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wèi)濤 “槐花香,,槐花白,綠葉叢中惹人愛,?;▋盒Γ銉簼?,不緊不慢引蝶來……”又到了五月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打開記憶的閘門,槐花的歌謠清清楚楚的縈繞在腦海里,,和那佝僂著脊背的身影…… 一個楊槐花盛開的時節(jié),,奶奶就早早的起床下了地。洗漱罷,,她往來奔走于鍋灶和豬圈之間,,把昨晚挑的打豬草用刀粗粗的剁了一遍,又倒進一些豬糠(豆秸稈磨成的粉)用棍子細(xì)細(xì)的攪拌好,,然后倒在豬槽里,。她躡手躡腳地輕輕打開門,一轉(zhuǎn)身,,再慢慢的后退閉上門,,害怕打破清晨的靜謐,吵醒酣睡中的孩子們,。 奶奶背著背簍,,手中拿著一根綁著鐮刀的桿子,順著蜿蜒的山路,,一路小跑,,來到了“王山”腳下。 “跌倒了,,爬起來,。再跌倒了,,再爬起來。” 若干年后,,奶奶回憶說,。渾濁迷離的眼神里,訴說著生活的艱辛,;布滿皺紋的臉頰上,,鐫刻著歲月的滄桑。 奶奶說,,那個時候幾乎全村人都吃不飽肚子,,近處山丘上的洋槐花都被采光了,甚至連老榆樹都慘遭剝皮之痛,,有的人還去觀音廟里挖吃觀音土,。那觀音土里帶著劣質(zhì)酒精、香灰,、燭淚,,還有焚燒過的松柏灰、紙錢灰,。人們吃過之后,,臉上浮腫,口吐白沫,,甚至在地上打滾,,十天半個月吃不進,拉不出,,最后一命嗚呼,。 奶奶像是在講述著一部悠久的歷史。這部歷史,,雖然悠遠(yuǎn)而渺茫,,但卻真實而厚重。它講述著老輩人的悲苦辛酸,,記載著舊時代的生活狀況,。 奶奶來到了自家的自留坡。此時,,坡上山花爛漫,,空氣中氤氳著洋槐花香,“嗡嗡嚶嚶……”的蜜蜂在花間翩躚著,、忙碌著,。 抬頭仰望,藍(lán)天設(shè)色,。低頭俯視,,大地為景,。背倚山中王,腳踩谷中溪,。 只見那高大挺拔的洋槐樹上,,長滿了成串成串的洋槐花,宛如少女的耳墜,,朵朵香,,香朵朵,綻放著,,流動著,。橢圓形的小葉片在微風(fēng)中搖曳著,朝陽爬上了樹干,,掛在了樹梢上,蕩秋千,。 “說干就干,,先到先得。”奶奶說著,,一臉興奮,。 奶奶找了棵陽坡上的槐樹。奶奶說,,向陽的槐樹花開的繁盛,,花色純凈,花味香甜,。如果選取背陰的槐樹,,則花蕾未放,有一種苦澀味,,花蕊未經(jīng)過風(fēng)婆婆的親吻,,不利于授粉。就好像剛結(jié)了婚的年輕媳婦,,獨守閨房,,夜夜盼夫,卻做了寡婦,,生不了孩子,。奶奶說著,眼睛睫毛變彎了,,仿佛被吹皺了的一汪秋水,,泛起層層漣漪。 奶奶隨后把背簍緊靠在老槐樹樁上,,一看那樹,,仿佛一巨形傘蓋,,樹冠隱天蔽日,枝干粗壯遒勁,,灰褐色的樹皮上縱橫交錯著淺黃色的紋路,,猶如風(fēng)干了的淚痕。 奶奶踮起腳尖,,立在斜坡上,,左手牽拉著下垂的枝干,右手飛快的摘下一串串的槐花,,輕輕的,,慢慢的,柔柔的放到了背簍里,。 那串串槐花挨著,,擠著,慢慢的高出了背簍邊沿,,寬底尖頂,,猶如一座積滿雪的富士山。仿佛在說“我在開花,!”,,喧鬧著,“咯吱咯吱”笑著,。 奶奶終于在日上三竿,,孩子們陸續(xù)起床的時候趕回了家。 蜿蜒的山路上,,只看到一個黝黑的小點,,由遠(yuǎn)及近,像蝸牛在緩緩爬行,。 “媽媽媽媽,,今天做啥飯?我餓,。” 爸爸說,,奶奶當(dāng)時回到家中,摔了好幾跤,,小腿肚上被山上的荊棘劃得鮮血淋漓,,褲腿上滿是泥。 爸爸還說,,奶奶隨后告訴他和大伯大姑,,山上隱隱約約傳來了狼的叫聲。奶奶是東一腳,,西一腳,,深一腳,,淺一腳,邊爬邊跑,,猶如滾動的陀螺,,風(fēng)一樣逃離了狼的追趕。 “奶奶奶奶,,那狼有沒有追上你呢,?”爸爸追根問底。 孩童總有著豐富的想象力,,天真無邪的淳樸之心,,雖然愚蠢、幼稚,,但卻往往讓人回味,。 奶奶白了爸爸一眼,一屁股坐在地下,,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心神不定,,魂不守舍。 “咕嚕嚕……”一碗山泉下咽,,潔白的牙齒瑩瑩的,,耀人的眼。 “今天做槐花麥飯,。” 當(dāng)奶奶看到幾個孩子滿手抓著槐花往嘴里滿口滿口塞的時候,,她強打精神,邁進了露天敞篷的廚房,。 說是敞篷,,其實不盡是。爸爸說,,記憶里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樹,,如傘樹冠為廚房遮著風(fēng)擋著雨,后來爺爺干脆用山上砍伐的山毛櫸,、槐樹枝和藤條編制成網(wǎng),,然后四面圍擋,再用加進麥秸稈的泥巴涂抹成墻,。廚房就免受了風(fēng)雨的侵襲,,奶奶也免受寒凍之苦。 奶奶俯身,、摘葉,、捋槐花。一串串槐花便從青綠的枝條上滾落到盆里,;奶奶倒水,、沖洗、揉搓,,一顆顆槐花便從瓷白的水盆里爬上了案板,。 水倒進鍋里,,槐花放進水里,,柴禾喂進灶口里,蓋上蓋,,煮沸水,。火“嗤嗤……”冒著青煙,,叫著,、笑著、跳躍著,。廚房里頓時水汽蒸騰,,順著鍋蓋縫隙冒出的蒸汽“噗噗”直響,鍋蓋在蒸汽的沖擊下上下浮動著,,發(fā)出“嘭嘭”的聲音,。 槐花的馨香,溢出了廚房,,彌漫在院子里,,仿佛涌滿了整個山谷。 奶奶在焯水的間隙,,用葫蘆勺從墻角的罐子里,,左右盤旋著挖了半勺玉米面,然后干脆倒置罐口,,剩余的玉米面也斜斜的,,緩緩的,極不情愿地躺在了勺子里,。最后,,奶奶竟然把手塞進罐子里摸索著,扣著縫隙,,撫著凹面,,盡其所能的把那黏在里面的粉塵全部都掏出來。就好像一個人走夜路,亦或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舉全國之力,,尋找著前行的方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著,,隱隱約約一絲光亮,,但卻悠遠(yuǎn)、渺茫,。 奶奶還是把找到了一星半點的玉米粒,,三指捏著放進了葫蘆勺里。然后添水,、攪拌,、發(fā)酵。 等焯過水之后,,奶奶就用笊籬把槐花從鍋里撈出來,。片刻之后,便伸手把焯過的槐花擠干,。奶奶說,,槐花要趁熱擠盡水分,如果變涼則不水嫩,,會變老,,口感不好。 被捏過的槐花,,一團一團,,軟軟的,柔柔的,,像一疙瘩一疙瘩棉花。稍等片刻,,再把它們倒進浸泡著的玉米糊糊里,,攪拌均勻。等吸干了水分之后,,看那裹著玉米粉的槐花,,神似一條一條茸茸的毛毛蟲,,白里透著綠,,卻穿著黃澄澄的玉米粉外衣,,仿佛在蠕動,呆滯臃腫笨拙,,但卻可愛至極,。 等把玉米粉包裹著的槐花都碼放到箅子上之后,,就開始添柴,、煨火、蒸煮,。直到鍋蓋“絲絲”冒氣,,槐花麥飯就做好了。 “那可真是好吃??!揭開鍋麥香里帶著清香味,要是你奶奶不阻擋,,我就要用手去抓。” “燙,!燙……孩子,!” 奶奶叫著,搶步在前,,把手擋在了爸爸的手前面,。 “啊!” 一聲慘叫,,奶奶豆大的汗珠綴滿頭,,左手心被蒸汽活活的燙掉了一層皮。 爸爸回憶著,,眼睛里噙著的淚漱漱而下。梧桐樹葉似乎也瑟瑟的抖動著,,鳥雀發(fā)出凄厲的叫聲,,悲鳴著,凄凄切切戚戚著,。 時光在記憶的長河里,泛著浪花,;往事在回眸的瞬間,,凝著酸楚。辛酸的過往,,不忍回味,就像剛剛愈合的傷口,不愿再次觸碰,。但越是悲痛的,,記憶越深刻,,放在心里,沉甸甸的,,厚重著,,感動著。 “槐花香,,槐花白,,綠葉叢中惹人愛,。花兒笑,,香兒濃,,不緊不慢引蝶來……”隨著一聲聲記憶里的歌謠,追溯時光的印記,,撿起一朵枯萎的槐花,時間定格在那山野遍布槐花的五月,,和那個佝僂著脊背,,臉上泛著慈愛的奶奶, 化為永恒…… (請作者聯(lián)系編輯,,微信huaiyinyu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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