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皆有長度,有生必有死,,植物,、動物、人類,,概莫能外,。人的生命長度,理論上可以活到一百二十歲,,而在實際生活中,,百歲老人卻鳳毛麟角。比起千年神龜,,萬年銀杏,,人的生命長度確實短促,沒有可夸耀的,。 然而,,人為萬物之靈,,人的生命確有超越其他生命的東西,這就是生命的寬度,。所謂生命的寬度,,就是生命所涵養(yǎng)的精神力量以及這種力量所溢出的邊際效用。生命寬度只存在于人的生命中,,其他生命形態(tài)則沒有,。 不過,生命寬度并非每個人天生就能獲得,,也不必然與人的生命長度相關聯(lián),。有的人活了一百歲,卻并沒有精神力量的溢出,,這與那些只有生命長度的動物其實無甚差別,。有的人即使生命短促,卻有很強的精神力量溢出,,其生命寬度遠遠超過那些比他們活得長久的人,。 例如,東漢王延壽二十多歲溺水身亡,,他所創(chuàng)作的《魯靈光殿賦》作為漢宮殿大賦的典范之作,,為歷代讀者所傳誦,至今還影響著文學發(fā)展,。 魏人王弼二十四歲而死,,他所著的《老子指略》、《周易略例》不僅成為中國哲學的經(jīng)典,,引領了魏晉玄學的發(fā)展,,而且使得后世的思想家不能避開他的思想來談中國哲學。 近代的劉師培雖然只活了三十六歲,,卻在《左傳》、《周禮》,、中古文學,、小學教育等方面有精深獨到的研究,其杰出成就為許多文史耆宿所嘆服,。 而活了五十一歲的王國維,,顯然不算長壽,但卻在文學,、史學,、哲學、文字學,、考古學,、文獻學,、美學乃至教育學諸多方面代表了現(xiàn)代學術的發(fā)展方向,體現(xiàn)出很高的學術水平,,其影響延續(xù)至今,,未曾消歇。 我們在嘆惜這些學者英年早逝的同時,,又不能不驚訝他們生命的寬度,,贊賞他們用生命的寬度所詮釋的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梅莉編審離開我們走了,,虛年五十六歲,,這不是今天可以接受的生命長度,我們自然無比痛惜,。 然而,,她用自己的一生拓展了生命的寬度,讓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想起她,,就會受到她的精神的激勵,,想著像她那樣去堅持職業(yè)操守,敬畏學術事業(yè),,遠離世俗雜念,,力爭做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利于社會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一個讓人想起不能不心懷敬意的人,,一個能夠永遠活在人們心里的人,。 我們懷念梅莉編審對編輯職業(yè)操守的堅持,是因為她用自己的一生,,給予編輯職業(yè)一種精神,,一種信任,一種高度,,一種尊重,,讓人不能不對她所從事的職業(yè)肅然起敬。 我是1996年5月接手劉宋川教授擔任《湖北大學學報》常務副主編(校長任主編),,主持學報工作的,。這時,梅莉是文科編輯室歷史學編輯,,我們成了同事,。 《學報》有文科版和理科版,我將理科版委托給肖鏗副主編打理,,將主要精力放在文科版上,。 理科版很難辦好,,反而壓力不大。文科版已經(jīng)有較好基礎,,如果努力是可以辦好的,。當時,湖北省高校學報研究會和全國高校學報研究會正全力推動學報的規(guī)范化以及評價的標準化,,各個學報壓力都很大,。 而評價一個學報的質量,除了編排規(guī)范和校對質量外,,學術質量主要看其所刊發(fā)的論文在《新華文摘》,、《全國高等學校文科學報文摘》和“人大復印資料”的轉載率,《中國社會科學文摘》當時還未創(chuàng)刊,,“知網(wǎng)”也未建立,。 一般來說,文摘刊物和復印資料比較偏重于社會關注度,,社會科學比人文科學容易受到社會關注,,轉載率自然高些,所以我對文學,、歷史學的組稿就抓得更緊些,,因為這些學科容易拖刊物的后腿。 令人欣喜的是,,梅莉負責的歷史學論文轉載率一直比較高,,這與她堅持編輯職業(yè)操守,以學術質量為取舍稿件的唯一標準,,不發(fā)人情關系稿有直接關系,。 雖然她當時已是有七八年編齡的成熟編輯,她所編輯的歷史學已經(jīng)形成文化史,、社會史和經(jīng)濟史幾個特色欄目,,組成了馮天瑜、周積明,、何曉明,、葛金芳等比較強的作者隊伍,但她始終兢兢業(yè)業(yè),,保證送主編終審的稿件符合《學報》質量要求。 《學報》堅持所有稿件除編輯初審外,,一律送校外專家二審,,主編終審可以否定前二審,只有主編終審通過的稿件才能參加定稿會,。在我的印象中,,梅莉送我終審的稿件沒有一篇被我“槍斃”,,其質量把關是很嚴格的。 正是在梅莉和其他編輯的共同努力下,,《湖北大學學報》文科版的轉載率連創(chuàng)新高,。 1998年,全國高校學報研究會文科委員會進行首次高校文科學報評獎,,《湖北大學學報》文科版進入前二十名,,即“雙十佳”,為了給??茖W校學報留一個“雙十佳”名額,,以促進全國專科學校學報的發(fā)展,,評委會將《湖北大學學報》從“雙十佳”移出,,列為“百強學報”第一名。 學會會長龍協(xié)濤教授(《北京大學學報》主編)向我解釋,,希望得到我的理解,,我表示支持,沒有提出異議,。因為我們的努力得到了大家的認可,,我們從心底里是感激的。 南京大學2000年制定的“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CSSCL)首次將400多種刊物列入期刊源,,《湖北大學學報》也順利進入首批來源期刊,,進一步肯定了學報的學術質量,這與梅莉為代表的編輯們的辛勤努力和敬業(yè)精神是分不開的,。 在高校學報界,,正是有像梅莉這樣的一批編輯,頑強地守護著學術陣地的第一道防線,,才使高校學報得以健康地成長,,不至于被權力地位、人情關系和金錢禮品所攻陷,,我從內(nèi)心里感激他們,。 2001年10月,我調入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次年招收古代文學博士研究生,。2004年3月,我接替邱紫華教授擔任《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主編,。 這時,,教育部已經(jīng)啟動文科學報名刊建設,第一批進入建設的11家名刊沒有列入《華中師范大學學報》,,我接手的首要任務便是爭取學報進入第二輪教育部名刊,,壓力可以想見,。 2004年底,學報資深歷史學編輯沈繼成編審退休,,著名秦漢史學家熊鐵基教授找到我,,說向我推薦歷史編輯,我問是誰,,他告訴我是梅莉,,我十分高興的答應了。 我知道梅莉這時正跟著熊老師在做博士后研究,,課題是明清時期武當山朝山進香研究,,因為華師歷史文化學院設有道家道教研究中心,在全國頗有影響,。 我以為梅莉在這兒做博士后研究出站后會轉入教師系列,,專門從事教學和研究,畢竟教師的發(fā)展前途在高校比學報編輯要好些,,沒想到她仍然愿意做編輯,,真是求之不得,也令人肅然起敬,。 不久,,梅莉進入華師學報接手歷史學編輯,根據(jù)她的建議,,學報歷史學重點辦好兩個欄目,,一是中國近代史(經(jīng)濟社會史、政治社會史,、思想文化史等)研究,,一是宗教史(道家道教史)研究。 近代史研究是華師的優(yōu)勢學科,,有一批享譽國內(nèi)外的一流學者,,年輕學者也成長迅速,近代史研究欄目請近代史所所長朱英教授主持,,依靠自有力量,,有計劃地組織外稿,欄目很快就引起學術界關注,。 道家道教研究雖然沒有設立固定欄目,,由于梅莉本人在該中心從事研究,又有熊老師坐鎮(zhèn),,還有少壯派劉固盛教授等的積極支持,,組稿也十分順利,卿希泰、陳鼓應,、劉笑敢等名家新作和本校的重要研究成果陸續(xù)在學報刊發(fā),同樣引起學術界的關注,。 對于本校年輕學者,,梅莉也給予了熱情關注和積極支持,,如付海晏關于無錫商會的論文就是在她的積極支持下在學報推出的,當時付海晏還只是三十歲的年青講師。 此外,,梅莉十分注意歷史學研究的新動向和活躍作者,主動約請這些專家賜稿,,如北京師范大學趙世瑜教授的社區(qū)生活史研究,,南開大學余新忠副教授的社區(qū)醫(yī)療史研究,都受到梅莉的關注,,并約請他們?yōu)閷W報撰稿,,他們的論文在學報刊發(fā)后均獲得很好的學術反響。 加上學報原來一直堅持的“農(nóng)村問題研究”專欄在著名學者徐勇教授,、項繼權教授的主持下已經(jīng)形成虹吸效應,,社會影響與日俱增。 2006年初夏,,教育部公布第二批入選名刊,《華中師范大學學報》成為8家入選期刊之一,,實現(xiàn)了我們設定的目標,,梅莉的慷慨加盟及其卓毅努力是功不可沒的。 2009年暑假,,全國高校學報研究會文科委員會在北戴河舉辦學報編輯培訓,,會長武京閩教授(《中國人民大學學報》主編)邀請我為與會編輯講講如何處理好編輯工作和研究工作的關系,我便以梅莉編審為例,,說明二者不僅可以兼顧,,而且可以相互促進。 因為研究工作是“選擇性的創(chuàng)造”,,而編輯工作是“創(chuàng)新性的選擇”,,它們都離不開敏銳的學術眼光,都需要有對學術的熱愛,、敬畏與堅守,,本質上是相通的。 我們懷念梅莉編審對學術的熱愛,、敬畏與堅守,,是因為她將學術作為事業(yè),作為生命,為我們樹立了一個雜家的風范,,一個專家的標準,,一個學者的榜樣。 在一般人眼里,,高校學報編輯是萬金油,,屬于典型的雜家,不會是某一方面的專家,,這是由他們的工作性質所決定的,。這一認識當然不能說是錯誤的。因為所有學報編輯往往都是全科編輯,。即是說,,由于學報人手有限,一般一個編輯要負責一個一級學科,,有的甚至要兼顧幾個一級學科,。 為了做好編輯工作,他們必須對某個一級學科的基本情況有全面的了解,,不能像那些專家學者們只局限在某個一級學科下屬的二級學科,,甚至有的還局限在二級學科的某個學術分支,所以能夠專深下去,,成為這一方面的專家,。 然而,我們卻不能用專家的標準來菲薄編輯的博雜,,因為這是他們工作的需要,。正是因為知識的博雜,他們才可以對接收到的稿件進行基本的學術判斷,,形成初審意見,,才能知道應該送到校外哪些專家進行二審,才可以為作者提供一些作者可能沒有的知識視野,,提出一些對論文有益的修改建議,。 梅莉做了三十余年歷史編輯,也的確具有一個資深編輯的寬廣知識視野和敏銳學術眼光,,這是一班做窄而深研究的專家們所不具備的,。 我雖然在兩個學校前后做了十多年學報主編,但畢竟沒有做具體編輯工作,,且將主要精力放在了自己的專業(yè)研究中,,與梅莉相比,就沒有她那樣廣泛的閱讀經(jīng)驗和的博通的知識視野,。 我這樣說并非謙虛,,而是因為有事實對我的教育,。2007年,古代文學專業(yè)期刊《文學遺產(chǎn)》發(fā)表了幾篇關于爭論《水滸傳》成書時間的論文,,其中提到文征明為歲貢生的時間,,爭論雙方都以《明史·文征明傳》為依據(jù),認為文征明為歲貢生的時間是在正德末年,。 然而,,我印象中的《明史·選舉志》記載時間為“嘉靖”,文征明之子文嘉所撰《先君事略》也記為嘉靖“壬午貢上,,癸未四月至京”,因此,,我認為文嘉和《明史·選舉志》的記載是準確的,,說“正德末年”是對《明史·文征明傳》的誤解。 當然,,如果能夠找到文征明的作品作為證據(jù),,就可以將此案定讞,糾正專家們的失誤,。然而,,我通讀了文征明文集《甫田集》,卻沒有發(fā)現(xiàn)直接的證據(jù),。 我記不清因何事向梅莉提及此事,,她立刻提醒我,廈門大學出版社出版的王春瑜所編《中國稀見史料》第一輯有《文征明撰并書〈京邸懷歸詩〉》,,詩中提到他作為貢生去京城應禮部試,,后在京城做官以及離開京城的時間,應該可以解決我說的問題,。 她很快給我復印了這些詩,。詩是文征明用行草親筆書寫,《甫田集》未收,,但與文集中的作品可互相印證,,確屬稀見史料。利用這些史料,,我細致討論了文征明的生平及其小楷書寫“古本《水滸傳》”的有關問題,,消除了學術界多年的誤解,也推動了《水滸傳》成書時間研究的深入,。 文章發(fā)表時,,在討論文征明歲貢的時間問題時,我專門注釋說明這段史料為梅莉編審所提供,,以承認自己孤陋寡聞,,同時也借以展示梅莉編審閱讀的廣博和記憶的精準,。 通過這件事,我從內(nèi)心里認識到,,作為真正雜家的資深編輯比我們這些所謂專家要厲害得多,,因為他們有更廣泛的閱讀和更弘通的視野,為我輩所不及,。 事實上,,梅莉不僅是真正的雜家,歷史,、地理,、文學、哲學,、宗教,、民俗、建筑,、文化,,等等,她都有所了解,,總能說上一些中肯的意見,;而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她也是一位真正的專家,,有自己非常獨特的專業(yè)研究領域,,并且取得了舉世公認的學術成就,而這正是一般學報編輯所不具備的,。 梅莉在華師道家道教中心從事明清時期武當山朝山進香研究,,調入華師學報后,繼續(xù)完善她的研究,。 她向我請過幾次假,,說是要到武當山等地去抄碑文。我問她是否有同伴隨行,,她說原來在中心作研究時經(jīng)常是一個人單獨去的,,武當山、十堰市,、丹江口她都跑遍了,,收集了百余通相關碑刻文和摩崖文,二百多條器物銘文及匾聯(lián),,考察了武當山的宮觀,、神道的存毀,采訪了周邊村落的干部群眾,,并說那里的道士,、干部和群眾都很好,,她感覺很安全,絕大部分碑文她都已抄錄,,只有幾處偏僻地點的碑文沒有抄錄,,需要補齊,不然,,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我聽了很感動,支持她繼續(xù)堅持下去,。試想,,一個弱女子,為了進行一項研究,,跑到深山老林之中,,來到懸崖絕壁之下,去抄寫一通通碑刻文和摩崖文,,只是想弄清楚明清時期來武當山進香的香客們都是哪里人,是什么階層的人,,他們是怎樣組織起來的,,性別構成如何,靠什么作為生活來源和經(jīng)濟支持,,來進香的目的是什么,,如此等等,她要通過這些殘留的碑文,,去揭示一段民族宗教史,、民間信仰史、社會組織史,、道觀發(fā)展史,。 這是十分純粹的學術研究,又是非常吃力不討好的研究,,但她偏要去做,,原因是前人沒有做,如果再不做,,這些碑刻和摩崖風化剝蝕,,以后想研究也不可能了。她把抄寫這些碑文,、研究這段歷史作為了自己的使命,,義無反顧。 是什么精神支撐她這樣去做呢,?是對學術的摯愛,,是對事業(yè)的堅守,,是對生命意義的追求,她要為后人留下一點前人沒有留下的東西,。這難道不值得我們敬仰和尊重嗎,! 她的努力得到了回報,不僅《歷史研究》發(fā)表了她的長篇專題論文《明清時期武當山香會研究》,,而且其專著《明清時期武當山朝山進香研究》也被列入“道家道教文化研究書系”在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成為國內(nèi)外研究明清時期武當山朝山進香的代表性學者。 中央電視臺拍攝《問道武當》專題片,,專門來武漢請她談明清時期武當山朝山進香的情況,,說明她的研究早已為大家所認可。 她的研究也受到海外學者的關注,,法國國家科學研究院(CNRS)高萬桑研究員,、美國羅格斯大學劉迅教授、臺北“中研院”近代史所康豹教授,、香港中文大學黎志添教授等都對她的研究給予頗高評價,,邀請她參加國際合作研究。 她也多次應邀到美國,、法國,、香港、臺灣等地參加有關國際學術會議,,不了解她的人一定會以為她是專職研究人員,。 這說明,一個學報編輯進行專業(yè)研究是能夠達到很高的學術水準的,,絲毫不亞于那些專門從事研究工作的專業(yè)研究人員,。我支持她的研究,更欣賞她的這種對學術研究心無旁騖,、鍥而不舍的執(zhí)著精神,,暗暗地向她學習。 她在《明清時期武當山朝山進香研究》后記中說:“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主編王齊洲教授在我外出考察及出站報告寫作期間,,不僅在時間上予以大力支持,,而且在我識讀碑文的過程中提供了許多有益的幫助,感激之情無以言表,?!?/span> 其實,應該產(chǎn)生感激之情的人是我,,因為正是她的學術精神激勵著我不懈追求,,去攻克一個個難關,沒有她的榜樣的力量,,我也許早就懈怠下來,,不思進取了,。兩相比較,我那識讀碑文的雕蟲小技,,又何足掛齒呢,? 除了武當山朝山進香專題研究,梅莉還在宗教社會史方面做了不少有益的探索,,如對某些著名道觀登真錄,、傳戒錄的研究,關于寶慶伙居道士的研究,,關于地理地標,、軍事地標、宗教文化地標相互轉化的個案研究,,等等,,這些研究所產(chǎn)生的論文均達到了很高的水平,分別發(fā)表在《世界宗教研究》,、《宗教學研究》等國內(nèi)外有重要影響的學術期刊上,,受到學術界關注。 即使是專門從事這一領域研究的學者,,也未必能夠達到梅莉編審所達到的學術高度,,具有她那樣的學術水平。我們說她為編輯人員進行專題研究樹立了榜樣,,為專家與雜家的結合確立了一個標高,是一點也不夸張的,。 我們懷念梅莉編審對世俗雜念的遠離,,是因為她用自己的生命詮釋了什么是高雅,什么是風度,,什么是超凡脫俗,,什么是坦蕩從容,她讓人的生命呈現(xiàn)出難得的自如與瀟灑,。 梅莉的學術成就得到國內(nèi)外學術界的一致認可,,她通過這些國際知名專家?guī)椭A師歷史文化學院建立起與美國、法國等一些高校的學術聯(lián)系,。 在某些人那里,,這是提高自己學術聲譽、爭取個人利益的重要資源,,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的,。這種利用某些資源來謀求個人私利的事例,恐怕在全國各個高校都有,,成為一些人的“葵花寶典”,。 然而,,梅莉不這樣去想,更不這樣去做,,她仍然繼續(xù)著自己的純學術的交流,,堅守著自己的做人原則和處事態(tài)度。她的所作所為贏得了大家的尊重,。正是因為梅莉超凡脫俗的表現(xiàn),,她得到了歷史文化學院的領導和老師們的認可。 她原本在道家道教中心做研究,,后來幫助帶碩士,,可謂駕輕就熟。然而,,由于她在宗教社會史領域的突出成績,,以及她在待人接物、為人處事方面的優(yōu)雅表現(xiàn),,近代史所在進行學術規(guī)劃時,,由所長朱英教授、副所長鄭成林教授提議,,除原有的經(jīng)濟社會史研究群,、政治社會史研究群、思想文化史研究群外,,擬建立宗教社會史研究群,,希望梅莉能夠進入這一研究群,作為學科帶頭人之一,,以拓展近代史所的研究領域,。 梅莉當時非常為難,不知如何處理,。她既不愿離開自己傾注了許多心血,、并和大家融洽相處的道家道教研究中心,又希望能夠到近代史所去拓展一個新的研究方向,。她曾向我談過她的困惑,,希望我能給她一點建議。 我開玩笑說:“主要是你人太好了,,大家都想搶你,。你以后就不要那么好,人家就不會搶你了。他們搶你,,不僅是接受你的研究,,更重要的是接受你這個人?!?/span> 玩笑歸玩笑,,凡是與梅莉共過事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能夠和所有人和睦相處的人,,既不爭名,,也不爭利,不會只為自己著想,,而會顧全大局,,誰不愿意和這樣的人合作共事呢? 當然,,我也給她出了個主意,,要她去找熊老師,讓熊老師幫她作決定,。熊老師德高望重,,對院里各方面情況都了解,出面溝通協(xié)調均無問題,。 后來聽說熊老師支持她去近代史所,,招收宗教社會史方向的碩士生和博士生,道家道教研究中心歡迎她隨時回中心參與活動,,事情得到圓滿解決,。 我因參與章開沅先生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荊楚全書》的編撰與研究,和歷史文化學院的老師有一些接觸,。從他們哪里聽到一些對梅莉的評價:儒雅,、質樸、恬靜,、睿智,有一個女性學者特有的溫柔與善良,,是一個很好共事的人,。 梅莉在歷史文化學院兼職十多年,無論是在道家道教研究中心,,還是在近代史所,,同事們都給予她很高的評價,她也生活得坦蕩而從容,,自如而瀟灑,。 按照梅莉取得的成就,以及學術同行對她的評價,,她本應該獲得很多榮譽,,例如各種獎勵,,各種“帽子”,因為現(xiàn)在的高??粗剡@些東西,,學術界也追求這些東西,似乎個人的學術成就和社會地位就靠這些東西來體現(xiàn),。 然而,,梅莉一頂“帽子”也沒有,一個獎項也沒拿,,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她在《歷史研究》發(fā)表《明清時期武當山香會研究》并出版《明清時期武當山朝山進香研究》專著后,我曾勸她申報兩年一屆的湖北省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獎,,她笑了笑說:“算了,,不湊熱鬧了?!?/span> 我繼續(xù)勸她,,希望她能夠申報,因為她對湖北境內(nèi)的道教圣地武當山的宗教社會學研究處于國內(nèi)領先水平,,并具有國際影響,,代表了湖北宗教社會學研究的水平,理應獲得湖北省政府的獎勵,,這種獎勵對學報編輯也是一種激勵,,所以我極力勸說。 她看我不死心,,便不無調侃地說:“省社科獎都是你們這些‘大?!恕N覀兩陥?,不過是幫你們增加分母,,沒什么意義。什么時候評獎能夠真正做到完全看學術水平,?不可能的事,。我申報要想得獎,還得托關系,,找評委,,丟人現(xiàn)眼,就別自找麻煩了,?!?/span> 聽了她的話,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的確,,從第二屆省社科成果評獎起,我已連續(xù)五屆獲得這項獎勵,,只是從來沒有考慮其中的問題,。不知從何時起,評獎,、評職稱,、評項目、評博士點碩士點,,都需要托關系,,找評委,這些本為學術評價的事早已不是純粹學術性的東西了,,成了關系的競爭,、單位的比拼、金錢的舞臺,。 我自認為是比較清高的,,一般不會找評委說情,因為拿不下面子,。然而,,年輕學者評獎不托關系,找評委,,又有誰為他們講話呢,?我們不能責怪那些請托的年輕學者,根本問題恐怕還是這種評獎制度本身,。 在這種自我申報的制度安排下,,一些不正派的人弄虛作假,一些會鉆營的人上下其手,,他們確實獲得了許多不該獲得的榮譽,,享受了一些不該享受的利益,起到了極壞的“示范”作用,,帶壞了學術風氣,,而這樣的人多數(shù)不是年輕學者。 如果不由本人申報,,也許這樣的人會少很多,年輕學者的獲獎或晉升的機會也會增加很多,。諾貝爾獎之所以公信度高,,恐怕也是因為不由本人申報的原因。 梅莉對于報獎的態(tài)度,給予我很大的震動,。我不再動員她報獎,,反而受到了她的影響。2009年起,,我也連續(xù)幾屆沒有申報省社科成果獎,,因為這些獎勵對我已經(jīng)沒有多少榮譽感了。 2011年4月,,清華大學舉行百年校慶,,我獲得清華大學頒發(fā)的“百盛——清華學報優(yōu)秀論文”一等獎,倒真高興了一陣子,。因為這不是我申報的獎勵,,是由清華大學組織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專家——李學勤、傅璇琮,、童慶炳先生評選出來的,,是純學術的評價。 然而,,我畢竟沒有梅莉那樣的超凡脫俗,,幾年以后,我又申報了湖北省社科成果獎,,還申報了教育部社科成果獎,。這一方面是因為文學院有需求,反復做了動員,,我理應為文學院發(fā)展做些貢獻,;另一方面,我也似乎需要用這種獎項對于即將退休或已經(jīng)退休的自己做個鑒定,,做些總結,。 只是在申報以后,我堅持不做任何評委的工作,,順其自然,,包括前不久獲得的教育部第八屆高等學校科學成果獎,,雖然我知道哪些人是終評委,,我也沒有找任何評委打招呼,以保證獲獎和獲得較好的等級,,這可能也是受到梅莉影響的緣故吧,。 我曾經(jīng)自問自答:梅莉為什么不報獎呢?是因為她做研究不是為了獲獎,,也不需要用獲獎來證明自己,,更不會為了獲獎而喪失自己的操守和人格,,何況獲獎著作不一定都是優(yōu)秀著作,優(yōu)秀著作也不一定都獲過獎,。 我為什么要報獎呢,?因為我需要用獲獎證明自己的能力。梅莉剛滿17歲就考進了復旦大學歷史系,,畢業(yè)后又考上了著名歷史地理學家,、武漢大學資深教授石泉先生的碩士生,后來從石先生那里博士畢業(yè),。她不需要用獲獎來證明自己的專業(yè)基礎,,也不需要用獲獎來建立起學術的信心,因為她天生就是做學問的,,她的實力有目共睹,,無人懷疑。 而我則不同,,15歲初中畢業(yè),,正好趕上了“文化大革命”,錯過了10年黃金讀書期,,由于過早參加工作,,執(zhí)教了50年,以致今日仍然沒有一張大學畢業(yè)文憑,,更別說博士文憑和博士后研究經(jīng)歷,,所以我需要通過獲獎來證明自己,來給自己以信心,,同時也能夠說服別人,。 這是多么世俗、狹隘和猥瑣的理由,!對比梅莉的超脫,,高下立判,我只能自慚形穢,,也應該自慚形穢,。在紀念梅莉的時候寫下這些,并非自虐,,而是對自我束縛的一種解放,,對半世紀學術追求的終極反省,更是對梅莉學術精神和高尚人格的由衷禮贊,! 梅莉離開我們走了,,走得那么匆忙,但她的著作仍在,,她的精神永存,,她的人格不朽,,她會永遠活在我們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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