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姨夫,,在今年的中秋節(jié),永遠地離開了我們,。他曾經開著的那輛油罐車,,好像漸行漸遠了;他笑呵呵的樣子,,卻仿佛還在我的眼前,。我小的時候,記得小姨夫總是開著一輛藍白相間的油罐車,,時不時的,,就會出現(xiàn)在我家。每次小姨夫將那輛油罐車停在我家墻邊的時候,,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那輛油罐車,閑暇的時候,,連同小姨夫笑呵呵的樣子,,溫暖著辛苦操勞的父親和母親。小姨夫總是這樣,,剛一從車上跳下來,,老遠就親切地喊著媽媽。有的時候,,碰上父親正好出來,,他就故意操著一口“山前口音”,叫一聲:“大姐夫……”父親對他拿腔拿調的“山前話”,,不置可否,,總是不緊不慢的操著正宗的“山前話”回上一句:那個年代,,交通還不怎么方便,,我家在水磨溝,在那條老舊的烏巴公路邊上,。我家門前就是一條石子路,,每天都車來車往的。只要有車過往,,總是隨車騰起一團灰塵,。有風的日子,車一過,,灰塵也就隨風飄走了,。沒風的日子,騰起的那團灰塵,,就像陰魂一樣,,長時間地彌漫在公路兩邊,飄忽不散,。小姨夫的油罐車,,在過往的車輛中,我們家的大人小孩再熟悉不過了,。好像每次從巴音的方向開來,,一過我家南面的那個大坡,遠遠地,,只要被我家的誰看到了,,都會歡喜地呼喊著大家,我們于是滿懷期待地盯上幾分鐘,,小姨夫的那輛油罐車,,就穩(wěn)穩(wěn)地停在我家的大門外面了。小姨夫開著油罐車來的日子,,媽媽就特別高興,。媽媽在前后鄰居們的面前,也神氣十足了一些,。奶奶再看媽媽的眼神,,好像也溫和了好多。那輛油罐車,,秋天的時候,,拉來了我們一家過冬的蘿卜白菜,豐富著孩子們貪吃的嘴巴 ,。有一個秋天,,小姨夫又來了,從他的那輛油罐車上,,卸下來一條長長的毛口袋,,口袋里裝滿了黃蘿卜,。那個口袋,是純手工,、純毛線編制的,,褐色的條紋和白色的條紋相互搭配著,細長細長的,。滿滿的一口袋黃蘿卜,,是從兩個舅舅所在的通古淖爾拉來的。長長的一口袋黃蘿卜,,也不知道是用來喂羊的呢,,還是給孩子們當零食吃的,已經無從得知了,。反正,,自從小姨夫從他的油罐車上卸下來那一口袋黃蘿卜,我就有了可吃的零食,。我用一雙小手使勁地從扎著網線的口袋里,,費力地揪出一根黃蘿卜,在毛口袋上來回擦幾下,,蘿卜立刻就被擦得明光锃亮,,咔嚓一口,立刻就是一嘴的香甜,。那年的那一口袋的黃蘿卜,,每吃一口,總有一股柴油味,,可能是小姨夫的油罐車上的柴油灑在了裝蘿卜的口袋上了吧,。那個冬天,每天放學后,,我們都能咔嚓,、咔嚓地邊咬著蘿卜,邊跳一會皮筋了,。盡管蘿卜上有一股柴油味,,但一點也不影響我們吃到嘴里的那份香甜。小姨夫在的時候,,有時候看到黃蘿卜,,不由地就會想起小時候吃過的帶著柴油味的黃蘿卜。小姨夫去世的那一天,,看到小姨家的軍哥,、玲玲妹妹和兩個弟弟淚眼婆娑的樣子,我的眼淚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我已經經歷了與父母的生離死別,,再看到守在小姨夫靈前的一雙雙淚眼時,,淚光中,,仿佛又看到了小姨夫的那輛油罐車,。那輛油罐車,農忙的時候,,拉來了親人們 “雪中送炭”般的幫助與關心,。我小學畢業(yè)的那年,農村開始“包產到戶”了,,擺在我家最大的困難就是勞力少,。全家八口人的地,要在麥子熟了,,雨季來臨之前搶收回來,,因為一家人一年的收成就指望這一季的麥子了。那時,,大姐已經到百靈礦上班了,,麥收的季節(jié),只能回來幫幾天忙,,二姐能頂一個壯勞力了,。十幾畝麥子,僅憑父親,、母親,、二姐,怕是搶收不回來,。辛辛苦苦種的莊稼,,如果不能及時收回來,家里一年的吃喝花銷,,就會受到嚴重的影響,。第一個麥收季節(jié),遠在宗別立信用社的大舅生怕我家因為勞力少,,一年的收成及時收不回來,,不僅影響一家人的生活,還會被四鄰八舍的人看了笑話,。于是,,動用了家族里所有的人力資源。連結婚不久,,遠在平羅石油公司上班的五姨夫,,都被“抓了壯丁”,到我家來幫助收麥子,。小姨夫的油罐車,,拉來了我的小姨,,小姨的懷里還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小姨夫的油罐車,,又神奇地從宗別立的大舅家,,拉來了有著一雙“三寸金蓮”的我的外奶奶。麥收的季節(jié),,能下地的都下地了,,家里的火頭軍,就是我那位裹過小腳的外奶奶,。她每天顛著一雙小腳,,忙碌在低矮的廚房里,汗流滿面地操持著一大家子人的吃吃喝喝,。小姨夫的那輛油罐車,,自然是不用說了。在給各個道班送油的分分鐘時間里,,還要搶著去麥田里拉回幾捆麥子,。在大家的齊心協(xié)力下,包產到戶的第一年,,我家就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收下來的麥子,裝在大大小小的袋子里,,整整堆滿了一間房子,。媽媽用賣麥子的錢,給我們置辦了過年的新衣服,,還用收回來的麥子,,給我們換大米、換蘋果吃,,甚至還從走街串巷的小販那里,,換回了石嘴山的陶瓷盤子和陶瓷碗。那輛油罐車,,承載了我太多的童年記憶,,開油罐車的小姨夫,更是我記憶中的大能人,。小時候,,每到年三十的時候,我們都把筷子放到火上烤,,約摸著烤熱了,,趕緊把一綹頭發(fā)捋順,再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卷到筷子上,頭發(fā)在筷子的溫烤中,,一點點地軟化,,成型,摸著看,,等卷著頭發(fā)的筷子涼了,,再把筷子一點一點地退出來,剛才卷在筷子上的那一綹頭發(fā),,就燙成一卷一卷的了,,用手指再輕輕抓一抓,大大的波浪就滿頭起伏了,。我家女孩多,大的燙完了,,小的看著也眼饞,,于是就學著姐姐們的辦法,依葫蘆畫瓢地把筷子再伸到火爐里,,一綹一綹地燙個滿頭大波浪,。大的把筷子伸到火爐里烤的時候,還能把握住火候,,約摸著筷子的溫度夠了,,趕緊拿出來,這個時候,,竹子筷子還是黃亮黃亮的,。可是小的拿著筷子在火爐里烤的時候,,就沒個準頭了,。有時候烤得正好,多數(shù)時候,,筷子都被烤得冒煙了,。每到大年初一,我家的五個女孩,,一個個都頂著蓬蓬松松,,曲里拐彎的頭發(fā),神氣地跟著父親去拜年,??杉依锏目曜泳碗y逃厄運了,一個年三十下來,,總有一兩雙筷子被烤成了“糊頭焦腦”,。小姨夫是個細心人,發(fā)現(xiàn)了一雙雙焦頭爛額的筷子,也看見了一顆顆愛美的心,。他就用一雙巧手,,神奇地給我們手工制作了一個燙剪。這個大燙剪,,類似于一把大剪刀,,一邊是一根比拇指粗一點的小鐵棍,一邊是能夠嚴絲合縫地包裹鐵棍的半圈鐵皮,。燙頭發(fā)的時候,,把燙剪伸到火里去烤,等溫度合適了,,把整理好的一綹頭發(fā)一圈一圈地卷到鐵棍子上,,一捏剪刀的把手,罩在鐵棍上的半圈鐵皮就緊緊的扣到了上面了,。這個燙剪,,比筷子夾的頭發(fā)多,燙頭發(fā)的效率自然就高了,,溫度也更好控制了,。從火里拿出來,手靠近試一試,,太燙了,,就等涼一涼再卷頭發(fā),否則 ,,頭發(fā)一挨上去,,就“嗞啦”一聲,一股子青煙——頭發(fā)被燙糊了,。有了這副燙剪,,家里的筷子就“幸免于難”了。燙個頭發(fā),,也方便多了,。小姨夫給我們制作的這把燙剪,讓我們姊妹五個,,可是美美地過了好多個年三十,。大姐結婚的時候,,因為她是父親、母親兩個家族里的最大的孩子,,姨姨,、舅舅、姑媽等都要“盛裝出席”。小姨夫就開來了單位的一輛大轎子車,,從巴音拉著滿滿當當?shù)囊卉嚾?,到水磨溝去嫁我的大姐姐。我那時在上阿盟師范,,學校正好元旦放假,,我一早就從學校跑到了營盤山上的小姨家,坐著小姨夫的大轎子車回家了,。提起這事,,站在小姨夫的靈棚前,小姨家的軍哥回憶說:還記得元旦的那天早晨,,小姨夫早早就起來了,,提了一桶水,把那輛破舊的大轎子車,,里里外外擦了個干凈,。車收拾停當后,小姨夫又穿上了他的那雙平時不舍得穿的高腰子馬靴,,把腳踩在高處,拿著一條布子,,左右晃蕩著把那雙馬靴擦了個明光锃亮,,那個高興的樣子,仿佛還歷歷在目,。新冠疫情剛剛爆發(fā)的時候,,小姨夫住院了,,我們姊妹幾個去銀川附院看望他的時候,他還是一貫的笑呵呵的樣子,。坐在附屬醫(yī)院的病床上笑呵呵的模樣,,一如我記憶中的那個小姨夫。誰曾想,,一年之后,,無情的病魔,還是帶走了小姨夫,。看到小姨家的哥哥,、妹妹、弟弟的淚眼的時候,,我的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我能體會他們痛失親人的那種肝腸寸斷,也能體會突然沒有了父親的“天塌地陷”,,這些,,我都經歷過。我的母親,,因為病痛的折磨,,最后離開的時候,我從心底里覺得,,母親終于解脫了,,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了。盡管如此,,母親去世之后的半年時間里,,我都不能看到和母親年歲一般的婦女,一看見她們的背影,,我就會淚流滿面,。父親一生剛強,總是在兒女跟前說,,他的身體好著呢,,眼不花耳不聾的,能吃能睡,。誰也沒有料到,,端午節(jié)的早晨,他說走就走了,。父親的離世,,讓我理解了龍應臺的那句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雙親去,,此生只剩歸途?!彼耐蝗浑x世,,就像是天塌了一樣,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只要路過他曾經住過的地方,,我都會淚水漣漣。淚眼中,,總有他在媽媽的墳頭,,因為弟弟打了侄兒,他滿灘追著打弟弟的那個倔強身影,。淚光中,,總有他扇乎著兩條胳膊,,幫我趕開在車跟前玩耍的一群孩子,那個樣子,,就像是老鷹抓小雞游戲里的的“老母雞”的樣子,。淚光中,總有他提著一袋子新挖的蒲公英,,往我的干凈的地上一倒,,不管不顧的,滿心喜悅的樣子,。余光中的“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讓多少前世、今生的故事,,成了痛徹心扉的記憶,。如今,我的母親,、父親,,他們都走了,笑呵呵的小姨夫,,也走了,,那輛時不時就停在我家墻邊的油罐車,也漸行漸遠了,。 2021年11月13日 趙芳,,阿左旗四中語文老師,多年來,,一直致力于在學生的心中播下一粒文學的種子,常常也會被身邊的人,,身邊的事感動著,,并且慢慢地將這些用文字記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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