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小海把辛辛苦苦養(yǎng)了一年的豬送進(jìn)收購站,，沾著痰巴一張一張地點(diǎn)著賣豬的錢時(shí)，覺得自己有些空蕩蕩的,甚至有些傷感和失落,。      

       一年下來,，他和豬似乎已經(jīng)建立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拿著賣豬的400元錢,，他心里又著實(shí)非常高興,，內(nèi)心陡然有了底氣,，好像白馬集鎮(zhèn)的半條街都是他的。
       高中一畢業(yè),，小海就去打工,，好不容易娶了一個(gè)細(xì)白粉嫩的老婆。老婆倒很能干,，就是太顧娘家,。小海打工每掙一分錢，老婆梅子就要把錢掰開,，給娘家5厘,。小海雖然嘴里不說，一年總共就掙幾千元,，一半給了老丈人,，心里總歸有些不爽。因?yàn)樾【俗訉硪惨⒗掀?，這是老丈人的心頭肉,，香火是萬萬不能斷的，不給奈何,，誰叫娶了小舅子姐呢,，誰又叫他姐姐這樣水靈呢。
       每天打工出門前,，要準(zhǔn)備好那頭豬一天吃的青草,。再累，回來也得想辦法去再弄點(diǎn)豬食料,。這條豬平時(shí)也就靠一點(diǎn)干草加工成的草糠度日,，小海偷偷摸摸的在山地里再種幾棵山芋作為精飼料,。

       人過得不是人的日子,，豬過的也不像豬的日子，用小海的話說：“這頭豬跟了我也算遭了罪了,?！本瓦@樣，風(fēng)里雨里,，一年下來,，這頭豬終于可以出欄了。拿著幾百元,，他輕快地走在回來的草馬路上,。
       從白馬集鎮(zhèn)走到家，不到4里地,，四十幾張十元的鈔票,，抓在手里，也很有厚實(shí)感，一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錢要捂熱,，這段路恐怕還短了些。剛剛到家,，老丈人已經(jīng)坐在門口的一塊石頭上,，就像他自己賣了大肥豬一樣，樂顛顛,。小海一看坐在那里多時(shí)的老丈人,，心就涼了半截。
      “回來啦,?！崩险扇瞬焕洳粺岬貑枴Ｐ『＿€沉浸在那幾百元的興奮當(dāng)中,，一看到老丈人,，心頭一緊，他已經(jīng)猜到老丈人的來意,，來者不善,。他握緊了手中的那400零8塊7角5分錢，生怕錢從指縫里漏了,。

       兩個(gè)2分一個(gè)1分的硬幣在另一只手里,，被摩擦的吃啦吃啦直響，就像小海內(nèi)心的怒火,。他把握緊的手放在背后,，好像那樣才踏實(shí)。老婆梅子趕緊從小海后面沖到前面,，從本來就沒有鎖的門里拖出一條凳子給屠夫老子坐,，又趕緊去燒水泡茶。
      小海喊了一聲丈人,，把錢送到里屋,，壓在那床破得已經(jīng)露出棉絮的被子下面，用手使勁按了按,，才出來和丈人答話,。
      丈人斜著眼睛，看著小海,，半天沒有說話,，這眼神極具侮辱性，足以讓小海沒有了脾氣,。丈人原來也是窮人家,，剛剛改革開放,，他靠宰殺牲口積攢了一些錢，光是每次給人宰殺牲口免費(fèi)收的豬下水就讓老屠夫油光滿面,。

     看到小海還在外面打工,，一年也就幾千元，盡管他從小海這里要了不少,，但他還看不上小海這個(gè)窮女婿的幾個(gè)小錢,。平日的口氣、神態(tài)里總露出對小海的不屑,，小海心知肚明,，也只能忍著。盡管“你有錢,，就不要問我借”的話一直憋在肚子里,，但小海始終沒敢說出口。因?yàn)槔险扇说膬傻姥酃?，就像他手上的那把殺豬刀,，風(fēng)快逼人，隨時(shí)捅到小海的脖子,。
      小海家庭也非常困難,，改革開放，日子剛剛好些,，開始有點(diǎn)收入,。一年收入只要一到手，老丈人立馬得到精確的情報(bào),，小梅就像丈人安插在身邊的貼身間諜,，幾分幾厘，丈人都清清楚楚,，因此對于小?？诖摹皵厥住币簿褪志珳?zhǔn)。
      每次丈人來要錢都精確地報(bào)出小海身上的數(shù)量,，一分不差,，那時(shí)也已經(jīng)露出梅子間諜的端倪,。小海只能搖頭：不借,，老婆不樂意。借,，自己屁眼都流血了,，哪里還能給小舅子“治痔瘡”。況且,，能娶個(gè)老婆也不容易,，總不能為了錢,，老婆都不要吧。正反都是親情：夫妻,、翁婿,、父女、兄弟,、姑舅,，有什么辦法，哪個(gè)都不能得罪,。
       終于,，小海有了一個(gè)合理的借口，房子西山墻要倒,，必須要翻建一下,。這是一個(gè)非常好的借口！吃過晚飯,，小海試探地對梅子說：“看是不是把房子修繕一下,，不然漏雨透風(fēng)，孩子在家也不安全,。爸爸那里還有點(diǎn)錢,，是不是……?！?br>        梅子一聽,，翻身從臺子邊的板凳上拱起來，怒目道：“你就看不得那幾千塊錢,，我弟不是要娶老婆嘛,。”說完就去穿衣服,，拿出回娘家的必殺技,。

       留下坐在臺子邊上的小海，愣愣地杵在那里,，就像狂風(fēng)要來臨的大海邊緣,，迎著風(fēng)，朝著黑壓壓的海面,。因?yàn)樗佬∶芬坏┌l(fā)脾氣,，村里的那條水牛也拉不住，他索性任她去,。
      果然,，老丈人一早就出現(xiàn)小海家門口，盯著小海數(shù)落：“你平時(shí)也不掙些錢,，就那幾個(gè)錢,，怎么能養(yǎng)活老婆孩子,。不就借給我那幾個(gè)錢嗎？不想著去掙錢,，天天就惦記著那幾個(gè)小錢,，就算我馬上還給你，你也不能發(fā)財(cái),！”那情形就像小海欠他的錢不還一樣,，胡屠夫當(dāng)年罵女婿范進(jìn)也不過如此，說完,，老丈人背著手氣呼呼地走了,。
     日子還得過，小海只得低三下四地把老婆哄回來,，還給老丈人買條“紅梅”煙,，賠了不是，錢沒要到,，還搭了條煙,，小海想想都窩囊。
        房子西面的土坯山墻已經(jīng)明顯凹到里面去了,，像個(gè)鍋底,。梅子也看在心里，還是有些害怕,。小海每天只能早出晚歸,，拼命干活，小工一天也就幾塊錢,，拼死也就那點(diǎn)工資,，最終沒有能翻出一個(gè)大浪來。
      終于老丈人來了,，滿臉陽光,，還沒有進(jìn)門，在門口就喊：“小海,！小海,。”
       小海正在和梅子吃飯,。一看丈人來了,，趕忙喊岳父大人請坐吃飯。屠夫高傲地?cái)[擺手：“吃過了,?！弊谖葑永锏耐婪?，不像往常,，而是左看右瞧,，說“這房子的確要修了，真倒了,，不得了,。都替你想好了，我那里還有幾千磚頭,，就拖來吧,，算是還你那幾千元，正好把房子修修,?！?br>       小海一聽，頭皮發(fā)麻：我要那些破磚斷瓦有什么用,。但他又不能明說,，幾千元就買這些舊磚，算還清了,？85磚頭2分1厘一塊,，95磚頭也就3分錢一塊。幾千塊錢就這樣算了,？
        老丈人慢騰騰地說：“按市價(jià),，你還撿個(gè)大便宜呢，誰叫我有你這個(gè)窮女婿呢,?！笨礃幼雍孟褡屝『Ｕ娴恼剂硕啻蟊阋恕?br>        “爸——”小海剛剛開口,，梅子就接著說：“好吧,，都是自己人，沒事,，爸,，就這樣，能給就不錯(cuò)啦,，還是爸爸替我們著想,。”小海一下子被堵在那里,。
      老丈人對于小海的不屑也傳染給了梅子,，梅子的間諜身份以及對娘家的無底線維護(hù)，使老屠夫終于有了想要梅子離開小海的想法,，誰肯讓自己的姑娘吃苦呢,。嫁一個(gè)好人家，總是做一個(gè)老爹的心愿,。
        盡管都是親情,，親情與親情又不完全一樣,，親情在利益面前又終歸不堪一擊，誰都想追求更好的生活,。

       梅子走了,，但能不能遇到高富帥，不知道也不好猜,?？尚『５拇_自由了。

       親情遇到外族勢力一定是強(qiáng)大而團(tuán)結(jié)的,，但親情遇到親情,，親情一定被親情打得潰敗不堪，這是必定無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