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4年5月一位淡黃色頭發(fā)的外國人

踏上中國的土地

此人名叫安特生，瑞典人

如果稍微評價一下

他之前的人生經歷

就一個詞：

硬 核 ,！

安特生

Johan Gunnar Andersson

1874-1960年,，瑞典人

地質學家,、考古學家,、探險家

老哥的簡歷上最耀人的成績

是兩次去往南極考察

考察結束后和南極科考的發(fā)起者

一起寫了一本書

論資排輩，安特生便是

“世界南極科考之小舅舅”

同時他還是世界頂尖的煤鐵勘探大師

如今來到中國

安特生手里攥著一張聘書

當時的北洋政府重金請他成為礦業(yè)顧問

勘探中國的地質資源

安特生的聘任狀,，圖源網絡

沒過多久安特生不辱使命

在河北找到了2處鐵礦

同時也在國內

培養(yǎng)了一批地質專業(yè)的學生

因為如此重要的貢獻

安特生還和袁世凱見了最后一面

沒毛病

畢竟袁世凱1916年就死了

隨著袁世凱離世

安特生的工資突然就沒著落了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沒有經費

安特生連進行勘探的路費都出不起

礦產勘探工作也就停滯下來

每逢這個時候便要有轉機出現

同樣是1916年

丁文江委托安特生去山西調查銅礦

這個名字是不是很熟悉

丁文江

1887-1936年

中國地質事業(yè)奠基人

上一集中

自掏腰包送李濟去鄭州考古的也是他

人形轉運機了屬于是

畢竟丁文江當時是中國地質調查所所長

整個研究所還是能提供些經費的

至于這次調查

成果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安特生在途中找到了點神奇的東西

古生物化石

貫徹了上帝關上一扇門的時候

還會為你把車門焊死并開啟渦輪增壓

古生物化石 圖源網絡

眨眼的功夫

安特生就漂移到古生物研究的道路上

自安特生迷上古生物后

每次他的學生外出考察的時候

安特生總會叫他們帶點當地土特產

1919年朱庭祜從撫順考察歸來

照例帶回了400件土特產

安特生在研究過程中

發(fā)現了其中一些石頭并不是生物化石

反而像是人類制造的石器

上帝再次開啟了渦輪增壓

安特生所在的車輛

又飆上了石器時代考古的道路

這回便開啟了中國考古百年的第一鏟

河南仰韶

安特生（左二）在仰韶村首次發(fā)掘時的合影,，圖源網絡

在此之前我們要另講一個故事

將時間回撥

1917年安特生坐著火車前往洛陽

在火車廂的末端

他遇到了一位瑞典老鄉(xiāng)

這可是件稀奇事

當時全中國的瑞典人加在一起

簡直是樂事薯片里的薯片

抓兩把就沒了

兩人用著他們特有的

北歐椒鹽味口音非常愉快的聊了一路

瑪利亞·佩特松

1873-1952年，瑞典人

瑞典傳教士

安特生了解到這位老鄉(xiāng)名叫瑪利亞·佩特松

是瑞典基督教派來中國的傳教士

她的工作地點就在河南新安縣

路上瑪利亞也同樣知道了

安特生對古生物化石的興趣

并且答應安特生

如果發(fā)現類似的化石會寫信告知

（源自瑪利亞與安特生的書信）

瑞典傳教士在中國期間的日記和信件 圖源：《考古人傳奇》

第二年安特生果然來到新安縣

在瑪利亞的陪同下展開考察

并且在新安縣城以北9公里的地方

發(fā)現了一塊古生物化石

第三年安特生再次來到新安縣考察

之后他便將此地作為重點考察地區(qū)

同一年瑪利亞獲得了瑞典科學院的獎章

以表彰她給安特生提供的幫助

可以說

如果沒有安特生和瑪利亞的偶遇

整個中國的考古發(fā)展

都將進入量子領域不可估摸

1920年

安特生安排自己的學生劉長山

前往河南考察

這次選定的地點在澠池縣北的一座小村莊

仰韶村

仰韶村遺址第一次發(fā)現現場 圖源：《考古人傳奇》

幾周后劉長山照例

帶著大包大包土特產回來

在這些物品中

安特生不光找到了石器

又接觸另一個新品類

陶器

圖源網絡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考古學基礎

但直覺告訴他

仰韶村值得親自走一趟

1921年4月

安特生抵達仰韶村

由于沒有獲得官方的許可

他只進行了勘探

找到了一些陶片帶回研究

安特生在工作 圖源網絡

返回北京后

安特生首先要點亮新的技能樹

架不住他是天才地質學家

很快就觸類旁通的學會了考古學

并且發(fā)現在如今土庫曼斯坦的

安諾遺址中出土過類似的陶片

六個月后

帶著農商部和河南省的發(fā)掘許可

你老安,，重返仰韶,！

同時他還約了師丹斯基一同前往

這位師丹斯基

是在周口店發(fā)掘出北京猿人牙齒的老兄

以后我們講周口店遺址的時候會再提到他

新石器時代 仰韶文化彩陶幾何紋盆 故宮博物院藏

安特生發(fā)掘的區(qū)域

在仰韶村南部的溝壑

考古知識現學現用

發(fā)掘了17個地點

發(fā)現了大量的石器、骨器與陶器

仰韶文化遺址復原模型 圖源網絡

12月份工作結束

安特生的學生們留在河南

又在周邊發(fā)現了四個史前文明遺址

這片區(qū)域上所有遺址的總稱

便是仰韶文化

回到北京后安特生投入研究

他將在不久之后

引發(fā)一場震撼中國學術界三觀的風暴

新石器時代 仰韶文化彩陶盆 河南博物院藏

因為經過研究后

安特生得出的結論是：

仰韶的彩陶技術是由近東地區(qū)傳入中國的

,？,？？

這下所有中國人都傻眼了

我們在古代

一向都代表著世界第一生產力

如果彩陶技術是從西方傳入的

那豈不是在根子上

認定了中華文明其實還是源自西方,？

當時中國學界的震怒

和現在看推文的你的震怒是完全一樣的

可是當看到安特生展示了

安諾遺跡和仰韶遺跡兩地發(fā)現的彩陶片時

所有學者都沉默了

因為沒有人能找到安特生結論的破綻

（安諾遺跡早于仰韶遺跡）

新石器時代 小口尖底瓶 仰韶文化博物館藏

然而更加可怕的是

1923年安特生跑去了甘肅

他為了驗證自己的結論向西進行探索

如果在甘肅也能找到彩陶遺址

并且時間早于仰韶的話

那便能發(fā)現一條彩陶技術

從西向東傳播的路線

6月份安特生抵達蘭州

雖然他在此地收購了不少彩陶片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

并沒有打探到彩陶片出土的位置

完全不能作為證據

中國學界似乎都松了一口氣

安特生收集的彩陶（屬于馬家窯文化馬廠類型） 

圖源：鄭珊珊《中國之前的中國——安特生與瑞典遠東古物博物館》

然而7月份的時候

安特生居然在青海湖邊上

找到了彩陶

這么拼,？青海湖邊上！

心臟驟停的感覺出來了

事到如今沒有辦法的中國學界耳邊

突然響起了一句偉大魔法師的名言：

要用魔法打敗魔法

既然仰韶村以西沒戲了

我們就在仰韶村往東發(fā)掘

如果仰韶村東面依舊是彩陶

只能認可安特生的結論

可東面如果不是彩陶呢,？

只有自己親自發(fā)掘

才能檢驗真理是否是真理

那么中國人找尋

仰韶文化東方的人類文明遺址

花了幾年呢,？

5年

1928年李濟的大弟子吳金鼎前往山東

本打算考察兩漢時期

濟南國的東平陵故城

誰知道在山東歷城鎮(zhèn)

意外發(fā)現了一處遺跡

讓我們進入這場天人交戰(zhàn)的下半場

龍山文化

吳金鼎

1901-1948年

山東龍山黑陶文化發(fā)現者

先回顧一下

當年史語所的伙伴們都在干什么吧

1928年李濟正在美國

向弗利爾美術館誆下一批資助經費

董作賓正在手足無措地第一次發(fā)掘殷墟

梁思永還在哈佛大學念書

當時史語所有限的人力物力

讓他們只能專注于殷墟的發(fā)掘

于是對于城子崖的調查工作

李濟全權委托吳金鼎進行

比較苦逼的吳金鼎

在其他人熱火朝天挖殷墟的同時

自己一個人在山東調查了2年

吳金鼎（左）與梁思永（右），圖源網絡

1930年

中原大戰(zhàn)爆發(fā)

殷墟的發(fā)掘工作被迫中斷

這個時候郭寶鈞,、梁思永也都加入史語所

突然空閑下來

讓所有人都有些不習慣

李濟終于想到了在山東的吳金鼎

史語所一合計決定

趁此機會感受一下浩克山東

城子崖遺址90年代發(fā)掘現場 圖源：《“考古圣地”城子崖》

11月 史語所的發(fā)掘天團抵達

在此處的發(fā)掘非常順利

畢竟吳金鼎可是足足考察了2年

把整個遺址的范圍都確定下來

就在龍山城子崖

并且也找到了有別于彩陶的黑色陶片

城子崖遺址,，圖源網絡

所以李濟等人非常省心

到了地方直接開挖

一個月下來

出土文物23878件

最多的自然就是陶器與陶片20918片

大量出土的黑色光滑陶片

終于為推翻安特生的觀點提供了證據

新石器時代 蛋殼黑陶高柄杯 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在黃河下游地區(qū)

有一片區(qū)別于仰韶文化的文明

這里的文化善于制造一種黑色的磨光陶瓷

是世界上前所未有的

此地便是龍山文化

這里要說的是

由于當時考古處在剛起步的狀態(tài)

不管是安特生還是史語所

其實都犯了不少錯誤

仰韶與龍山文化并非是東西對立的關系

彩陶和黑陶間有著繼承和交融

只是在當時的大環(huán)境下

迫切地想要證偽安特生的理論

使得史語所忽略了這一點

包括梁思永在后崗發(fā)現“后崗三疊層”時

也沒能得出正確的結論

直到幾年之后

學界才更正回來

但城子崖的發(fā)掘

無疑是中國考古的重大事件

通過國人的努力

成功拂去一片籠罩在中國學界上空8年的烏云

被列入百年百大考古發(fā)現實至名歸

山東龍山文化博物館，圖源網絡

回顧這段天人交戰(zhàn)的學術交鋒

如今我們要給予安特生和史語所一些評價

雖然安特生錯誤的結論

為整個中國學界帶來過困擾

導致他一度以boss的身份出現

但這是受限于當時中國考古資料稀少的原因

如果安特生能夠發(fā)掘出黑陶文化

也會明白中國的文化是原生的

新石器時代后期 龍山黑陶薄胎黑陶高柄杯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如今中國和瑞典在考古學上

一直有著非常友好的交流

這一切都是源自安特生

上文中所提到的安特生與瑪利亞的書信

都是瑞典的研究員收集而來

并分享給中國的

并且和如今質疑夏朝是否存在的西方學者不同

安特生堅定認為夏朝存在

中國的五千年文明尺度不容置疑

一百年前一位世界頂尖的學者

能這樣為中華文明發(fā)聲

足夠證明安特生是中國人的朋友

他是第一位為中國進行考古的人

也因此現在會將仰韶考古作為中國考古開端

安特生 圖源網絡

而史語所的城子崖發(fā)掘

夾在殷墟第三和第四次發(fā)掘中間

尚屬于中國考古人的摸索時期

同時也是梁思永歸國后的第一次實戰(zhàn)

整個過程看起來尚處在磨合期

雖然收獲頗豐

但是受限于考古學家的經驗

最終也得出了錯誤的結論

但當他們帶著此地的經驗

回到安陽殷墟時

迎接他們的是一場

考古方法的技術迭代

至此之后殷墟的發(fā)掘

乃至整中國考古都開始加速狂奔起來

最后

讓我們提一嘴瑪利亞

23歲時她來到中國

不光為了傳教

同時還接濟了眾多中國的窮苦人家

瑞典傳教士瑪利亞在中國的照片 圖源：《考古人傳奇》

1919年河南遭遇饑荒

瑪利亞的孤兒院成為上百名兒童的庇護所

眾多中國孤兒在這位外國修女的陪伴下長大

79歲時一生未婚的瑪利亞回到瑞典

并于同年在故鄉(xiāng)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