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馬祥春 憶述 沈元加 整理

                         （一）

        “華清池”是偽滿康德元年（1934 年）在頭道街西頭動工修建的。掌柜王永和原是冀東的理發(fā)匠,。這是赤峰街里頭一家公開營業(yè)的浴池,。

        “華清池”設(shè)有 100 多個床位，平時都能滿座,。浴池雇用的工人最多的時候有 30 多人,，其中有十幾名搓澡工，一名修腳工,。工人的生活狀況,，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談。

        第一,，干活又苦又累,，待遇少得可憐。當(dāng)時的浴池工人都不熟悉“工資”這個詞,，掌柜的從來不發(fā)工資,，只是每天上、下午各供一頓飯（一頓高粱米粥,，一頓干飯）,，每個月初一、十五,，菜碗里面有那么一點油星,，算是“改善”生活。浴池工人給顧客遞毛巾,、倒茶水（白開水免費(fèi)供應(yīng),，茶葉要自己花錢買），然后收取“小費(fèi)”（又叫“小柜錢”）,。每天拿到的“小費(fèi)”都得統(tǒng)統(tǒng)交給老板,。每隔五天或者七天，把全浴池的“小費(fèi)”收入“分”一次,。工人識字的很少，不會記賬,，只記住一共收了多少個“水牌”,，當(dāng)作分錢、領(lǐng)錢的依據(jù),。每次分“小費(fèi)”,，掌柜的那一份是少不了的。浴池的理發(fā)工人每天的收入可以直接裝進(jìn)自己的衣袋,，但是,，經(jīng)過“提成”，大部分被掌柜的拿去,，剩下的錢也少得可憐了,。搓澡比較來錢,，掌柜的給他們的待遇也稍好一些，就是開飯的時候允許他們多吃一點,。

        浴池工人每天早晨五點鐘就上工,，忙到夜晚十點以后才得休息。勤雜工每天要用“洋井”壓水,，保證水池“滿池”,，把洗澡、洗臉用的水燒熱,，還要搓洗,、晾曬床單，收拾房間,。有的顧客洗澡洗餓了,，就叫浴池工人到街上去買飯菜，吃完后還要收拾碗筷,，再送回去,，臉上不能露出一點不高興的表情。

        第二,，社會地位低下,，飽受欺壓凌辱。浴池工人在舊社會處在受壓迫的底層,，伺候洗澡,，被看成卑下低賤的職業(yè)，連正式戶口都沒有,。一般婦女都不愿嫁“澡堂的”,。再者，浴池工人每月收入只夠勉強(qiáng)糊口,，哪有能力安家養(yǎng)家呢 ,？因此，到了結(jié)婚年齡仍然打光棍,。我本人就是新中國成立后才結(jié)婚的,，那時已經(jīng)到了中年了。

        偽滿和國民黨的官,、兵,、警察、特務(wù),，到浴池洗澡要“擺譜兒”,，耍威風(fēng)，欺負(fù)人。工人伺候他們格外小心,，但也免不了經(jīng)常挨打挨罵,。偽滿時期很少有日本人到澡堂去洗澡，他們的家里一般都有洗澡設(shè)備,。

        第三,，年老患病生活沒有保障，死亡情景慘不忍睹,。浴池工人的工作和生活根本沒有保障,，掌柜的看你年歲大了，用不著了 ,，就隨時解雇,，一腳踢開。一旦患病,，就被打發(fā)去住“小店”,，常常因為沒錢治病而慘死。若是遇到熟人,，死后還可以得到收殮,、埋葬。一般的病死,、餓死的人,，都由十字會派人用一張炕席一卷，草草埋了了事,?；钪脑〕毓と耍瑢@些事,，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新中國成立以前，浴池工人凡是稍微有點“辦法”的 ,，都要離開澡堂,，另外找個職業(yè)?？墒?，在日偽、國民黨的黑暗統(tǒng)治下 ,，滿街都是失業(yè)挨餓的人，好些人被迫當(dāng)了乞丐和妓女,，浴池工人又能找到什么別的出路呢,？

      （二）解放以前，“華清池”能夠長期維持，不虧損,，不歇業(yè),，主要的是因為浴池收費(fèi)標(biāo)準(zhǔn)高出實際成本不少。老板也不支付正式的工資,，更不負(fù)擔(dān)福利,、保險、退休補(bǔ)貼這些費(fèi)用,。浴池雖然打掃得比較干凈,，設(shè)備卻非常簡陋，每個床位只有一條粗布床單,，每個顧客只有一小塊堿,。對比起來，對顧客收費(fèi)就太貴了,。洗一次澡,，收費(fèi)兩角五分，搓一次澡收三角,，加起來比半塊銀圓還要多,，而那時一分錢可以買一個燒餅。一般窮苦老百姓是進(jìn)不起澡堂子的,。

        “華清池”老板之所以能賺錢,，能站住腳，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經(jīng)營管理上確實有一套辦法,。

        首先，是把住燃料關(guān),。 浴池?zé)嘿M(fèi)用是一個“大頭”開支,，所以“華清池”老板精打細(xì)算，把每天的燒煤量控制在一噸以下,，逢年過節(jié)燒煤才多一些,。他從四道街日本人經(jīng)營的“東亞煤炭店”購買元寶山煤，煤塊大,，煤質(zhì)好,，禁燒，火旺,，燒水方便,。每天顧客大致都能滿座，幾乎沒有忽多忽少的現(xiàn)象,，這也就減少了煤的浪費(fèi),。

        其次,，是設(shè)法保證滿座。老板為了保證浴池多賺錢,，不虧損,，他就想方設(shè)法招徠顧客。如主動到一些人多的單位去請客上門,，洗澡費(fèi)用由“公家”出,，洗澡人只掏個“小費(fèi)”。

        第三,，是變生為熟,。平時來“華清池”洗澡的顧客中，有一部分是來自外地的旅客和商人,，浴池對他們的接待格外熱情,、殷勤。這樣“,，一回生,，兩回熟”，這些人自然就成了浴池的?？?。

        第四，是對女客分外照顧,?！叭A清池”專為婦女準(zhǔn)備了四個“盆塘”，洗一次收錢五角,，供給四桶水,。女顧客在這里洗澡既方便，又衛(wèi)生,，比在家里洗  好得多,，于是不少婦女經(jīng)常來洗，每天來的女顧客大約都有八到十人,。雖然人數(shù)比男顧客少,，但積少成多，浴池每年也能從女顧客那里收入 1600多塊銀圓,。

        第五是“華清池”沒有“閑人”,。掌柜王永和把家眷留在河北老家，自己吃,、住在浴池,，成天地“鉆計”經(jīng)營，什么事都親自抓,、親自管,。從外表上看,，他生活比較樸素，不像富商大戶那樣,，大概是因為他每天都忙碌勞累，沒有工夫去吃喝玩樂,。他的侄兒王樹增從外地來找他,，被安排在浴池“打雜”，買煤買米,，什么活兒都干,，還當(dāng)過“剃頭匠”（理發(fā)工人），一點也清閑 不著,。王永和還雇了兩個“管賬”,，每天輪班收錢、算賬,，當(dāng)天結(jié)清,，干凈利落?！肮苜~”好像都是“口里”（河北）人,，因為王永和對赤峰本地人懷有戒心，覺得他們靠不住,。

        浴池工人的人數(shù),，王永和卡得不緊，因為他用不著多開工資,，只要在煮“大鍋飯”時多撒一點高粱米就行了,。

        附注：馬祥春同志曾在“華清池”工作過，赤峰浴池退休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