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生子女的“最高興”與“最煩惱”

　　獨生子女正在成長,，他們希望獨立于父母,、教師，對自己的事情有自主權(quán),，在任何時

　　候都受到尊重,；他們希望有更多的時間與朋友交往；他們希望要一種沒有學(xué)習(xí)壓力,、批評壓

　　力的生活,。

　　本章作者簡介

　　卜衛(wèi)：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副研究員，媒介傳播與青少年發(fā)展研究中心

　　主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大眾傳播對青少年的影響”的主持人,。

　　北京教育界流傳著一個令人深思的故事,。《中國青年報》“青春熱線”

　　主編陸小婭曾在 1994 年“老三屆子女教育研討會”上講過這樣一個故事：一

　　位母親帶著小孩子去商場里買玩具,，看到商場里琳瑯滿目的玩具,，母親本以

　　為孩子會興高采烈，卻不料孩子鬧著要回家,。母親很納悶,，當她蹲下來哄孩

　　子時，才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在擁來擠去的人群中,，孩子什么玩具也看不見，看

　　到的只是無數(shù)條腿,。

　　由于孩子與成人的視角不同,，他們常?？吹轿覀兛床坏降臇|西。就像這

　　個故事,，在玩具店里,，成人看到的是玩具,，孩子看到的卻是腿。盡管大人是

　　為了孩子才來玩具店的,，但孩子被擁擠的氣氛和無數(shù)條腿壓迫著,，煩躁不堪，

　　他還有什么樂趣可言呢,？

　　為此陸小婭告誡家長,，要蹲下來與孩子說話，要從孩子的視角來看孩子

　　的問題,?！渡倌陜和芯俊冯s志還提出一個口號：“教育孩子的前提是了解

　　孩子?！?/p>

　　為了更好地了解孩子,，我們在開始描述獨生子女的人格之前，想先將孩

　　子們的一些想法告訴家長和教師,。同時也想說明,，為什么在這項研究中我們

　　會特別關(guān)注一些問題，如學(xué)習(xí)壓力,、伙伴關(guān)系,、家庭關(guān)系等等，不僅僅因為

　　它們是影響孩子人格發(fā)展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在目前狀況下,，它們正在成

　　為孩子人格發(fā)展的障礙。

　　我們是這樣了解孩子們的想法的：在全國城市獨生子女人格調(diào)查問卷

　　中,，我們設(shè)計了兩道自由填答的題目：“生活中你最高興的事情是什么”和

　　“生活中你最煩惱的事情是什么”,，然后請被抽中的獨生子女自由填答。孩

　　子們對回答這兩道題很踴躍,， 95％的獨生子女（ 3075 人）填答了第一個問

　　題,， 93％的獨生子女（ 3058 人）填答了第二個問題，總共收集了 6133 條

　　獨生子女對最高興和最煩惱的事情的表述,。我們認真閱讀了全部的表述（約

　　20 余萬字）,，根據(jù)表述內(nèi)容作了大致的分類，寫出每類的主題詞,，然后利用

　　計算機對這些主題詞進行了檢索,。應(yīng)該說，用自由填答的方法了解兒童的想

　　法是很難深入的,，但它最大的好處是：由于是一個抽樣樣本,，通過這些兒童

　　的回答可以看出獨生子女狀況的整個趨向。下面就是主題詞檢索的結(jié)果,。

　　1.生活中你最高興的事情是什么,？

　　檢索發(fā)現(xiàn)：獨生子女最高興的事情可分為四類：

　　第一類是玩。高達 21％的獨生子女（ 633 人）①在描述最高興的事情

　　時使用了“玩”這一詞匯,；7％的獨生子女（202 人）使用了“球”,，包括足

　　球、籃球,、乒乓球等,； 6％的獨生子女（180 人）說看課外書是最高興的事情；

　　4％的獨生子女（124 人）則覺得看電視是最高興的事情,。其它被敘述成最高

　　興的事情的還有：旅游,、唱歌、玩電腦,、游泳,、聽音樂、體育運動,、聊天,、

　　郊游、看卡通,、過生日和探險等,。獨生子女對“玩”的典型表述是：“生活

　　中我最高興的事情是能出去玩”，“爸爸媽媽和我一起出去玩”,，“能玩得

　　痛快”,，“玩的時候不受干擾”,，以及“和父母及許多朋友友善地在一起聊

　　天、看電視”等,。在與被調(diào)查的獨生子女交談時,，我們發(fā)現(xiàn)，他們最高興的

　　事情是玩,，并非他們真正得到了“玩”的滿足,，而恰恰因為手機游戲購買平臺不能經(jīng)常和痛快

　　地“玩”，結(jié)果使“玩”成了一種生活中的渴望或期待,。

　　第二類是關(guān)于提高學(xué)習(xí)成績的,。17％的獨生子女（528 人）說生活中

　　最高興的事情是學(xué)習(xí)成績提高了，7％的獨生子女（202 人）說最高興的事是

　　得到了老師或家長的表揚,， 4％的獨生子女（135 人）說當他們獲得了成功

　　的時候他們最高興,。其它有關(guān)的主題詞還有：好成績、第一名,、名列前茅,、

　　獎（一等獎、夸獎,、得獎等）,、100 分、優(yōu)異成績,、三好學(xué)生等。獨生子女

　　對學(xué)習(xí)成績的典型表述是：“考試成績第一名”,，“考試順利,，成績好”，

　　“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超過平時比我強許多的人”等等,。同第一類“玩”一樣,，許

　　多獨生子女將學(xué)習(xí)成績提高列為最高興的事情，是因為他們?nèi)鄙俸玫膶W(xué)習(xí)成

　　績,，總是達不到老師和家長的期望,。第一名在全班只有一個，那么,，沒有獲

　　得如此優(yōu)異成績的孩子就幻想也能得到第一名,，結(jié)果這也成了兒童生活中的

　　一種期待。

　　第三類是關(guān)于朋友的,。19％的獨生子女（586 人）說他們最高興的事情

　　是獲得了朋友,，6 ％的獨生子女（ 181 人）說最高興的事情是同學(xué)理解或信

　　任他。因為“朋友”與“同學(xué)”同時被選中的機率極低,，我們可以將兩個百

　　分比合并,，得到

　　25％,，也就是說，至少有 25％的獨生子女認為他們最高興的事情是與朋

　　友有關(guān)的,。至于是他們渴望獲得朋友還是已經(jīng)獲得了朋友,，我們還難以準確

　　判斷。從答題來看,，這兩種情況可能都有,。獨生子女對朋友的典型表述是：

　　“生活中最高興的事情是與朋友交談”，“認識許多新朋友”,，“朋友能理

　　解自己”,，“與朋友一起玩”等等。

　　第四類是關(guān)于家庭的,。我們檢索了五個主題詞：爸爸,、媽媽、家長,、

　　父母和家庭,。其百分比分別是：爸爸 6％（ 186 人），媽媽 7％（227 人）,，

　　家長 4％（117 人）,，父母 7％（213 人），家庭2％（66 人）,。除了“爸爸”,、

　　“媽媽”同時被選中的機率較大，其它詞匯很難同時被選中,，所以可將“爸

　　爸”,、“媽媽”、“家長”,、“父母”,、“家庭”五詞的百分比合并，得出

　　20 ％,，說明至少有 20％的獨生子女關(guān)注家庭,，希望家庭生活快樂，或者已

　　經(jīng)從家庭生活中獲得了快樂,。他們對家庭的最典型的表述是： “溫馨家庭”,、

　　“溫暖家庭”、“快樂家庭”,、“父母疼我,，愛我”、“父母理解我”、“父

　　母和我一起玩”等等,。

　　2.生活中你最煩惱的事情是什么,？

　　獨生子女最煩惱的事情也分成四類。與“最高興的事情”不同的是,，所

　　有獨生子女所敘述的煩惱都是現(xiàn)實生活已經(jīng)發(fā)生的,，而不是他們的一種期

　　待。

　　第一類：學(xué)習(xí)壓力,。20％的獨生子女（610 人）最煩惱的事情是學(xué)習(xí),，

　　20％的獨生子女（610 人）為考試發(fā)愁，15％的獨生子女（463 人）擔心自己

　　的學(xué)習(xí)成績,，9％的獨生子女（268 人）則感到作業(yè)的壓力,。其它相關(guān)的主題

　　詞還有：失敗、功課,、分數(shù),、名次和學(xué)習(xí)壓力。獨生子女對學(xué)習(xí)壓力的典型

　　表述是：“考試不及格”,，“考砸了”,，“分數(shù)不好”，“上課回答不出問

　　題”,，“功課不好”,，“繁多的”、“堆積如山的”,、“大量的”,、“一大

　　堆”以及“做不完的”作業(yè)。

　　第二類：批評壓力,。在現(xiàn)實生活中,，獨生子女受到極大的批評壓力，

　　當然這與他們的學(xué)習(xí)成績有關(guān),。如果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受到的壓力就更大,。主

　　題詞檢索的結(jié)果是：批評,，263 人，占 9％,；打,，129 人，占 4％,；罵,， 100

　　人，占 3％；責備,， 76 人,，占 2％等。其它相關(guān)的主題詞還有“不相信”,、

　　“指責”,、“嘮叨”、“嘲笑”,、“挖苦”等,。獨生子女對批評壓力的典型

　　表述是：“生活中最煩惱的事情是挨打”，“當著全班的面被老師教訓(xùn)”,，

　　“考試失敗,，爸媽打罵我”，“我常被家長罵得狗血淋頭”,，“考試沒考好,，

　　回家被父母批評，說我沒上進心”等,。

　　第三類：父母與子女的關(guān)系,。主題詞檢索的結(jié)果是：在最煩惱的事情

　　中，父母,、家長,，560 人，占 19％,；媽媽,，228 人，占 7％,；爸爸,，179 人，

　　占 6％,； 不理解,， 217 人， 占 7％,。 獨生子女的典型表述是： “父母不讓我” ,，

　　“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父母限制我”,，“心中的苦,，無法向家長解

　　釋”，“父母不理解我”,，“父母對我失望,，總拿比我強的人和我比”,， “父

　　母偷看我的日記”等等。

　　第四類：交友,。在獨生子女最煩惱的事情中,，與朋友的關(guān)系也占較大比

　　例。主題詞檢索結(jié)果是：朋友,，327 人,，占 11％；同學(xué),， 130 人,，占 4％；

　　吵架,， 100 人,，占 3％。其它有關(guān)的主題詞是：了解,、看不起,、孤獨、鬧矛

　　盾,、好友,、排斥、拋棄等,。對此的典型表述是：“朋友不和我好了”,，“和

　　朋友吵架了”，“失去了好友”,，“朋友不理解我”,，“朋友排斥我”，“知

　　心朋友拋棄了我”,，“同學(xué)看不起我”,，“不能得到朋友信任”，“同學(xué)之

　　間鬧矛盾”等等,。

　　看來,，學(xué)習(xí)壓力、批評壓力,、父母與子女的關(guān)系,、交友是現(xiàn)代社會中獨

　　生子女的四大煩惱。從獨生子女答題來看,，前三個煩惱有連帶關(guān)系。因為學(xué)

　　習(xí)不好（不好的意義只是沒有得前幾名）,，就太有可能受到家長的批評,，因

　　為批評，形成子女對父母的戒備心理和抵觸心理，結(jié)果影響了父母與子女的

　　關(guān)系,。交友煩惱則相對獨立于前三個煩惱,。獨生子女沒有兄弟姐妹，他們更

　　渴求同齡伙伴,，希望發(fā)展親密關(guān)系,，但因為缺少經(jīng)驗和父母、教師的必要指

　　導(dǎo),，導(dǎo)致獨生子女在交友方面的痛苦和焦慮,。

　　3.獨生子女的自白

　　上面我們已經(jīng)對獨生子女的 6000 多條敘述進行了小結(jié)，現(xiàn)在,，我們再來

　　看看他們的具體表述,。

　　先看 12 個最典型的表述，是分別由 12 個孩子寫的：

　　第一個孩子：我最高興的事是出去玩,。

　　最煩惱的事是寫作業(yè),。

　　第二個孩子：最高興的事情是我考試考得好，媽媽和爸爸獎勵我,。

　　最煩惱的事情是爸爸,、媽媽經(jīng)常限制我的業(yè)余愛好。

　　第三個孩子：生活中我最高興的事是結(jié)交了一個新朋友,。

　　生活中我最煩惱的事是爸爸媽媽總是指責我,。

　　第四個孩子：生活中我最高興的事是看書，打游戲機,，踢足球和打乒乓,。

　　生活中我最煩惱的事是老師不讓踢足球，家長不讓打游戲

　　機和乒乓,，天天都讓我做家庭作業(yè),。

　　第五個孩子：我最高興的事情是，我想的在現(xiàn)在就可以實現(xiàn),。

　　我最煩惱的事：考試沒考好,，家長批評我。還有媽媽老是

　　私自看我的日記,，且動不動就說我一頓,。真受不了。有時我想反抗,，可又害

　　怕,，怕媽媽批評得更重。

　　第六個孩子：最高興的是：放假,，不學(xué)習(xí)?。,。。,?！

　　最煩惱的是：上課、學(xué)習(xí),、做作業(yè),、考試、家長嘮叨,、教

　　師不講理,、班長不公平！?。,。?/p>

　　第七個孩子：我高興的是：爸爸,、媽媽雖離了婚,，但仍很疼愛我，關(guān)心

　　我,。

　　我煩惱的是：爸爸媽媽只管成績,，若一時不學(xué)，則會批評,，

　　從不管我累不累,，要不要些課外的娛樂活動。

　　第八個孩子：最高興的是：信任,、理解,、鼓勵、成功,、歡樂,、幸福。

　　最煩惱的是：失敗,、不理解,、冤枉、倒霉,。

　　第九個孩子：生活中最高興的事是沒有作業(yè),，可以盡情地、自由自在地

　　玩上二三天,，干自己想干的事情,。

　　生活中最煩惱的事情是考試考不好，家長老是批評我,，每

　　次考試總是提心吊膽,，家長不是看我學(xué)得怎樣,，他們只重視考試的分數(shù)，考

　　高分家長就會表揚我,，如果分數(shù)不理想，他們就會罵我,，甚至打我,。我每次

　　考試之前媽媽和爸爸總是說：“如果你考不好，我就打你,?！?/p>

　　第十個孩子：生活中我最高興的事情是能和朋友們快樂地玩上一天。

　　生活中我最煩惱的事情是父母總讓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第十一個孩子：最高興的是能得到心愛男孩的愛,。

　　最煩惱的是：最心愛的男孩不喜歡我。

　　第十二個孩子：我最高興的是有自己獨處的空間,。

　　我最煩惱的是受別人支配,。

　　然后，我們再看一些“最高興”的表述,，在生活中,，獨生子女最高興的

　　事情是：

　　（1）打游戲機,。

　?。?）交許多好朋友。

　?。?）吃晚飯時與爸爸媽媽交談,。

　　（4）星期天做完功課后,，爸爸媽媽能帶我出去玩,。

　　（5）父母理解我,、鼓勵我,。

　　（6）“雙休日”,。

　?。?）我學(xué)會了電子計算機。

　?。?）每周星期天我都可以去打電子游戲和電腦游戲,，還有磁卡游戲，還

　　可以去買有關(guān)電子游戲方面的書籍,。

　?。?）看漫畫,。

　　（10）高興地玩,，而父母不管我,。

　　（11）能多睡一會兒,。

　?。?2）合理利用屬于我的時間。

　?。?3）看電視（港臺明星主演）,。

　　（14）夸獎我,。

　?。?5）好朋友一起聚會。

　　生活中獨生子女最煩惱的事情是：

　?。?）成績落后,。

　　（2）教師,、同學(xué)都輕視我,，不重視我，使我無法顯示自己的才華,。

　?。?）有時分數(shù)不怎么樣，受到同學(xué)們的嘲笑,，令我很沒面子,。

　　（4）我的父母責打我,，對我夸獎別的孩子的優(yōu)點,，并挖苦我，嘲笑我,。

　?。?）當我成績不好時，媽媽打我,，爸爸罵我,，這會影響我的自

　　尊心。

　?。?）當我取得不好的成績時,，我不知如何面對家長。

　　（7）太孤獨,。

　?。?）家長說話不算數(shù)。

　?。?）天天沒時間玩,。

　　（10）討厭家長支配我的時間,，討厭家長處處約束和過問我的事情,，討

　　厭他們總不讓我做一些我想做的事，討厭他們不帶我出去玩,，不了解我的心

　　情，討厭他們在我犯錯誤時只會責備,，討厭他們太封建和專制,。

　　（11）平時測驗成績不好或期末沒考好班主任就要開家長會,。

　?。?2）父母不準我同成績較差的同學(xué)在一起，不準同男同學(xué)交往,。常在

　　我面前夸獎別人,，不相信我。每次有同學(xué)打電話與我談話后父母都要問得很

　　清楚,。星期天不準我獨自出去玩,。

　　（13）父母思想不開放,，有時我認為對的他們總認為不對,，對我不信任，

　　對我失望,，總拿比我強的人與我作比較,。

　　（14）沒有星期天,，爸爸不給我星期天,。

　　（15）作業(yè)題不會做,，與周圍同學(xué)相處不融洽,，家人不和，學(xué)習(xí)不好,，

　　被人看不起,，別人無視我的存在。

　?。?6）父母干涉我個人的隱私,，如：拆看別人給我的信件,；責問我假日

　　里是與 girl or boy 出去玩；放學(xué)為什么回來晚了,。

　?。?7）我討厭家長說我不如別人。

　?。?8）父母吵嘴,。

　　（19）累,。

　?。?0）家長非讓我干一些我不喜歡干的事，如練書法,。

　?。?1）媽媽總是當著別人面說我的過錯和不對的地方，讓別人認為我不

　　是個好孩子,。

　?。?2）我的父母斥責我，不尊重我,，我的意見總被駁回,。

　　（23）不能自己做主,，總要受父母的限制,。

　　（24）爸爸給電腦設(shè)密碼不讓我玩,。

　?。?5）朋友間發(fā)生矛盾。

　?。?6）父母總是讓我哭,，讓我做我不喜歡的事，他（她）總是罵我,，打

　　我,，使我慢慢地也討厭他（她）們了。

　　6000 余條敘述大體是以上這些內(nèi)容,。從獨生子女的“最高興”和“最煩

　　惱”來看,，他們的生活被局限在學(xué)校學(xué)習(xí)活動的范圍內(nèi)。獨生子女正在成長,，

　　他們希望獨立于父母,、教師，對自己的事情有自主權(quán)，在任何時候都受到尊

　　重,；他們希望有更多的時間與朋友交往,；他們希望要一種沒有學(xué)習(xí)壓力、批

　　評壓力的生活,。當他們的希望不能滿足時,，獨生子女就與成人產(chǎn)生了沖突。

　　在以后的分析中我們將看到,，這種沖突將影響兒童的人格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