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叫天(1888—1971),,京劇表演藝術家,“蓋派”創(chuàng)始人,,有“第一勇猛武生”的稱譽,。他繼承南派武生創(chuàng)始人李春來的表演藝術,又廣泛吸取其他表演藝術的長處,,形成南派短打武生又一個重要流派,,世稱“蓋派”。晚年傳授技藝,,著述講學,,頗多創(chuàng)見。歷任浙江省文學藝術界聯(lián)合會副主席,、中國戲曲家協(xié)會浙江省分會主席,。他擅演武松,代表作有《打虎》《十字坡》《快活林》等,。 《武松打店》是一出小武戲,。一出小武戲而能叫人看過之后久久不忘,一閉眼就看見武松的神威與形象,,實在不簡單,!蓋叫天老夫子所演的《打店》就有上述的效果。因此,,即以此為題,,說幾句話。 蓋老的《打店》已演了幾十年,。我們今天(蓋老1961年夏來京表演)所看見的《打店》是幾十年來逐漸加工的結果,,正像梅蘭芳同志的《醉酒》、馬連良同志的《四進士》那樣,,都是隨演隨加工,,多少年不曾停止,精益求精,,日見完整,。這種加工是細致的,穩(wěn)當?shù)?,并不叫觀眾忽然嚇一跳,。大刀闊斧的修改,容易嚇人一跳,,而嚇人一跳并不見得就是拍案叫絕,。因此,,我以為我們給戲劇與戲曲加工不妨稍慢一些,細致一些,,逐漸地把值得保留的節(jié)目一絲不茍地磨成無瑕的美玉,。這種加工的辦法是:既不求一下子就把戲改完,也不因差不多了便不再管它,。在這種加工的過程中,,演員的意見是應當重視的,因為演員最珍視他所演的戲,。他愛他的戲,,如愛他的子女!別人不易有此感情,。 蓋叫天,、閻少泉之《武松打店》 大概每個劇院、劇團都有一些曾經(jīng)公演而因某些缺點,,放在了一旁的節(jié)目,。我們似乎應當查一查家底,看看這些節(jié)目,,可否再加加工,,使它們復活。一部作品,,寫成不易,,隨便放棄,實覺可惜,。對劇作家來說,,最大的鼓勵便是演出他的作品。翻一翻箱底,,我們十多年來的家當或者并不十分寒酸,。演出些因小疵而放棄了的節(jié)目,作家受到鼓舞,,容或就會又生產(chǎn)一批新作品,。 許多傳統(tǒng)劇目必須加工。可是,,忙中有錯,。刀斧齊下,有時候就把老根兒也砍掉了,。特別是戲曲:臺詞,、舞蹈、歌唱等等多半是密切結合在一處的,一不留神,,本想割去盲腸,,卻把大腸也切去了!耐心些,,細致些,一定有好處,。加工是不容易的,,我們必須全面考慮,不宜鹵莽,。若是動一回手術就死一個,,便不大好辦了! 以言話劇,,切勿因加工而損傷了原著者的風格,。有的作家的風格如行云流水,我們若把他的作品勉強加上一些極為熱鬧的場面,,便不合適,。 蓋叫天在燕南寄廬教孫女練功 蓋老的《打店》,戲雖小,,而是那么完整,、精采,使人看了,,有“寧吃仙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之感。我們改戲似乎有個偏向,,越改越大,。是呀,假若現(xiàn)在我們要給《打店》加工,,我猜呀,,我們可能首先叫孫二娘足踢八桿花槍。對,,現(xiàn)在幾乎所有的武旦戲,,都須打出手,踢八桿槍,??矗侗I仙草》本是一出小型武旦戲,,有它自己的風格,。可是,現(xiàn)在也得大打出手,,跟《泗州城》一樣熱鬧了,。一出戲有一出戲的風格。不重視這個風格,,而一律踢八桿槍或十六桿槍,,則風格混同,都成了一道湯,?!侗I仙草》因出國演出,加上些打出手,,情有可原,。但是,因此而使每出武旦戲都作踢槍比賽,,似乎便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蓋老的武藝超群,,可是他決不把《惡虎村》的武打搬到《打店》里來,。若是《惡虎村》與《打店》一模一樣,我們何必去看這兩出戲呢,?看一出就夠了啊,。 “戲不夠,神仙湊”是老辦法,。新辦法呢,,往往是“戲不夠,武打湊”,。劇情并不怎樣,,怎么辦呢?來一場大開打結束了吧,。而且,,由我這個外行來看,大開打又往往差不多,,看著都有點像《雁蕩山》,。一遇上水斗,必有一個武生,,手掄極大的大綢旗,,另一人隨旗翻跟頭??吹谝淮?,這還頗新穎;再看一次,就感到掄旗者全力揮動,,并不怎么美,。趕到看見第三出戲里又有它,便有點厭煩了,。我一點也不輕視十幾年來戲曲改革的功勞,,可是我也必須說出:因沿相襲,你抄我,,我摹你,,多少是個毛病。拼湊不利于百花齊放,、風格獨創(chuàng)。蓋老之所以為蓋老,,就是在于他每一出戲的武打都是按照劇情與人物性格去安排的,。他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風格,也重視每一出戲的風格,。 武打而外,,唱腔也有相互“捋葉子”之弊,甚至在一出戲里,,把許多新腔都召集了來開會,。這樣,一會兒西皮,,一會兒二黃,,東拼西湊,唱者費力不討好,,聽者每感鬧得慌,!腔調創(chuàng)造必須依據(jù)劇情與演員才能,依詞置腔,,使人贊嘆,。不是順手拾來,成為雜膾,,便算盡職,。一出戲有一出戲的特殊風格,因而武打,、歌唱也都應隨著,,有自己的風格。我們不希望每出戲都變成《十八扯》,!我的話也許有點夸大,,請原諒!看過蓋老的《打店》,留在我們心里的是完完整整的《打店》,,不是任何別的一出戲,。若是蓋老不考慮《打店》的情節(jié),而把全盤武藝都拿出來,,既耍大刀,,又耍花槍,,連兩個解差也出來給孫二娘扔過去八桿槍,,恐怕呀《打店》必打得亂七八糟,只見刀光槍影,,不見武松與孫二娘了,! 1960年12月周恩來、賀龍與蓋叫天在杭州樓外樓 梅蘭芳同志在介紹蓋老的時候說(大意):一位演員的表演技術是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的,。這話對。三十多年前,,我看過蓋老的戲,,那正是多的時候。解放后,,我再看他的戲,,已是爐火純青,到了少的階段——一手一式都是千錘百煉出來的,。我想,,這是藝術修養(yǎng)的一個規(guī)律。文藝工作者大概都是如此:初學時,,本領少,,欠豐富,故須多學廣見,。此由少而多也,。到了中年,本事多了,,漸知收斂,、控制,于是由多而少,。不知自己的本領少,,不夠用,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則不去要求多,。一知半解,必誤大事,。不知選擇與控制,,則不能由多而少,由繁而簡,。 文藝創(chuàng)作恐怕也是如此,。青年作者,意氣風發(fā),,下筆自會蓬蓬勃勃,,有浪漫氣息。可是,,今日有些青年作者的作品,,卻干巴巴的,缺乏排山倒海之勢,。假若這是因為他們知道的少,,則應力求多知多懂。假若他們知道的已不少,,而不敢馳騁,恐怕就另有原因了,。這就是說也許有人不許他們放開筆,,而要求他們少說一些,別出毛病,。這不大對,!少年老成,在修身上也許不是壞事,。以言創(chuàng)作,,不敢放手,就見不出才華,。一下手就拘謹,,到了中年晚年怎能由放而收,由繁而簡呢,?青年們應該昂首闊步,,以下筆如有神自許。不應該以少出毛病,,束手束腳,,代替出奇制勝,,顯露才華,。青年時不能生龍活虎般地去創(chuàng)作,而瘦小枯干,,如不見陽光的小花,到后來也就要收斂而無可收斂了,。收斂,,控制是第二步。放膽寫作是第一步,。四十年前的蓋老并不像今天這么簡練,,精確。正因為蓋老當年篷勃煥發(fā),,學的多,,拿出來的多,所以今天才會從容選擇,,巧妙安排,,以四兩破千斤,處處控制,,招招深厚,。我們須學他的簡練深厚,也須學他的多才多藝,。 蓋叫天之便裝照 蓋老的武戲,,不僅運用舞臺上的開打套數(shù),他學過很多本領,。在《打店》中,,有許多地方是從武術中吸取營養(yǎng),而后融會貫通,,成為自己特有的技巧,。我們今天的學習條件很好??墒?,以我自己來說,知道的很少,,很欠淵博,。要知道,不博就難專,,文藝工作特別如是,。練習寫詩足以使散文簡練,畫幾筆畫則更能觀察入微,。知道些音樂,,有助于歌詞寫的精致,明白些音韻學,,則制譜更能依字配聲,。我們應當多學些東西,,切勿輕易以專家自居,而所知有限,。文藝工作者團結得很好,,但似乎缺乏彼此交換本領,互為師生的機會,。我們應當創(chuàng)造這種機會,,連領導人也要來參加討論與學習。 《打店》是京戲節(jié)目,??戳松w老的《打店》,我們更愛京劇了,。我仿佛覺得近來有人好像對京戲失了點信心,,特別是在各省地方戲來首都表演的時候。假若這是真情,,我們實在不該如此,!不錯,各處來京表演的地方戲的確有好戲與特殊技巧,??墒牵蜃杂兴纳詈駛鹘y(tǒng)與獨到之處,。我們應以蓋老自期,,經(jīng)常學習,不斷創(chuàng)造,,使京戲更加美麗。我們應當向各劇種學習,,但不應有自卑感,。京戲是個了不起的劇種,我們有責任使它蒸蒸日上,,欣欣向榮,,不宜失去自信。事在人為,,蓋老能夠把一出小武戲——《打店》,,演得那么出色,我們也應把自己的戲演得越來越好,。只要我們肯勤學苦練,,便沒有理由輕看自己與京戲。別的劇種越好,,我們才越須與它們競賽,。 《武松打虎》 蓋叫天飾武松 我也希望北京的評劇,、河北梆子、曲藝與曲劇,、話劇,、木偶戲、皮影戲,、雜技等等的工作者都鼓足干勁,,以勤學苦練加強自信,都能層樓更上,,更好地為人民服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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