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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瀕臨滅絕的習(xí)俗,,還在阻擋年輕人自由戀愛

 為什么73 2021-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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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父母會打聽對方家族的門事,,如果門事不清,,即使兩家再合適也不能結(jié)婚,。“

最初聽到”門事“這個詞,,我以為指的是財富,、社會地位等等。直到作者為我講述了這個古老而荒謬的習(xí)俗,。諷刺的是,,在作者的家鄉(xiāng),奉行這個習(xí)俗的長輩,,幾乎沒有人清楚它的真正來源,。

本文由當(dāng)事人口述,作者采訪撰寫,。

母親60歲那年,,又離婚了。從一個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里流落出來,。那時候她覺得一輩子必須有自己的房子,。她到處借債,終于在離婚的第二年買上了自己的房子,。
我手頭拮據(jù),,沒有為母親的房子出一分錢。于是,,母親叫我?guī)兔ΡO(jiān)督裝修的時候,,我義無反顧地從千里外的深圳趕了回來。我也正想回來透透氣,,每天面對不幸婚姻的雞毛蒜皮,,快要把人折磨死了。
剛從深圳回來沒多久,,我就卷入了親戚小玲的婚戀事件里,。
去小玲家的時候,她正在和家里人置氣,,一天都沒有出臥室的門,。聽說我來了,小玲嘭地推開門,,又委屈又氣憤地說道:“小姑,,我可算找個明白人。你常年在深圳待著,,不像我奶奶、媽媽他們那樣認(rèn)死理,、老封建,,正好你給我評評理,。”小玲奶奶趕緊拉她,,一副家丑不可外揚(yáng)的樣子,,小玲越發(fā)來勁兒,非說不可,。
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小玲自由戀愛了。男孩兒是小玲的高中同學(xué),,大學(xué)四年一直有聯(lián)系,,畢業(yè)后都在鄭州工作,情投意合,。男孩是本地的一戶人家,,獨(dú)生子,家里有輛大卡車,,父親是老板兼卡車司機(jī),,母親在鎮(zhèn)上開裁縫鋪,生意不錯,,前幾年在城里買了房子,。本來是一樁天大的好事兒,自由戀愛,,男方家境不錯,,省了家長多少心。誰知道,,小玲還沒有高興幾天,,家里人又突然不同意這門親事了。
原來,,小玲奶奶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得到一個晴天霹靂的回復(fù):男方家門事不清。小玲可不管什么門事,,她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可是家里人堅決反對這門婚事,連最嬌慣小玲的父親也一改平日的和善,。
圖 | 《風(fēng)中有朵雨做的
說完,,小玲氣鼓鼓地問我:“小姑,你說我奶奶他們對不對,,都啥年代了,,還講究門事,再說了,,我根本就聞不出來那股味兒,。就算真有,,一個小手術(shù)就解決了,非得上綱上線,?!逼陂g,小玲奶奶拼命阻攔小玲,,可是小玲不管那么多,,她奶奶只好訕訕地說道:“小孩子都被慣壞了,越來越?jīng)]有規(guī)矩,?!?/span>
“小姑,你說嘛,?!毙×嶙е业母觳玻袷亲ё【让静?。她奶奶的表情越來越尷尬,。他們都在等著一個未知的答案。

“門事”這個詞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聽到了,,可是它在我心里是一根刺,,從來沒有停止過生長,到現(xiàn)在還時不時會痛,,是我不敢觸碰的傷疤,。
四歲時,父母離婚,,我一直住在外婆家,,盡管母親又經(jīng)歷了三次婚姻,我都靠著外婆這棵大樹成長,。
15歲那年,,跟著母親去了她的新家,家里有繼父的兩個孩子,,一個20歲的女兒,,一個17歲的兒子。20歲時有人開始提親,,母親幾乎都是一口回絕,,直到有一天,母親像是鼓足了勇氣,,問我可不可以跟繼父的兒子結(jié)婚,。
我堅決不同意,叫了五年的哥哥,怎么成為夫妻,,那種感覺太怪了,。他也堅決不同意。母親堅持了兩年多,,直到我22歲那年,遇到了夏鋒,。那時我早已畢業(yè),,在城里的林業(yè)局上班,夏鋒是我的同事,,也是城里人,。
我跟母親提到夏鋒時,母親并不同意,??墒菓賽劢o人勇氣,我已經(jīng)顧不得母親同不同意了,,反正非夏鋒不嫁了,。母親“哼”了一聲,說:“就怕他不是非你不娶,?!?/span>
“那我也不會嫁給你的繼子?!?/span>
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孤膽,,敢和暴脾氣的母親叫囂。我心里怨恨她,,她倒是想得美,,一旦我和她繼子成婚,我的“爹公娘婆”身份就能永遠(yuǎn)穩(wěn)住她的婚姻,。
她嘴上不說,,我心知肚明。
夏鋒一直催著先把婚訂下來,,母親一直不冷不熱,。夏鋒還帶著我去看他們在城里的門面房,他得意洋洋地說:“這個門面一年一萬多的收入,,我媽說結(jié)了婚都是我們的,。”
母親一直說我和夏鋒不會幸福,,我說我和她繼子更不會幸福,。母親看我天天以淚洗面、軟磨硬纏,無奈同意訂婚,。訂了婚,,夏鋒他家就馬不停蹄地開始布置新房,打算盡快結(jié)婚,。
從四歲開始,,我一直寄人籬下,想著馬上會有一個真正的自己的家,,晚上做夢都經(jīng)常會笑醒,。
事情在婚期前的一個多月出現(xiàn)了轉(zhuǎn)折。夏鋒媽媽對我的態(tài)度發(fā)生變化,,說話陰陽怪氣,,后來就明目張膽地嫌棄。只有夏鋒對我很好,,總是處處維護(hù)我,。慢慢地,因?yàn)樗赣H的關(guān)系我們也開始爭吵,。
圖 | 《風(fēng)中有朵雨做的
直到有一天,,我們又吵架,他說禿嚕嘴了,,說他媽說我們家門有病,,不能和他結(jié)婚,他一直在跟他媽理論,,我卻不理解他,,還總找他吵架。我愣住,,我們家門有病,,有什么病,我咋不知道,。
我回去問母親,,母親支支吾吾、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人家亂講,,把他們罵了一通,,什么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什么不登對,,總之什么難聽罵什么,。可是,,我怎么聽都覺得母親罵得底氣不足,,她的表情出賣了她,。
“門事”這個第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就嚴(yán)重到影響我的婚姻,。原來二十多年來,,我被保護(hù)得好好的,從來沒有因此受到過一點(diǎn)點(diǎn)的傷害,。
門事,,也稱門病,直白講就是狐(胡)臭,。在我們河南沁陽這一片,,婚娶都很看重門事。如果這個家族里有人有門病,,也就是俗稱的門事不清,即便家財萬貫,,也不能找沒門病人家的孩子,。
雙方在相親的時候,別人都會把你幾代內(nèi)七大姑八大姨的拐彎親戚都刨根問底,,看是不是清白的,。如果一個清白的人和家里有門病的人結(jié)婚,會給本家族帶來玷污,,災(zāi)難接踵而來,,影響未來整個大家族的婚娶,直白地說就是大家族的罪人,。
我全明白了,,我是有狐臭的人,盡管味道輕微,。難怪我很小開始,,就一直要噴止汗珠,是因?yàn)槲业捏w味是不正常的,,只是母親為了保護(hù)我,,說我腋窩下容易出汗,汗味稍微大了點(diǎn),,要注意清潔,。
夏鋒家之所以開始沒有打聽清楚,就是因?yàn)槲彝馄偶叶际乔迩宄?,母親和父親又離婚那么久,,他們就大意了,直到婚禮前才又打聽到我的父親家有門病,。
可是為什么外婆會同意母親這門婚事呢,?媽媽不說,,外婆又守口如瓶。
在我的死纏爛打之下,,我終于知道了我為什么成了有門病家的孩子,。
五幾年,我外公當(dāng)了個村里的小隊(duì)長,,他們幾個人審了一個人,,也對人家動了手腳,后來那人自殺,,外公成了替罪羊,,被判了十五年,在獄里,,認(rèn)識了一個當(dāng)官的,,這個人就是我的爺爺。外公改造良好,,減刑到五年,。獄里,我爺爺教外公讀書認(rèn)字,,兩個人成了至交,。
出獄后,互有來往,。有一天,,爺爺帶著父親外出辦事,路過外公家里,,就進(jìn)來坐會兒,。誰知道,母親和父親一見鐘情,,談起自由戀愛,。
那時候的自由戀愛是稀缺的、時髦的,。外婆打聽到父親家里有門病,,堅決不同意。年輕氣盛的母親根本不吃那一套,,說是兩個人過,,她聞不到別人就別管。外婆以死相逼,,母親鐵了心,,就跟著父親私奔來要挾,即便如此,,外婆也沒有正面同意,。
再后來,,我出生了,生米煮成熟飯,。母親回到家,,外婆哭得死去活來,也沒有辦法,。村里人說什么的都有,,大多認(rèn)為母親愛慕虛榮,是為了人家里的權(quán)勢和錢財,。那時候爺爺早已官復(fù)原職,,父親家里有個養(yǎng)殖場,還有輛大卡車,,在那個時代的農(nóng)村,,是人人羨慕的對象,難免村里人那么想,。
親戚里好幾個表姐曾經(jīng)說過,,小時候可羨慕我了,母親總是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穿著時尚的衣服,像個洋娃娃,,手里拿的玩具都是他們沒有見過的,。
可惜的是,這一場婚姻只維持了不到五年就結(jié)束了,。母親從小就在我心里種下仇恨的種子,,說父親和養(yǎng)殖場的女工亂搞。
最終,,父親確實(shí)和那個女人結(jié)婚了,,還有了兩個孩子。而我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和父親斷絕關(guān)系,,一直寄人籬下十幾年。
誰曾想,,一二十年后,,陳年往事又來作妖。

圖 | 《風(fēng)中有朵雨做的云》
我沒有再去找夏鋒,,他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我一個也沒有再接。我媽當(dāng)年不顧后果地跟我爸結(jié)婚,,沒有考慮到二十幾年后,,她的決定會影響我的婚姻,。即便夏鋒足夠愛我,我們倆也像父母那樣私奔,,為了崇高的愛情,,等二十年后,我的孩子們又要受到這樣的屈辱,,這樣的愛情我不能要,,也不能連累夏鋒。
即便如此,,夏鋒的母親也沒有放過我,,她為了讓兒子死心,怕我死纏爛打,,到處說我的不好,,包括門事這一條。小城里,,壞事傳千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弄得我無處可逃。未來在這個城市,,我除非不婚,,否則非得在有門病的家庭里選擇,以后我的子子孫孫都成了那個小圈子的一員,。
為此,,我整晚以淚洗面,可是又找不到可抱怨的人,。

說起來“門事”,,我找了好多資料,各種傳說都有,。我更相信下面這個,。
據(jù)說,在古代,、至少到元代以前是沒有“狐臭”這一說的,,那時的娶媳婦嫁女,根本就不存在“門事”的講究,。胡人南侵之后,,情況才發(fā)生了變化。到了元朝,,蒙古族建立起龐大王朝,,漢人的地位極底。當(dāng)時的“懷慶府”(也就是沁陽)與其他地區(qū)的漢人一樣在劫難逃,,處于“胡人”的殘暴統(tǒng)治之下,。
“胡人”除了奴役漢人之外,,還規(guī)定“胡人享有漢人新婚的初夜權(quán)”,也就是說,,誰家娶了新媳婦,,必須在新婚當(dāng)夜將新媳婦交給“胡人”。由于“胡人”是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習(xí)性與生活環(huán)境與漢人截然相反,,在與漢人同居后,所生后代部分遺傳了“胡人”的某些疾病,,這里便包括“狐臭”,。
當(dāng)時的人們稱“狐臭”為“胡臭”。一方面,,大家認(rèn)為“狐臭”是“胡人”的毛病,,另一方面也出于對“胡人”的憤恨,就把有“狐臭”的人另眼相看,。
各個地方的人們都憤恨“胡人”,,“懷慶府”的人民也不例外,但憤恨的方式與眾不同,?!皯褢c府”的人們把有“狐臭”病的人看作是“胡人”的后裔,認(rèn)為和這樣的人結(jié)親是對民族的侮辱,,對祖先的大不敬,。
誰家要是娶了有“狐臭”病的女人或是嫁給有“狐臭”病的男人,會被街坊鄰居,、甚至本族人瞧不起。久而久之,,這種觀念就在“懷慶府”內(nèi)形成了所謂的“門事”,,并且愈演愈烈。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那時候的“胡人”作威作福,現(xiàn)在的我們成了“異類”,,真的是一個大大的嘲諷,。如果我真是傳說中的“胡人”的后代,我的祖先之前對漢人的踐踏,,現(xiàn)在我好像成了贖罪者,,就該毫無怨言地認(rèn)罰。
那時候,,一個表姐已經(jīng)在深圳工作,。她聽說了我的情況,,跟我母親說讓我去深圳,離開那個眼不見心不煩的地方,,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在表姐的幫助下,我終于逃離了那個小城,。
離開家鄉(xiāng)前一晚,,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我沒告訴夏鋒,,也沒告訴母親,,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
表姐帶我走出那個小小的私人診所的時候,,我沒有意識到,,我是在殺害一條生命,相反地,,我覺得我是在救贖TA,,也在救贖我自己。
圖 | 《風(fēng)中有朵雨做的
只是從那時候起,,我身上有了自卑的東西,,時刻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即便在深圳這個到處都是移民的陌生城市,,大家對門事根本一點(diǎn)也不敏感,,可是我的自卑始終沒有得到一點(diǎn)緩解。兩年的時間,,我不敢談戀愛,,覺得自己是被剝奪資格的,空有一副好皮囊,。
直到有一天,,QQ上碰到一個大我八歲的沒有工作全職炒股的人,我才糊里糊涂走進(jìn)了婚姻的殿堂,。在婚姻這個市場,,我是個劣質(zhì)貨。
即便帶著這種低姿態(tài)進(jìn)入婚姻,,我的婚姻并不幸福,。結(jié)婚十幾年,一臺電腦和上午九點(diǎn)到下午三點(diǎn)半,,就是他的全部人生,。即便不談愛,也該談?wù)労⒆樱務(wù)勫X,,可是我們經(jīng)常吵得不可開交,,貧賤夫妻百事哀。
生了孩子之后,,或許是我有了直面“門事”的勇氣,。在深圳,我跟一些不同地方的人聊起這個話題,,他們一副大大的“What”表情,,令我難以置信,他們竟然不知道這么天大的婚姻殺手,。慢慢地,,我才些微有些釋然。
只是,,我沒有退路,,我只有在深圳漂泊,才是自在的,。我有時候想過,,實(shí)在過不下去了,帶著兩個孩子回我媽那里生活,,反正她在老家買了房子,,我隨時都可以回去住。
可是,,我不能,。等孩子們長大了,他們又要面臨當(dāng)年我的處境和掙扎,,難道像我那樣受到傷害后再去逃離,?

現(xiàn)在,一個小手術(shù)就可以解決門病,,可是成年人的觀念是任你動一百次手術(shù)也很難修正過來的,。怔了很久,我對著小玲說出了違心的話,。“小玲,,我說呀,,你還是得聽你媽媽和奶奶的話?!?后半句我沒有說出口,,“除非你打算以后不再回來生活”。
我的話一出,,小玲愣住了,,她奶奶倒是松了一口氣,。
對于小玲,我只能無奈地勸說她隨大眾,??赡苓@一個時間點(diǎn)她對我是失望的,我相信有一天她能理解的,。年輕時失去了一份愛情,,就像要了命??墒且苍S以后愛情也會變了樣子,,就像我母親當(dāng)年那樣賠了夫人又折兵。
小玲奶奶也借機(jī)苦勸小玲,,這“門事”真的關(guān)系到一個大家族,,再小心都不為過,況且她也要為弟弟著想,。
她還說,,這幾年農(nóng)村娶媳婦越來越難了,即便這樣,,正常人家寧愿娶個缺胳膊少腿的,,也堅決不會娶有門病人家的女兒。她還說,,鄰居的兒子在外打工,,帶回來個外地媳婦,人家自愿跟的,,彩禮什么都沒有多高要求,,可是鄰居就是想著太遠(yuǎn)了,不好打聽門事,,硬是讓兒子分了,。
好幾年過去,說親的踏破門檻,,不是他們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們,眼看著兒子往30歲上走了,,她心焦歸心焦,,從沒有后悔拆散兒子那份愛情,因?yàn)樵谶@片土地上,,“門事”大過愛情,。
小玲奶奶越說越起勁,和她剛才的拘謹(jǐn)完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一刻,,我真希望我一直就是門清人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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