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芳  編輯/劉勤田   

         歲月如梭,，人人步履匆匆。許多經(jīng)過的事,，逝去的人,，只有在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處時,，會突然想起,，于是如潮水來襲，打濕心靈最深處的角落,，那個角落,，住著雖已離開塵世，卻從未在心里走開的親人,。夜太靜,，反而更難以入睡，心內(nèi)本已模糊了的思念,，卻逐漸清晰,，爺爺?shù)娜蓊仯衷谀X海浮現(xiàn),。

         爺爺年輕時,，應(yīng)該是個極英俊的人。就算是到老了,，也是很干凈利落的帥老頭兒,，一米七五左右的個子，不胖不瘦的身材,，五官端正,，炯炯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看上去感覺很剛毅的嘴,。更有趣的是留著五縷長髯,。這五縷胡子,，雪白瑩亮,，更給爺爺添許多神釆,。我常坐在爺爺膝上,，拿著一個碧綠的小梳子,，梳理爺爺?shù)暮?，然后編成五個小辮子,，系上紅頭繩。爺爺總是很享受的樣子,，閉著眼睛,，任由我造次。爺爺梳胡子的梳子,，是和旱煙袋拴在一起的,，等我將胡子梳了拆，拆了梳,，折騰夠了,，我便給爺爺裝一袋煙，點上,，爺爺品嘗他自種的煙葉,，我欣賞我的杰作。雪白的胡子,，編成雪白的小辮,，綁上紅紅的頭繩，煞是耀眼,。

         爺爺還有一寶,，就是他用柳條編的糞筐。說是糞筐,，我卻從未記得裝過糞,。只是有時用來割草。多數(shù)時候,，那糞筐便是我的搖籃,。爺爺在筐底墊上玉米苞，我坐在筐里,，爺爺去哪兒都背著我,。哥哥常開玩笑，說我是爺爺拾糞拾來的,，不是我娘生的,。讓我好長一段時間纏著爺爺問我親娘在哪兒,，惹得全家大笑。

        到了該上學(xué)的年紀(jì),，我不想離開爺爺,，死活不去，爺爺用糞筐把我背到學(xué)校,。可爺爺前腳到家,，我后腳也到家了,。爺爺又背我回去，同學(xué)們笑成一團(tuán),。我可不管,，到第二節(jié)課大課間，我會跑回家找爺爺,，爺爺也會不厭其煩,，用糞筐再背我回學(xué)校。漸漸那糞筐我坐不進(jìn)去了,，也適應(yīng)了學(xué)校環(huán)境,，爺爺不再背糞筐，而是站在放學(xué)路上迎我,。

        那年秋天的一個禮拜天,，爺爺趕著牛車，拉著我去刨花生,，車后面跟著我家一條大黃狗,。爺爺用叉子刨下花生，我負(fù)責(zé)把土抖掉,，把散落在地上的花生拾起來,，放在筐里。"爺爺,，給我講個故事吧,。"“好哇，聽長的還是短的?"“短的,。""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老和尚給小和尚講故事,。"“完了嗎?"“完了，你不要聽短的嗎?"“那您講個長的,。""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給小和尚講故事。故事里說,，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里有個老和尚……""我不聽這個,，沒完沒了的!"我打斷爺爺?shù)?quot;故事",，爺孫倆的笑聲，彌漫在田野里……

       黃昏時,，爺爺把刨好的花生裝上牛車,。把我抱到車上面，自己坐在車轅上,，大黃狗時而跑到前面,，時而跟在后面。那老牛拉著車,，不緊不慢走著,。我忽然靈機(jī)一動:拿鞭子趕它會不會走得快些?我坐到爺爺身邊，拿過爺爺手中的鞭子,，朝牛屁股狠狠抽了一下,。爺爺還沒反應(yīng)過來，那牛便奔跑起來,，跑著跑著,，車翻了，把爺爺砸在車下,，只露胸口和頭,，牛套從牛身上脫離開，那牛徑自跑了,。我在車翻時被甩到一邊,，爬起來，只會望著爺爺哭,，那大黃狗撲上去,，拼命舔著爺爺?shù)哪槪埠臀乙粯?，不知怎么辦,。

      爺爺這才緩過神兒來，喊我:“快去喊你爸爸去,。"我一溜煙兒往家跑,，跑到半路上，正遇上爸爸騎著自行車往地里趕，那老牛竟然自己回家了,。

       爸爸和幾個路過的叔伯合力把車掀起來,，好在滿車的花生和花生秧墊著，爺爺 沒有受傷,。這時哥哥牽著牛也來了,，那牛瘋跑了一路，也平靜了下來,，爺爺和爸爸裝車回家,，卻沒提我那一鞭子的事情。

        轉(zhuǎn)眼我們已漸漸長大,。兩個哥哥同一天舉行婚禮,。大概是太高興的緣故，爺爺就在那天晚上,，得了栓塞。吃著晚飯筷子從手里掉落,，嘴也說不出話來,。送到醫(yī)院搶救，再拉回家時,，也只有一只胳膊能動,，說話也是唔哇唔哇，看著爺爺,，我眼淚止不住地流,，好好的一個人，轉(zhuǎn)眼成這樣,，爺爺還能再給我講故事么?

         爺爺癱瘓了,。這一躺，就躺了七年,。叔嬸很少照面,，父親教書，娘親伺候爺爺,。有時我和哥哥也幫著喂飯,。直到有一天，嬸嬸來看爺爺,。正趕上爸爸請了中醫(yī)給爺爺做針炙,。嬸嬸大大咧咧嚷道:“還治什么!活著也是糟踏糧食!"就這一句話，讓說不出話的爺爺做了一個可怕的決定,。那一天起,，爺爺不再吃喂給他的任何飯食。爸爸整日徹夜地跪在爺爺床前,，苦苦哀求,，爺爺只是閉著眼睛,，我看到他老淚縱橫，卻堅定地閉緊嘴巴,。爸爸讓醫(yī)生給輸上營養(yǎng)液,，可一沒人爺爺便不知怎么就拔下來了。

       爺爺離開了我們,。我傷心欲絕,，爺爺怎么舍得我?很長一段時間，我會莫名其妙地哭泣,，我不習(xí)慣沒有爺爺?shù)膶檺?，我不?xí)慣想念爺爺抓心撓肝卻再也見不到他!我又怎能忘卻，曾在爺爺膝上的開懷?!

           很多年過去了,，這思念不曾揮去,，每次想起爺爺，腦海中常浮現(xiàn)一副絕美畫面: 一輪夕陽,，一輛牛車,，一個老翁，一個梳著馬尾辮的丫頭,，車后面,，跟著一只俊俏的大黃狗，走在回家的路上……