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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農(nóng)村姑娘,,14歲到深圳打工,卻出過書,,拍過電影,,上過央視

 朱小鹿 2022-08-15 發(fā)布于湖北
       

武漢大學(xué)生物化學(xué)與分子生物學(xué)專業(yè)博士,,新加坡國立大學(xué)(NUS)博士后,,一門心思搞科研,業(yè)余寫稿不荒廢,,努力給你驚喜,。

——朱小鹿


最近一段時間,,鄔霞一家又開始左挑右選找房子,,準備第五次搬家。
 
第四次搬家,,是在2021年,。
 
僅僅一年時間,,她又陷入搬到哪里、何時搬的兩難境地,。
 
繼續(xù)住在現(xiàn)在的地方,,房租每年都漲,,她有點吃不消,。
 
搬到小一點的房子,便宜一點,,但不夠一家人住,。
 
如今,,40歲的鄔霞帶著兩個女兒,加上父母,,房子太小了肯定不行。
 
租房最大的麻煩,,就是有太多不確定性,隨時可能被房東趕走,,被迫搬家,。
 
房子和孩子曾是鄔霞心中的隱痛。
 
到深圳26年,,她認識的許多人都買了房,安居樂業(yè),。
 
而她卻在一次次失誤、猶豫和無奈中,,錯失良機,。
 
如今,面對如此高的房價,,她再也買不起房了。
 
作為一名打工詩人,,她把幻想寫在詩里,希望自己和家人幸福,。
 
作為第一代留守兒童,,她不想自己的命運,在女兒身上輪回,。
 
大女兒作為第二代留守兒童,因為得不到及時照料,,經(jīng)常餓著肚子,,她很心疼。
 
離婚后,,大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歸丈夫,她很難把她帶在身邊,。
 
經(jīng)過幾年努力,她爭取到大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把她接到深圳。
 
孩子的留守問題解決了,,而房子的問題成了她永遠的痛。
 
雖然她曾風光過,,上過央視,做過電影女主角,,走過電影節(jié)的紅毯,。
 
但她的生活,,至今沒有什么根本的改變,。
 
沒有盡頭的搬家和不確定的未來,依然需要她來面對,。
 
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鄔霞近照)

 

留守兒童,,走出深山追夢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打工潮席卷中國,,浩浩蕩蕩,史無前例,。
 
一批批打工者背井離鄉(xiāng),背著大包小包,,踏上外出打工的征途,。
 
一般來說,,更多人選擇南下廣州打工,,那里就業(yè)機會更多,更具誘惑力,,仿佛遍地是黃金,。
 
他們每年回家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甚至常年不回家,。
 
有的農(nóng)村,青壯年傾巢出動,,只剩下老人和小孩,,于是有了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
 
鄔霞生于1982年的四川農(nóng)村,。作為第一代留守兒童,對這樣的打工潮深有體會,。
 
1989年,她7歲那年,,父母便去深圳打工,,一去就是30多年。
 
從此,,故鄉(xiāng)成遠方,,他鄉(xiāng)成故鄉(xiāng),。
 
年幼時,她有27個夢想,,歌星,、裁縫、美容師……
 
而要實現(xiàn)夢想,,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好好讀書,,一個是外出打工,。
 
她天生對學(xué)習(xí)不感興趣,上初二那年,,學(xué)校搬遷到鎮(zhèn)上,,她成了一名寄宿生,吃住在學(xué)校,。
 
彼時,她越來越感到數(shù)學(xué)晦澀難懂,,一提數(shù)學(xué)就頭疼。
 
加上不適應(yīng)住宿生活,,本來美好的校園生活,在她眼里是一團糟,。
 
強烈的輟學(xué)念頭,,仿佛瘋狂生長的野草,占據(jù)了她的整個心房,。
 
讀書沒希望,鄔霞決定離開學(xué)校,,尋找另一種追夢方式,。
 
離開學(xué)校那天,,晴空萬里,,熱浪來襲,蟬在樹上拼盡全力嘶鳴著,,仿佛訴說著什么。
 
她站在空空蕩蕩的宿舍走廊,,心中涌起一絲悲涼。
 
盡管不愛學(xué)習(xí),,但真正離開學(xué)校時,竟然有些不舍,。
 
她抿著嘴唇,睜大眼睛,,把學(xué)??戳艘粋€夠,然后決絕離開,。
 
(鄔霞全家照〈左二為鄔霞〉)
 
在當時的農(nóng)村,,不讀書的女孩子除了嫁人,,只有外出打工這條出路,。
 
打工的道路盡管艱苦,,但不少女孩通過努力,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
 
更重要的是,她們掙了錢,,改善了家庭條件,自己也變得更有價值,。
 
所以,那時輟學(xué)現(xiàn)象司空見慣,,鄔霞的離開沒有多少人關(guān)注,。
 
也有親戚勸她,,現(xiàn)在輟學(xué)還有點早,,還是多讀幾年書,,多認幾個字,。
 
鄔霞不這么認為,,她覺得買本字典,就可以解決問題,,沒必要耗在學(xué)校了。
 
起初,,鄔霞并不想去外地打工,她想當裁縫,。
 
父母都去深圳打工了,遙遠的路途,,昂貴的車費,,長時間不能相見的煎熬,,讓她對打工產(chǎn)生排斥。
 
鄔霞清楚記得,,1992年時,母親突然回到家,,原來,她生病了,,不得已才回來調(diào)養(yǎng),。
 
她本打算不出去了,在家務(wù)農(nóng)為生,,也好陪陪孩子。
 
可在家再辛苦,,即便脫皮掉肉,,也不能維持基本生活,最窮時,,家里連包鹽都買不起,。
 
沒辦法,,她不得不再次外出打工。
 
曾經(jīng),,父母給鄔霞寄過一張照片,照片的背景是深圳當時最高的地王大廈,。
 
鄔霞看后,,羨慕不已,覺得父母在大城市生活得不錯,。
 
她開始心動了,在家實現(xiàn)不了當裁縫的夢想,,就到外地實現(xiàn)其他夢想,。
 
1996年,14歲的鄔霞離開家鄉(xiāng)四川,,踏上開往深圳的火車。
 
她的目的地,,是母親打工的那家日資制衣廠。
 
她滿懷夢想成真的希望,,可現(xiàn)實卻給她當頭棒喝。
 
父母壓根就沒見過地王大廈,,那只是照相館的一塊背景布,。
 
而她心目中的打工環(huán)境,甚至比學(xué)校更惡劣,。
 
(90年代打工潮)
 


初進工廠,,挨罵受辱自殺

 
因為年齡小,,個子小,,14歲的鄔霞顯得又黑又瘦,一看就是童工,,根本進不了工廠。
 
沒辦法,,她只好借用表姐的身份證,,才得以蒙混過關(guān),跨進制衣廠那道破敗的大門,。
 
從此,她和包括母親在內(nèi)的眾多成年人成為工友,。
 
那個制衣廠仿佛一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入,,而里面的人想出來。
 
她先被分配到包裝部,,在一群強壯的大人中間,,鄔霞顯得孱弱瘦小,,像發(fā)育不良的小豆芽,。
 
但再小的豆芽,也得當一盤菜,。
 
沒有人因為她弱小而優(yōu)待她,只有母親心疼她,,但干著急沒辦法。
 
在最辛苦的查貨線上,,她從早上8點工作到晚上11點,,整整15個小時必須全程站著,每天都如此,。
 
簡單枯燥的工作沒維持多久,鄔霞便開始加班,24小時通宵達旦,,中途沒有休息一分鐘,。
 
生平第一次,她感覺自己不是人,,從頭到腳麻木得成了一臺機器。
 
來廠半個月時,,她正在走廊上刷牙,門衛(wèi)發(fā)現(xiàn)后,,一把抓住她的衣領(lǐng),,仿佛老鷹抓小雞一般,,把她拽進宿舍,。
 
眾目睽睽之下,,鄔霞被罰了200元,因為走廊禁止刷牙,。
 
尷尬、憤怒和委屈一下子涌上她的心頭,,她欲哭無淚。
 
即便真的哭出來,,又有誰會同情?
 
莫斯科不相信眼淚,而這樣的工廠不需要眼淚,。
 
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高于一切,沒有人情味的冰冷充斥著工廠的每個角落。
 
對她的遭遇,,母親憤憤不平,,她氣得面色脹紅,但氣歸氣,,她也無能為力。
 
事后,,鄔霞悄悄躲在衛(wèi)生間,,狠狠哭了一場,這是她14年來最悲傷的一次哭泣,。

(八九十年代工廠女工宿舍)
 
從進入工廠那天起,,打工者的自尊就變得一文不值。
 
因為過度勞累,,一個月后,,鄔霞走路都打哆嗦。
 
當她領(lǐng)到600多元的工資時,,有工友調(diào)侃:你比老家的干部賺得都多,。
 
母親聽了,,在一旁抹淚:你們怎么不看看,,她跟大人干一樣的活呢?
 
在廠里,,挨罵是家常便飯,,比上下工鈴聲還準時,。
 
如果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未完成工作量挨罵,,鄔霞還能理解,。
 
但如果管理人員心情不好罵人,她就無法忍受,。
 
后者給人的傷害,,仿佛刀扎一般,,時時刺痛她幼小的心靈。
 
上班時,,她不上廁所,,不喝開水,,不說一句話,,這也是工廠的規(guī)矩。
 
她只有埋頭拼命趕進度的份,,即便如此,還是不能如期完成任務(wù),。
 
主管冰冷的臉、封閉的窗戶,、機械的勞作......
 
這些讓鄔霞感受不到勞動帶來的歡樂,有的只是壓抑和痛苦,。
 
最痛苦的時候,她曾試圖跳樓自殺,。
 
母親哭著拉她:人生不易,寧在世上捱,,不愿黃土埋,。
 
她有了心理陰影,心情像下雨一般陰沉不定,,時大時小,想著找一個發(fā)泄的出口,。
 
而隨后發(fā)生的一件事,,讓她猛然間找到出口。
 
一天,,她坐在那里干活。
 
突然,,坐桶被人踢了一下,開始,,她以為是日本老板來了,,不讓坐著干活。
 
當她站起來時,,踢她的人已經(jīng)揚長而去。
 
此人是日本老板的翻譯,,他嫌鄔霞坐在那里擋住他的路了,。
 
瞬間,,她的怒火在熊熊燃燒,頭腦嗡嗡作響,,即便自己卑微到塵埃,也同樣渴望得到別人的尊重,。
 
她突然產(chǎn)生了寫小說的念頭,,母親也大力支持她,。
 
隨后,,她用一個月時間,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小說,。
 
那是1998年,鄔霞16歲,,寫作成了她的第28個夢想。
 
她想通過寫作,,找到一份體面的文字工作,,維護做人應(yīng)有的尊嚴,。

(鄔霞在車間流水線)

渴望改變,提筆創(chuàng)作瘋狂

 
為了逃離工廠,,鄔霞渴望改變,把寫作當成改變命運的途徑,。
 
她上班的壓力絲毫沒減,反而因為寫作,,變得如泰山壓頂一般大,。
 
她常常一邊上班干活,一邊構(gòu)思小說框架,。
 
下班后,除了打飯吃飯,,她把僅有的時間都花在寫作上。
 
她飛一般跑回宿舍,,來不及喘上一口氣,就抓起筆開始寫,。
 
坐在泡沫制成的凳子上,,她的腿上放著夾著紙的紙板,,不知不覺中就到了上班時間。
 
離上班還有五分鐘時間,,她才戀戀不舍放下紙和筆,趕回車間,。
 
晚上,,她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
 
當別人進入夢鄉(xiāng)時,,她進入夢想的世界。
 
靜靜的深夜里,,偶然有幾聲蟋蟀的叫聲,,鄔霞忘情地奮筆疾書,。
 
此時,,她會忘掉現(xiàn)實的痛苦煩惱、艱辛漂泊,。
 
在自我安慰與希望寄托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桃花源”,。
 
在那里,她可以做女王,,安排各種角色的命運,,她讓筆下的每個女孩過上幸福自由的生活。
 
正如現(xiàn)實中的希望那般,,她把自己代入其中,,以此逃避殘酷的現(xiàn)實,。
 
這種精神上的自我救贖,讓她的寫作進入一種瘋狂的地步,。
 
白天見縫插針寫,,晚上拼死拼活寫。
 
她給自己定了一個規(guī)矩:每晚寫完八頁紙,,寫到凌晨兩點。
 
本來下班后睡覺,,睡眠時間都不夠,,更何況她加班寫作。
 
時間長了,,鄔霞進入了一種混沌狀態(tài),。
 
她的手在不停地寫,,大腦卻一片空白,仿佛成了一個寫作的機器人,,沒有思維,只有機械的動作,。
 
有時,,她實在熬不住了,,就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
 
當完成寫作任務(wù)時,,她就變成醉漢,,頭重腳輕,、昏昏沉沉,,搖搖晃晃穿過走廊,,去洗手間洗漱,。

(愛拍照的鄔霞)
 
她每晚最多休息5個小時,這樣的狀態(tài)持續(xù)時間越長,,母親的愧疚感就越強,。
 
她時常自責:讓女兒出來打工是不是一種錯誤?
 
但轉(zhuǎn)念一想,,以自家的條件,,真的沒有別的出路。
 
她能做的,,就是為女兒多爭取一點寫作時間,。
 
每天洗碗、提洗澡水的事情,,她都承包了,,凡是她能想到的,她就全力去做,。
 
寫作成了鄔霞的精神支柱,。
 
通過寫作,她憑一己之力與既定命運對抗,,生出了一股與眾不同的自豪感和愜意感,。
 
在日復(fù)一日的機械勞動中,她知道了活著的意義——改變命運,,堅守夢想,。
 
盡管身邊很多人質(zhì)疑她的能力和行為,甚至懷疑她腦子有問題,。
 
寫作是高大上的事情,,同時也是艱難的,想當作家哪有這么容易,?
 
在精神世界與現(xiàn)實生活的巨大撕裂下,,鄔霞覺得,自己認定的路,,再難也要走下去,。
 
她曾寫過一句話:我打工不是為了掙錢,而是為了夢想,。
 
寫了六部愛情小說后,,鄔霞看到一家藝校的招生廣告,廣告里承諾學(xué)習(xí)結(jié)束后可以留校,。
 
她為之一振,,這正是徹底告別工廠生活的機會。
 
她從深圳出發(fā),帶著四年的積蓄,,一路北上,,到學(xué)校學(xué)習(xí)編劇。
 
八個月后,,學(xué)校的承諾成了空頭支票,,留校工作的希望化為泡影,鄔霞再一次回到深圳,。
 
進入新世紀,,在深圳打工文學(xué)領(lǐng)域,崛起了王十月,、戴斌,、謝湘南等新一代打工作家和詩人。
 
這讓她更加相信,,自己一定會成功改變命運,,成為打工作家,成為生活的主人,,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她滿懷希望,把自己的第一部小說前后修改了三遍,,然后又工工整整抄寫在稿紙上,,寄給光明日報出版社。
 
結(jié)果,,不久她就收到退稿信,,一個人在工位上默默哭了很久。
 
她把看到的文學(xué)雜志,、出版社的地址抄下來,,一家家挨個投寄作品,但都石沉大海,。
 
在生存的壓力面前,,鄔霞不得不暫時妥協(xié),再次回到工廠,。
(愛穿吊帶裙的鄔霞)
 
 

短暫風光,,艱難生活依舊

 
2006年,鄔霞再一次逃離工廠,。
 
她不甘心,,那時,她已經(jīng)寫了8部小說,,她的出書夢一直沒有停止,。
 
在她眼里,,只有出過書,才有資格邁入作家行列,。
 
2007年,,她生日那天,經(jīng)過媒體報道她的事跡,,鄔霞終于等來久違的幸福。
 
一家企業(yè)給她捐贈了全新電腦,,一家物業(yè)公司承諾給她一份文員的工作,,一家文化公司同意幫她出書。
 
突然之間三喜臨門,,讓她記憶猶新,。
 
多年后,她仍覺得那是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個生日,。
 
后來,,幾經(jīng)周折,她和文化公司達成協(xié)議,。
 
她負責寫一部小說,,對方幫著出版,舉辦簽名售書活動,。
 
這個消息,,無疑是平靜的水面上投下一顆石子,激蕩起陣陣漣漪,。
 
整整四個月零一個星期,,鄔霞沒有工作,在家埋頭苦干,,寫完了她的第9部小說,。
 
等她再聯(lián)系文化公司時,對方的態(tài)度卻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
 
對方表示,,她的小說寫得不好,他們不能出了,。
 
鄔霞不敢置信:怎么能說話不算數(shù)呢,?
 
而這四個月里,她從未與文化公司聯(lián)系過,,也未與物業(yè)公司聯(lián)系過,。
 
她害怕被拒絕,實在不愿面對被拒絕的滋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連三的不順利讓她心灰意冷。
 
她想當網(wǎng)絡(luò)作家,,但人氣慘淡,;

她和妹妹一起開店,被騙得血本無歸,;

她買彩票希望中大獎,,幸運從未降臨。
 
鄔霞不愿意再回到工廠,,很長一段時間,,她只能靠擺攤維生。

(鄔霞陷入命運的沉思中)
 
2011年,,經(jīng)朋友介紹,,她結(jié)婚了。
 
之后,,她開始創(chuàng)作詩歌,。
 
她的婚姻,同樣與美好和幸福無關(guān),,只有家暴和出軌,。
 
她的人生,一直掙扎在巨大的漩渦中,,自顧不暇,。
 
她只能靠父母生活,而丈夫根本靠不住,。
 
2013年,,父親多種疾病纏身,成了吃閑飯的人,,他幾欲輕生,。
 
沒錢給父親治病,至今一家人還在租房,,沒有屬于自己的房子,。
 
這讓曾經(jīng)許諾給父母買房的鄔霞羞愧不已。
 
寫作15 后,,鄔霞再次深陷困頓,、貧窮和痛苦。
 
她意識到自己的寫作夢破滅了,。
 
她決定放棄,,誰知,命運又來了一個轉(zhuǎn)折,。
 
2014年,,鄔霞的《吊帶裙》被《工人詩典》選用,, 這是詩評人秦曉宇主編的。
 
同時,,紀錄電影《我的詩篇》也邀請鄔霞參與拍攝,。
 
鄔霞看了信,將這件事告訴了父母,,但她不再抱什么希望,,這樣也不會有失望。
 
沒過幾天,,導(dǎo)演竟然真的來了,。
 
攝制組跨進家門的一瞬間,鄔霞覺得黑暗里突然照進一束光,。
 
母親也高興得發(fā)瘋,破天荒地燙了頭,。
 
鏡頭里,,鄔霞穿著吊帶裙在公園里旋轉(zhuǎn),陽光照在她的發(fā)上,,裙裾飛揚,。
 
此刻,她看到自己穿裙子的樣子真好看,。
 
妹妹站在鏡頭后,,哭得稀里嘩啦:我們的生活有希望了。
 
《我的詩篇》在國內(nèi)外獲得了眾多獎項,。
 
這一年,,央視新聞聯(lián)播還專題報道鄔霞的事跡,極盡贊美之詞,。
 
作為流水線工人,,她將流水線車間和生活的點點滴滴,全都寫成了詩,。
 
她的外表和作品中,,找不到絲毫怨天尤人。

她用詩歌感受著普通人的善意,,感受著平凡生活的美好,,感受著自立自強的價值。

她的詩樸實無華,,灑滿陽光,,映射出一個普通勞動者的人格美。
 
一時間,,她出盡風頭,,享受著鮮花和掌聲,。
 
2015年6月17日,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鄔霞身穿粉紅色吊帶裙,,沖著鏡頭微笑。
 
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穿喜歡的吊帶裙,,顯擺臭美,。
 
平日里,她都是在別人休息時,,偷偷穿著自我欣賞,。
 
盡管,那件吊帶裙是花70元買的便宜貨,,但鄔霞已經(jīng)很滿足了,。
 
站在臺上,她敞開心扉,,說自己想找份文字工作的想法,。
 
也有熱心人給鄔霞介紹過工作,最后都不了了之,。
 
時至今日,,在別人眼里小有名氣的鄔霞,仍舊沒有如愿以償,。
 
雖然曾經(jīng)火過一陣子,,但拍攝和得獎,如同她的吊帶裙被微風吹拂了一下,,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寫詩沒有改變她的命運,即便出名后也沒有,。
 
成功和風光,,對鄔霞來說如此短暫。
 
短暫到她還未來得及體味其中的幸福,,就被現(xiàn)實的車輪一次次碾壓,。

(2015年鄔霞在電影節(jié)上)

身處陰溝,仰望星空堅強

 
鄔霞的母親曾規(guī)劃過一家的生活,,在縣城置一套房,,徹底告別打工生活。
 
兩個女兒結(jié)婚后,,做點小生意,,等她們有了孩子后,她和丈夫幫忙帶孫輩,。
 
但直到老家的房屋,,因年久失修而倒塌,,他們一家也沒再回去。
 
夢想中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而鄔霞也一路見證了希望變成失望的心酸,。
 
16歲時,鄔霞堅信通過寫作,,她會擁有美好的前途和愛情,。
 
26歲時,鄔霞喜歡勞動,,更喜歡收獲人生的希望,。
 
39歲時,鄔霞相信寫作賺不了錢,。
 
如今,,寫作對她來說,是一種精神食糧,。
 
雖然不賺錢,,只要活著,她就會繼續(xù)努力寫下去,。
 
曾經(jīng),鄔霞天真地認為,,只有自己這個打工者在寫詩,。
 
而詩評人秦曉宇在《讀書》雜志里有篇文章,透露了一個隱秘而驚人的數(shù)字:當今中國工人詩人的數(shù)量超過1萬人,。
 
他們在不同的場所默默勞作,,用詩句記錄打工的點點滴滴。

(鄔霞在帶女兒的間隙寫作)
 
陳年喜高中畢業(yè)后,,外出打工,,打工之余,他最喜歡寫詩,。
 
但他清楚,,寫詩不足以支撐起家庭生活。
 
后來,,他到礦山當爆破工,,這是一個隨時可能喪命的職業(yè)。
 
每天與死神,、雷管,、炸藥打交道,他的工友中,,有不少非死即傷,。
 
為了排遣壓力,,他又開始寫詩。找不到紙時,,就寫在煙盒上,。
 
2013年,他的母親查出食道癌晚期,,而父親則癱瘓在床多年,。
 
2015年,他也成為《我的詩篇》的主人公之一,,同年,,他接受脊椎手術(shù)。
 
后來,,他的弟弟在爆破中被炸得粉身碎骨,,他為弟弟舉行葬禮。
 
接受著生活的一錘又一錘,,陳年喜堅信:再低微的骨頭里也有江河,。
 
烏鳥鳥也是喜歡寫詩的流水線工人,失業(yè)后,,他想找份與文字有關(guān)的工作,。
 
為此,他曾不管不顧,,拋妻別子,,來到廣州。
 
但因為沒文憑沒文化,,他處處被看輕,,最終失望而歸。
 
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好好讀書,,考上大學(xué),,不要像他一樣當工人。
 
認命歸認命,,他還是拿起筆寫詩,,繼續(xù)和生活做最后的對抗。
 
鄔霞,、陳年喜,、烏鳥鳥代表的打工詩人群體,充滿寫作的情懷,。
 
情懷之下雖然暗流洶涌,,但他們堅持用不鄙薄不憐憫的態(tài)度,真誠地去記錄保存一種狀態(tài)。
 
貧窮但詩意地活著,,而不僅僅是生存,。
 
詩歌讓人內(nèi)心清明,熱淚盈眶,,有所為有所不為與命運抵抗,。
 
他們從中體驗到充盈,澆灌出卑微中的芬芳,,維護著塵埃中的尊嚴,。
 
即便身處陰溝,依然仰望星空,;即便衣衫襤褸,,依然昂首挺胸。
 
這才是他們一生的無價之寶,。

(陳年喜在工棚寫詩)
 

寫在最后

 
當?shù)对坏缴砩蠒r,,一個人很難有感同身受的疼痛。
 
所以,,當你占據(jù)優(yōu)勢時,,不要過多指責批評他人,而要學(xué)會理解和傾聽,。
 
包括鄔霞在內(nèi)的打工群體,,他們在命運的捶打面前,沒有多少選擇余地,。
 
他們大多時候的所作所為,,有太多無奈和心酸。
 
而又有多少人能夠理解他們的行為,,聆聽他們的聲音呢?
 
從1998年開始,,鄔霞開始嘗試寫作,。
 
起初,她也排斥打工題材,。
 
因為她曾在打工時受到過太多屈辱,,真的不愿提及。
 
后來,,她慢慢喜歡上這類素材,。
 
她發(fā)現(xiàn)這才是真正的生活,這樣的文字寫出來才有血有肉,。
 
2016年,,她的第一本書《深圳紀事》出版,極大鼓舞了她,。
 
在寫作路上走了24年,,有悲有喜有失望,。
 
她的寫作時間夠長,但寫作成績卻不大,。
 
或許,,她的文化底子薄,限制了她的發(fā)展,;
 
或許她的天賦有限,,只能走到這個地步。
 
(鄔霞帶著女兒游玩)
 
如今,,在新媒體行業(yè),,不少新人快速崛起,短時間內(nèi)出書,,成名,,實現(xiàn)財務(wù)自由。
 
鄔霞在他們面前,,顯得笨拙而不合時宜,。
 
即便是和同時期的其他打工詩人相比,她也稍遜一籌,。
 
她的作品,,還有很多需要完善改進的地方;
 
她的公眾號,,閱讀量大多徘徊在兩位數(shù),。
 
盡管這樣,她還是愿意用畢生精力寫作,。
 
她的生活中,,除了寫作需要突破的壓力,更多經(jīng)濟的壓力,,讓她的頭皮時時發(fā)麻,。
 
她的生命,悲愴而熾熱,!
 
艱辛的勞作,,無常的命運、希望渺茫的寫作之路,,有時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但再大的石頭壓著,活著也要昂著頭,,她等待屬于自己的那束光,。
 
 
作者:朱小鹿&心平氣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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