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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冰.我們的1978 我的“老師”同學們 中國1977年的冬天，中斷了11年的全國高考按下了重啟鍵，結束了十年如長夜,、愚民弱智的極左路線,，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迎來了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兩場轟轟烈烈的考試，報考總人數(shù)達到1160萬人,。77,、78兩級全國錄取人數(shù)近70萬，他們中有十幾年前就告別學校的 “老三屆”,，也有剛畢業(yè)的高中生,，年齡小的只有十五六歲，年齡大的已過而立,，其中還有夫妻同學,、師生同學。1978年10月,，懷著對校園的憧憬和對未來的期待,，我和我的中學老師天柱兄考上了同一個大學，一同走進了我們夢寐以求的“象牙塔”——西南師范學院,。因為曾經(jīng)是師生,，又有父母的囑托，天柱兄自然地成了我的“監(jiān)護人”,，在校我仍稱天柱兄為老師,，恭恭敬敬地跟前隨后，在同一系,、同一班,、同一小組開始了我的大學生涯。
1978級是恢復高考后的第二屆,，隨著撥亂反正的步伐加快,，一大批知識青年在父母甚至是本人的“歷史問題”“反革命問題”被糾正后，枯木逢春一般跨進了大學之門,。這一屆相比春季入學的77級,，平均年齡更大，來自社會各個階層的人才薈萃,，他們中,，有踏實耿介的宗義兄、沉穩(wěn)大度的顯怡姐,、睿智好學的石屏姐,、勇毅果敢的禮智姐(已逝)、爽直美帥的老英雄(元秀姐),、高冷傲嬌的姜四百(力挺兄,，當年高考成績400分為全院最高分),，成為了我的同學，大家和衷共濟,，學古探幽,。當時，中文系以25歲劃界安排住宿的上下鋪,，我和十幾個應屆生自然就住上鋪，生活上得到了同學大哥大姐們的悉心照料,；我們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他們身后的“尾巴”,，指東打東、指西打西,，從不掉線,。很快我就感覺到了與同學大哥大姐們的差距：我們這些應屆生雖然比較傲嬌，在地方是“狀元”是“人才”,，但與閱歷豐富,、知識廣博的大哥大姐們相比，則顯得浮光掠影,、淺嘗輒止,。我們除了在語言(主要是英語)類略占上風外——當時我們的公共外語是英語和俄語，老三屆的同學大多選的俄語,，而應屆生大多選的英語,，我們除了記憶力和表達能力稍強外，可比之處還真不多,；而在訓詁,、評論、文史方面則完全甘拜下風,，年級里十多個應屆生不敢懈怠,，收拾起耍心，一路追趕上去,。
寂寞許久的校園,，由于多了兩屆學生，一時熱鬧起來：樹蔭花叢中的杏,、李,、桃、梅四園里,，學子們枕經(jīng)捧卷,，焚膏繼晷，勤耕苦讀,；教室里,、圖書館中,，大家鉆書究理，目不窺園,，欣然忘食,，校園的秋天竟然有了春的氛圍。在中文系78級學生們的成績冊里,，鮮有70分以下的考試成績,，如果誰在考試中下了85分，就會有些愧疚,、有些著急,，這也讓我們的學習處在一種單純、緊張的狀態(tài)之中,。宿舍,、教室、食堂三點一線,，成為我們校園生活的主坐標：從早上8點到下午5點是專業(yè)課,、公共課的上課時間，晚上7點到10點是自習時間,，10點30以后宿舍熄燈就寢,。中文系許多教授，諸如譚優(yōu)學,、曹慕樊,、荀運昌、秦效侃等,，剛出“牛棚”“干?！辈痪茫俸笥嗌乃麄?，重登杏壇,，積蓄已久的學術熱情噴涌而出，旁征博引,、縱橫捭闔,、游刃有余的知識傳授，既讓我們受益終身,，又無形中增加了我們的緊迫感,。每天下課后，老師羅列的必看必背書目有時多達幾十本,。于是乎,，到圖書館查閱資料，在教室里研讀教材,、整理筆記,，成為我們自習的主要內容,。自習課的時間明顯是不夠的，每天晚上10:30時以后宿舍熄燈的陳規(guī)在我們多次抗議之后,，中文系通融地在第三教學樓1樓安排了1個長明燈教室,。于是，我跟達五姐每天下午一下課就趕快在長明燈教室扔兩本書占位置,，天柱老師,、天鵬兄和于波則主動承擔起了在行政樓的閣樓上看守武器(當時仍然還有戰(zhàn)備的需要)的“重任”，享受自己管控燈火的自由,。有了這樣一個彈性的夜晚,，我們的學習生活一下就充實和繁忙起來。高爾基說過：文學就是人學,。老三屆的同學雖然當年在學校的學習被耽誤了，但是他們在農村,、工廠,、街道這些社會“大學”里的“學習”生活，感悟比我們更深刻,。能夠考上大學的老三屆們,，他們的過往歲月并沒有蹉跎，許多人通過長期自學,，實際上的水平已經(jīng)達到甚至超過了本科生,，在課堂上與教授們致知窮理、教學相長的情景成為他們學習的常態(tài),，砥礪共進,、相得益彰的情形更是醉人心扉。自然地,，他們繼天柱兄之后,，也成為了我的“老師”同學，讓我少了許多暗室求物的煩惱,。每天對課堂筆記進行整理,，消化吸收其中的知識點，是晚自習的一項重要內容,。達五姐是一個十分聰明勤奮的學生,，課堂筆記記得非常詳細，成為我含英咀華的重要學習參考,。其中對譚優(yōu)學老先生講述《詩經(jīng)·氓》的筆記,，猶為精彩：把氓譯為“那個家伙”，蚩蚩譯為“笑嘻嘻”即“那個家伙笑嘻嘻”,，用棄婦的口吻,，活畫出求偶者的熱切和狡黠,，也為下文被拋棄埋下了伏筆，真實地記錄下了譚老夫子的講述要點和不同于其他譯文之處(當時多將“氓”譯為“男子”或“農家子”,“蚩蚩”譯為“忠厚”),。不僅如此,，達五姐還將整理后的工工整整的筆記專呈先生們審定，先生們也毫不推辭,，認真審閱,，指錯糾偏。經(jīng)過先生校閱的達五姐的課堂筆記本,，被許多同學傳閱,，我作為達五姐的“尾巴”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從大三開始,，有了《杜詩導讀》(曹慕樊),、《詩經(jīng)新探》(鄭思虞)、《魯迅》(耿振華),、《左傳選讀》(譚優(yōu)學),、《唐宋詩詞賞析》(荀運昌)、《反切》(林序達),、《漢文字學》(劉繼華),、《漢語方言與方言調查》(翟時雨)、《西方近代美學述評》(曹廷華),、《中國歷史文論選》(劉建芬)等選修課,。那時還沒有開始招收研究生，中文系一大批宿學舊儒擔任了本科教學,，一些在學術研究領域頗負盛名的老教授們開設的選修課,，對于我們產生了莫大的吸引力。然而,，由于時間和精力有限,，不可能一一選讀，同時也出現(xiàn)了文學和語言兩個大主攻方向的選擇,，而這樣的選擇如人生歧路一樣,，讓我四顧茫然。這時候,，天柱兄,、達五姐他們針對我的情況，建議我選擇文學類,。于是,，我開始了對古代、近現(xiàn)代文學的研讀,，特別是《杜詩導讀》,。老杜的沉郁寂寞,，是我這個年齡尚小、沒有什么社會閱歷的學生鮮能體味的,，讀詩不免有“為賦新詩強說愁”的窘?jīng)r,，更難有遠見卓識。而老三屆同學卻能鞭辟入里,、見微知著,。于是在選修課后，聽天柱兄,、達五姐他們的詩詞釋意,，拜讀他們的睿評，又成為我學習的又一種常態(tài),。至今猶記,，筱芳姐在寢室里津津有味地對《左傳》《春秋》釋疑解惑；俊英姐(已逝)學海鉤沉,，開始細密地梳理現(xiàn)代文學大家的足跡——后來兩位姐姐果然在此領域頗有建樹,。這樣的學習環(huán)境，也涵養(yǎng)了我兼收并蓄,、謙虛嚴謹?shù)膶W風，讓我受益終身,。西師是教育部直屬六所綜合性區(qū)域師范大學之一(當時教育部直屬的綜合區(qū)域性師范大學有東北,、華東、華中,、西南師范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陜西師范大學)。在如花園一般美麗的校園里,，最北端是音樂系,，中間是體育系，最南端是美術系,，這三個藝術系科的設立,，給靜謐的校園增添了無限生機。然而,，恢復高考后,，由于許多院校的學科尚在恢復重建中，選擇專業(yè)有很多限制,，許多人的愛好和專業(yè)選擇南轅北轍,，藝術的“種子”散落在各個院系，其中中文系尤多：有全國體操比賽的獲獎選手澤黎兄,、著名小提琴手柏淳兄,、話劇演員世丕兄等,。他們平時韜光養(yǎng)晦，不顯山露水,，登臺亮相卻非同一般,、光彩耀人。當年西師文工團的樂隊指揮和主要演員都由中文系的同學擔綱,。名噪一時的話劇《于無聲處》,，從導演到主要演員都是中文系的老師和同學(導演翟時雨老師，男主角世丕同學,、女主角微藝同學),，更不用說后來成為著名編劇的張魯(已逝)、錢濱,、高力,、柴玉容同學和當今著名的美術評論家林木同學。
高鄰相伴,，青春泉涌,。每一期中文系的墻報，從內容到插圖都別開生面,、匯聚人氣,，桃園(中文系的學生宿舍所在地)花開，灼灼其華,，成為校園文化的亮點,。思想活躍、表現(xiàn)形式豐富的中文系學生,，不自覺地和藝術系暗中較上了勁,，最后因為在圖書館搶占位子產生沖突而引發(fā)了音樂系和中文系的筆戰(zhàn)。一時間,，在學校當時的主要交通要道行政樓后面的高墻上,，貼滿了大字報小字報。隨著辯論的深入,，外延迅速擴展,，論戰(zhàn)風向頓轉，觸發(fā)了更多的關涉學校管理的諸多可筆伐之事,，其激揚文字,，揮斥方遒，圖文并茂,，加入的同學也越來越多,。 我們女生也按捺不住，筱芳姐作詩、達五姐配圖,，對學校開水房的溫吞水和擁擠場面進行了譏諷,，其機智詼諧猶如豐子愷的漫畫(這是我記憶中作為模范生的達五姐唯一的一次 “脫軌”，受到了正統(tǒng)迂闊的系領導的嚴厲批評),。其他院系同學則課前飯后圍觀點評,，不亦樂乎。這場始于院系之間學生不同觀點的碰撞,，終于形成院系同盟對學校的陳規(guī)陋習及時弊的討伐,，成為了我們大學時代青春飛揚的歷史印記。在緊張的學習生活中,，豐富的課外活動也讓我們單一的學習生活有了色彩,。那時，中國剛由封閉走向開放,，莘莘學子自然是思想解放的弄潮兒,，喇叭褲、流行歌曲,、交誼舞開始成為我們生活中的點綴,。下午自習課后，在第三教學樓前,，團支部還專門組織大家學跳交誼舞,，至今猶記老英雄元秀大姐和白裕明(已逝)、陳世怡等同學優(yōu)美的舞姿,。然而最難忘的,，還是我們班第一次參加合唱就奪魁的節(jié)目演練情形：具有蘇俄情懷的老三屆們在合唱節(jié)目的選曲上，眾口一詞地選擇了俄羅斯歌曲《伏爾加河》,，擔任總指揮的柏淳兄又為我們選擇了西部民歌《半個月亮爬上來》。這次看是尋常的合唱演練,，對于我們這些在文革中度過自己童年少年時代的應屆生來說,，卻是非同尋常：我們從小高唱的是《我愛北京天安門》《北京的金山上》《我是公社小社員》等無產階級革命歌曲，外國民歌名曲被定義為資本主義的“香花毒草”,；穿衣打扮上“不愛紅裝愛武裝”,，特別喜愛工裝(工人的粗布工作服)和軍裝，我們從小都沒有穿過裙子,，夏天最多穿過裙褲,，連衣裙更是新品奇異之物。而這次的合唱排練,，從歌曲的選擇到參演服裝的選擇,，都是對我們理想信仰和審美觀念的一次顛覆和反轉。柏淳兄既是指揮又是策劃，他根據(jù)我們的聲音條件對兩首歌曲作了很細致的處理,，低沉雄壯的男聲和著悠揚的女聲,，演繹出了《伏爾加河》歌中迎著太陽排除困難勇敢向前的堅定意志；旋律輕快的女聲在男聲“意拉拉”戲謔伴唱中表達了少女的羞澀和對愛的向往與追求,。大氣磅礴的氣勢和輕松歡快的旋律,，再加上我們女生的連衣裙和男生的白襯衫，在顏值超高的柏淳兄激情洋溢的指揮下,，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那么動人心魄。比賽取得了圓滿成功,，我也由此完成了文藝的啟蒙,，涵養(yǎng)了藝術欣賞品味，確立了典雅的審美觀念,，愛上了經(jīng)典名曲,，愛上了連衣裙。
2018年在入校40年同學會上,，同學們再次合唱經(jīng)典40年后同學聚會,，在柏淳兄遠在太平洋彼岸、同學們散居各地的情況下,，我們通過網(wǎng)絡進行排練,。聚會前夕我們班進行合聲，在二班猛勁兄的手風琴伴奏下,，世丕兄站在餐廳的凳子指揮練習,，頓時拉開了同學會歡聚的序幕。第二天成功地完成了經(jīng)典回放,，歌聲飄過40年,，我們回到了魂繞夢牽的西師校園，回到了我們靈魂的家園,，回到了我們的大學時代,。“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碑厴I(yè)30年回校，中文系78級的全體同學在文學院外的花圃立下了一塊石碑,，由徐仲旭同學(已逝)手書的“雨我”二字,，道盡了母校4年燦若群星的前賢先哲們景言景行對我們長久而深遠的滋養(yǎng)。而作為應屆生入學的我,，還懷著另一份幸運：與閱歷豐富,、勤學好問的老三屆同學4年，我的“老師”同學們朝乾夕惕、你追我趕的學習狀態(tài)讓我絲毫不能懈怠,，見賢思齊,，以他們?yōu)榘駱尤W習去生活，為之努力,，為之刻苦學習,，不斷地提高自己。在學習知識的同時,，也陶冶了性情,，修養(yǎng)了學風，提高了自己的知識水平和精神境界,。 
歌德詩云：“我曾領略一種高尚的情懷,，我至今不能忘卻，這是我的煩惱,?！?/span>命運讓我與我的“老師”同學們不期而遇，這種歷史中的偶然,，讓我與在文化斷裂的年代歷經(jīng)生活磨礪卻堅持學習的底層“驕子”們?yōu)槲?。在動蕩中度過青春的他們，肩負著社會與家庭的重托和勇猛精進的自我期許,，身上總有人生遲暮的緊迫感,，經(jīng)過大學學習，參與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運動,，淘洗清除了原來意識形態(tài)的底色,，整合歸位，更換精神血型,，在大學完成了另一種理想主義價值取向的構建,。而這一求學經(jīng)歷和心路歷程，我與他們相伴而行,，亦師亦友,。這既讓我崇德修學，學業(yè)精進,，鑄就了我堅韌沉靜、致遠徐行的文化底色,，更是熔鑄了我們幾十年相攜共濟,、萬里同航的手足情誼。
清風徐來,，本名王曉霞,。1982年6月畢業(yè)于西南大學文學院(原西南師范大學中文系)。作過教師，長期在宣傳文化,、政務服務系統(tǒng)工作,。副教授。工作之余喜筆耕,，有散文,、隨筆、評論散見于報刊雜志,。退休后行攝山水間,，看人間萬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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