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時間倒回上世紀90年代末期，當年教育培訓只是少部分人的「軟性」需求,，且門類不多,。那段時間，隨著經(jīng)濟建設的發(fā)展,，許多人開啟了所謂紐約夢,、歐洲夢，于是新東方從大教育行業(yè)中脫穎而出,，并且長時間占據(jù)了榜首,。

二十年后的2016年，中國教育界的「頭牌」已經(jīng)推杯換盞,，新東方交出了王冠―――專注少兒教育的“學而思”后來居上,。從那之后,，K12培訓便一發(fā)不可收拾,。

時至2019年，雖然教育內(nèi)卷環(huán)境下「體制內(nèi)」三個字已成為金字招牌,，李永新和他的公考培訓龍頭企業(yè)——中公教育也成為了新一屆「教育首富」,。不過，K12教育仍是許多父母無法繞開的一個「階層」生意,。

上大三的李曉燁（化名）,，是新城小學「四點鐘學校」的一名負責老師,。

所謂「四點鐘學?！?，顧名思義是指在小學生放學之后的校園培訓班，這在寧波是多數(shù)小學的標配,。

由于大多數(shù)家長都忙于工作無法在3點45分放學之前到達學校接孩子,，學校便設立了這么一個額外收費的「興趣托管班」，并將其委托給校外的培訓機構,?？蛇x的科目從書法、美術,、圍棋到籃球,、乒乓、羽毛球等,，每年開學季的前幾天,，都是「四點鐘學校」報名的高峰,。

作為負責老師,，李曉燁那幾天會在清晨6點鐘離開出租屋，開著他那輛二手電瓶車趕往學校,。半個小時之后,，他的角色就會從一名大三學生變成“老師”，并且坐在新城小學門口的一張桌子后面,。

這幾天,，小學生和家長們都會來到學校。家長將孩子送進校門后,，便會拿著提前填好的「四點鐘學?！沟膱竺恚健袄罾蠋煛边@里報名繳費,。整個報名收費過程會持續(xù)三天,，這才第一天，李曉燁和同事就忙得焦頭爛額,，生怕點錯了錢或是收到假幣,。汗水浸透了他的T恤，嗓子也會說到沙啞,，不過這都不算什么,，白花花的“銀子”著實讓這個大三學生覺得莫名沖動。

背著滿滿當當?shù)臅?，他不敢再騎著電瓶車回去而是搭上了回家的公交車,。背包里傳來的沉重感讓李曉燁臉上露出了一種不可名狀的“驕傲”，周圍形形色色的陌生人都變成了他的陪襯,。下車之后,，李曉燁先給培訓中心的“老板”吳老師打了個電話,，告訴他第一天的錢收完了，并問吳老師錢是先放著還是怎么處理,，最后還加了一句“今天收的錢有點兒多”,。

電話那頭的吳老師本來只是想用一句“錢你先放著，到時候一起打過來就行”打發(fā)過去,。不過,，聽到李曉燁最后說的那句話，忙不迭問了一句,，“收了多少,？”

李曉燁在電話那頭強裝淡定地說，「應該有個10來萬吧,?！?/span>

吳老師雖然對李曉燁足夠信任，但想到這10多萬將會在這個大三學生的手里待上3天,，還是覺得不放心,。不一會兒他發(fā)來一個卡號，讓李曉燁對完數(shù)額之后存進去,。

回到屋里,，李曉燁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空調(diào)，把書包里的錢一股腦的倒在了地上,，還學著電影里的場景抓了幾張鈔票往天花板上丟,，然后盤腿坐在了現(xiàn)金堆上，感覺著自己胸腔里撲通撲通地心跳,。畢竟,，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現(xiàn)金。

“我說不清那種感覺,，雖然這個錢不是我的,，但好像讓我逐漸拉開了和身邊同學的距離，那種感覺特別強烈,?！崩顣詿罨貞浀馈?/span>

他用笤帚像把錢掃成一堆,，然后拿出報名單核對每個報名孩子的信息和數(shù)額,。整個過程持續(xù)了2個多小時,，最終的數(shù)額停留在在130310元上,，不過在核對信息的時候發(fā)現(xiàn)，少了接近200塊錢,。

“發(fā)現(xiàn)少錢之后我特別緊張,，就害怕這個,。而且我第一次做這個事兒，就弄成這樣特別尷尬,。我又不敢跟吳老師直接說,，就想著要不要自己添200塊錢進去，別到時候查賬的時候查到就行,。后來,，我打電話給同事問他少了錢該怎么辦？他告訴我說,，這算什么,，才少了200塊?！?/span>

同事透露,，他那邊經(jīng)常會少上千八百。而且有時候還會自己偷偷拿掉一點兒「辛苦費」,，這也不算什么,，后面根本沒人會管。對方告訴李曉燁,，自己負責的那個小學忙一個學期下來才只有5%的提成,，“他讓我自己扣點兒錢，不然太辛苦了,。不過我沒這么干,，沒什么其他原因，就是單純不想這么做,?！?/span>

收拾妥當之后，李曉燁又給吳老師打了個電話,，說了具體數(shù)額,，就找到了附近的農(nóng)信社把現(xiàn)金都存了進去。隨后兩天,，報名的人數(shù)逐漸減少,，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個父母或是孩子的爺爺奶奶，帶著孩子在報名臺前猶豫再三,，最后拿出零散的現(xiàn)金交了報名費,。

最后統(tǒng)計的時候李曉燁看了下表格，報名的人數(shù)一共是340多人,。在這個學生總數(shù)不到600人的小學里,，半數(shù)以上的學生都加入了「四點鐘學校」,。

圖源：來自受訪對象

“「四點鐘學?！鼓撤N程度上只是一個籠絡生源的方式,，這些學生里面的一部分會成為培訓機構可以二次利用的資源。上課老師會從中挑選一些學生,，把名字記下來,。我這邊會以負責老師的身份通過電話練習他們的家長，最開始會和他們聊聊孩子上課的情況,，然后會問他們有沒有意向周末到「總部」,，也就是培訓中心來上課。還有一些家長和任課老師比較熟悉的孩子,，會讓任課老師自己去聯(lián)系,，比如教籃球的老師，他就自己從上集體課的孩子里面挑一些好苗子,，周末再加課,。”李曉燁回憶道,。

「總部」的培訓項目就多了,，這樣的操作也并非次次順利，有的家長也會對「四點鐘學?！沟慕虒W質(zhì)量提出質(zhì)疑,，同時更對這些所謂“代課老師”與“負責老師”的身份產(chǎn)生不小的懷疑。

盡管吳老師在每一次開學前都會再三叮囑每位“老師”,，讓他們對外別說是兼職或是在校生,，但是總有精明的家長會抓到蛛絲馬跡，并且上報到校長辦或是教育部門,。

不過,，以吳老師的背景和資源，這些都不是什么問題,。作為一位大學的系主任和有教授頭銜的老師,，這些小學里的校長、在職教師不少都與他有過師生（校友）之緣,。在教育口,，吳老師用人情和利益將幾方的關系處理得恰到好處，也正因如此「四點鐘學?！惯@一塊肥肉,，最后才能落到吳老師的口中。

在李曉燁看來,，吳老師為人低調(diào),，家中停著三輛車：一輛手動擋的夏利、一輛豐田皇冠、還有一輛奔馳E300L,。而每次去培訓中心辦事，他總會開著那輛夏利,，偶爾開奔馳也是因為要和一些重要人物見面或是打麻將,。

當K12的素質(zhì)教育與興趣班變身為一樁生意之后，真正惠及的究竟是誰,？

李曉燁是個非典型大三學生,，他從大二上半學期開始就在校外的少兒培訓機構做兼職了。

通過別人認識了吳老師之后,，他從最底層的點名老師做起,，每次「四點鐘學校」開課,，他就會挨個教室查看上課情況,。一開始工資800元一個月，一學期之后李曉燁憑借著吃苦的勁頭和翹課的本領成功當上了「負責老師」,，收入也從800元一個月變成了2000,，外加每學期末的5%提成。

除了「四點鐘學?！沟氖杖胫?，小學生雜志的訂閱也是他們這些「負責老師」的額外收入。

“雜志就是麻煩一些,，一個班訂的人也不會很多,，每個月還要我自己搬著送到學校班級里。吳老師那邊整個是有10%的利潤,，到我手上剩的也不多了,，就當順便賺點外快咯?！?/span>

圖源：來自受訪對象

與吳老師等這些「淘金者」們的分毫必爭不同,，那些中小學生的父母爭分奪秒的原因來自于壓力。

“即便大多數(shù)家長是跟風,，也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畢竟大家都在外面上各種課外班，學校里面很多上課的內(nèi)容都在外面講完了,，青黃不接的,，你要是不去外面補習，在學校里根本跟不上,。這還只是主課,，一些興趣課程也重要，現(xiàn)在的孩子哪個沒有小特長呀，大家都學你只能跟著一起學了,?！睘楹⒆訄筮^3個學期「四點鐘學校」的王女士私下里透露道,。

有家長分析,，這種環(huán)境下不同家庭狀況的孩子生命中的機會也會完全不同。家道殷實的家長會給予孩子更多教育資金支持,，而來自普通家庭的孩子則必須在興趣與學業(yè)之間做選擇,，經(jīng)濟能力大大限制了他們提升自身水平的能力。

實際上,，即便金領家庭也在擔心階層固化,，在游戲規(guī)則較穩(wěn)定的階段，學校作為社會和經(jīng)濟的再生產(chǎn)部門,，其責任之一就是為階層流動和平等提供平臺,。

但是培訓市場的「淘金者」們也在緊盯著這些平臺產(chǎn)生的所有機會，隨行就市,。

根據(jù)艾瑞咨詢（iResearch）的相關報告顯示,，國內(nèi)K12教育市場規(guī)模呈現(xiàn)逐年上升趨勢， 2019年市場規(guī)模為7629億元,；前瞻產(chǎn)業(yè)研究院預計K12教育行業(yè)2020將達到7850億元規(guī)模,，到2025年會超過9450億元。

資料來源：艾瑞咨詢

目前K12教育市場可分為線上和線下,，其中線下又分為公辦,、民辦和培訓機構三種。在線上K12教育日趨火爆的今天,，三四線城市的線下K12市場依然是一個巨大的金礦,，吸引著投機者不斷投身其中。

資料來源：前瞻產(chǎn)業(yè)研究院

李曉燁在那個學期的末尾拿到了一萬五千元勞務費,，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額外”收入,，總共接近兩萬元，直到2020大學畢業(yè)前,，他一直以「負責老師」的身份在K12培訓行業(yè)“混口飯吃”,。

對于2021年是否還要繼續(xù)扎根這個行業(yè)，他目前仍未下定決心,。

【結束語】

在一線城市的K12教育行業(yè)因監(jiān)管不斷加強而日趨規(guī)范后,，即便有些“漏網(wǎng)之魚”也。不過,，另一輪挖礦爭奪在二三四線城市不斷展開,，硝煙彌漫,。

在不能輸在起跑線的群體恐慌中，一些理智的家長開始指出,，一些學校將部分教育資源稀釋,，把原本歸屬于校園教育的部分轉(zhuǎn)移給了校外的培訓機構，完成了所謂教育產(chǎn)業(yè),、風險和教育資源的轉(zhuǎn)移,，本質(zhì)上是對這個時代教育能力的不負責。

或許換一個說法,，希望那些鼓吹“家長的選擇比孩子的努力更重要”的說辭,，盡早被掃進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