑了,,女人們帶著女孩一起下河,,打著香皂說著笑,洗完澡連帶著把衣服也洗了,,回家瞄一眼電視,,該睡覺了。 父親養(yǎng)了一群鴨子,,為了喂這群鴨子,,他每天都要去河里撿螺螄。他忙的時候,我們?nèi)?。這群鴨子不負所望生了很多蛋,,蛋香得流油,我們還是吃膩了,。 秋天我們太忙了,,等到有時間去好好看河,已經(jīng)到了冬天,。而冬天呢,,除了鴨子,沒有孩子會去河邊,。對于一條不結(jié)冰的河,孩子是沒有興趣的,。一條吸引孩子的河,,必須是夏天能游泳摸魚,冬天能結(jié)冰溜冰,。 高中時我去襄陽城里讀書,,見到了漢江,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愛上了秋水,,她高遠,、遼闊、靜謐,。不管有多少詩詞描寫秋天,,我都只愛王勃“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 我為無數(shù)江河感嘆過,,卻從不曾為一座大山動過心。去年九月,,在寶雞青銅器博物院的廣場上,,我看到渾黃的渭河流過,頭頂上烏云翻滾,,八百里秦川失了顏色,。那一刻,想一定要帶孩子們來這里,。那么一個起心動念,,支撐著我一直走,走了更多的歷史,,走了更多的河,。 今年八月,我去洛陽踩點,第一次見到洛河,。我很失落,,因為現(xiàn)今的洛河不會再有洛神,也不會再有寫《洛神賦》的曹子建,。當(dāng)然,,就算曹植再世,他也寫不出“矯若游龍,、翩若驚鴻”,。 我失落,可依然愛她,,只能沿著河邊一直走一直走,。十月六號,我們結(jié)束了“中國歷史文脈行走之東漢洛陽”,,七號的早上,,我被召喚著來到洛河邊,一直走一直走,。八號的早上也是這樣,,一直走一直走,沒有期待也沒有目標(biāo),。最后走到一片野生的河灘,,在柳樹下讀完《平凡的世界》第三部。我走在橋上,,大橋空蕩蕩的只有我,,陽光照得背上一股股細汗。我飛快地回去拿了行李箱離開洛陽回到襄陽,,那個為活動焦慮不堪,、一點就炸的我被洛河的陽光曬得沒了蹤跡。 等我回到襄陽,,母親勸我好好休息,,我卻不顧一切地來到漢江邊。剛下過雨的漢江,,渾濁,、浩蕩,臨漢門對著的漢江,,鐵柵欄封鎖江邊,,不允許人下去。我就坐在城墻邊看著江水吃柚子,,身邊全是老人,。 爬山總想著去山頂看一看,,“走水”就不一樣了。我不在乎這水有沒有盡頭,,就一路走一路想,,也可以一路走一路不想。作家虹影的自傳體小說《饑餓的女兒》,,英文翻譯是“The Daughter Of River”,。她出生和成長在長江邊的山城重慶,后來她寫了“上海三部曲”,。大家感嘆她把上海寫得如此生動,,她卻說:“我寫什么都像在寫重慶,那個長江邊的重慶,?!?/spa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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