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仁居散記

姚良明

一

仁居是一座古城,，從明嘉靖年間至共和國建國初期一直作為平遠縣治所在地，遠哉遙遙數(shù)百年,。光陰荏苒,，而今古城舊貌不在，清代志書里圖繪的城墻、城門已成了記憶,，東門街、南門街,、西門街成了辨別古城方向的地標,。仁居也淡化了曾經(jīng)的縣城情結(jié)，展現(xiàn)在游人面前的是一座小巧而樸實的市鎮(zhèn),。一如靜臥在街旁的百年圍龍屋,，不卑不亢，從不仰視遠處的高樓大廈,，安之若素,，守護著平凡的歲月。

走入仁居城,，感受到她的雅靜,，感受到她的安逸。仁居的街道不多,，不長也不寬,，有些還是民國時期的騎樓建筑，很有年代感,。木質(zhì)騎樓下,，有稚童在嬉戲追逐，不遠處的人家飄來陣陣飯菜香,，接著身后傳來母喚兒歸的長音,。

仁居老城巷陌縱橫。用鵝卵石和麻石鋪就的石砌路連接著一條條古巷,，也連向城外的山村,，將田野淳樸的氣息帶回城里。幾個興趣盎然的游客手牽著手排成一行,，哼著歌走向小巷深處,。一個十五六歲小姑娘一襲紅裙、擎著小紅傘的站在巷口,，變換著各種姿勢,，任由幾個拿著長槍短炮的人拍照。末了,，她坐在墻角的石凳上,，收起的紅傘依著右邊肩膀，左手托著下巴,，仰望著小巷的天空,。不嬌柔，不做作，像沉思,，像憧憬,，定格的畫面守著一份歲月靜好。(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走進一家民居,，酒香撲鼻,，原來是釀制客家娘酒的小作坊。落座后,，系著圍裙的女老板笑靨如花,，給來客每人遞過一小杯娘酒。深褐色的娘酒香味襲人,，小啜一口,，頓覺神氣清爽，消融了身上的疲憊,。

繁華的街道,、幽深的小巷，古老的,、現(xiàn)代的在這里薈萃,，文化底蘊更顯厚重。古城像是一本雋永的書,，值得人們?nèi)テ肺丁?/p>

二

品讀古城應(yīng)從仁居河開始,。這條源于江西尋烏蜿蜒而來的河流，將一路風景攢起的靈性聚成萬般風情,，溫柔地依偎著仁居城,。河水在這里流淌了數(shù)百年，歷史也在這里徜徉了數(shù)百年,。河水清澈如鏡,，水流舒緩，隨處可見紅黑相間的鯉魚群,，還有那一群群當?shù)厝朔Q為“帕哥”的白條魚,。

橋是古城的符號，最能留住歷史的記憶,。仁居河上屹立著三座古橋,，其中最老的是永昌橋。這座始建于明萬歷年間的雙孔石拱橋,，橋面幾經(jīng)維修,，全沒了原先的模樣，只有支撐橋身的一塊塊烏黑的石塊,，像印上了歷史的履痕,，見證者幾百年的滄海桑田,。

同樣始建于明代的架虹橋和青云橋，相隔數(shù)百米,。因雨霽煙銷,，波光蕩漾，綿亙?nèi)艉?，取名“雙橋虹架”,，譽為古城八景之一。如今,，雖然景象不再，但古人描繪“繞郭平堤一水分,，雙橋縹渺鎖溪云,；長虹飲澗波涵影，玉帶橫江浪織紋”的意境依然,。

仁居河向北流去,，流入差干河，與福建武平的下壩河相匯流向石窟河,，匯入梅江,，最后匯入韓江，歷史上曾是水上交通要道,。據(jù)史書記載,，古城一段原為一條石河，河床窄,，且怪石嶙峋,，明萬歷年間官府下令疏浚連通差干的河道。于是,，“河起東門青云橋,，至石窟會鐮子渡，入三河,?！薄捌矫駹幰暂p舟試新河，往來如織,，一切貨賄俱從舟載,，虔汀商賈絡(luò)繹……”。仁居成了商賈之地,，仁居河兩岸車水馬龍,，編織著一幅清明上河圖。

架虹橋側(cè)的天后宮,，一座供奉海神林默娘的寺廟,。天后殿里至今氤氳裊裊的香火,，見證著仁居河舟楫穿梭、繁榮一時的水上交通歷史,。仁居河是古城的靈魂,，歲月如斯，裝滿了古城數(shù)百載的流年,。

三

東門街口有一座建于民國的三層樓房,，粉墻黛瓦，高大厚實,，曾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民國廣東省中央,、中國、交通,、農(nóng)民四大銀行金庫,。1945年，廣東省國民政府播遷平遠,，縣城仁居異常繁華,。錯落有致的街巷里，有許多故事交替發(fā)生著,。20世紀80年代,，有兩位著名作家在古城采風，創(chuàng)作了一部《胭脂河》小說,。講述的是三位叫做胭脂女,、相思豆、黑蝴蝶的省城風塵女子,，從良后各自嫁給軍官,，抗戰(zhàn)時期在仁居發(fā)生的愛情故事。文中胭脂河原型為仁居河,，“胭脂”源于“仁居”的諧音,。小說反映了當時紛繁復(fù)雜的戰(zhàn)亂生活，地處大后方的仁居也危機四伏,，給人們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帶來的種種變化,。小說還被拍成六集電視連續(xù)劇《亂世三美人》，以致后來的一度時間,，有人將仁居河稱之為胭脂河,。但最終未成氣候，原因是名字脂粉味太濃,，少了陽剛之氣,，與古城性格迥然不同。

仁居是一座堅強的古城,。原稱豪居,。也許“公卿士大夫之居”的名字太張揚,，被改為仁居，寓 意“仁人之居”,。明嘉靖年間,，正是閩粵贛邊多事之秋，石窟一帶“民變”不絕,，暴亂連連,。為鎮(zhèn)壓匪盜，先是在仁居林子營設(shè)通判府館,，增派駐軍,，筑建土城。后設(shè)縣平遠,，“以彌盜源”,。縣令王化還親自帶領(lǐng)鄉(xiāng)丁團勇到閩粵贛邊各縣征戰(zhàn)匪寇,，其夫人計氏因誤信夫君陣亡謠言而自盡。后王化以“平賊”有功官至廣東按察司副使,，而計氏則作烈婦設(shè)貞烈祠祭祀,，尊為計夫人，當?shù)厝酥两襁€將自盡稱為“自計”,。故事令人唏噓,，足見當初古城仁居的重要，平遠擔負著鎮(zhèn)壓暴亂,，維護閩粵贛邊安寧的重任,。

然而，從明清至民國漫長的時間里,，閩粵贛邊一直匪患不絕,，古城也深受其害。平遠解放之初,，以謝拱成為首的地方匪幫屢屢與新生的人民政權(quán)對抗,，偷襲區(qū)人民政府，綁架殺害政府工作人員,，誘帶“胡璉兵”竄犯平遠,，襲擊占領(lǐng)仁居，禍及全縣,。人民政府一聲令下,，于1949年9月組織警力配合人民解放軍駐軍八團一連，將謝拱成匪徒一網(wǎng)打盡,，從此結(jié)束了古城土匪橫行的歷史,。

仁居是一座英雄的古城,。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紅四軍曾二度進駐仁居,。從邂逅到重逢,，紅四軍與仁居結(jié)下不解之緣。在平遠的革命歷史上,，留下了朱德,、彭德懷、林彪,、陳毅,、羅榮恒、粟裕,、羅瑞卿等一連串顯赫的名字,，留下了煜煜生輝的紅色印記。1930年5月14日,，紅四軍遵照中央前敵委員會的指示開赴平遠,。在紅軍的幫助下，中共平遠縣委在仁居成立縣革命委員會,，在全縣發(fā)動“五月暴動”,，號召人民開展打土豪、分田地,。仁居沸騰了,，人民當家做主，歡呼聲久久在古城上空回響,。

紅四軍足足在仁居駐扎了十八天,。韓家祠、林家祠,、張家祠,、泰山肖公祠、萬五韓公祠,，這些散居在仁居城的古祠堂,，原是姓氏宗族祭祀和議事的地方，高大的廳堂至今仍透著一種莊嚴,。誰曾想,，這竟是當年紅四軍駐扎的地方。只有秋毫無犯的正義之師,，只有人民的軍隊才能得到這樣的禮遇,。在仁居一些民居的墻壁上，保留的紅軍標語仍清晰可認,，歷史在古城鐫刻下深深的烙印,。

四

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色彩,。而仁居以其堅強的英雄氣質(zhì)和紅色文化的魅力，造就了一座傳承紅色基因,、賡續(xù)紅色血脈的紅色古城,。

仁居?xùn)|校場，舊時比武和操練的地方,，如今卻是一片祥和的民居,，全國唯一的紅四軍紀念館設(shè)建在這里。今天參觀的人絡(luò)繹不絕,，隨著講解員聲情并茂的聲音和腳步,，人們重溫了紅四軍的建立、發(fā)展壯大的光輝歷程,，領(lǐng)略了“黨指揮槍”“槍桿子里面出政權(quán)”的真諦,，感悟偉大的紅軍精神。

在紅軍官兵塑像和“新時代紅色文化講習所”前,，游客紛紛留影,。紀念館后的小山是一片果園，一株株臍橙果實累累,。山頭上,，一座紅四軍軍旗雕塑矗立在在萬綠叢中，特別奪目,。

夜幕降臨的時候，仁居河兩岸的燈光亮了起來,，和百姓公園高懸的紅燈籠一起照亮了廣場的夜空,。人影綽約，古城的夜色便靈動起來,。廣場上有人在跳廣場舞,，整齊柔美的舞姿讓人賞心悅目。那邊亭臺,，有人在唱客家山歌,。這邊游廊，一位穿花格子衣服的大姐唱起了《十送紅軍》,，情深意切的歌聲引得游人駐足,，不少人跟著唱，眼里還噙著淚花,。我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著當年紅軍離開仁居北上時,，古城人民灑淚惜別的情景。

歌聲也引得身邊一位10多歲的小男孩的共鳴,，他和我講了很多紅軍在仁居的故事,。我訝異小小年紀是怎樣知道的,。他說是聽爸爸講的，爸爸是聽爺爺講的,，爺爺是聽太婆講的,，而太婆親眼見過紅軍。他說他是土生土長的仁居人,，和祖輩一樣,，深切地熱愛這這座古城。燈光下,，他的眼眸閃閃發(fā)亮,。

古城雖小，卻承載著厚重的歷史文化,。紅軍精神始終在古城的街巷扎根,，在仁居河流淌，化作這幾近五百年古城最深厚的文化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