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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jīng)》日藏古本的文獻學(xué)價值

 昵稱40044036 202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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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所藏《詩經(jīng)》唐抄本和日人所書寫之《詩經(jīng)》古抄本,,日本藏《毛詩正義》單疏本,、南宋十行本,,及其江戶時代和刻活字本等,,多存《詩經(jīng)》古本風(fēng)貌。其對于《詩經(jīng)》文獻學(xué)研究的價值,,可從考經(jīng)文,、考《傳》、《箋》,、《疏》佚文,、考各本虛字之增刪、知定本前后俗本之舊貌,、考《毛詩》及三家詩散佚著述佚文,、考六朝初唐俗文異文、明辨體式七方面予以說明,。

《詩經(jīng)》今存寫本,,以敦煌石窟所見卷子為最古,,皆唐以前人手寫,,大有裨于《詩經(jīng)》研究。除此之外,,還有古代流傳于日本之唐抄本和日人所書寫之抄本數(shù)通,。唐人抄寫而自唐傳入日本的抄本,學(xué)界稱為唐抄本,。同時,,還有日人抄寫而與唐抄本密切相關(guān)的抄本。[1]其中靜嘉堂藏《毛詩鄭箋》20卷,、龍谷本和清原宣賢手抄《毛詩》等皆很完整,。[2]《詩經(jīng)》之古印本,即最古之宋本,,國內(nèi)當(dāng)數(shù)國家圖書館保存之兩種,余則不存,;而日本今尚存宋紹興九年所刊《毛詩正義》單疏本[3]和南宋十行本,,即《附釋音毛詩注疏》[4],前書列入日本“國寶”,后書亦列入日本“重要文化財”,。日本江戶時代活字本中的《毛詩》白文與《毛詩鄭箋》,,多以保存舊貌為己任,亦有理應(yīng)珍視者,。

清人嚴(yán)可均于《鐵橋漫稿》卷八言:“書貴宋,、元本者,非但古色古香,,閱之爽心豁目也,;即使?fàn)€壞不全,魯魚彌望,,亦仍有絕佳處,,略讀始能知之?!盵5](書宋本后周書后)《詩經(jīng)》之古寫本印本,,唐抄宋槧,珍如珙璧,,一旦散佚失墜,,無以挽回,訪書藏典之事,,可謂大矣,!其真價,固不當(dāng)以藏于海內(nèi)海外相議,,而海外傳者,,得之不易,亦常令學(xué)子“望洋興嘆”矣,!

筆者執(zhí)教鞭于東瀛,,欲聚古文舊書,幽搜討尋,,不遺余力,,而猶致力于《詩經(jīng)》古本之集攬。每得一通,,或傾囊相購,,或遠(yuǎn)借攝影,或托友人復(fù)印,,或翻為楷書,,歷數(shù)年,所知古寫本,、印本,,大體到手,。

以上《詩經(jīng)》日藏資料,既為研究日本詩經(jīng)學(xué)之基礎(chǔ)材料,,如與國內(nèi)研究相輔相成,,又于拓展中國古典文獻學(xué)、中日文化交流史研究和比較文學(xué)研究,,有所啟發(fā),。筆者陸續(xù)發(fā)表各本研究論文,又撰此短文,,論其文獻學(xué)研究之前景,,以明飄零它山之故葉歸根之意也。各種寫本,、印本,,價值自然不盡相同,此不詳論,,僅言其大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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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考經(jīng)文

《墓門》二章“歌以訊之,,訊予不顧”,,戴震《毛鄭詩考證》謂“訊”乃“誶”字轉(zhuǎn)寫之訛。安徽阜陽漢墓出土《詩經(jīng)》竹簡正作“歌以誶□”,。靜嘉堂本《毛詩鄭箋》,、足利乙本等抄本“訊”皆寫作“”,即“誶”之俗字,。蓋“”與“訊”字形相近,,遂被誤認(rèn)作“訊”。

《碩鼠》:“逝將去汝,,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韓詩外篇兩引此文,,并作“逝將去汝,,適彼樂土。逝彼樂土,,爰得我所”,。又引次章亦云:“逝將去汝,適彼樂國,。適彼樂國,,爰得我直,。”誠如島田翰所言,,此乃因為疊句,,從省不書,止于“逝彼樂土”各字下,,各加重文號,,展轉(zhuǎn)傳寫,遇脫“適彼”二字下重文號,,于是淺人又妄加“樂土”二字,,改作“樂土樂土”也。[6](P123)

島田翰又引原出于高山寺之新井政毅藏書卷子本《毛詩》(狩谷掖齋所舊收),,此處旁記“古本作'逝彼樂土,、適彼樂國’者”云云,與《韓詩外傳》所引同,。而顧野王真本《玉篇》引首章,,亦作“逝彼樂土”。島田翰并引《中谷有蓷》篇疊“慨其嘆矣”兩句,,《丘中有麻》篇疊“彼留子嗟”兩句句例相同者以為旁證,,遂得出結(jié)論,謂不獨韓嬰所傳,,乃雖《毛詩》固如此,。考日本現(xiàn)存《毛詩》抄本,,此類例證并不罕見,。

《小雅·車攻》:“建旐設(shè)旄,薄獸于敖,?!碧剖?jīng)、宋小字本,、相臺岳氏本都相同,。薄為語詞,敖為山名,,據(jù)文意,,獸當(dāng)為動詞。而《鄭箋》云:“獸,,田獵搏獸也,。”惠棟《九經(jīng)古義》:“上'獸’字亦當(dāng)為'狩’,?!犊嘉摹饭疟咀?狩’,。”惠棟以日本山井鼎所撰《七經(jīng)孟子考文》之說為證據(jù),,說明“獸”當(dāng)為“狩”,,意正順。而阮元《??庇洝酚治×嘶輻澋目捶?,曰:“《九經(jīng)古義》云,《水經(jīng)注》引云:'薄狩于敖’,,《東京賦》同,。”段玉裁贊同惠棟云:“'薄狩’,,《后漢書·安帝紀(jì)》注及《初學(xué)記》所引皆可證,。”這是利用日本古寫本??钡囊粋€好例子,,因為這里提到的“《考文》古本”正是指足利學(xué)校所藏古寫本。

近讀《阮元評傳》,,見提到此例,,作者評論說:“鄭玄沒有查考《考文》古本,而望文生義,,顯然是錯誤的,。”[7](P340)作者意在指出鄭說不當(dāng),,而又怪罪鄭玄未能查考《考文》古本,,看來作者似不知《考文》古本在何處,才誤以為是鄭玄可查考之書,。作者非專治《詩經(jīng)》之學(xué)者,,固然不必深責(zé),而當(dāng)今治《詩經(jīng)》者,,亦多不知《考文》古本為何指,,豈不辜負(fù)山井鼎利用足利學(xué)校所藏古本校訂經(jīng)籍而寫出《七經(jīng)孟子考文》①的一番苦心?這里所言“古本”,,具體而言,,當(dāng)為《毛詩》足利甲本。此本《經(jīng)》仍作“搏獸于敖”,,而《箋》云:“狩,田獵搏獸也,?!薄睹姟纷憷冶緞t同今本,,經(jīng)文作“搏獸于敖”。[8]足利本當(dāng)據(jù)宋本所抄或據(jù)其改訂,,故字有同與不同,。蓋經(jīng)本作“狩”,鄭玄亦據(jù)此釋詞,,誤不在鄭玄,,誤在后人抄寫或刻印焉。靜嘉堂本經(jīng)作“搏獸于敖”,,而“搏”字左旁注“薄,,本乍”,是古本有作“薄”者無疑也,。誠如黃丕烈所言,,“抄本書必得彼此參考,方為美善也”[9](P364),,參閱多種抄本,,實有益于釋疑也。

二,、考《傳》,、《箋》、《疏》佚文

《毛傳》,、《鄭箋》,、《孔疏》在長期流傳過程中,脫誤頗多,。日藏寫本常依照古本??彼伪疚淖帧9懦尽渡駱犯琛芬痪?,原為樂人安倍氏所藏,,其紙背書《小雅·韓奕》末二章、《江漢》完篇,。疏中“民”字悉作“人”字,,乃避唐太宗諱,可定為平安時代抄本,。以校閩本,、毛本,疏文闕略,,訛奪頗多,,但《韓奕》第五章孔疏“蹶父”至“燕譽”下,有“此言韓侯”云云198字,,乃為佚文,。長澤規(guī)矩也曾以校十行本,、嘉業(yè)堂單疏本,益信其為佚文,,因嘆曰:“予數(shù)觀古抄本,,而其佚文多若是者,未曾見也,?!彼煲浴八嚵著檶殹狈Q之。[10](P401)今考恭仁山莊藏宋紹興九年單疏本,,亦無此99字,,則其為佚文,可信矣,。此乃孔疏中最長之佚文,,而《毛傳》、《鄭箋》中之脫誤,,字句雖短,,卻于理解其文意多不可或缺。

古書遇重文,,多省不書,,但于下畫重文號以識之。后人抄寫,,時有漏看此重文號而脫重文字句的情況,。靜嘉堂本《毛詩鄭箋》,《經(jīng)》,、《傳》,、《箋》齊備,堪稱完璧,,雖多依宋本,,然字左右多有據(jù)日本傳古本校勘之注記,,脫誤之跡,,明白可辨。如通行本《關(guān)雎》“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傳》文中的一段話:

后妃說樂君子之德,,無不和諧,又不淫其色,,慎固幽深,,若關(guān)雎之有別焉。然后可以風(fēng)化天下。夫婦有別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敬,,君臣敬則朝廷正,,朝廷正則王化成,。

靜嘉堂本《毛詩鄭箋》于“夫婦有別”后右旁注“夫婦有別,四字本無”,,意為日本所傳,,有兩種情況,即一本于上一“夫婦有別”后還有一“夫婦有別”,,另一本則無此四字,。前一本后半當(dāng)斷句為:

然后可以風(fēng)化天下,夫婦有別,。夫婦有別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敬,君臣敬則朝廷正,,朝廷正則王化成,。

各句正構(gòu)成頂真結(jié)構(gòu),文意亦順,。據(jù)此推斷,,原文“夫婦有別”四字各字下有重文號,后書寫者漏寫,,只留下一“夫婦有別”,,文意大體可通,遂斷句時將其后屬,,后句與前句的關(guān)系遂不甚明了,,不如有此四字將喻體與喻意勾連明晰。

三,、考各本虛字之增刪

日本藏各種《毛詩》寫本,,“之也”、“矣也”,、“也矣”之類極多,,此亦與敦煌《詩經(jīng)》卷子同。京都大學(xué)藏《毛詩唐風(fēng)》殘卷《蟋蟀》:“蟋蟀在堂,,歲聿其莫,,日月其除?!薄秱鳌罚?br>
蟋蟀,,蜝也,九月在堂。聿,,遂也,。除,去也,。[11](P2)

以上每釋一詞,,均有一“也”字,將各詞關(guān)系表示得清清楚楚,。而今本則作:

蟋蟀,,蜝也,九月在堂,。聿,,遂。除,,去也,。

陳奐《詩毛氏傳疏》:“聿者,遂之詞,,為全詩聿字通訓(xùn)也,,聿與曰通,其意皆可訓(xùn)遂,。遂,,亦詞也?!盵12](P535)具體說明“聿”訓(xùn)為“遂”之理由,。今人有標(biāo)點斷為“聿遂除去也”者,固由不明句意之故,,而通行本脫一“也”字,,至少也讓人多費一層思索,減緩閱讀速度,。后世刻書者為成本計而多刪語詞,,給今人造成不便良多矣。陳澧《東塾集》卷一云:“《毛傳》連以一字訓(xùn)一字者,,惟于最后一訓(xùn)用'也’字,,其上雖壘至數(shù)十字,皆不用'也’字,,此傳例也,。”[13](?!睹珎鳌贰耙病弊终f)敦煌《毛詩》卷子傳文以一字訓(xùn)一字者,,多施“也”字,,已將陳澧之說打破,而日本藏幾種《詩經(jīng)》抄本更進一步驗證陳澧所說不確,。

楊守敬《日本訪書志緣起》已經(jīng)注意到日本古抄本經(jīng)注多有虛字,。通觀其抄本,知實沿于隋唐之遺,。即其原于北宋者,,尚未盡刪削。他還特別提到《尚書》,、《毛詩》經(jīng)注抄本猶多虛字,。今合校數(shù)本,,其漸次鏟除之跡可尋,。[14](P3)日本古代《詩經(jīng)》研究者,往往利用日本古寫本來對《傳》,、《箋》文字進行??保^山井鼎之后,,江戶時代末期龜井昭陽著《毛詩考》也屢引足利本,。如卷四《?{風(fēng)·柏舟》:“柏舟,共姜自誓也,。衛(wèi)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絕之也?!盵15](P1)今本最后一句作“故作是詩以絕之”,,而《毛詩考》末尾增一“也”字,且說明道:“也字,,今本闕,,據(jù)足利古本補?!盵[15](P53)宋本已闕此“也”字,。較之古寫本,今本刪去的語辭甚多,。

阮元《??庇洝穼Υ祟惽闆r,亦未一一注明,,原因是他所見經(jīng)注本,,大抵皆出于南宋,,因而不相信日本抄本為唐本,懷疑那些虛字是日本人所妄增,。而龜井昭陽《毛詩考》則較為注意日本抄本,,多依據(jù)《七經(jīng)孟子考文》所反映的古本句末多用助字的情況,推斷今本已被刪去“也”,、“矣”,、“焉”之類,而認(rèn)為理當(dāng)補足為是,?!队信嚒贰秱鳌罚骸按毯鲆病`嵢舜毯鲋换栌邶R,,太子忽嘗有功于齊,,齊侯請妻之,齊女賢而不取,,卒以無大國之助,,至于見逐,故國人刺之也,?!闭殃栐唬骸耙沧帧=癖娟I,,據(jù)足利古本補,。”[15](P44)

江戶時代末期安井衡《毛詩輯疏》也十分注意運用足利古本來確認(rèn)《經(jīng)》,、《箋》,、《傳》文字。如《周南·卷耳》:“我仆痛矣,,云何吁矣,。”《箋》云:“此章言臣既勤勞于外,,仆馬皆病,,而今云何乎,其亦憂矣,。深閔之辭,。”安井衡案:“《箋》:'何乎’,,本多作'何吁’,,今從足利古本、小字本,、岳本,?!盵16](P35)是說《鄭箋》中“今云何乎”一句中的“乎”字,各本多作“吁”字,,而安井衡根據(jù)足利古抄本和小字本,、岳本,判定以“乎”字為宜,。這里所指“足利古本”系指足利學(xué)校所藏《毛詩》甲本與乙本,,是山井鼎、物觀撰寫《七經(jīng)孟子考文》中《毛詩》部分的依據(jù),,也是觀察在《傳》,、《箋》流布過程中虛字“漸次鏟除之跡”最有說服力的材料之一。另一方面,,少數(shù)亦有淺人妄增的情況,,若將諸本精心對照,更能減少臆斷,,明其變遷,。

四、知定本前后俗本之舊貌

唐孔穎達《毛詩注疏》“融貫群言,,包羅古義”[17](P120),堪稱魏晉至隋唐數(shù)百年間漢學(xué)《詩經(jīng)》注說總結(jié)性著述,,其頒行為《詩經(jīng)》法定本,,而后治《詩》者正文一依所用顏師古定本,音讀一依所附陸德明釋音,,注疏一依《正義》,,千余年各家各派之傳本、論述及其爭論,,一時歸于止息,,《詩經(jīng)》之學(xué),匯于一統(tǒng),。于此,,固有稱其利于傳播應(yīng)用之意見,然于學(xué)術(shù)發(fā)展自身,,終究利多大弊多大,,實需再認(rèn)識。一種書,,必一種讀法為是,,新知安得增展?犧牲多樣性,,求取統(tǒng)一性,;犧牲非官方學(xué)術(shù),,獨尊官方學(xué)術(shù),業(yè)師考官,,一以此據(jù),,非是之說,一律不看,,百書一面,,千師一腔,脫其藩籬,,則難乎其難,,不貴乎獨立思考,唯貴于眾犬同吠,。由此易生兩極端,,一極端乃固守陳說,思想禁錮,;一極端乃亂暴造反,,孳生無根之說,兩者交相攻訐,,殊無平和之氣,,其源一也。后世之讀《詩》者,,多唯知定本,,唯知《毛詩》、《鄭箋》,、《孔疏》,,唐前各家各派,多不存世,,定本何來,,《孔疏》何來,難知其詳,。此功歟,,此過歟,自可見仁見智,,然其弊害,,絕對不可不道。功亦非皆一人之功,,過亦非全一人之過,,學(xué)術(shù)一統(tǒng)之思維,實不足取也,。

日本傳詩,,亦重毛鄭,,遵《正義》,然亦有不同處,。宮中講《經(jīng)》,,自奈良時代至大正、昭和,,除因戰(zhàn)爭等原因中斷,,延續(xù)千數(shù)年。平安時代漢詩文集《本朝文粹》卷九收錄菅三品《仲春釋奠〈毛詩〉講后賦“詩者志之所之”》,、卷十一收錄藤雅材《五言仲春釋奠聽講〈毛詩〉同賦“鶴鳴九皋”》,,乃為宮中祭奠孔子再由博士講解《毛詩》后宮廷詩人們所作詩篇之序言也。賦詩之題,,既有出自《小雅》之詩句“鶴鳴九皋”者,,亦有出自《詩大序》之說“詩者,志之所之”者,,亦有所講之經(jīng)并非《詩》,,而所賦之詩,題取自《詩》者,。卷九載江澄明《仲春釋奠聽講〈古文孝經(jīng)〉同賦“夙夜匪懈”》,,所講為《古文孝經(jīng)》而所賦詩題出自《小雅》??计渌鶕?jù)《詩經(jīng)》版本,,亦有定本以外者?!蛾P(guān)雎》“君子好逑”,“逑”俗本有作“仇”者,?!侗境拇狻肪碇幸谜鳌昂贸稹薄18](P242)而大念佛寺所藏《毛詩二南》殘卷,,據(jù)推斷正屬俗本系統(tǒng),。[19]后之寫本雖皆依據(jù)宋本,于??敝畷r,,每旁注“本乍”即“本作”,表明當(dāng)時流布本中有作它字者,。此種??蔽淖郑巍睹姟氛咦x之,,可窺俗本之一斑,。

五,、考《毛詩》及三家詩散佚著述佚文

日本新美寬、鈴木隆一編《輯佚》收錄日本典籍保存的中國《詩經(jīng)》研究著述佚文220條[20],,其中主要包括日本古代抄本引用的如下中國《詩經(jīng)》研究著述的佚文(括號中為收錄條目數(shù)):

1.漢韓嬰:《韓詩故》     (180)
2.漢韓嬰:《韓詩傳》     (15)
3.漢薛漢:《薛君韓詩章句》  (11)
4.魏王肅:《毛詩王氏注》   (2)
5.《毛詩音義》        (1)
6.魏劉楨:《毛詩義問》    (1)
7.魏王肅:《毛詩問難》    (1)
8.《毛詩義疏》        (6)

以上各條,,分別引自以下各類書籍。

首先是中國散佚而日本保存的寫本:

1.中國散佚而日本保存的抄本,,包括原本《玉篇》,、《慧琳音義》、《玄應(yīng)音義》,、《法華經(jīng)釋文》,、《法華經(jīng)音義》等。

2.《玉燭寶典》,,六朝末隋初人杜臺卿著,,中國久佚,日本抄本傳存,。

3.《集注文選》,,即《文選集注零本》,日本金澤文庫舊藏抄本,,推定為平安時代書寫,,撰者不詳。

4.《李嶠雜詠一百二十首注》,,亦稱《雜詠》,、《百二十詠》,我國早佚,,日本有平安時代抄本,、鐮倉時代抄本和南北朝時代抄本。

其次是日本的著述,,其中引用了《詩經(jīng)》的佚文,。包括以下多種日本著述:

1.《和漢年號字抄》,便覽書,,二卷一冊,,有東京大學(xué)本(舊尊經(jīng)閣藏本寫本)和尊經(jīng)閣藏本(1469年寫本)。

2.《令集解》,,奈良時代頒布的《養(yǎng)老令》的私家注釋書,,日本貞觀年間(公元859-877年)前半期撰述。今收入《國史大系》,。

3.《天地瑞祥志》,,日本天文年間(公元1532-1555年)寫本,與《天文要錄》、《六關(guān)記》合為一冊,,藏金澤市,。

4.《秘府略》,1,000卷,。辭書,,平安時代滋野貞主等編,公元813年成書,,現(xiàn)收入《續(xù)群書類從》30輯下,。

5.《年中行事秘抄》,作者不詳,,記述各種儀式典禮的規(guī)定,,有多種抄本,現(xiàn)收入《群書類從》(公事卷),。

6.《凈土三部經(jīng)音義》,,二卷三冊,珠光著,,有1590年寫本,,另尚有同名書幾種,傳多種抄本,。

關(guān)于韓詩,,清人臧庸撰《韓詩遺說》(下簡稱《遺說》),有些條目與《輯佚》相同,,也有同一條目文字有異的情況,,正可兩相對照。如《北門》:“室人交遍謫我”,,《遺說》引《釋文》:“謫,,就也?!狈界矗骸啊都崱?謫’字下云'就也’,,引《韓詩》'室人交遍謫我’?!盵21]而《輯佚》引《玉篇·言部》56卷:“謫,數(shù)也,?!?br>
《輯佚》載錄的條目,《遺說》未必全載,。如:

《關(guān)雎》:“寤寐求之,。”“寐,,息也,。”(《慧琳音義》十四)
《螽斯》:“宜爾子孫繩繩兮,?!薄袄K繩,,敬貌?!保ㄔ尽队衿废挡浚?br>《君子陶陶》:“陶陶,,君子之貌也?!保ㄔ尽队衿犯凡浚?br>《輯佚》錄《薛君韓詩章句》11條,,多出于《玉燭寶典》,其中有訛誤,。

那些日本編撰書籍中引用的《詩經(jīng)》研究資料,,反映了兩國古代文化交流的廣泛性。如下面一條,,出《天地瑞祥志》卷十八,,原出《毛詩義疏》,是為《小雅·鶴鳴九皋》所作注釋:

鶴形如大鵝,,長三尺,,腳青黑,赤頰赤目,,喙長四寸,,余多純白,亦有蒼色,。常夜半鳴,,聞八九里。故《說文》曰:“鶴知夜半也,?!币磺Я倌甓ㄐ味w,尚潔色,,聲聞天,。頭赤,食于水,。鵠二年一子,,身毛易黑點,三年產(chǎn)伏,;復(fù)七年,,晝夜十二時,鳴聲中律;復(fù)百六十年,,不食生物,,色雪白或純黑,渡水不行,。千六百年,,飲而不食。胎產(chǎn)也,。

此種佚文數(shù)目不多,,且少關(guān)乎宏旨者,然于考索亦不無裨益,。羅振玉撰《毛鄭詩斠義》已多檢日本刻原本《玉篇》,、《玉燭寶典》及日本藏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與國內(nèi)資料互校,,于今本之脫誤多所是正,。惜其尚未廣為比較,僅成書一卷,。若更集日本諸書,,廣為征引,逐一考證,,庶幾利于明察《毛詩》,、三家詩及漢魏諸家詩說之舊貌。

六,、考六朝初唐俗文異文

日藏《詩經(jīng)》唐抄本,,蓋六朝唐人書寫字體,至不劃一,,俗字,、訛文、變體,、簡體,,盈紙滿目。此與敦煌《詩經(jīng)》卷子本多同,,可窺六朝初唐之《詩經(jīng)》舊貌,,為中古文字研究提供完整的原生態(tài)材料。

以宮內(nèi)廳書陵部藏《群書治要》寫本中的《詩》為例,,舉其常見者,,如“廢”作“癈”,“刺”作“刾”,,“柏”作“栢”,“貌”作“皃”,“哲”作“喆”,,“罰”作“罸”,,“鼓”作“皷”,“罔”作“”等,,其余不常見者亦多,。[22](P143-219)其他各種寫本,如大念佛寺本《毛詩鄭箋》,、京都大學(xué)藏本《毛詩秦風(fēng)正義》,、《毛詩唐風(fēng)》殘卷,其中雖有可能出于重抄,,但驗之于《干祿字書》,、《五經(jīng)文字》等唐代字書,可知書寫者一絲不茍,,一從原本,,不妄改字,諸寫本參合對勘,,可為六朝初唐俗字大全提供豐富的例證,。其中尚有未收入張涌泉《漢語俗字叢考》、黃征《敦煌俗字考》等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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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明辨體式

羅振玉《毛鄭詩斠義》已據(jù)“《傳》、《箋》之例,,隨文加釋,,不以已見于彼便略于此”,以為毛鄭解詩“不憚繁復(fù),,又皆先釋字義后釋句義”,,而今本于字義訓(xùn)釋之復(fù)見數(shù)出者卻多被刪削,當(dāng)盡加補耳,,以還其舊,。[23](P1)大念佛寺所藏《毛詩二南》和靜嘉堂藏《毛詩鄭箋》等日本抄本中,均存在“不憚繁復(fù),,又皆先釋字義后釋句義”的現(xiàn)象,,且多與敦煌《詩經(jīng)》殘卷相合。

島田翰《書冊裝潢考》說:“秘府卷子本《左氏傳》每卷記其字?jǐn)?shù),,末卷尾又總計其都數(shù),,乃知古書之體,每篇計其章數(shù),、字?jǐn)?shù),,終篇又總其篇章及字?jǐn)?shù),。蓋爛脫由是以通,師傅亦藉此而存,,是古人慎重之意也,。故《毛詩詁訓(xùn)傳》每篇必記幾篇、幾章,、幾句,。”[6](P60)日本名古屋大念佛寺藏《毛詩二南》抄本,、靜嘉堂藏《毛詩鄭箋》抄本等皆每詩計其章數(shù)及字?jǐn)?shù),,正可觀古本之體。

《毛詩正義》問世,,始單行,,稱單疏本。單疏本最善,,乃世間公論,。今藏恭仁山莊之《毛詩正義》單疏本,乃宋紹興九年紹興府覆淳化三年監(jiān)本,,有“天壤間孤本”之稱,。四十卷中,闕前七卷,,而以后各卷,,均于卷末計該卷字?jǐn)?shù)。如《鄭譜·變風(fēng)緇衣》至《溱洧》為第八卷,,卷末記字?jǐn)?shù)云“計二萬四千六百四十七字”[3](P35),,《齊譜·變風(fēng)雞鳴》至《猗嗟》為第九卷,卷尾云“計二萬二百五十八字”[3](P39)云云,,以下各卷皆有字?jǐn)?shù),,正可見島田翰所言“古人慎重之意也”。各卷端題《毛詩正義》卷第幾,,次行署“唐國子監(jiān)祭酒曲阜縣開國子臣孔穎達等奉敕撰定”,,敕字以下別起,次記卷中詳目,,每卷如此,。正經(jīng)皆標(biāo)起止,一字空闕,,列疏其下,。由此不僅可窺單疏本之舊貌,亦有助于理解今本《傳》,、《箋》,、《注》合并本標(biāo)起止體例之由來,。而在現(xiàn)存《毛詩正義》刻本中,該單疏本最接近于原貌,,阮元等清代學(xué)人絞盡腦汁推尋訛字之本字,,其結(jié)論多與此本合,且有阮元等尚未留意者,。

民國吳興劉承幹曾將此單疏本影印付刊,收入《嘉業(yè)堂叢書》,,又取阮元校本作??薄R虼吮静赜跂|京,,阮元無由得見,,只據(jù)他人引據(jù),故其《毛詩注疏??庇洝封墩`甚多,。劉氏則據(jù)原本與阮元互校,知阮本遺文異字不下數(shù)百字,,定其從違,,多補阮本之不足。然嘉業(yè)堂之單疏本版本行款業(yè)已改觀,,至于文字校對又極為草率,,隨意改作之處滿目。劉氏《毛詩單疏??庇洝分?,遺漏及欠嚴(yán)謹(jǐn)處頗多。為此,,筆者及同好現(xiàn)正據(jù)1936年東方文化學(xué)院影印《宋槧本毛詩正義》分段標(biāo)點,,以中日所藏古本精心校勘,,以奉獻于《詩經(jīng)》文獻研究者,。

自宋淳化始有《五經(jīng)正義》刊本。南宋初以《毛詩正義》合并附刻于經(jīng)注本,?!秱鳌贰ⅰ豆{》合并《正義》,,且附刻經(jīng)注本,。足利學(xué)校藏南宋十行本,自孔疏部分看,,誤脫較之恭仁山莊單疏本為多,,然書中欄外之墨書,,乃據(jù)日本自古以來傳本校勘文字,,多可為??敝Y。將單疏本與十行本對照,,可見其間變化,。單疏本中釋音均雙行,十行本改直下,。正風(fēng),、變風(fēng)、正小雅,、變小雅,、正大雅均于題下,十行本已去之,。此中變化,,唯有比照,方知端倪,。

太田次郎在他的《日本漢籍舊抄本的版本價值——從〈白氏文集〉說起》中曾說:“日本現(xiàn)存的漢籍舊抄本,,盡管不是唐抄本,而是重抄本,,但在質(zhì)量上即使與敦煌文獻相比也毫不遜色,,其中有些書籍雖在中國仍有傳存,但是在質(zhì)量上遠(yuǎn)不能和日本這些抄本相比,?!盵24](P80)此言于日本所傳《詩經(jīng)》抄本亦可通。然而他又抱怨中國學(xué)者對再好的日本傳本也不給予很高評價,,言外之意,,乃所謂“中華思想”(即認(rèn)為中華乃文明中心,對其他文明一律瞧不上)作怪,。此卻為以偏概全之論,。且不說有清一代學(xué)人對《七經(jīng)孟子考文》等書的格外重視,亦不說民國赴日訪書者奔波辛勞,,無不虛懷若谷,,決無自大之心,何來妄自尊大之所謂“中華思想”,?

日藏中國散佚典籍,,今仍藏于密室而中國學(xué)者不得見者不鮮!中日學(xué)者理當(dāng)攜手,,讓此類典籍回歸故里,,展開共同研究,,以推動兩國之中國學(xué)發(fā)展,而不當(dāng)自設(shè)精神藩籬,,棄長取短,。其古本之研究價值,或尚有至今尚未發(fā)現(xiàn)者,,亦未可知也,。(王曉平)

注釋:
①《七經(jīng)孟子考文補遺·毛詩》系林直敬藏本,由日本人山井鼎輯,,物觀纂修,,石之清校,平義質(zhì),、木晟同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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