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事件的發(fā)起者,,歷來都是“張楊”并稱,,但究竟誰發(fā)揮較為主導的作用,親歷者之一的張學良卻有不同說法,。 在張學良晚年之時,,他“揭秘”了西安事變的真相,說出了“楊虎城才是事變主角,,我是名義上的”這種話,。 五十年間的說法改變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不久,由于親送蔣介石返回,,張學良被扣,。 張學良在軍法會審上侃侃陳詞,將發(fā)動“兵諫”的責任全都歸在自己一人身上,。 他說他承認“違反紀律之行動”,,也愿意“領(lǐng)罪”,但不認為這些主張是錯誤的,。 審判長李烈鈞要求他陳述,,“威迫統(tǒng)帥”的舉動究竟是受人指使、還是由張自己策劃? 張學良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自己的主意”,、“我豈是任何人所能指使的嗎,!” 到1956年底,蔣介石再度命張學良回憶“西安事變”,,他也仍舊把楊虎城定位在“受良之牽累”,、“彼不過陪襯而已”的位置上。 不過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張學良接受張之丙姐妹訪問時,,他對楊虎城的評價卻是“可以說他是主角哇”。 相對于共同發(fā)動西安事變的楊虎城,,他將自己歸在“名義主角”的位置上,,也同時談到了楊虎城的“不平”。 為什么同一個人,、同一件事,,相隔幾十年卻有了不同說法? 大環(huán)境和具體場合的不同固然可能是一大原因,,更大可能則是張學良人到晚年,,對于楊虎城在西安事變中承擔的角色和作用有了新的看法。 初期各懷戒心 在張學良1957年的一篇回顧式文章中,,他曾經(jīng)如此描述自己在西北“剿匪”時期的主要伙伴楊虎城將軍——“他非常熱衷于抗日,,而不愿'剿匪’?!?/p> 實際上,,張楊二人不但分屬不同派系、發(fā)展路線不同,,在1935年之前也幾乎沒有任何直接交集,。 而且,,由于兩支軍事力量同處陜甘地區(qū),、雙方頗多猜忌摩擦的緣故,兩者關(guān)系一開始并不融洽,。 促使兩人逐漸靠攏,、消除隔閡、達成一致的最大原因,,正是張學良在文中說出的那句話,。 張學良最知名的別稱“少帥”,來源于其奉系軍閥張作霖之子的身份,。 1928年張作霖在皇姑屯車站被日本關(guān)東軍炸死后,,張學良繼承了父親的政治遺產(chǎn),成為奉軍(后來的東北軍)的實際統(tǒng)帥。 東北易幟之后,,張學良一方面由于在中原大戰(zhàn)時期率東北軍入關(guān)“調(diào)?!薄⒅Y有功而受到器重,,另一方面又因為手握非嫡系部隊,、實力不弱,多少感覺到一些“區(qū)別對待”,。 而楊虎城則是出生于陜西蒲城,、從刀客起家的西北人,參加過護法戰(zhàn)爭,、和北洋軍作過戰(zhàn),,同樣因為在中原大戰(zhàn)中助蔣有功被任命為陜西省政府主席。 后來,,主理陜,、甘、寧,、青等省軍務(wù)的潼關(guān)行營改為西安綏靖公署,,楊虎城任主任。 他常被同時代人稱為“楊主任”,,指的就是這個西安綏靖公署主任,。 蔣介石雖然批準楊虎城由豫入陜,但眼見楊虎城收編了甘,、青等地的一些雜牌軍隊,,成為地方實力派頭領(lǐng),又認為他有當“西北王”的苗頭,,于是采取種種手段掣肘,、削弱、監(jiān)視,。 楊虎城斷定蔣介石這一系列做法是針對非嫡系的“排除異己”,,心生警惕且頗為不滿。 再加上他從民族大義角度出發(fā),,同情社會各界的抗日救國運動,,對蔣宣揚的“攘外必先安內(nèi)”方針并不感冒。 1935年秋,,紅軍跋涉兩萬五千里完成長征,,終于在陜北落腳。 而蔣介石卻派遣張學良帶著東北軍前往西北“剿共”,,他自任西北“剿匪”總司令,,任張學良為副總司令,代行正職的職權(quán)。 如此一來,,楊虎城的十七路軍兵力槍械均遠不及張學良的東北軍,,雖有多年經(jīng)營的地利、卻不得不受張的節(jié)制,,再加上當?shù)仫L傳張學良有打算“失之東北,,收之西北”的意思,信任度自然更難建立起來,。 再加上雙方對部屬都缺乏必要的宣傳和約束,,東北軍家屬到了西安、有跟十七路軍爭房子的,,還有官兵為了看戲吃飯之類的雞毛小事,,竟然當街打架甚至演變到開槍。 蔣系特務(wù)趁機布散流言,,今天說東北軍要搶地盤,,明天說十七路軍打算趕走東北軍。 張楊兩邊維持著表面上“精誠合作”,、實際上各懷戒心的局面,,那也非只一日。 從“剿匪”到?;?/p> 最初,,張學良帶著“剿匪”任務(wù)到西北,原本是忠實執(zhí)行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nèi)”方針的,。 他認為紅軍不成氣候又是疲憊之師,,“剿滅”并不是什么難事。 然而東北軍到了地頭不滿三個月,,先是榆林橋,、后是直羅鎮(zhèn),連遭敗績,,前后損失了近三個師,。 尤其是其中吃了敗仗損失慘重的第一〇九師和第一一〇師,是張學良麾下不折不扣的精銳部隊,。 更令他警鐘大作的則是南京方面的反應:東北軍成建制損失部隊,,南京不但不補充物資兵員,,反而直接把損失部隊的番號注銷,,這就意味著,以后也不打算再發(fā)這部分的軍餉了,。 這些事實赤裸裸地擺在眼前,,張學良不得不重新考慮東北軍和自己的將來——畢竟東北軍才是他最大的依靠和籌碼,一旦部隊被漸漸消耗打光,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類似的局面,,楊虎城體會得比他更早。 早在1935年底,,張,、楊之間還不怎么推心置腹的時候,他就當著張學良的面發(fā)過牢騷,,說“剿匪”等于“無期徒刑”,。 原因自然也是他的部隊在“剿匪”中損失不小,蔣介石非但不予支持補充,,反而借機削弱他的力量,。 當時擺在張、楊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個怎么看都是“賠本買賣”的局勢,。 想和紅軍打、要“剿共”,,他們討不到便宜,;而且不管對紅軍是勝是負,他們自身的兵力必受消耗,;相當于是拿自己的家底去替蔣介石做嫁衣,,最后還落一個“不思抵御外侮,專精內(nèi)戰(zhàn)”的名聲,,政治上也落不到什么好處,。 對于張學良來說,最后一條尤為“扎心”,。 自從命令手下不放一槍就丟了東北,,張學良就多了一個外號“不抵抗將軍”。 直到幾十年后他人都老了,,接受訪談時還忍不住要針對這三個字進行“自辯”,,說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這樣的大背景下,,共產(chǎn)黨提出的雙方?;稹⒁恢屡谷罩鲝?,顯然更符合他們自身的考慮,。 于是在通過俘虜、地下工作者,、民主人士等各方人等多方奔走,、互相溝通增進信任之后,,張、楊實際上各自都與紅軍達成了?;饏f(xié)議,。 兩邊各守原防相安無事,不僅互派聯(lián)絡(luò),,有的地方還恢復了通商,。 一旦蔣介石催“剿”催得急,就事先約好調(diào)動部隊,,作出“威脅西安”的姿態(tài),,或者約個地方放空槍,來一場沒有傷亡的“遭遇戰(zhàn)”,。 這些“演戲”當然是為了有個名目好搪塞南京,,但東北軍與十七路軍之間仍存在嫌隙和不信任。 兩方自從與紅軍秘密協(xié)議?;鹬?,彼此提防更加嚴密,堪稱守口如瓶,。 為此付出努力的人們 距離西北“三位一體”的最終成型,、共同致力達成聯(lián)合抗日局面,現(xiàn)在就差東北軍和十七路軍之間捅破這層窗戶紙了,。 最終真正促成張,、楊之間推誠相見的人,名叫高崇民,。 他是地道的東北當?shù)厝?,早年曾?jīng)參加同盟會,也曾經(jīng)組織過國民外交協(xié)會等愛國團體,。 “九一八”事件之后,,他目睹家鄉(xiāng)被日寇侵占的危急局面,隨即投身到抗日救亡運動中去,。 當時,,著名實業(yè)家、愛國民主人士杜重遠因“新生事件”在上海被判刑關(guān)押,,社會影響很大,。 由于他是因宣傳抗日救國而獲罪,很多東北軍的高層人士聞訊專程赴滬探望,。 中共秘密黨員胡愈之也正是在杜重遠的引薦下,,與高崇民結(jié)識并深談的。 杜重遠知道高崇民一直力主抗日,,為人心直口快,,與張學良的淵源也很深,,便建議爭取他去做張學良的工作,。 杜重遠,、胡愈之等人所持“對內(nèi)聯(lián)合各抗日力量,舉起抗日旗幟打回老家去”的主張,,與高崇民的想法一拍即合,。 高崇民前往西安后,不但向張學良陳述了他的這些看法,,還受托拜訪楊虎城,,致力解開兩軍此前的摩擦和隔閡,達成理解團結(jié),。 雖然只是初見,,楊虎城對高崇民卻很有好感。 他當天就留下高在家里吃火鍋,,還把夫人謝葆貞請出來作陪,,三個人邊吃邊談,盡歡而散,。 經(jīng)過這番“破冰”之后,,張、楊更加重視與友軍的團結(jié)關(guān)系,。 兩人都指定了專人負責聯(lián)絡(luò),,并加強對部隊官兵進行抗日、團結(jié)等內(nèi)容的宣傳,。 遠道而來的高崇民就地受命,,開始在西安進行抗日宣傳活動。 翌年,,杜重遠在社會各界營救之下終于擺脫囹圄,,也隨后親赴西安去見張、楊,,為促成第二次國共合作做出了重要貢獻,。 張楊站到一起、“三位一體”局面的最終形成,,出自不同背景,、不同團體、不同政見人們的共同努力,。 這其實也證明了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結(jié)成的必然性,,這才是順應當時全國軍心民心的走向。 關(guān)于“捉蔣”的爭論 張學良在1957年的回憶文章中說,,他與楊虎城“雖非故交,,短時間卻結(jié)為好友,,彼此間無話不說,無事不談”,。 相似的境遇,、共同的目標促成了這種“傾蓋如故”的交情,兩人都厭惡內(nèi)戰(zhàn),,認為外敵當前,、中國人之間不應同室操戈。 目下雖然通過“三位一體”的結(jié)成避免了軍事力量的無謂消耗,,但要達成“他們的目標”——抗日,,卻仍然前路渺茫。 在“西安事變”真正以兵諫面目出現(xiàn)之前,,他們曾以“剿匪”為幌子開辦了軍官訓練團,,實際上對軍官進行抗日教育,在“兩廣事變”期間,,還曾經(jīng)計劃過要出兵進行支援,。 1936年3月,高崇民等人編撰了題名為《活路》的小冊子,,寓意只有“東北人與西北人合作,,聯(lián)合抗日”才是大家共同的活路。 這本小冊子秘密印刷后在西安廣為散布,,張學良表面發(fā)怒下令查禁,,實際上卻認為寫得非常正確。 楊虎城也向張學良建議,,應相機向蔣公進言,,停止“剿匪”,團結(jié)抗日,,將東北軍和西北軍從無意義的消耗時光中釋放出來,。 不管是與蔣介石私交更近的張學良,還是楊虎城,,都沒有打算一開始就用到強硬手段,。 張學良說過要“先禮后兵”,楊虎城也說過“先做合法運動,,再做不合法運動”,。 然而對于蔣介石其人的為人心性,兩人都并非毫無了解,。 一旦任何勸諫都起不到效果,,那下一步應該怎么辦? 無論是張學良事后回顧,,還是楊虎城身邊工作人員留下的文章,,都指向同一個細節(jié),。 兩人之間,的確是楊虎城對局面的預估更加現(xiàn)實,。他認為蔣介石立場死硬,,恐怕很難被苦諫、哭諫之類打動,,以“扣蔣”作為最終手段也首先出自楊虎城的主張,。 曾任楊虎城秘書的王菊人在《記西安事變前后的幾件事》中記錄,,1936年春某日,,楊虎城從張宅歸來,曾說“與張談得極痛快”,,并初次觸及了最終手段的構(gòu)想,,楊說了句“軟的不行來硬的!”張學良也表示了贊同,。 到了這年10月,,蔣介石加大了催逼“剿匪”的力度,東北軍和十七路軍壓力驟增,,進一步被推到了內(nèi)戰(zhàn)泥潭的邊緣,。 楊虎城的老部下向他建言,如果蔣來到西安,,必要時可否把他扣起來,,“逼他聯(lián)共抗日”? 這一建議雖然當時并未被楊虎城采納,,自然也沒有進一步細化完善,,但卻成為了最后行動的雛形。 到了具體實施“捉蔣”時,,實際操作也是張楊聯(lián)手的——張學良派出最信任的部下去臨潼捉蔣,,并再三嚴令要保證他的安全;而楊虎城和他的十七路軍,,則主要負責解除西安城中蔣系人員的武裝,。 既然干這件“捅破了天”的大事兩個人都有份,為什么事變之后張學良會多次聲明“是我一人主使”呢,?很可能與針對“放蔣”問題兩人間的爭執(zhí)有關(guān),。 扣蔣成功后,兩人均曾多次公開聲明,,此事絕非針對蔣介石個人,,而是“以國家民族為前提”,希望能促使他改變錯誤政策,,出來領(lǐng)導抗日,。 但蔣介石不肯作出任何書面保證,,這就使“放蔣”與否成為了爭論焦點。 張學良力主相信蔣介石,,并認為領(lǐng)導抗日非他不可,,之后親送蔣介石返回導致被扣,也是出于這樣的想法,。 而楊虎城則堅持“要干就干到底”,,認為張學良是在談判過程中受了宋氏兄妹、端納等人的溫情誘惑,,心懷僥幸而有違初衷,。 兩人爭執(zhí)激烈,一度到了周總理都出面來緩和氣氛的地步,。 蔣介石在《西安半月記》也記載過“聞楊虎城堅決不主張送余回京,,與張爭幾決裂”的字句。 張學良事后的追憶又補充了兩人爭執(zhí)的具體內(nèi)容,,張曾說過“我將只身護送蔣委員長入京,,上斷頭臺我一人承當,我決不牽連任何人,?!?/p> 結(jié)語 之后事態(tài)的發(fā)展,也證明楊虎城的預判更加準確,,張學良確實因為這一刻的信任而付出了曠日持久的代價,。 在之后種種“追究責任”、“問罪判刑”的場合,,張學良咬死了自己才是主謀,、以實現(xiàn)他“一人承當”的決意,自然也是符合邏輯的,。 然而從客觀事實的角度來講,,張、楊共同聯(lián)手發(fā)動西安事變是不爭的事實,。 因此在相關(guān)人等紛紛過世,、時過境遷的多年以后,張學良也換了一種更為客觀的態(tài)度來敘述這件事,,更加著重于楊虎城在西安事變中發(fā)揮的作用,。 參考資料: 《張學良晚年回憶 楊虎城是西安事變主角》;楊天石,;《炎黃春秋》2002年11期 《楊虎城大傳》,;楊瀚;團結(jié)出版社 《楊虎城將軍傳》;米暫沉,;中國文史出版社 《張學良世紀傳奇——口述實錄》,;唐德剛;山東友誼出版社 《西安事變史話》,;李義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