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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早起時，總聽到潺潺水聲,。是那種山澗水,。靜水流深，時有鳥鳴,，聞之清涼,。遺憾身邊也沒人可問，可證明,，又或許，不過幻覺,。昨天跟一個朋友聊天,，因為我說，“如果我們心里擠滿太多判斷與規(guī)矩,，就不會有任何比我們更大的東西發(fā)生在我們身上,。”然后他明確表示,，很惡心這種腔調(diào),，我就沒再多說。又過了幾秒,，想想還是發(fā)了一個擁抱的表情過去,，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拉黑我了。入夜,。重讀了好幾本書,。先是黃裳的《掌上煙云》；然后是沈從文的一些散文,，信札,；后來讀董橋。據(jù)說是海豚出版社的絕版,，《立春前后》,。
感覺與從前很不一樣。唯一不變,，是老一輩人那種誠懇,，總讓人服氣,。其實也沒說什么更高明的東西，就只是那坦蕩蕩的態(tài)度,，就已經(jīng)好美麗,。“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jīng)綸世務(wù)者，窺谷忘返”,，對,，老人家的文章，自有峰谷,，“微微一笑還是從前的微微一笑,，是推心，是撫慰,，是體恤”,，很化戾氣。少年時求學(xué),，逢年過節(jié),，母親總不忘備一些薄禮，囑咐去看望老師,。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無外乎一兩瓶包谷酒，三兩斤面條,，或是罐頭,、餅干、臘肉什么的,。有時候,，只是自家種的大白菜。還記得老師們那種微笑,，干干凈凈,，無欲無求，不迎,，不拒,，不多說什么。我有個老師姓趙,，趙匡胤的趙,。住很遠的大山上。我背了幾顆大白菜去看他，他跟師娘一起,，折騰了大半個下午,，用蕎面蒸了大半背簍窩窩頭，又讓我背回來,。走到家,，一身汗。事后念及,，半世滾燙,。無論人世如何變幻，總有些人,，往人心里種值得：人間值得,！
我自家體會，先生是在傳遞敬畏,。當(dāng)然,，做文章做到吃不上飯，不能算無常,。像我，捉筆早,，一味熱愛,，芒鞋踏破，成不了氣候,。大約,，初心就已經(jīng)很“危險”：一開始動筆，是有話要說,，幾乎一夫當(dāng)關(guān),，直搗黃龍，從不曾思維要去文字里扒拉出來一些銀子,?？傄詾闅g喜要緊，吃飯事小,。就像小時候隨父親習(xí)武,，目的也欠高尚：因為總是尿床，竟以為甩甩膀子踢踢腿,，就可以斷此金剛煩惱,。在我意識深處,，文章近于“巫”。人有一筆在手,，不會差百萬軍隊絲毫威儀,；人獨對一燈如豆，不會比圣母瑪利亞少些溫柔,。不是淘氣話,，我無數(shù)次試煉過。或許,，以我略近于“匪風(fēng)”之性情,，若非受益于多年筆耕，我多半會去到大苦厄之修羅戰(zhàn)場里,，肆虐,，鏗鏘，并揮霍我的生命,。怎么說呢,？浮世黃綠，有所不為——不能再委婉了,！若以南老的話自勉,，“龍銜寶珠，游魚不顧,?！眮硪惶耍蝗菀?。務(wù)必氣沉丹田,，守住那一口真氣。按常理說,，凡人以一藝立身,，其作品之檢驗標準，當(dāng)千刀萬剮于市場,。一開始,，我也這么認為。后來才慢慢意識到不妥：總聽到一個聲音跟我說——孩子,！敞開你的心扉,，別去認同那種恐懼。20來歲的時候,，我特別留意那些自殺的作家：師兄?。∵@是怎么了？是你們尋到了更暖的世界,？還是唬不住眼前這凋零,？我后來在無意之中就留意到了我的“留意”：因為我也想要自殺。不是偶爾想,，而是很頻發(fā)——我即是因此而警惕架空于身體的所謂“才華”——簡而言之,，如果一個職業(yè)寫作者居然連自己情緒都搞不定，（沈從文說,，寫作有時就好比“情緒的體操”,，一種使情感“凝聚成為淵潭，平鋪成為湖泊”的體操,。）你要人家的獎杯和金條來干什么,？我的意思，好比一個小孩去到深山牧牛,，有幸見到了無比妖艷的山雞,，轉(zhuǎn)身再看看那長了角的丑獸，要不要大吼一聲,，畜生,！然后磨刀霍霍，將牛干掉,？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明白“修為”這種東西，是個小游戲,。生命的歡喜與悲傷,，是先天的。它像遷徙的海龜,，一直在隨人朝圣,。當(dāng)一個人斷了愛的連接，感應(yīng)不到“北方”——就像一朵花,，疼痛了根系，就會枯萎——他就會被裹挾進殺戮,，包括殺自己,。那種力量是巨大的，災(zāi)難一樣的,，摧枯拉朽的,，瘋魔的，猝不及防乃至身不由己的,。若問,，你怎么知道？答曰：每件事都需要對著你耳朵大喊你才懂嗎？做文章,？你我肉身豈非不夠萬卷雄文之力量,？性情名利不差，但我更敬畏這個,！又或許因為習(xí)武的緣故,，我半生N次體會過所謂“禪病”、“悲魔”——去你娘,，我才不上你的當(dāng),！我上高中有一陣，一個晚自習(xí)兩小時,，寫滿滿一筆記本,，密密麻麻寫，根本停不下來,。持續(xù)了兩個多月：下筆燦爛,，自成山河，遣詞造句也都講究,。我那時打理著一個文學(xué)社,，幾乎就要視自己為不世出之天才。但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問題：厭世,。出離,。不愿正眼看人。每在月色之下,，想要就此歸去,。另，身體其實安靜：不困不病,，不疼不癢,，不累不餓，不來不去,，無掛,，無礙，不泯,，不滅,，我因此開始警覺所謂“鬼”，或稱“禍祟”,。對,，就像一賭紅了雙眼的賭徒，沒有更冷靜更睿智的朋友過去甩他一嘴巴,，他會誤以為,，那孤注一擲就是他自己,。我以前一聽人家說作家，立刻起來一身雞皮疙瘩：師兄,！別開玩笑好不好,？江湖茫茫，哪有什么“家”可作,？一只啄木鳥都曉得,，不能將自己去過的樹，視為自己的作品,。誠如黃裳先生所言,，做文章的確是一種危險的行業(yè)。有時候,，寫著寫著,，就寫到鐵軌上去了，就放下筆從樓上跳下去了,。就連我特別喜歡的海明威,，居然也拋棄鵝毛筆，皈依了獵槍,。莫非,，生命真的不過是《老人與海》里那一串熒光閃閃的魚骨頭,？我的寫作體驗不是這樣子的：我對于生命意志力,，曾經(jīng)鞍前馬后畢恭畢敬，如今彬彬有禮敬而遠之,。怎么說呢,？生命至齷齪深處，有更高規(guī)格,。用董橋先生的話來說,，人活到一定的年歲，“芳草多愁綠遍心扉算是清?！?。然！一針一線一字一句都是心哪,！誰為誰牽掛這人間的陰晴圓缺,？誰記得誰燈火闌珊處那一回眸？這點兒心事,，我也略懂,。做文章,，是扒拉靈魂的活計,。越往深處去,，越容易遭遇恐龍滅絕以及灰飛煙滅的亞特蘭蒂斯……必須慎之又慎。不然,，“太太”死了,，“丫頭”扶正，隨便出來個什么妖孽,，都可以隨時欺負你,。又或許，經(jīng)不起苦難,，受不得狼藉,， 尚有后路可走：一曰刀背藏身，二曰道士下山,，三曰尼姑還俗,，四曰開會做官……幾乎可以一直就這么“曰”到輪回深處去。以前聽人家說,，文字是象牙塔,。不對。文字深處,，大約藏著天地,，眾生以及你我。不能胡亂給結(jié)論呀,！只有小朋友才稀罕結(jié)論,。于成年人而言，結(jié)論是一種奴役吧,？又或許,，更殘忍？讀過一則評論賀方回的文字,，“錘字煉句他功夫下得深,，寫閨情離思，嘆功名不就,，字字恰切,，縱酒狂放之作也不乏風(fēng)雷氣概！”沒見過賀先生,，只是猜：這是一個多么如如的人?。≈皇遣粫缘帽彼螘r期,，這些家伙都會用些什么方式來鍛煉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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