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與李大釗、張申府,、雷國能在中山公園的合影,,左起:雷國能、李大釗,、梁漱溟,、張申府 梁漱溟(1893—1988)原名煥鼎,字壽銘,,后以漱溟行世,。祖籍廣西桂林,1893年生于北京,,著名思想家,、教育家、愛國民主人士,。1917年至1924年間在北京大學任教,,其間開講“印度哲學概論”“儒家哲學”等課程,并出版《東西哲學及其文化》,,引起社會矚目,,此書后來被視為現(xiàn)代新儒學的開山之作,梁漱溟也成為新儒家的代表人物,。 關(guān)于梁漱溟先生進入北大的經(jīng)過有一個經(jīng)常被人引用的“美談”,,即說他中學畢業(yè)投考北大未被錄取,卻被蔡元培先生請到北大當老師,。這“美談”或者是為了表明蔡元培先生慧眼識人,,不拘一格招攬人才,,得知梁漱溟未被北大錄取,就說“當學生不夠格,,那就請他來北大當教授吧”,。或者是作為勵志故事,,說梁漱溟不被錄取,,于是發(fā)奮自學,終于實現(xiàn)了“不錄取我當學生,,我卻要去北大當老師”的愿望,。 這個關(guān)于梁漱溟投考北大未被錄取的說法最早大約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就有所流傳了。為此1942年梁漱溟在紀念蔡元培先生的文章里還特意談了他進北大的經(jīng)過,,指出:“近年四川報紙有傳我初投考北大未見錄取,后乃轉(zhuǎn)而被聘為教授等,,非事實,。” “那時蔡先生以講師聘我亦非教授,?!钡牵救说谋僦{似乎收效甚微,。1979年,,顧頡剛先生在《蔡元培先生與五四運動》一文里,依然舉梁漱溟投考北大未被錄取的例子以說明蔡先生“不輕視年輕人”,,他說:“梁漱溟比我小半歲,,投考北大未被錄取,他在《東方雜志》發(fā)表了一篇講佛教哲學的文章,, 蔡先生看了認為是'一家之言’,,就破格請梁漱溟來北大任教,講印度哲學,?!鳖欘R剛上過梁漱溟的課,又是史學大家,,他的說法自然為許多人深信不疑,。 筆者2014年參與籌辦《書生本色,學者風范——梁漱溟先生生平圖片展》時,,見到當年梁漱溟拜見蔡元培時投遞的信件和介紹人范源廉的名片,,現(xiàn)結(jié)合相關(guān)史料試著還原當初梁漱溟受聘到北大任教的經(jīng)過。 梁漱溟1911年自順天高等學堂畢業(yè)后,,即開始工作,,并未投考北大(當時還是京師大學堂),。順天高等學堂是當時北京城里水平很高的中學,其前身是戊戌維新時期設(shè)立的順天府中學堂,,1907年改為順天高等學堂,。與京師大學堂一樣,順天府中學堂是因應(yīng)維新變法,、興學強國的呼聲而創(chuàng)辦的新式學堂,。該學堂由當時的管學大臣、吏部尚書孫家鼐和順天府尹胡燏棻奉旨籌設(shè),,他們本打算將原先的金臺書院加以擴建,,改為順天府中學堂。后考慮到“順天府為首善之區(qū),,較各省省會尤為重地,,非規(guī)模宏遠,不足系四方之觀聽”,,因而請求清政府把內(nèi)務(wù)府管理的地安門外兵將局的一所“屋舍寬敞”的官房撥給學堂使用,。順天中學堂在辦學資金上也得到特殊照顧,在金臺書院原先每年3500兩白銀經(jīng)費的基礎(chǔ)上,,額外又被增撥銀8500兩,,作為學堂經(jīng)費。學堂每年招收的學生定額為60人,,其中40人從順天府所屬的24個州縣16歲至24歲的廩,、增、附生中推薦考錄,,另外20名錄取在京的外省學子,。為了讓學生能專心向?qū)W,進入順天府中學堂的學生不僅不收學費,,還由學堂按月發(fā)給膏火銀以養(yǎng)家,。學堂初辦就聘中、西文教習各兩人,,分別傳授學生“經(jīng)史及一切經(jīng)世之學”和“西國語言文字及藝政算學各書”,。 當年與梁漱溟同時在順天高等學堂讀書的還有張申府、雷國能,、湯用彤,、鄭天挺等,當時一個年級為一班,,梁漱溟與雷國能同班,,在丙班,張申府在丁班,,湯用彤在戊班,,鄭天挺在庚班,。張申府、雷國能在校時即與梁漱溟熟悉,后來都考上北大,當梁漱溟到北大任教時,,三人又聚在一起。此時張申府留校任助教,,協(xié)助圖書館主任李大釗工作。李大釗比梁漱溟大約晚兩個月到北大任職,,兩人很快成為 “至熟至熟之友”,。梁漱溟在寫給胡適的信里曾說:“我在北大七八年間獨與守常相好?!?現(xiàn)在存世的一張梁漱溟與李大釗,、張申府、雷國能在中山公園的合影反映了他們四位好友1919年夏季結(jié)伴出游的情景,。梁漱溟1979年在這幅照片后面?zhèn)渥ⅰ皻v史博物館來人訪我,,并以此見贈。此像片拍照于中山公園,,時間約在1919年夏季。立于我右側(cè)者為張申府,、左側(cè)為李守常,、更左為雷國能。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廿八日漱溟識”,。 梁漱溟在順天高等學堂讀書期間已經(jīng)積極參與革命黨人的活動,。1910年,梁漱溟參加了北方革命黨組織“京津同盟會”,,秘密從事革命活動,。清廷退位后,京津同盟會創(chuàng)辦了《民國報》,,社長甄元熙,、總編輯孫炳文,梁漱溟擔任編輯兼外勤記者,?!笆椤眱勺志褪菍O炳文題字所贈的筆名。 民國政府剛成立時,,蔡元培出任教育總長,,梁漱溟任《民國報》記者,常出入國會,、國務(wù)院,,曾與蔡元培有一面之交,。其后不久,袁世凱大搞復辟,,國內(nèi)政局混亂,,戰(zhàn)爭不息。目睹民國成立后的亂局,,年僅20歲的梁漱溟產(chǎn)生了深深的厭世思想,,遂離開《民國報》,居家閉戶不出,,潛心研讀佛家典籍,,前后約四年。 1915年12月25日,,著名報人黃遠庸在美國紐約被人暗殺,。黃遠庸出國前從上海給梁漱溟寫過一信,隨后他在赴美的船上所寫的《懺悔錄》又發(fā)表于《東方雜志》,。梁漱溟看到信和文章后不久,,就得知黃遠庸遇難的消息,他“感于黃遠庸之慘死”,,寫出《究元決疑論》一文,,“發(fā)揮印度出世思想,指示人生唯一的路在皈依佛法”,。該文章連載于1916年《東方雜志》第6期至第8期,,后由商務(wù)印書館出版。該文是作者四五年來研讀佛學和西方哲學,,對人生所作思考的一次小結(jié),。梁漱溟后來說:“至今好些朋友關(guān)系還是從這篇文字發(fā)生出來的。即我到北京大學擔任講席,,也是因范靜生先生的介紹而以此文為贄去訪蔡元培先生,。” 教育總長范源廉介紹梁漱溟去見蔡元培的名片 1916年8月,,因表兄張耀曾出任司法總長,,梁漱溟被其推薦出任司法部秘書。1916年12月26日,,蔡元培被任命為北京大學校長,。出于對蔡元培的景仰,梁漱溟想去拜訪,,他請當時擔任教育總長的范源廉幫忙介紹并告知蔡元培住所,。于是寫了下面一函: “靜生總長閣下,邇聞蔡鶴傾先生蒞京,,未審寓居何所,?元年嘗一晤于國務(wù)院,,恐不省憶矣。茲思詣?wù)?,敬丐公一緘作介并希示知寓址為感,。小事干冒,悚愧無量,。伏問政祺,。梁漱溟再拜?!?/span> 范源廉告訴了梁漱溟蔡元培在京的住所,,并給了一張自己的名片介紹梁漱溟去見蔡元培。于是,,梁漱溟給蔡元培寫了一封信,,連同范源廉的名片和自己剛發(fā)表的《究元決疑論》一文一起投遞給蔡元培,信中告知自己打算(1917年1月)4日前去拜訪,。 “鶴傾先生左右聞,。公蒞京,歡忭無量,。敬丐靜生先生介紹并奉舊作《究元決疑論》呈覽,。擬于四日詣謁,先布,。謹敬道安,。梁漱溟再拜?!?/span> 1917年1月4日,蔡元培正式到北大視事,,接管校務(wù),。當天晚上梁漱溟前去拜訪,蔡元培一見面就告訴梁漱溟先前已經(jīng)看過他的文章,,并表示要請梁漱溟來北大任教,。其后不久,蔡元培又專門約梁漱溟到北大校長室,,與剛就任文科學長的陳獨秀一起,,正式邀請梁漱溟來北大講授印度哲學一門課程。開始梁漱溟還表示:“印度宗派那么多,,我只領(lǐng)會一點佛家思想而已,。要我教,我是沒得教的呀,!”但是蔡元培鼓勵他:“你說你不懂印度哲學,,但又有哪個人真懂得呢,?誰亦不過知道一星半點,橫豎都差不多,。我們尋不到人,,就是你來吧!”又說:“你不是喜好哲學嗎,?我自己喜好哲學,,我們還有一些喜好哲學的朋友,我此番到北大,,就想把大家都引來,,一起共同研究,彼此切磋,。你怎可不來呢,?你不要是當老師來教人,你當是來共同學習好了,?!辈淘嗟脑捝钌畲騽恿肆菏椤1局虒W相長,,共同研究,、共同學習想法,梁漱溟決定受聘于北大,。正是在北大,,梁漱溟開啟了思想和人生的又一次轉(zhuǎn)折,并奠定了其新儒學開創(chuàng)人的地位,。 在受聘于北大之前,,梁漱溟信奉佛家思想并身體力行,食素,、不婚,。到北大任教后,他有感于民國初年內(nèi)戰(zhàn)為禍之烈,,于是寫作《吾曹不出如蒼生何》,,呼吁組織“國民息兵會”,共同制止內(nèi)戰(zhàn),。又自費印刷數(shù)千冊,,在北大校內(nèi)和社會上散發(fā),他的人生態(tài)度表現(xiàn)出由出世到入世的轉(zhuǎn)變,。1918年10月起,,他在北大開設(shè)“孔子哲學”研究,逐漸傾向儒家思想。1920年開講“東西文化及其哲學”,,完成向新儒家的轉(zhuǎn)變,。 1921年末,梁漱溟徹底放棄過去打算出家的心愿,,決定結(jié)婚,。為此,他還特意去告訴了李大釗,,“走訪守常于其家,,告訴他我即將結(jié)婚”,李大釗則笑著說這在他已是過去二十年的事了,。李大釗隨后告訴梁漱溟,,自己父母早逝,自幼隨祖父母生活,,二位老人都已年邁,,在李大釗年僅十二歲時就替他迎娶了比他大六歲的妻子趙紉蘭。 梁漱溟認為是北大培養(yǎng)了自己,,“七年之間從蔡先生和諸同事,、諸同學所獲益處,直接間接,、有形無形,,數(shù)之難盡”。直到晚年,,他還在文章里說:“我是為蔡先生引入北大而得到培養(yǎng)的一個人,。而今我已九十有五,追憶往事,,真可謂培育之恩沒齒難忘,。” 文字:林齊模(北大校史館副研究員) 來源:《北京大學校報》1579期4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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