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情人一樣愛她,,此愛無價。 ——題記 每一個人走過生命的舊時光,,記憶深處,,總會殘留一些或多或少無論怎么揮,也揮不掉的清晰片段,。 我出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鄂西偏遠山村的一戶農(nóng)家,。用老一輩人的話說,我們這一代出生的娃娃,,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躲過了文革十年動亂,,正是改革開放日新月異的大好時機,,不愁吃,不愁穿,,不用辛苦下地勞動,。
可在我的印象中,絲毫沒有感覺到這個時代給我?guī)淼男疫\與幸福是什么,。
四歲那年,,父親和母親搬了家,由人口密集的村莊搬到了一座無人煙的山上,。那兒離村莊很遠,,缺水缺電,,連一條通往鄉(xiāng)村像樣的路都沒有。四歲的我在人生的成長路上,,大腦里開始有了些隱隱疼痛的記憶,。
晚上照明從最初的電燈變成煤油燈。我這一生怎么也想不明白,,父母當初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做了這樣的選擇,。這不僅僅給我和妹妹的幼年、童年,、少年,、青春期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也給他們自己的婚姻帶來了不幸,。
為了照明,,父親買了一個大膠壺,每當煤油用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搭車去往縣城到一家賣煤油的店里買一大壺回來,。母親在家里將一個圓柱體形狀的玻璃瓶洗干凈后放到通風(fēng)的地方把里面的水汽吹干,找一個比玻璃瓶上身瓶口稍微大一點兒的鐵皮蓋鉆一個洞了匡進去,,把瓶子里面灌滿煤油,,然后把一條破舊得不能再穿的褲子里面的皮筋抽出來做成一根燈繩,把燈繩從瓶口呈直線直穿到瓶底,,再在瓶口用一塊鐵皮把皮筋套牢,,讓它直立起來,留有約1厘米長得繩頭當燈芯,,最后在燈芯上用煤油澆濕,,就成了一個完整的煤油燈了。等到天黑看不見周邊其他物體的時候,,母親或是父親擦一根火柴,,將火苗點往那根事先做好的燈芯上,燈芯因有了煤油的滋潤,,便有了火苗,,發(fā)出了微弱的光亮,直至上床睡覺了才將它熄滅,。
從四歲到十六歲,,煤油燈伴陪著我走過了生命中的每一個晚上。對于妹妹,,從她呱呱啼哭落地的那一晚開始,,也伴隨著她走到十六歲。 1989年,我六歲,,到了上小學(xué)年齡,。9月1日報到那一天,母親把我送進了鄉(xiāng)村小學(xué)報一年級,。在整個小學(xué),,只有我一個人離學(xué)校是最遠的,也只有我一個人的家里沒有電燈,,是點煤油燈,。因為文化差異太大,父親和母親的感情極度不和,,經(jīng)常吵架打架,,在我上小學(xué)之前既沒有讀過學(xué)前班,也沒有接受任何啟蒙教育,。第一學(xué)期結(jié)束,,我的名次在班上排最后,成為留級生,。 母親看完成績后,,把我叫到身邊說:“從下學(xué)期起,,每個晚上我抽出一點兒時間輔導(dǎo)你學(xué)習(xí),,下個學(xué)期,你的成績一定會從最后面跑到最前面的,?!?/p> 母親的這番話,我似懂非懂,??粗赣H的臉和眼神,我使勁地點了點頭,。下學(xué)期起,,每個晚上母親便在一盞昏黃的煤油燈下輔導(dǎo)我學(xué)習(xí)。
因為環(huán)境簡陋,,我沒有專門的課桌,,更不用說有屬于自己的書房。每天晚上寫作業(yè),,也沒有一個固定的地點,,有時趴在灶臺上,有時在一張破桌子上或是凳子上,,有時候直接趴在地上寫,。為了燈光照得亮一些,我總是喜歡將煤油燈放在離書本最近的位置,低著頭抓著鉛筆寫作業(yè),。母親講解得通俗易懂,,加上我本身就有的悟性,成績真起來了,。第二個學(xué)期第一次考試,,我從去年的最后幾名上升到了全班正數(shù)前三。
因為每天晚上我都要寫作業(yè),,煤油燈的光亮又很微弱,,書本上的字跡看起來總是很模糊,所以,,寫完作業(yè)用的時間相對要長一些,,煤油也就燒得快一些。父親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人,,脾氣暴戾,,見煤油用的快,很不滿,,罵我,,說讀書不讀書沒有什么大不了,老子(父親)沒有讀書照樣在吃飯,。因此,,母親不再在每個晚上教我太長時間了,到一定的時間了盡管作業(yè)沒有寫完,,我也不再繼續(xù)寫了,,等到早晨早早起來繼續(xù)寫。 煤油燈芯燃燒會發(fā)出一種聲音,。這聲音只有靠近它并且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音的時候才能聽得見,。燃燒的聲音跟秋天夜晚藏在草叢里得蟋蟀弄出來得聲音很相似。煤油是液體,,皮筋是固體,,兩者在一起發(fā)生化學(xué)反應(yīng)后,會生成另一種物體——火苗,。于是,,這聲音的發(fā)出是自然現(xiàn)象。 當燈芯燃燒到一定尺寸時,,就要用一根鐵絲把積壓在上面的黑黑塵垢剝掉,,不然火苗就會越來越微弱,以至到最后熄滅,。而且,,當燈芯燒到接近瓶口時,,就要用鉗子夾住燈芯的頭掐一小段下來,再用火柴擦然點上火,,直到燈芯掐的瓶子里面的燈繩不能再和瓶子下面的煤油接軌時,,就要另換一根燈繩了。煤油也是一樣,,當瓶子里的煤油淹沒不到燈繩時,,就要開始往瓶子中添煤油,不然,,當燈繩燃燒到一定程度后,,就會自動熄滅。一般情況下,,父親和母親都會在天黑之前,,將瓶子里面的煤油檢查一遍,看是否需要加油,,如果需要,,就在天黑之前趁看得見時將它加滿,若是等到天黑全了,,再發(fā)現(xiàn)瓶子里面沒有油,,或者油不夠,添起來就會麻煩許多,。 寫作業(yè)的時候,,因為光線昏暗,也沒有課桌,,我總喜歡把頭低的不能再低,,眼睛近乎貼在書本上,。由于煤油燈就在書本的前面,,不管是我一抬頭還是一低頭,很自然地,,額上面的頭發(fā)就要被火苗燒一小撮,。當頭發(fā)和火苗接觸被點燃后,就會發(fā)出像氧氣跟鐵發(fā)生氧化后產(chǎn)生的四氧化三鐵般滋滋的聲音,。這時候,,我總會以最快的速度把頭閃開,并用小手去摸被火苗燒過的頭發(fā),,捏住一小撮黑色粉末,,并聞到一股一股焦味。家里人都說這味道很臭,,而我卻覺得它很香,,比火燒的香腸還要香,。煤油的味道我聞來也是香的,每次父親在往煤油瓶里添加煤油時,,我總是喜歡湊上去聞一聞,,那種特殊的香氣,至今我都對它懷有一份特殊的想念,,這種想念是難以用文字形容出來的,。
煤油燈照明很不方便,光線不明亮?xí)呵也徽f,,只要稍稍的外面有一點兒風(fēng)吹,,火苗就會左右搖晃。這個時候,,就要有人趕緊用手護著火苗,,讓風(fēng)進不來,否則,,火苗就熄滅了,,就又要浪費一根甚至是幾根火柴才能將它重新點燃。 妹妹從出生就沒有見過電燈,,也不知道電燈的功能,。有一次,我們一家四口去大姨家,,因為聊天聊得晚,,起身時外面已經(jīng)黑得看不見路了,大姨勸父母住她家,。妹妹同我還有表弟,,也就是大姨的兒子在一起玩耍。表弟跟妹妹同齡,,比妹妹大九天,,命運卻和妹妹完全不同。表弟生下來就點的是電燈,,玩伴也多,,見識也比妹妹廣泛。當我們正玩得帶勁時,,外面起風(fēng)了,,妹妹站在離電燈最近的地方,看見起風(fēng),,她用在家護煤油燈的慣性動作用她的小小手掌心去護著燈泡,,怕它被風(fēng)吹滅。那一瞬間被我看見了,,心里極其的不是滋味,,為了維護妹妹的面子,,也為了維護我自己的小小尊嚴,迅速跑過去拉開妹妹的小手,,告訴妹妹這是電燈,,不是煤油燈,再大的風(fēng)也是吹不滅它的,。表弟看見了,,因為年齡太小,童言無忌,,但他說的話在當時讓我這個七歲的“大人”聽得是相當?shù)木狡群碗y堪,,到現(xiàn)在,我仍能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情景和表弟說的原話:“妹妹真的是山上下來的山巴佬,,什么都不懂,,電燈怎么會被風(fēng)吹滅呢?,!山巴佬,,山巴佬”。表弟這話一出口,,妹妹因為太小,,不知道什么是自尊心,所以沒在意什么,。但7歲的我面子和心里卻是非常的難堪和難過,,不敢抬頭看表弟,我非常氣憤地拉著妹妹的手回到了座位上坐著,,不管表弟怎么叫喚我們,,我都不準妹妹再去跟表弟玩。 事隔多年,,如今妹妹已是兩個女兒的母親了,,很多童年的記憶,都如風(fēng)般消失的沒有了蹤影,,唯有這件事讓我記憶猶新,,仿佛如昨,。無論在哪里,,每當看見某一類似的情景,都會牽動我那根隱在心底深處的神經(jīng),,像驚雷般地響起來,,隨之出現(xiàn)的就是幼年的妹妹傻傻地去用小手護電燈泡的幻影,以及表弟的那番嘲諷話語,,我的心就會像針刺一般地疼痛好久好久,,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煤油燈伴隨著我同妹妹長大,也伴陪著母親燈下閱讀各類書籍無數(shù),。我讀書不多,,但有愛好寫文的習(xí)慣,這其中,,有來自母親的熏染,,和那盞昏黃的煤油燈多年的清苦和孤單陪伴。
初中畢業(yè)后,,我被迫輟學(xué),,含淚離開心愛的校園,離開故鄉(xiāng),,南下北上到處漂泊,,十七歲起,就沒有再點過煤油燈了,。因多年不回家,,從一開始出門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到如今變成秋風(fēng)中的一片黃葉居無定所,,暫歇在各個城市的邊角,。我的心越來越寒涼和孤苦。尤其是夜晚,,無論是獨自一人在出租房的窗口望著城市的燈火璀璨,,還是一個人行走在路邊或江邊,看見地上,、樹縫間,、江水里晃晃悠悠影影綽綽的燈影,我的心就會莫名其妙地憂傷起來,,鼻子酸酸的,,眼淚跟著流出來。眼前出現(xiàn)的,,腦海中閃爍的都是兒時的那座孤獨的山?jīng)_,,那盞昏黃的煤油燈伴隨著我趴在地下孤單的學(xué)習(xí),還有,,妹妹用小手去護一只怕被風(fēng)吹滅的電燈泡,,出現(xiàn)表弟那童言無忌但我始終當他兄妹倆是刻薄諷刺嘲笑我們的話語的聲音,它們都像是一把殺豬的尖刀直入我的心臟……
2012年8月12日 廣州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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