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山紀行十五》

17年12月3日

章為民

彝族年

沙德華和老婆小沈打開屋門的時候,，天已大亮,。

住在南頭的沙德華弟弟和西頭的小沈弟弟，兩戶人家的煙囪中,，已冒起炊煙,。

這對年輕夫妻，還沒緩過神,，就開始忙碌起來,。

12月3日，是彝族年的第一天,，有許多事等著倆人去做,。

沙德華和小沈，都是彝族,。

說起來,，鹽源境內(nèi)的彝族歷史，并不久遠,?？h志上說,，是道光二十三（1843年），從涼山州的美姑等地遷入,。所以,，鹽源的彝族人將大涼山“東五縣”，稱為“老涼山”,，自稱“諾蘇”,，“倮蘇”或“聶蘇”。

他們的姓氏,，多數(shù)從彝族姓的漢音翻譯而來,。

沙德華是礦山小學的老師。

他們?nèi)?，除大兒子在鹽源縣城讀中學外,，其他二子一女，都和父母一起住在礦山小學,。

沙德華在礦山小學教彝語,，同時協(xié)助校長處理校內(nèi)的一些雜事。

他的老婆小沈負責學校的后勤,。

礦山小學的學生全是住校生,，食宿起居,，就由小沈承擔,。

昨天下午，他們才回到廟子村七組的家,。

這里是真正的三家村,。

村中就住了三戶人家：

沙德華一家住最東頭；沙徳華的弟弟沙巫牛一家住南頭,；地勢稍低的西頭,，住的是小沈弟弟沈向東一家。

沙德華和小沈的父親,，分別住南頭和西頭,，跟倆人各自的弟弟住。彝族習俗,，老人要么跟老大,、要么跟老老幺。

沙徳華排行老三,，平日也不住廟子村,。

住回老家，讓這對年輕夫妻感覺踏實,，一睡就睡過了點,。

此時,，已經(jīng)八點。

雖然大涼山和內(nèi)陸有時差,，八點也就是內(nèi)陸六點左右,。天色剛剛曉亮，對面的雪山才從云霧中露出峰尖,。

要是在往年,，過年這天，他們會在天色尚黑的七點就起來,。

廟子村七組深陷在大山里,。

前后左右，一個山頭連著一個山頭,，成了山的森林：

腳下是山,；頭上，也壓著山,；

左邊是山,，左面更左處，還是山,；

右邊的情況也一樣,，山外是山，層層疊疊,，連到天盡頭,。

沙德華和小沈所以早起，是按彝族的老規(guī)矩,，一大早要做“清潔法式”：

家中的餐具碗筷,、鍋盆瓢碟，以及各種刀具,，先要清洗一遍,，然后，放置門口,。

以前,，看哪家是否生活殷實，就看過年時,，放在門前的這些鍋鍋盆盆,，那家更多。

彝族過年,，彝語稱“庫史,。”

在鹽源，彝族年的時間,，和老涼山地區(qū)不同,。

11月20日至26日七天的彝族年假，是西昌的“東五縣”老涼山地區(qū)的彝族過年時間,。鹽源這邊,，則有這兒特定的時間。

以前,，并無統(tǒng)一時間,，只是在冬季農(nóng)閑時，以各村寨為單位,，挑吉日舉行,。除了牛、龍,、蛇,、猴、雞日,，都可定為過年日,。其中，鼠日最為吉祥,。

現(xiàn)在,，則逐步固定下來，一般以農(nóng)歷十一月十六為過年日,。

今年因為是壬六月,，所以提前一個月，在農(nóng)歷的十月十六（12月3日）這一天,。

彝族年中的大事,，是殺年豬,。用新宰的豬肉,，供奉先人和鬼神。

等太陽照進三戶人家的院落,，已經(jīng)十點多了,。

廟下村七組三戶人家，都朝西北,。

村后,，東南方有一座后龍山。等太陽爬過后龍山脊,，日頭才溫暖這三戶人家,。

此時，往往已過上午十點。

我們來到廟子村七組時,，日頭堪堪接近后龍山脊,。

預先，就和沙德華老師說好,，要去他家過彝族年,。

和我們一家三口同去沙老師家的，還有礦山小學另外兩位支教女教師：小關(guān)和小趙,。以及,，阿依土豆公益組織的小溫，一位斯文的邯鄲小伙子,。

阿依土豆經(jīng)常會派工作人員,，到各支教點，和校方溝通,，了解支教老師在教學和生活方面,，是否存在困難。

這次,，小溫正好到礦山小學,，就一起結(jié)伴去沙老師家。

豬的凄厲叫聲,，先從南面的沙巫牛家響起,。

按彝族的風俗，殺年豬要從輩份大的一戶人家殺起,。沙巫牛因為父親住他家,，在三家村中輩份最大，殺年豬就從他家開始,。

陽光在三戶人家的院子地上晃出亮白,，每家門口，都放置一只燒著旺火的鐵皮爐,，上面放了口大鐵鍋,，鍋中翻騰著滾滾燙水，冒出陣陣白霧似的水蒸汽,，上升,，飄到半空，三戶人家的熱氣就合成一股,，籠住三家村,，蒸騰出一種喜氣。

頭戴黑色“奧帖”（頭帕）的沙,、沈兩家老人,，悠悠地坐在各自的家門口，曬看太陽,，抽著旱煙。

小孩們快樂如林中小鳥,，從這家院子，跑到那家院子,，一路掉落脆亮的笑聲,。三戶人家有十個小孩。在鹽源因為彝族年,，中小學生放兩天假,，合著雙休天，能歇四日,。

四五條漢子是殺年豬的主力,。除了三戶人家的男主人外，小沈另一位住在山下不遠處的弟弟,，也上來幫忙,；還有，三戶人家中,，年齡大點的男孩子,，也一起動手。

豬大,，沒四,、五條青壯漢子，根本無法按住它,。

開始,，把豬趕到門前場上后，幾條漢子先上去按住,，其中一位把麻繩打一種結(jié),，套在豬嘴上，再把另兩頭的繩子,，分別捆住四條豬腿,，收緊，使豬無法動彈,。

去灶膛取來一塊燒紅的石頭,，在豬身上過一過，作“爾察蘇”凈潔,，然后，數(shù)人合力,，將豬抬到屋門前的臺階平臺,，宰殺,。

以一刀殺死，血流多的為吉祥,。

放完血,，把豬擺成平扒狀，放到院中央,，用茅草蓋住,，由這家男主人取來一把火，在豬的首尾茅草上點火,，略一過,，就撤去茅草，把豬放上一把木梯,，幾人合力把木梯擱到燒著滾水的鐵鍋上,，開始刮豬毛。

后來,，沙德華告訴說：

老涼山規(guī)矩,，是用火把豬毛燒去，然后,，取豬腎,、豬腿肉、豬皮一塊,，燒熟,，到內(nèi)屋供祖宗。現(xiàn)在簡單了,，燒豬毛改用滾水燙,，方便，更干凈,。但老規(guī)矩還是要保持,，執(zhí)中，頭尾點把火,，意思一下,。

年豬殺完后，除了先供宗祖外,，再取幾塊好肉,，放火塘中烤好，蘸作料,，拿出分食親友,。

那天，沙德華在一個弟弟,、兩位妻弟（還有一位住附近山下,，趕上來一起殺年豬的那位）家,，一共宰殺了六頭年豬。

我們則吃了一天烤大涼山鮮豬肉,，味道,，近于西餐中七分熟的烤牛排。

晚上,，一輪圓月出來,。

我在沙德華家門前的山道閑走。四周寂寂,，月夜中,，群山如動畫片，顯得不真實,；只有從火塘邊傳來的,、女兒他們支教老師的隱約笑語聲，才讓我確定,，自己正行走在大涼山重重的大山里,。

4日，離開沙老師家前,，大家一起留影,。

（12月4日，記于西昌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