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妙玉奉茶

王志霞

湯沸茗香入盞佳,。情懷散淡莫堪夸。壺天蘊藉憶梅花,。

莫道杯中諳世味,，應知檻外是天涯。慣憑冷眼看繁華,。

妙玉在《紅樓夢》人物中地位有些特殊,。她是唯一一位沒有賈府血統(tǒng)又非賈府主子或親屬，而列入金陵十二釵“正冊”且排在第六位之人,，居賈府當家人王熙鳳,，小主迎春、惜春之前,。妙玉的經(jīng)歷也很坎坷。她幼時多病,，被送入玄墓蟠香寺帶發(fā)修行,，以避病厄。不料父母雙亡,，無所依傍,，沒有辦法，她只好皈依佛門正式出家,，后因佞佛的王夫人邀請,，進了賈府櫳翠庵，與青燈黃卷為伴,。

“妙玉奉茶”出自于《紅樓夢》第四十一回“賈寶玉品茶櫳翠庵,，劉姥姥醉臥怡紅院”,。

話說，劉姥姥進入大觀園后得到了賈母的盛情招待,。一天,，賈母和眾人吃完飯后，便來到妙玉所在的櫳翠庵,，向妙玉討一杯茶喝,。妙玉用一只成窯五彩小蓋鐘親自端茶給賈母。這種茶具從描述來看,，應為成窯斗彩,。

成窯斗彩指明成化年間景德鎮(zhèn)官窯所出的瓷器，這種瓷器紋案創(chuàng)新,，色澤清雅是其特點,，又以五彩與青花撞色者為上品，這彰顯了賈母在府中眾星捧月的地位以及富貴人家的飲茶品味,。因得知賈母不喝“六安茶”,，妙玉便為賈母泡制了非常珍貴的“老君眉”。

妙玉用去年的雨水為賈母泡好了茶,，交由賈母品嘗,。賈母品嘗后將茶杯遞給了劉姥姥，讓劉姥姥也嘗一下其中的味道,。隨后,，妙玉告訴侍女，讓她們將劉姥姥喝過的茶杯放在外面,，不用加以理會,。

賈母用的茶具無非名貴而已，后面妙玉私約黛玉,、寶釵所用的茶具則別有一番意味,。當妙玉為眾人上好茶后，悄悄拉了黛玉,、寶釵進了耳房,，另喝一壺“體己茶”。妙玉給寶釵的那一只杯,，旁邊有一耳,，杯上鐫著“斝瓟匏”三個隸字，后又有王愷與蘇軾的題字,。

王愷是西晉的富豪,，曾與石崇斗富而成了歷代奢靡權貴的代名詞；東坡先生乃北宋名士,，才情傲人又兼具風流豁達之氣,。此杯先后由此二人收藏,，今又到寶釵手里，似乎在襯托她的富貴才高,。

而妙玉給黛玉的杯形似缽而小巧,，鐫著“點犀”垂珠篆字。再看妙玉自己的茶杯“綠玉斗”,，是只翠玉制成的方形茶具,，象征妙玉這個身心如玉，似俗非俗的“檻外人”,。再來看妙玉給寶玉斟茶的器具,，一只令讀者腦洞大開的“九曲十環(huán)一百二十節(jié)蟠虬整雕竹根的一個大盞”，突顯寶玉這個既是精工雕琢,、渾然天成的奇人,，又是個不為世俗所理解的怪人。

作者對以上茶具的描寫,，一面充分展現(xiàn)了茶文化,，另一面又刻意體現(xiàn)了封建大家族的奢侈生活。最妙的是通過這一段描寫,，將各個人物的特征交代得恰如其分,。

隨后，妙玉用自己在玄墓蟠香寺采集的雪水為黛玉等人泡茶,。妙玉告訴黛玉說,，這杯烹茶的雪水已經(jīng)存放五年有余，味道十分上乘,，而剛才給賈母泡茶用的是去年的雨水,。由此可以看出妙玉對黛玉、寶釵的看中,。

妙玉是聰明絕頂?shù)呐?，懂得借助天地間最美的意象，來賦予茶獨特的魅力,。飛雪有聲,，唯落花間為雅；清茶有味,，唯以雪烹為醇。品茶一事,，將妙玉和寶,、黛、釵三人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也正是因為擁有一身茶藝,，才使“檻外人”妙玉有了跳出檻外,，和賈府里最“炙手可熱”的男女主們說“體己話”的機會。

茶有十德,，和敬為上,。妙玉更是以“一杯為品，二杯即為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驢了”為其品茶高論,。擇善水選美器，終究是微末之表,。奉茶人的言談舉止,，皆顯敬人之心，無輕視之念,，方為真的深諳茶道,。妙玉在櫳翠庵分別給老夫人、寶釵,、黛玉和寶玉奉茶的情景,，從不同的茶具和不同的水折射出人物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

妙玉自稱“檻外人”的原因,，被邢岫煙解釋得非常通透,。一個鐵門檻內(nèi)外就是兩個世界，門檻之內(nèi)是蕓蕓眾生之蠅營狗茍,，追名逐利,；門檻之外是妙玉的孤高自傲，冷眼旁觀,。

繁華落盡,，如夢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