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肥 ■作者：陳長春 1968年11月4日，我到進賢縣下埠公社龍坊大隊最邊遠的王家?guī)X生產(chǎn)隊插隊落戶,，一起的還有高中兩人,，初中三人。高中的分別是與我同班的男生張留真和同年級的女生肖錦州,，初中的有陳冬根,、李作斌、肖志城,。后幾經(jīng)周折我們搬到大唐村住下來,，我要說的故事就發(fā)生在這兒。 第二年的三四月份,，農(nóng)村大地回暖,，一片生機，農(nóng)民已開始籌劃新一年的生計,。我們這些下放學(xué)生也不例外，除了參加生產(chǎn)隊的集體勞作,，還有一個迫在眉睫的事,，那就是解決我們這個知青集體戶的吃菜問題！這個時候,，生產(chǎn)隊分給了我們一塊自留地,，讓我們自己種菜，大家都非常高興,，集體戶里連夜開會商議,，如何把我們的菜地種出點名堂，頗有點“一雪前恥”的味道,！ 為什么這么說呢,？那就要扯遠點…… 初來生產(chǎn)隊時，我們不會做飯,，特別是不會用農(nóng)村燒柴的大鐵鍋,，更沒有可做的菜。所以,，一段時間里隊里曾讓我們挨家挨戶吃派飯,。吃派飯雖說省事，吃完兩嘴一抹就走人,，主人也很友好,，但我們卻總覺得有點吃“嗟來之食”的感覺,，清醒地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 使我們最受刺激的是上“五·七圩堤”的囧事,。話說當(dāng)年中央有個“五·七干?！边x址進賢，縣里劃出了軍山湖的一片濕地作為他們的基地,，這片濕地必須用圩堤將其圍起來,，故取名“五·七圩堤”。那次筑堤可是舉全縣之力,，時值枯水季節(jié)的寒冬,，我們住窩棚，雪地赤腳挑泥都能克服,，最不能忍受的是肚子吃不飽,！不過這里所說的“吃不飽”不是沒飯吃，而是沒下飯的菜,！你想,，一個學(xué)生仔剛離開城市就一下子來到這樣一個大工地，吃飯沒菜是很不習(xí)慣的,。農(nóng)民能從家里帶菜來工地,，我們到哪里去弄呢？記得有一天,，我和張留真餓得實在沒辦法,，兩人半夜偷偷起來，步行上十里,，去縣城敲開一家小賣部的門,，買了一瓶白酒和幾塊發(fā)硬的沙琪瑪，一番狼吞虎咽之后,，又披星戴月趕回來,，還得像做賊一樣，生怕大隊領(lǐng)導(dǎo)發(fā)現(xiàn),?？龋欠N沒菜吃的滋味,，讓人刻骨銘心,！ 扯遠了，言歸正傳,。那天晚上,，我們討論得很熱烈：有人提議請隊里的老農(nóng)傳授種菜的方法；有人提出要專程到南昌買最好最時興的菜籽,，種出連農(nóng)民都沒見過的菜……最后我們還分了工,，有人負責(zé)翻地,，有人負責(zé)管理菜園，我的任務(wù)是去挑回村里分給我們的大糞,。 第二天,，我擔(dān)著一擔(dān)空糞桶去隊里分糞，為什么要分,？因為“奇貨可居”,！呵呵，不懂吧,？告訴你,，農(nóng)家有句話：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dāng)家,。那個時候還沒人用化肥,，即使有也用不起。所以,，隊里每年都將收集的大糞專人管理,，耐心地漚上一年，使其發(fā)酵,，肥力達到最佳效果,，用這種有機肥種出的菜，沒有不叫好的,！而每年分一次糞,，也叫分肥吧，就成為村里的一件大事,！ 開始分肥了，因為是按每戶人口多少分配,，所以此等大事必須由隊長親自來做,，以示公平。只見隊長在糞池里反復(fù)攪拌,，讓大糞稠稀均勻,，我和其他社員都在一旁等待。俗話說“屎不臭挑起來臭”,，嚇,，那味道真是臭得熏人。好不容易輪到我了,，我們六人的知青戶共分了兩個大半桶大糞,，我擔(dān)起糞桶，高興地掂了掂,，說實在的,，這擔(dān)糞并不重,，比挑一擔(dān)谷去公社碾米可輕快多了。 我走在去我們自留地的路上,，一邊走還一邊想著：這擔(dān)糞,，潑在地里，再灑下菜種,，過不了多久就能發(fā)出嫩芽,，再經(jīng)過我們的精耕細作，要不了很久,，我們就有新鮮蔬菜吃了,，有自己的菜吃多好，那就再也不要打攪村民吃百家飯了,，若再有挑圩堤這樣的上工地幾月不回的事,，我們也可吃到自己帶的菜，至少比農(nóng)民帶去工地的半生半熟的腌菜好吃多了,，說不定將來我們種的蔬菜有富余,，還可以送給隊里的農(nóng)民吃，以顯現(xiàn)我們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很有成果呢……想著想著竟分了神,，忽然腳下一滑,，人隨著側(cè)倒，不得了啦,，糞桶打翻了,！這怎么辦？當(dāng)時也有和我一同挑糞的農(nóng)民,，他們對著我大叫：“小陳啊,，快想辦法弄起來，今年的大糞已經(jīng)分完了,，再也沒有了喲,！” 當(dāng)時我一聽也傻眼了，腳痛已顧不上了,，趕快放好糞桶,，蹲下來想用雙手將灑出去的大糞捧回到糞桶里，但看著那黑乎乎,，拱動著蛆蟲的大糞,，又畏縮了！這可是我有生以來不曾有過的事??！怎么辦？看著倒在地上的大糞正一點點變少，再想想我們知青集體戶期待的菜地,，想想沒菜吃的苦處,，我不再猶豫，開始用手將倒翻的大糞一捧捧裝進糞桶,，弄了半天,，總算將灑出來的大糞給捧了回來，吸進地里的,，我也不放過,，用手連抓帶耙，把那些吸了糞的泥土也捧進了桶里,。當(dāng)時,，那大糞臭味呀，那個臟呀,，那叫人起雞皮疙瘩的蛆呀,，全然顧不上了。再看看兩個桶里,，還是有大半桶,，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接著,，找了個路邊小溪,，將手腳洗了個干凈，竟不覺得有什么臭味了,，然后我拐著腳,，小心翼翼將糞桶挑進了我們的自留地。 到了自己的地里,，人才踏實了,，我按照農(nóng)民的指點，挑了一擔(dān)水,，稀釋成四大桶肥水,，均勻地潑灑在地里，接著我又重新平整了土地,，雖然一天下來大汗淋漓，但看著我們已經(jīng)打滿了底肥的土地,，心中的滿足是無法形容的,，我好像看見不久的將來，我們知青的菜地長滿了綠油油的各種蔬菜……是啊,，有底肥,，就有希望！ “我好像看見不久的將來,，我們知青的菜地長滿了綠油油的各種蔬菜……是啊,，有底肥,，就有希望！” e唱e和 熊大蘅：沒想到長春還有這等經(jīng)歷,，還好咬咬牙完成了任務(wù),，實在為難你了！我們剛下去一周吃派飯,，等灶臺筑好,，米油鹽醬油到位后，我們輪流做飯,。生產(chǎn)隊分給學(xué)生班三畦白蘿卜地,，每天拔白蘿卜做菜，沒有味,，農(nóng)民送來的“撲辣椒”好下飯,。農(nóng)歷一、四,、七當(dāng)街,，我們?nèi)ベI肉魚改善生活，剛殺的新鮮豬肉八角一斤,，大爐灶燒肉特別好吃,，沒有你們那么苦。 曾健平：在農(nóng)村干撒豬糞,、牛糞的活,，臭氣熏天，長春的文章中描述用雙手將爬滿蛆蟲的大糞一捧捧收回糞桶的細節(jié),，感官刺激強烈,，令人翻腸倒胃。若不是惦記著吃飯吃菜的大事,，應(yīng)很難戰(zhàn)勝那種劇烈的生理反應(yīng),，這也算跨越了一次挑戰(zhàn)自我的極限吧。 肖鈍如：一雙南昌崽哩拿筆的手,，傾刻間變成“潑勺”,，去捧那經(jīng)漚爛發(fā)酵、攪拌調(diào)勻,、臭氣熏天,、鉆滿蛆蟲又不慎被潑灑在地上的大糞，真真是“觸及靈魂”了,！ 熊大蘅：肖鈍如,，用你的筆墨再炒作一下，好像聞到了漚熟的氣味，我正在早餐,，都不敢再細看了,。 李謙：《分肥》反映的是我們都熟悉的插隊生活，那時吃飯,、活下去是第一位的大事,。而吃飯是要有菜的，沒有菜很難過,，剛剛從大城市來到陌生的貧瘠之地,，即便天天有米飯，對菜的渴望也是無法遏止的,?？撮L春的文章，從吃百家飯到作圩堤時披星戴月長途奔波只為吃飽肚子的描寫,，令人印象深刻,。正因為此，用手捧糞的故事細節(jié)也就讓人能完全理解,，那分明是一個人為生存做出的原始沖動,，也是面對集體吃菜大事有可能泡湯的情形下做出的必然舉動。這是一個從出娘胎都沒有過的事啊,，我們看到了一個男子漢在特定環(huán)境下的勇敢擔(dān)當(dāng),。 雷杰凡：“接受貧下中農(nóng)再教育”能做到這個份上，還有什么說的呢,？這就叫“脫胎換骨”,！ 章仁緣：和長春、留真比較,，我和章勇還算幸運,。我們是11月11日光棍節(jié)下到豐城的，大隊部騰出了幾間房給我們,，一間給女生,，一間給男生，還有一間給單身下放干部,。吃的是“五·七大鍋飯”,，灶臺前，引火拉風(fēng)箱的,，洗菜的,，燒飯的，炒菜的,，洗碗的……分工明確,，氣氛熱烈，充斥著社會主義大家庭的幸福,，農(nóng)村哪有不苦的,，但集體生活給我們帶來了快樂。記得國家給知青有一筆安置費,，我們集中存放著用于購置柴米油鹽,、鍋碗瓢盆，有時也買點魚肉改善伙食,。大隊對知青處處關(guān)照,，老支書掏出肺腑之言：“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的父母怎舍得你們到鄉(xiāng)下來吃這樣的苦喲,！把安置費吃完了,，也該回到你們父母身邊去了……”他的話真的很靈驗，大伙兒干完冬季大壩筑堤,，春季農(nóng)忙,，夏季雙掄，沒等到秋割,，我就抽調(diào)去搞畫畫了,。章勇更不像話，飛走得更早,，他冬天挑完堤壩,，帶著紅腫的雙肩，拖著水腫的雙腿,，農(nóng)村的被窩都還沒睏熱就奔向大部隊了…… （配圖為陶琍琍攝）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