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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下鄉(xiāng)插隊,，我剛滿十六歲，當(dāng)我們被敲鑼打鼓地送到農(nóng)村之后,，城鄉(xiāng)巨大的反差,，讓二十名少男少女頓時找不著北。望著蒼涼的四野,，一些女生經(jīng)不住眼前景象的刺激,，竟然抽泣起來，男生們可能天生麻木一點,，盡管沒有眼淚,，但表情很沮喪,。生產(chǎn)隊由于倉促接收知青，還沒來得及建造房子,，只好將一干人按性別分住到農(nóng)民家里,，我和另外三個男生被分到一戶只有父子倆的家庭棲身。三大間泥坯房空空如也,，也許是家中沒有女人的原因,，那種亂象我們平生還是第一次見。
在休整了一天之后,，我被告知分到隊里的豬屋干活,。聽到這一消息，我感到既滿意又新鮮,，心里想：這總比在赤日炎炎的田間地頭干活強點兒吧,！那天一大早，生產(chǎn)隊會計領(lǐng)著我來到隊里養(yǎng)豬的地方,，向一位五十來歲的人耳邊說了一句什么就離開了,。我有幾分怯生生地望著這位貧下中農(nóng)，他沖我點了點頭,，又笑了笑,，算是認識了。接著他說：“你先看看吧,，熟悉熟悉,。”我新奇地走到豬欄邊一看,，哎喲,！那豬們真是“造糞高手”，糞池的上限已經(jīng)突破,，溢出的糞便四處流淌,，近前連下腳的干凈地都找不到一寸，最讓人惡心的不是臭氣熏天,，而是成堆的蛆蟲涌動糞池還不夠盡興,，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爬上地面撒野，其急先鋒爬行的路線超過了一間間豬欄,，眼下正大搖大擺地朝我腳下挺進呢,。我不禁慌亂起來，這時一個聲音傳入我的耳鼓：“你就掃一掃吧.,掃完了再把糞挑走,?！蔽一仡^一看，原來是那位貧下中農(nóng)正沖我說話，我支應(yīng)了一聲,，順手抄起斜靠豬欄的一把掃帚,，甩開臂膀一陣猛掃，驅(qū)趕著齷齪大軍返回原處,。接著,，我又取來糞桶糞瓢，屏著呼吸把豬糞舀入桶中,，好容易舀滿兩桶,，我才挺身挑起糞擔(dān)邁出豬欄。我兩眼半睜半閉,，晃晃悠悠地一個勁兒往外直奔,，可是，那扁擔(dān)在肩頭怎么也不聽使喚,，不安分的糞水從桶縫里瀉出來,，從桶口里灑出來，弄得我腳上腿上和走過的路面,，到處都是黃黑的糞水點,。我好容易挑到指定的地方，可糞桶里卻只剩下不到半桶的干糞和蛆蟲,。過往的人們見此情狀,，有的投以憐憫的眼光，有的報以莫名的一笑,，實在是令我感到不是滋味,。接受再教育的第一次勞動，留給貧下中農(nóng)的印象如此欠佳,，心情自然很不好受,，精神也不免萎靡起來，體力銳減,。我慢騰騰地挑著空桶回到豬屋,，腸胃就開始難受起來，直欲嘔吐,。我捂著胸口龜縮在豬屋一隅,，肚子里翻江倒海般地沸騰不止，一不留神,，那胃里的東西噴涌而出，禁不住哇哇地吐將起來,，一發(fā)不可收拾,。豬屋的那位飼養(yǎng)人此刻遞給我一碗水，說道：“喝口水吧，歇歇就會好點的,?！蔽腋屑さ亟舆^水一飲而盡，果然覺得好多了,。這時候,，我才打量起眼前的這位老農(nóng)。他看上去五十開外,，十分精瘦,，姓隗，是隊里的飼養(yǎng)能手,，平日里話語不多,，一天到晚從不停歇，無論何時見到他總是在干活,。隊里共有大小二十來頭豬,，只靠他一人飼養(yǎng)，所以很忙,。經(jīng)年累月,，莫不如是。我的到來,，顯然是為了減緩他忙活的,，可我這剛一接觸勞動，就如此不堪重負,，自我感覺很不好,，心里覺得很不安。所以,，憑著一顆單純而稚嫩的思想,，我總是竭盡全力地去干活，然而,，卻總是事與愿違,。 滿滿的豬糞池，我足足用了三天才掏完,。度日如年的三天,，留下的是刻骨銘心的記憶。每天挑起滿滿的糞擔(dān),，腳步每行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壓力，粗重的喘息,，如雨的汗滴,，均不足以釋放那難咽的苦和累,；收工后，我挑著空空的糞桶,，邁步就像踩著棉花,，似乎不落地，似乎要踩空,，最受煎熬的是內(nèi)心深處有著對下一輪重擔(dān)的畏怯,，那欲快又慢的步子，即是此刻復(fù)雜心情的詮釋,。 這樣的勞作,，無須半日，那肩頭,、后頸,，歷經(jīng)重擔(dān)壓榨和扁擔(dān)換肩的摩擦，漸次紅腫疼痛,，連手指輕輕觸摸一下,，都會疼得齜牙咧嘴，尤其當(dāng)扁擔(dān)上肩的那一刻,，更添了一層苦不堪言的折磨,。讓人頓悟出上蒼賜予的命運有著不容拒絕的嚴(yán)峻和冷酷。天上的太陽是刺亮的,，火熱的,，它一切都過度過分過重過量，它好比田間地頭的麥芒一樣,，直接刺激著人身的每一寸肌膚和大腦的每一根神經(jīng),。頭一天，經(jīng)太陽烤灼,，皮膚變得紅黑起來,，收工沖澡時才發(fā)現(xiàn)膚色變得紅白分明。第二天,，陽光進一步深入人的肉體并威懾著人的靈魂,，紅色的皮膚繼續(xù)加深色調(diào)，由紅到紫,，被太陽頻繁光顧的皮膚,，開始出現(xiàn)火辣辣地痛，繼而奇特難耐的癢,。第三天,，人們終于看到肩頭、手臂,、頸項的黑皮膚一塊塊蛻層皮,，渾身如刀割般痛苦,，這可與當(dāng)初聽到來此干活，可以免受赤日炎炎炙烤的想法大相徑庭,。于是乎我只好沉默無語，咬牙堅持,，唯一的出路就是讓自己變得不懼怕任何磨難,，變得能印證流行的英雄理論，迅速使自己堅強與硬實起來,。然而一個星期之后,，我病倒了，首先是發(fā)燒,，接著是發(fā)冷,，最后蓋幾床被子還嫌冷，在不能自理的情況下,，由人攙扶著上隊里唯一的醫(yī)生那里診斷,，說是患了瘧疾。這一病就過了一星期,，當(dāng)我再次到豬屋上工的時候,，卻被告知我不能再在這里干活了。這一刻心中有一種被人掏過一樣的感覺,，難受,、沮喪、無助,，就像蛆蟲般地在我心頭翻騰,，委屈、不安,、惶惑交織在一起,，一陣又一陣地直襲腦門，令我不知如何是好,。回到家中,，房東兒子見我萎靡不振便來詢問，聽我敘述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了些寬慰的話，囑咐以后不懂的就問他,，他會幫我,。這一天我的心情好似坐過山車，從頹靡到振作,。房東兒子的話像一顆定心丸,，讓我不再惶恐不安,。三天后，隊長安排我在田間鋤草,。從此,，我便時常與房東兒子碰面，他教我如何干活,，如何用鋤頭,，逐漸我們便稱兄道弟。他是我來到廣闊天地第一個貧下中農(nóng)朋友,。也是這段友誼,，讓我日后與老鄉(xiāng)們相處更加的不費力。生活如課堂,，在廣闊天地的初始階段,，無論是生活中的瑣事，還是參加勞動,，以致與老鄉(xiāng)們的相處,，我都不算是個合格的人?？墒且舱蛉绱?，才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蛻變。從青澀到沉穩(wěn),，收獲了戰(zhàn)天斗地的堅強意志,。盡管生活艱幸，沒有精神歸宿,，但憑借旺盛的生命活力,，也一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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