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耶溪傍采蓮女,，笑隔荷花共人語,。日照新妝水底明，風(fēng)飄香袂空中舉,?！?/span>

“嘚嘚嘚，嘚嘚嘚”,，四個頭戴蓑笠,，腳踏草鞋的束裝大漢沿著湖畔小道策馬狂奔，引得采蓮女子紛紛駐足觀看,。

南昌知府衙門前知府趙敬明,，知事吳恭清,，通判周大有早已等候多時，各人頭上也已見汗,，知府趙敬明更是緊張地來回踱步,。

不多時，四匹快馬奔馳而至,，三人同時上前跪拜道：“恭請皇上圣安,！”為首的漢子坐在馬上冷冷地回答道：“圣恭安！”隨后便躍下高頭大馬帶領(lǐng)眾人走進知府衙門,。

“不知幾位上差此次前來所為何事,？”趙敬明一邊安排小吏奉茶，一邊小心翼翼地向為首的大漢打探道,。

為首的漢子掃視了一下眾人,，正色道：“各位大人放心，我等此次前來是要徹查一件陳年舊案,，與各位大人沒有太大牽連,。”

三人聞言都暗暗松了一口,，周大有躬身問道：“不知是何大案竟要勞煩幾位上差親自出馬,？”

大漢拿起茶碗輕輕品了一口，悠悠地回答道：“近日圣上接見了大都督朱文正突然想起洪都決戰(zhàn)之時忠節(jié)侯張子明被捕一事,，覺得此事頗為蹊蹺,，特命鎮(zhèn)撫司衙門徹查此事?！?/span>

“張大人忠君為國,，奉命向圣上求援，于返回途中在南昌城外被捕,，后假裝投降,，至南昌城下后大喊 ：'賊命吾誘公降。上傳諭堅守,，兵即至,。予不及同斬賊為恨?！蟊魂愑颜彶肯職⒑?，此事人盡皆知，不知圣上有何疑慮,？”趙敬明小心翼翼地問道,。

“圣上對張大人自然是十分信任的，只是于張大人被捕一節(jié)頗為疑惑,，此中細節(jié)由右千戶林知非林大人給大家說說,?！毖粤T，大漢一指坐在自己身后的壯碩少年,。

林知非站起來向眾人拱手道：“各位大人，據(jù)在下所知,，當(dāng)年圣上得知陳友諒圍攻南昌府后,，一面集結(jié)兵力準備增援南昌，一面命張大人迅速返回南昌堅守城池,，為了安全起見,，還派了兩個貼身侍衛(wèi)一路保護，可是后來得知張大人被捕時這兩人并不在身邊,?！?/span>

“所以圣上認為張大人被捕與這兩人有關(guān)？”周大有問道,。

“不錯,，這兩人一個叫常勇，一個叫林威,，都曾是圣上的貼身侍衛(wèi),，且關(guān)系非常，在張大人被捕后就不知所蹤,?！绷种墙又馈?/span>

“但是近兩年江湖上突出出現(xiàn)一個號稱'忠義無雙’常勇的悍匪不斷殺害朝廷命官,，并有流言稱此人就是當(dāng)年護送張人人的常勇,。”言罷,，林知非看向眾人,。

趙敬明接言道：“以下官看，各位上差可先到南昌附近的客棧,，驛站探訪張大人一行人當(dāng)年的行蹤,，我等則多派兵丁四下查找知情人士，共同找尋此人的下落,?！?/span>

“不錯，就依趙大人所言行事,?！睘槭椎拇鬂h贊許地向趙敬明看了一眼，然后便吩咐各人具體事宜,，當(dāng)晚便在知府衙門休息了一晚,。

翌日,，錦衣衛(wèi)兵分兩路，鎮(zhèn)撫使年大錦攜左千戶周紡向東南方探訪,，右千戶林知非和韓東向東北方探訪,，相約十日后在鄱陽湖畔的望江樓相聚。

林知非,，韓東二人沿著官道一路北行,，一邊打探林威，常勇二人下落,，一邊查找當(dāng)年三人行蹤,。

這日兩人走到廬山附近，韓東道：“林兄,，我們明察暗訪已有六七日時間,，依舊音信全無，可能這兩人已經(jīng)命喪黃泉或者遠遁他鄉(xiāng),，這樣找下去如何是個頭?”

林知非道：“圣上交代下來的事兒總要有個交代,，不管如何，生要見人死要見尸,?！?/span>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馬蹄聲起,，只見對面一個黑臉漢子飛馳而至,，待行至二人身旁時，大漢拱手道：“兩位兄弟請了,，敢問青陽鎮(zhèn)是往前走么,？”

”再往前走二十里便是，老兄是尋親還是行商,？“林知非見他操著一口江南官話,，身形健碩，腰里鼓鼓囊囊,，非兵既匪,，便試著打探道。

黑臉大漢道：”在下是來尋一位老友,，多謝了,！”言罷，便揮舞馬鞭,，大喝一聲,，快馬離去。林知非向韓冬使了個眼色，兩人悄悄跟了上去,。

不到半日功夫,，大漢便到青陽鎮(zhèn)，又向路人打探了一陣,，轉(zhuǎn)而往北行了數(shù)里,，在一間名為古風(fēng)茶鋪的小店門口坐了下來。

見有客人到來,，一個干瘦老者端著茶壺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黑臉大漢接過茶壺，一邊給自己倒茶,，一邊問道：“老丈，近期可有故人到訪,？”

“近期來往的行人確是不少,，但是并沒有什么故人?！崩险呗勓砸汇?，緩緩轉(zhuǎn)身。

“那我就再提醒你一下,，此人多年前在你這里寄宿,，這下你想起來了嗎？”大漢拿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

“小店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記不太清了，客觀可再去別的地方問問,?！崩先诉呎f邊往里走去。

黑臉大漢將杯中茶一飲而盡,，隨后解下腰里的單刀,，徑直走進了茶鋪。半炷香的功夫又匆匆從店里出來,，然后快馬離去,。

待黑臉大漢一人一馬走遠，林,，韓二人從茶鋪后邊轉(zhuǎn)出,，茶鋪里邊已然一片狼藉，干瘦老者滿身是血,，已經(jīng)奄奄一息,。

待林，韓二人走進茶鋪，原本垂垂欲死的老者眼睛里突然放出精光,，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對林知非道：“你終究還是來了,！”

林知非眉頭微皺道：“你認識我？”老者氣若游絲的回道：“自然是不認識的,?！绷种亲叩嚼险呱砼月紫隆暗降自趺椿厥拢俊?。

“十?dāng)?shù)年前兩個精壯大漢護著一個文弱書生大清早來到小店寄宿,，中午的時候兩個大漢先后離開，傍晚書生醒來后不見兩人就一個人連夜走了,?！?/span>

老者磕了幾口鮮血，接著道：“后來才知道那書生竟是大英雄張子明,，前幾天其中的一個大漢又回到小店寄放了一些東西,，說日后來取，看來是等不到他了,，不過給你也是一樣,，東西就埋在店后的大樹下?！?/span>

林,，韓兩人心中一喜，均覺數(shù)日奔波總算有了些眉目,，林知非還待再問,，發(fā)現(xiàn)老者已經(jīng)雙目緊閉，身體僵硬,。

二人將老者尸首掩埋后,，在大樹下挖出一個黑色陶罐，里邊只有一塊白色棉布,，上書一行血紅的大字：兄弟害我,，誤國誤家，追尋數(shù)年,，終覓其跡,，此去殺賊，兇多吉少,，留書于此,，以證清白。下邊標注：臨安清風(fēng)客棧,。

兩人看完血書,，心中都已猜出了個大概，林知非道：“韓兄，我欲先往臨安府走一趟,，你且去望江樓與年大人他們匯合,，稟明情況后再來找我，可好,？”韓東道：“林兄一路小心,！”

言罷，二人各自上馬,，韓東徑直往望江樓而去,，林知非則繞過鄱陽湖，一路向東直奔臨安府,。

不幾日,，便到達安徽境內(nèi)，這天林知非正在打探清風(fēng)客棧的所在,，思緒突然被一陣“踢踏踢踏”之聲打斷,，只見一個手拿酒葫蘆的邋遢老頭正騎著小毛驢踽踽獨行，邊走邊吟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林知非心想：大白天的就睡呀,，夢呀的,，定是廢人一個。再看老頭一副醉眼迷離的樣子,，心中頓時升起厭惡之情,，當(dāng)下便拿起韁繩狠抽馬屁股，胯下坐騎吃痛不過,，嘶吼著從小毛驢旁邊飛馳而過,。

小毛驢受到驚嚇，甩下老頭狂奔了起來,，林知非看著老頭灰頭土臉的樣子,，心中快意無比，當(dāng)下放聲高歌,；“窈窕春山路不迷,，桃花到處錦浮溪。行來半日無人跡,，惟有深林一鳥啼,。”

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風(fēng)快意馬蹄疾,，不到一日功夫,，便到臨安境內(nèi)，林知非見胯下坐騎喘氣不斷,，便找了個小店暫時歇腳,。

吃過晚飯，向店家打聽清楚清風(fēng)客棧所在后,，正準備趁夜去打探一番,，忽見兩個大漢說笑著迎面走進小店，其中一個正是數(shù)天前在青陽鎮(zhèn)見過的黑臉漢子,。

林知非本欲閃身避開他們,，不想正巧被黑臉大漢看見，一愣之下,，大漢當(dāng)即抱拳道：“老兄巧得很呀,，沒想到在這里又見到你了！”林知非道：“當(dāng)真是巧的很,，小弟現(xiàn)有急事,，晚些再與老兄敘舊?！碑?dāng)即閃身出門,，跨上坐騎飛馳而去。

黑臉漢子叫了一聲“追”,，兩人同時追了上去,，行不數(shù)里，林知非聽見身后馬蹄聲響起,，料想定是兩人追趕而至,，當(dāng)即解下腰中飛刀，待兩人走近忽然甩手擲出,。

同行的漢子應(yīng)聲墜馬,，黑臉大漢見狀立即掏出單刀向林知非背后砍來，林知非雖早有防備,，但是背后還是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兩匹馬一前一后狂奔不住，二人在馬上來來回回斗了數(shù)個回合,。

林知非本不欲與黑臉大漢纏斗,，但是此時卻被緊緊咬住不放，于是便賣了個破綻,，趁大漢中計之時一刀劃過大漢面門,，大漢吃痛不過,，立即掉轉(zhuǎn)馬頭捂臉逃走。

林知非并未貿(mào)然追趕,，包扎好傷口后繼續(xù)前行,。行至半夜，終于在臨安城外四十里處找到了清風(fēng)客棧的所在,。遠遠看去,，客棧燈火通明，可是走近卻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里邊異常安靜,，林知非敲了好一會門，才有一個賊眉鼠眼的店小二不緊不慢地出來開門,。

小二一邊召呼就坐,，一邊不住地打量林知非，林知非見狀也不見怪,，隨便點了幾個小菜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小二將小菜端上來之際，另外又有三個大漢跟著從店后轉(zhuǎn)了出來,，其中一個年齡稍長的大漢徑直來到林知非身邊,，拱手問道：“小兄弟眼熟的很，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林知非瞥了大漢一眼回道：“小弟初來臨安,，并不曾見過老兄！”

大漢還待再問,，客棧大門突然被人撞開，幾人同時一驚,，只見黑臉大漢跌跌撞撞地跑進客棧,，上半身已經(jīng)被鮮血浸透，林知非心中一驚,，真可謂是剛離龍?zhí)?，又入虎穴?/span>

店小二趕緊上去攙扶，黑臉大漢剛欲開口,，正瞥見坐在角落的林知非,，又是一愣，隨后大叫道：“他是朝廷的細作,，兄弟們趕緊把他宰了,！”眾人聞言，當(dāng)即掏出身后的家伙向林知非砍將過去,。

林知非抽出放在桌邊的單刀,，將幾人的攻勢一一化解,，幾人輪番上陣，也沒能占到一點便宜,，但是隨著后廚轉(zhuǎn)出的大漢越來越多,，林知非感覺體力逐漸不支，頭上也開始見汗,。

正在思考如何脫身之時,，年長的大漢一個起落跳到林知非背后，一掌狠狠打在其后背,，林知非單刀脫手,，身體飛將出去，直到撞撞碎廳中的桌子才重重摔在地上,。

“我跟你本無冤無仇,，只是你來錯了地方，這也怪不得我了,?！蹦觊L的大漢一邊看著口吐鮮血的林知非，一邊接過手下的單刀,，就要解決林知非,。

眼見將要命喪于此，林知非大叫道：“我是來找常勇的,，他可在你們這里,？”大漢愣了一下，仔細打量了一下林知非,，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了你是誰了”,。接著便吩咐手下將林知非抬到了客棧后邊的客房。

幫林知非包扎好后,，大漢支走眾人,，緩緩開口道：“常勇這個名字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用了，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林知非內(nèi)心盤算已定,，回道：“自然是圣上派我來的?！?/span>

常勇輕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該來的總算是要來了?！苯又謱α种堑溃骸澳憧上胫肋@其中到底怎么回事兒,？”林知非道：“自然想知道！”

”至正二十三年,，我與你父親共同護送張大人回南昌,，期間晝伏夜出,，一路平安無事，直到走到青陽鎮(zhèn)外的古風(fēng)茶鋪時,，林兄因思念當(dāng)?shù)氐囊晃还视?，白天偷偷出去見了他一面，我悄悄尾隨其后,，不想半路竟被人用迷藥迷暈”,。

“醒來后得知張大人已經(jīng)被捕，你父親也不見了蹤影,，回去復(fù)命自然是死路一條,，因此這些年我一直隱姓埋名，東躲西藏,，只為多茍活片刻,，沒想到最終還是被圣上查到了我的所在，看來終究還是要為自己的過錯負責(zé),?！毖粤T，便默默注視著林知非,。

“我父親呢,？'忠義無雙’又是怎么回事兒？”林知非不解地問,。大漢略顯悲愴地回道：“當(dāng)年我醒來后就再也沒見過他,，曾懷疑是他出賣了張大人，但是終究沒有任何證據(jù),?！?/span>

“后來得知他也一直認為是我出賣了張大人，便四處打聽我的下落,，希望為張大人報仇,，兩年前他身患絕癥，自知再不盡快找到我就沒機會替張大人報仇,，所以便以我的名義在江湖掀起了一陣腥風(fēng)血雨,，希望引我出來,?！?/span>

“直到半個月前，病入膏肓的他來到清風(fēng)客棧,，我將一切原委如實相告,，他雖然有愧于我，但我終究沒有殺他,，沒過幾天他便因病而死,，尸骨就埋在客棧后邊的山坡上,。”林知非聽罷,，良久無語,。

休息兩日，林知非身體好轉(zhuǎn)稍許,，便獨自一人來到客棧后邊的小山坡,，果見一座新立的墳?zāi)梗贡蠒毫x兄林威之墓,。在墓前拜了三拜之后,，林知非便回到客棧向常勇要了匹馬準備回南昌復(fù)命。

因為身上帶傷,，一天的功夫才又重新回到臨安城外的小店,，恰巧碰見從南昌趕來支援的年大錦等人，林知非將這幾天的境遇一一告知眾人,，年大錦聽罷微微皺眉,，當(dāng)即對林知非道：“據(jù)我們探知，當(dāng)年確實有人救下被迷暈的大漢,，不過不是常勇,，而是你父親林威?！?/span>

林知非聽罷,，內(nèi)心十分震驚，當(dāng)即帶領(lǐng)眾人快馬趕回清風(fēng)客棧,，在離客棧數(shù)里之外便看見客棧已經(jīng)燃起熊熊大火,，待眾人走近，大火已經(jīng)將這個客棧包圍,，看著即將化為灰燼的客棧和遠處不知真假的墓碑,，林知非一陣迷惘。

正可謂：海底魚兮天上鳥,，高可射兮深可釣,。唯有人心相對時，咫尺之間不能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