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勞動的自由與自由的勞動 與自由王國相對的就是必然王國。對于后者,,馬克思說:“像野蠻人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為了維持和再生產自己的生命,,必須與自然搏斗一樣,文明人也必須這樣做,;而且在一切社會形式中,,在一切可能的生產方式中,他都必須這樣做,。這個自然必然性的王國會隨著人的發(fā)展而擴大,,因為需要會擴大;但是,,滿足這種需要的生產力同時也會擴大,。”(17)可見,,必然王國即具有“自然必然性的王國”,,這個王國所指的,是也只能是物質生產或生產領域,。因為,,只有通過物質生產,才能獲得滿足人的需要的物質產品,,以維系和再生產人的生命,;同時,物質生產是人與自然進行物質能量變換的過程,,只有在物質生產中,,才存在人與自然之間的斗爭;最后,,物質生產受物理,、化學、生物等自然規(guī)律的制約,,只有物質生產過程,,才是一個具有自然必然性的領域。要完成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能量變換,,就必須尊重和遵循自然規(guī)律,。必然王國存在于一切社會形態(tài)中,區(qū)別只在于,,隨著人的需要的擴大和滿足需要的生產力的發(fā)展,,必然王國在社會形態(tài)的變遷和更替中也會不斷擴大。 當然,,把物質生產同必然性相聯(lián)系,并不意味著物質生產與人的自由是彼此排斥和對立的,。作為古典經濟學家,,亞當·斯密認為,,“安逸”是適當?shù)臓顟B(tài),是與“自由”和“幸?!钡韧臇|西,,而勞動則是一種詛咒,勞動就不自由,,自由就不勞動(18),。針對斯密把勞動即物質生產與人的自由對立起來的觀點,馬克思指出:一方面,,“一個人'在通常的健康,、體力、精神,、技能,、技巧的狀況下’,也有從事一份正常的勞動和停止安逸的需要,,這在斯密看來是完全不能理解的”,。只要是一個正常的人,他就需要勞動,,或者說勞動不過是一個人的正常需要,。另一方面,“誠然,,勞動尺度本身在這里是由外面提供的,,是由必須達到的目的和為達到這個目的而必須由勞動來克服的那些障礙所提供的。但是克服這種障礙本身,,就是自由的實現(xiàn),,而且進一步說,外在目的失掉了單純外在自然必然性的外觀,,被看作個人自己提出的目的,,因而被看作自我實現(xiàn),主體的對象化,,也就是實在的自由,,——而這種自由見之于活動恰恰就是勞動,——這些也是亞當·斯密料想不到的”(19),。這就是說,,從客體—物的方面看,各種自然的物質存在及其客觀規(guī)律對人的勞動而言,,是一種必須克服的障礙,,這種障礙構成勞動的外在尺度,并決定了勞動的合規(guī)律性,;從主體—人的方面看,,任何勞動都具有各種明確的和必須完成的目的,,這種目的構成勞動的內在尺度,并決定了勞動的合目的性,。在馬克思看來,,勞動是人與自然之間相互作用和相互轉化的過程,無論是克服障礙,、從而實現(xiàn)對象—客體的主體化,,還是達到目的、從而實現(xiàn)主體的客體—對象化,,都是人的勞動即物質生產所特有的自由,,正是這種自由把人從自然界中提升出來。與必然王國相伴生的這種自由,,同樣存在于一切社會形態(tài)中,,是一切社會形態(tài)中的勞動都具有的自由。 在馬克思看來,,盡管說自由王國,、從而自由時間存在于一切社會形態(tài)中,但是在一切剝削制度和階級社會中,,自由王國與必然王國,、從而自由時間與勞動時間處于分離和對立狀態(tài)。這表現(xiàn)在,,自由王國屬于非勞動者,,而勞動者則只能處于必然王國;非勞動者享受自由時間,,而勞動者只能屬于勞動時間,。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情況就是如此,資本造成了勞動時間與自由時間之間的對立和對抗,,也就造成了必然王國中的自由與自由王國中的自由之間的對立和對抗,。 具體來說,一方面,,工人無法享受自由時間,,從而無法得到自由發(fā)展。因為,,“如果說剩余勞動時間是自由時間的條件,,那么,需要的范圍和滿足這些需要的手段的范圍的擴大是以工人限于必要的生活需要為條件的”(20),。就是說,,作為自由時間和自由發(fā)展的基礎,工人的剩余勞動不僅促進了人的需要的范圍的擴大,也促進了滿足需要的手段的范圍的擴大,。然而,,工人的需要的范圍卻限于必要的生活需要的范圍。另一方面,,剩余勞動由作為勞動者的工人來完成,而自由時間則為資本家等非勞動者所壟斷,。因為,,“剩余勞動是工人即單個人在他必不可少的需要的界限以外所完成的勞動,事實上是為社會的勞動”,,只不過“這個剩余勞動在這里首先被資本家以社會的名義占為己有了”(21),。勞動者沒有自由時間,擁有自由時間的人則不勞動,,這就是一種對立和對抗,。 對于勞動者與非勞動者、勞動時間與自由時間之間的對立與對抗,,馬克思在多個層面做了極為精彩的論述,。例如:“不勞動的社會部分的自由時間是以剩余勞動或過度勞動為基礎的,是以勞動的那部分人的剩余勞動時間為基礎的,;一方的自由發(fā)展是以工人必須把他們的全部時間,,從而他們發(fā)展的空間完全用于生產一定的使用價值為基礎的;一方的人的能力的發(fā)展是以另一方的發(fā)展受到限制為基礎的,。迄今為止的一切文明和社會發(fā)展都是以這種對抗為基礎的,。”(22)既然勞動者在完成必要勞動之外,,還得為非勞動者完成剩余勞動,,勞動者就勢必會遭受過度勞動的折磨,因此剩余勞動意味著過度勞動,。在此情況下,,勞動者在總體上并非不發(fā)展,而是其發(fā)展僅僅局限于勞動過程即物質生產,,因而是一種受限制的發(fā)展,。又如:“一方面,同一方的自由時間相應的是另一方的過度勞動時間,,受勞動奴役的時間——他們只是作為勞動能力存在和起作用的時間,。另一方面,剩余勞動不僅實現(xiàn)為更多的價值,,而且實現(xiàn)為剩余產品,,即超出勞動階級為維持自己本身的生存所需要和消費的產品量的產品剩余。”(23)這里,,馬克思不僅把工人的剩余勞動與過度勞動相聯(lián)系,,而且進一步把過度勞動與工人遭受勞動的奴役相聯(lián)系。再如:剩余勞動物化為剩余產品,,“剩余產品把時間游離出來,,給不勞動階級提供了發(fā)展其他能力的自由支配的時間。因此,,在一方產生剩余勞動時間,,同時在另一方產生自由時間”??梢?,“社會的自由時間的產生是靠非自由時間的產生,是靠工人超出維持他們本身的生存所需要的勞動時間而延長的勞動時間的產生”,。因此,,“社會是由于構成社會物質基礎的勞動群眾得不到發(fā)展而發(fā)展的,也就是在對立中發(fā)展的”(24),。這里,,馬克思在社會發(fā)展的高度上,確認了勞動時間與自由時間的對立和對抗,;沒有這種對立和對抗,,就既沒有社會的發(fā)展,也沒有人類的發(fā)展,。換言之,,少數(shù)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以多數(shù)人受限制的發(fā)展,甚至是特定條件下的不發(fā)展為基礎的,,這正是千百年來階級社會發(fā)展和分化為階級的人的發(fā)展的實現(xiàn)方式和表現(xiàn)形式,。 與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情況不同,在未來新社會即共產主義社會中,,勞動時間與自由時間,、必然王國與自由王國之間的對立和對抗得以消除,從而使得必然王國中的勞動者成為一種全新的人,,同時也使得其勞動成為一種“自由的勞動”,。對此,馬克思指出:“自由時間——不論是閑暇時間還是從事較高級活動的時間——自然要把占有它的人變?yōu)榱硪恢黧w,,于是他作為這另一主體又加入直接生產過程,。”(25)由此,,不僅改變了人的勞動,,而且改變了勞動的人,使人的勞動和勞動的人獲得全新的面貌。就人的勞動而言,,它作為“一般的勞動,,這種勞動不是作為用一定方式刻板訓練出來的自然力的人的緊張活動,而是作為一個主體的人的緊張活動”,;就勞動的人而言,,他作為一種主體,“這個主體不是以單純自然的,,自然形成的形式出現(xiàn)在生產過程中,,而是作為支配一切自然力的活動出現(xiàn)在生產過程中”(26)。就其現(xiàn)實作用和意義而言,,這種全新的人的勞動,“對于正在成長的人來說,,這個直接生產過程同時就是訓練,,而對于頭腦里具有積累起來的社會知識的成年人來說,這個過程就是[知識的]運用,,實驗科學,,有物質創(chuàng)造力的和對象化中的科學。對于這兩種人來說,,只要勞動像在農業(yè)中那樣要求實際動手和自由活動,,這個過程同時就是身體鍛煉”(27)。因此,,在消除了自由王國與必然王國,、從而自由時間與勞動時間之間的分離和對立的情況下,當自由王國中的人進入必然王國,,從事物質生產的時候,,對于正在成長的人,勞動過程是一種訓練,;對于成年人,,勞動過程則是發(fā)揮其聰明才智、運用科學知識,、并使科學成為一種具有物質創(chuàng)造力的實驗科學的過程,;勞動過程對于這兩種人,都是一種必要和重要的錘煉身心的過程,,都是一種自由活動,。同時,這種“真正自由的勞動”既是“非常嚴肅,,極其緊張的事情”,,又會“成為吸引人的勞動,成為個人的自我實現(xiàn)”(28)。 眾所周知,,在《哥達綱領批判》中,,馬克思認為,在共產主義社會的高級階段,,“勞動已經不僅僅是謀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29)。長期以來,,人們對此疑惑不解,,甚至充滿了異議。試想,,在現(xiàn)實中,,只要創(chuàng)造出一些必要而重要的主觀—客觀條件,有誰不需要鍛煉身體?有誰不樂于學有所用,、用有所得?又有誰不追求個人的自我實現(xiàn)呢?按照馬斯洛的觀點,,“自我實現(xiàn)”處于人的需要的頂層,是最高層級的人的需要,。在此,,馬克思則把人的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與勞動過程聯(lián)系起來,不僅揭示了滿足自我實現(xiàn)需要的現(xiàn)實基礎和實在內容,,而且揭示了未來新社會中自由的勞動所具有的全新內涵和歷史特質,,從而為我們理解和把握成為人的生活的第一需要的勞動提供了注解。 不僅如此,,在談到未來新社會中的必然王國時,,馬克思講:“這個領域內的自由只能是:社會化的人,聯(lián)合起來的生產者,,將合理地調節(jié)他們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把它置于他們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讓它作為一種盲目的力量來統(tǒng)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無愧于和最適合于他們的人類本性的條件下來進行這種物質變換。但是,,這個領域始終是一個必然王國,。”(30)未來新社會“新”在哪里呢?在此,,馬克思從必然王國與人的自由的關系的層面作了總結,。從前是各種不同的獨立生產者,現(xiàn)在則是聯(lián)合起來的生產者,;從前是勞動者受物質生產的統(tǒng)治,,現(xiàn)在則是勞動者共同控制物質生產,;從前是物質生產處于盲目運行狀態(tài),現(xiàn)在則是勞動者自覺調節(jié)物質生產,;從前是極大地消耗和浪費資源,,現(xiàn)在則是最大限度地節(jié)省人力、物力與財力,;從前是勞動者的創(chuàng)造性受到抑制和壓制,,現(xiàn)在則是勞動者—人的創(chuàng)造性本質的充分展示。這從另一個層面表明,,在未來新社會中,,人的勞動除了具備前述一切社會形態(tài)所共有的自由,還獲得并顯示出自身所特有的自由,。如果說前者是一種“勞動的自由”,,那么后者就是一種“自由的勞動”。 因此,,社會發(fā)展以勞動時間與自由時間的對立和對抗為基礎,,以一部分人的自由發(fā)展與另一部分人受限制的發(fā)展并行不悖為基礎,這種情況并不是自然的,、永恒的和絕對的。馬克思說:“我們這里所考察的剩余勞動的形式——超出必要勞動時間量的勞動——是資本和一切下面這樣的社會形式所共同具有的,,在這些社會形式中,,發(fā)展超出了單純的自然關系,從而是對抗性的發(fā)展,,一方的社會發(fā)展把另一方的勞動作為其自然基礎,。”(31)這種具有對抗性的發(fā)展反映了一切剝削社會的共性,,但決不是一切社會形態(tài)所具有的共性,。與馬克思不同,一些資產階級經濟學家卻“把這種對立作為自然的東西來考察”(32),,從而把勞動時間與自由時間,、必然王國與自由王國之間的對立和對抗自然化、永恒化,、絕對化,。例如詹姆斯·穆勒認為:“為了使社會上相當一部分人能夠享受閑暇,資本的報酬必須明顯地增大,?!?33)對此,馬克思一針見血地指出:“這無非是說:要使許多人有余暇,,雇傭工人就得拼命干,,或者說,,社會上一部分人的自由時間,取決于工人的剩余勞動時間和必要勞動時間的比例,?!?34)就其所反映的資本主義社會的真實情況和現(xiàn)實關系而言,穆勒和一切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的觀點無疑是十分精準的,;其偏頗之處在于,,把存在于剝削社會中的特殊關系泛化為人類社會難以消除的一般的和普遍的關系。 同時,,盡管說只要存在著剝削制度和剝削階級,,就會存在勞動時間與自由時間、必然王國與自由王國之間的對立和對抗,;但是在不同的剝削制度和階級關系中,,這種對立和對抗具有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和實現(xiàn)方式,不能一概而論,。例如,,沒有基于生產關系的強制或強迫,勞動者就不會在完成必要勞動之外,,再去完成剩余勞動,,從而形成對立和對抗。馬克思說:“社會的自由時間是以通過強制勞動吸收工人的時間為基礎的,,這樣,,工人就喪失了精神發(fā)展所必需的空間,因為時間就是這種空間,?!?35)如果沒有這種強制或強迫,誰愿意失去自由時間,,即發(fā)展自己聰明才智的空間呢?正是由于“資本強迫社會的相當一部分人從事這種超過他們的直接的必不可少的需要的勞動”,,所以“資本創(chuàng)造文化,執(zhí)行一定的歷史的社會的職能”,。并且,,“一切統(tǒng)治階級在一定范圍內都實行這種強制”,即“都迫使勞動超過單純的必不可少的自然需要為它所確定的界限”(36),。盡管如此,,在不同的剝削制度中實行強制的方式是不同的。例如,,“這種強制在奴隸制條件下比雇傭勞動條件下更直接得多”(37),。個中原因在于,“資本所以迫使勞動者超出勞動時間的這些自然的或傳統(tǒng)的界限,,是因為資本同時使勞動強度取決于社會的生產階段,,從而使勞動強度打破了獨立生產者或僅僅靠外部強制而勞動的奴隸所遵循的慣例”(38),。如果說獨立生產者完成剩余勞動,依靠的是一種內在的自我約束,,那么奴隸完成剩余勞動,,依靠的就是一種外在的強制,依靠的是皮鞭,。同樣是一種外在的強制,,資本主義強制勞動者完成剩余勞動,所依靠的是生產本身的發(fā)展階段,,即依靠商品生產和自由競爭,,依靠的是經濟關系而不是奴隸制條件下的政治暴力。并且,,“因為在資本主義生產中交換價值首先支配著社會的全部生產和整個機構,,所以,資本對勞動施加的使它超過它的必不可少的需要的界限的那種強制是最大的”,。同樣地,,“因為在資本主義生產中,一切產品的價值量首先完全由必要勞動時間(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決定,,所以在這里,,首先工人普遍地被迫只用一般社會生產條件下的必要勞動時間去生產某種物品,這就使資本主義生產下的勞動強度達到了更高的程度,。奴隸主的鞭子不可能提供像資本關系的強制所提供的勞動強度”(39),。從其現(xiàn)實效應來看,正因為資本主義強制勞動者完成剩余勞動所采用的是經濟手段,,所以不僅使這種強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且使勞動強度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從而極大地推動了生產力的發(fā)展,。 (待續(x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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