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另類作品 管用和誦讀
我從1956年開始發(fā)表文藝作品,。60多年來,,我將發(fā)表作品題目、體裁,、發(fā)表報刊名稱記錄下來,,成為一本總目錄。有畫,、有文,、有詩詞,,有曲藝、有歌曲,。將近100面,。一位朋友看到我的發(fā)表文藝作品的總目錄上,1967年至1971年五年間沒有發(fā)表文藝作品,。他問我,為什么這五年空白,。我說,,還用問,這期間文化大革命的紅色風(fēng)暴席卷全國,,誰還能寫作,;即使寫了,也沒有刊物發(fā)表,。那些作品主要有五屜柜,、高低床、寫字臺,、可折疊大小飯桌,、可折疊躺椅、可折疊茶幾,。還有釣魚四節(jié)套桿,、釣魚可折疊小凳、玩具槍等等,。后來,,因為住房太小,一些木工作品都丟棄了,。文革中,革文化人的命,,寫寫不得,,畫畫不得,,我這個業(yè)余作者成了當(dāng)然的“周揚黑線人物”,對那些在工廠當(dāng)工人的朋友羨慕得不得了,。哪知世道變化,,某些以前與我相好的“工人老大哥”,一反常態(tài),,對我這“臭老九”特別避諱,。有的則目無下塵,認為這世上“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早該入另冊了,。但有位姓孫的木匠朋友對我還不睥視。在辦展覽時,,我借用他的工具,,學(xué)著做了一個油畫匣子。于是得寸進尺,,又想作其他的東西,。我深知匠人最愛惜自己的工具,不好意思常借他的,,就自己動手做了一鋸一刨,。孫師傅試了試我的刨子,夸我比他的徒弟強多了,。并說,,能做好刨子,準(zhǔn)能當(dāng)個好木匠,。這無疑對我是個極大的鼓勵,。其時,我所在的文化館屬全盤砸爛的單位,,全國不少文化人紛紛下放到農(nóng)場或農(nóng)村,。說不定哪一天就輪到我了。遂動念想學(xué)學(xué)木匠,,以便下放當(dāng)農(nóng)民有個用處,。于是,便留心觀察那師傅的勞作,,偷偷地學(xué)起藝來,。聽孫師傅講,當(dāng)木匠只要做好五屜柜,,其他的都好應(yīng)付,。我想試試。便買回木料,,在業(yè)余時間里(其實每天鬧革命也沒有什么事做)砍砍鋸鋸,。憑著自己有點兒繪畫能力,,先畫好五屜柜的圖樣,量好尺寸,。然后慢工細作地做出一些零件,。數(shù)月后,零件做齊了,,一安裝,,居然成功了,且是當(dāng)時少見的“隱形拉手抽斗”“八字腳”的新款式,。惹得同事們羨慕不已,。笑說,咱們“臭老九”也能當(dāng)工人階級了,!緊接著,我又精心設(shè)計,,將當(dāng)時流行的帆布躺椅加以改進,,使其能折得一展平。引得好幾位木匠師傅對我刮目相看,。還把我的“作品”用尺子仔細量,,當(dāng)樣板復(fù)制。如此,,我本當(dāng)高興,,但一想到文人的前途,總不免心地黯然,。以后,,這手藝果真派上用場。不久,,我們文化館干部一鍋端,,進了縣革委會“斗批改學(xué)習(xí)班”。這學(xué)習(xí)班實際上就是“五七干?!?,主要是勞動改造。在干校,,因我能干一點木工活兒,,進了木工組。修犁整耙,,裝鐵鎬鋤頭鐮刀把什么的,,儼然是個技術(shù)勞動力。日烤霜打,,櫛風(fēng)沐雨,,吃盡苦頭,,勞動改造了兩年,總算熬到期滿回城,。已是四口之家了,,卻是家徒四壁,依然與單身時的境況差不多,,真有點兒對不住妻兒,。便想,而今自己有了木工手藝,,不能白費,。便利用業(yè)余時間,自作了高低床架,、可折疊飯桌,、寫字臺,還特地為兒子造了一支他心愛的木槍,。樣樣?xùn)|西,,做的還像模像樣,不比木匠師傅的手藝差多少,。只是,,做的特別慢。要是到外面混飯吃,,恐怕得餓肚皮,,那還得苦練硬功夫才行。再以后,,我調(diào)到武漢,,住房窄小,搭暗樓,,做坐睡兩用沙發(fā),,以及釘書架、修門窗什么的,,都得虧了自己的三斧頭,。有時,左鄰右舍家中小修小補,,還來請我這半個木匠,。直到今日,雖體力不支,,仍不時操斧弄鋸,,創(chuàng)點兒作品。前不久,在清理自己的文稿時,,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做成五屜柜后心血來潮,,即興寫的一首打油詩,詩曰:平生讀書本不多,,誤入歧途搞創(chuàng)作,,友人看罷我的文章,,不由得啞然失笑,我也苦笑起來,。我說這篇文章就刊登在1997.04.16.《武漢晚報》上,。其實我的另類作品還真有幾件精品,并非一些桌,、椅,、床、柜等等傢具,。今年搬家,在防盜網(wǎng)上,,搬出我當(dāng)年為打傢具制作的木工工具,,我不禁大為震驚——當(dāng)年我制作的木工用的刨子,那可是值得展覽的手工藝術(shù)品??!稱得上是精品??纯窗?:這些另類作品,,有長刨、短刨,、線刨,、槽刨、邊刨,、斜口刨,、花刨、鳥刨等,,用料都是上等名貴樹木,。有進口烏木、紅椆木、花梨木,、櫟木,、梓木、檀木等,。 只有我自己明白,,這些制作精細的刨子,出自一個沒有受過木工基本功訓(xùn)練的業(yè)余木匠的手,,實在是不容易,。我在無事可做萬般無奈時,花費了多少精力廢寢忘食日夜苦干才獲得這些另類作品??!而這些名貴的木料,又是哪里弄到的呢,?我文革時的工資,,每月38元,一家四口人,,生活夠困難窘迫的,,不可能用錢買。是從我們文化館“破四舊”的殘渣堆里撿來的,。我們單位原藏有十分珍貴的進口烏木方桌,,紅椆木雕花的太師椅,還有雕花極為精致的寧波床和廟堂的香案,、神龕,。原是講階級斗爭作展覽用的。文革初期破四舊,,紅衛(wèi)兵到處打砸搶抄,,它們都屬于“封建主義、資本主義,、修正主義”的東西,,在劫難逃,被破壞得亂七八糟,。大一點的料子,,被有心人拿走了,剩下一些殘渣,,堆積在文化館的樓梯下的角落里,,混同一些出土的古代文物鐵鑄刀矛青銅器皿以及陶瓷瓶瓶罐罐等在一起。文化館原來負責(zé)保管文物的干部早就下放農(nóng)村了,,許多珍貴的文物無人管理,。誰也可以隨便進出的文化館,,凡是銀、銅,、鐵,、錫、玉石,、瓷器,、絲織品、書籍等物,,都被孩子們(也可能有大人)偷去賣給廢品收購站了,。我是一個文化人,是文化大革命的對象,,自身難保,,親身經(jīng)歷了這一切。本來心疼那些珍貴的文物,,但只能是望水流舟,,無能為力。就在文化館請木匠制作展覽用的木框時,,我動了當(dāng)木匠的念頭,,便從一堆殘渣里撈取了一些紅椆木、烏木,、梨花木的邊角余料,,幾塊劫后余下的廢品,經(jīng)過精心制作細致打磨,,做成了木工工具刨子,。這是一般木匠沒有的上等木料精作細制的刨子,,基本上沒有用過,。因為打造一般的傢具,用不上線刨,、花刨,。縣城里有幾位木匠師傅居然看中了我的這些作品,,他們想買,,都被我謝絕了,從而保留下來,。如今看到我的這些另類作品,,除了驚訝,不禁又回想起那場革命的風(fēng)暴,心有余悸,,居安思危,,不免杞人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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